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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355章 風馬燕雀
墻小姐下達了撤退的指示,
畫家則反手摸到了捆綁在自己身上的白骨勾鏈,然后緊緊握在了手中,看向了周玄。
只要周玄一聲令下,他便會按照事先約定好的——將勾鏈晃動,給地淵井口守陣的趙無崖、云子良發去訊息,將天光大陣重新啟動,以免淵中邪物逃脫。
等到封完陣,畫家、周玄,再利用“移形換影”、“空間法則”之類的辦法逃走。
但他越是等著周玄的動靜,周玄反而越沒有動作。
周玄靜靜的閉著眼睛,似乎在構想些什么。
“阿玄,阿玄,咱們要走了,地淵里頭的東西,在試圖控制我們,而且它強度極高,再不走,來不及走了。”
墻小姐也在大聲的呼喚著周玄,甚至還鉆進了秘境之中,瞧瞧周玄到底在做些什么。
黑水秘境之內,代表著血井的城隍神廟,依然在鎮壓著百鬼之母,但血井的另外一個象征,那輪緋紅的月亮,卻不再是漂浮在黑水之中,
它高高的懸于天上,月輪在轉動,時不時的蹦濺出通紅的火花,
那些火花如漫天的煙花,在空中交織著圖案,先成了三道波浪形,代表著自然界中的風。
風一般的煙花,灑落到半空之時,則凝聚成了“駿馬”的形狀,駿馬在黑水中奔馳了許久后,猛然一躍,又化作了無數的彩燕……彩燕流光,待到流光熄滅之時,卻又一分為二……一只彩燕,分成了兩只黑不溜秋的麻雀兒,唧喳唧喳的叫個不停,
待到這些異象消失,
一根竹簽似的物事,便從黑水里長了出來,一直長到了一尺來高,
黑水之中,便卷起了一層浪,
黑浪化作了人手,握住那根竹簽,兇猛發力,竟然將那根竹簽,硬生生給捏碎……轟,隨著一聲巨響之后,竹簽的外殼崩碎,露出了一根香火。
“第五炷香?”
墻小姐終于知道周玄為什么沒有回應了,他在地淵這詭異之處,竟然領悟了第五炷香火的機緣。
“只是這第五炷香的堂口……是什么?”
墻小姐是在井國生活了兩千余年的“嘆息母墻”,對于井國各大堂口,那熟得不能再熟,
無論是享譽井國的九大古老堂口,還是其余那些雜七雜八的小堂口,她都見過那些堂口的特征。
偏偏這個以“風、馬、燕、雀”為象征,竹簽為香火的堂口,她是真沒見過。
墻小姐又搜腸刮肚的想了一陣后,依然不得其解,但她想明白了一個重要的關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要搞懂周玄的第五炷香是哪個堂口,而是趕緊叫醒周玄,立馬撤退。
“阿玄,你先暫時別把心思花在點第五炷香上了,我們得想辦法……”墻小姐催促道。
周玄終于開口了,說道:“我沒有點第五炷香,我在分辯那些私語之聲,來自何處。”
“還能從哪兒來?地淵深處唄。”
墻小姐著急的說。
畫家也問周玄:“大先生,要不然,立刻搖動這根白骨鎖,讓趙道爺、云道爺封陣?”
“莫急。”
周玄伸手擋在了畫家面前,他望向了墻小姐,說:“你說,地淵之母,掌握的力量,是來自香火神道之外的力量?”
“對,類似我們血肉神朝的精神控制。”
墻小姐說道:“神朝的子民,精神力格外強大,尤其是主腦,你若是遇上了他,他能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制造出聲音、幻象,甚至直接引爆某種讓你發狂的極端情緒。”
“這就對了。”
周玄說道:“剛才那老學究般的私語聲,并非是直接的精神控制。”
“那是?”
“像你不久前說過的,用感知力的形態,模仿精神控制——與說書人的夢境一般。”周玄說。
墻小姐當即便表示了詫異,問道:“你能分辨得出來?”
“我就是說書人弟子啊。”周玄解釋道:“分清楚說書人之夢,對我們堂口來說,基礎中的基礎。”
“并非基礎。”畫家及時補充道:“大先生,我走江湖多年,能一瞬之間分清楚說書人夢境的說書人,怕是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天才便是這般,他認為簡單的事情,推己度人,以為人人都會,并不算什么難事,周玄也陷在這誤區之中。
周玄則繼續說道:“既然不是地淵母體傳來的動靜,那這私語之聲——怕是山祖傳過來的。”
地淵之中,能確定存在的,除了那不知來路的大邪物,剩下的便是尋龍堂口的神明級「山祖」了。
那大邪物,不是人間手段,能使出井國人間手段的人,也只能是山祖了。
“敢問前輩何人?”
當“三清之妙,莫先乎于聚勢;天地之奧,莫重乎于知變”的私語聲,在他的身體里再度響起之時,周玄便將自身的感知力催發。
感知力,裹挾著周玄的聲音,與那私語聲交融,周玄在與那“私語老學究”交流。
這一下,算是對上頻道了,
私語聲的主人,先是“咦”的一聲,彰顯了他的吃驚,然后便是述說道:“我乃道門天穹神明,你可是骨老會的學者,若是的話,便來地淵之極,我傳你無上妙法,通曉天地之奧。”
“天穹神明二十四尊,你又是哪一尊?”
“尋龍、山祖。”
年輕的聲音,在周玄的心底傳出。
周玄當即便有些狐疑,這山祖的聲音,怎么這么年輕?
“你怎么讓我相信你是山祖?”
“無法讓你相信,但你若是來到地淵之極,我一定會讓你相信。”
山祖顯得很有底氣,說道:“天下之妙,在于知變,萬事萬物,時時刻刻都變化,我若能知曉事物在未來的變化,那我舉手投足之間,總是風輕云淡,胸有成竹,這便是知變之法,
年輕學者,這是天地大道法,你可愿學?”
周玄有點感覺了……他感覺這個山祖,不太像山祖,倒像是地淵布下的一個陷阱……專門誘捕愿意“學神通”的香火高人,進入地淵深處。
這要是貿然進去找山祖,說不定就著了道行。
但明知是陷阱,周玄還是打算要訪訪深淺,便主動與山祖逗起了悶子。
周玄當即便頑心大發,搖著頭說道:“天地道法,知變神通,我就問一句,可得長生么?”
“壽數乃天定,不可長生。”
“不能長生,不學,不學。”
“我有乘龍法、尋龍法、借龍勢之法,大地萬千氣勢,歸于你身,你便是溪流山川,一人起勢,便可敵數百堂口、數萬弟子,你可愿學?”
“乘龍之法,聚勢于身,那可得長生嗎?”
“你油鹽不進是吧,說了壽數乃天定,不可長生。”
山祖有些不耐煩了,開始氣急敗壞了:“這也不學,那也不學,你來地淵做什么?滾回去!”
周玄微笑著朝畫家、墻小姐點頭。
已經撩撥了山祖這么久,但山祖只能發怒,卻不能過來傷他們——這便說明,這個山祖,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一個被困在地淵之極的可憐蟲。
他出不去!
知道山祖出不去,周玄便更加松馳了,從話語上,開始反擊山祖,說道:“這也不得長生,那也不得長生,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道門神明。”
“你不識貨而已,你老師是誰,讓他過來,瞧瞧我是不是道門神明。”
“我看你也沒真本事。”
周玄雙手抱胸,冷笑道:“倒不如,小爺教你長生之法,你給我聽好了——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知其黑守其白,為天下式!”
這番話悠悠出口,山祖當即便沉默了,
地淵之內,重新恢復了安靜,也不知過了多久,山祖的私語聲,才傳到了周玄的耳朵里。
“敢問來者是不是明江府周玄?”
“是。”
周玄應承了下來,山祖無論是不是陷阱,都無法動彈,被困地淵,周玄承認自己的名號,也沒有什么后患。
“你們三人闖入地淵,便照原路返回吧,我山祖貪心,誤入此淵,是我咎由自取,作了他人倀鬼,但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謀算道祖弟子……”
“山祖所言當真。”
“讓你們走,就快些走……趁著地淵里的東西,還沒有回來。”
山祖開始催促。
“你怎知我是道祖弟子,怎會知我姓名?”
“地淵之極,雖然是萬米地下,但明江府內,發生些什么大動靜,這里還是拿得住消息的……”
“啪……啪!”鞭打之聲忽然響起。
“……啊……別打了……”
山祖講到后半句時,便傳來了“鞭打”的響聲,他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折磨,慘叫個不停。
周玄再聯想起了山祖不久前講過的話,“我山祖誤入此淵,作了他人倀鬼”,想來,這山祖還真不一定是假的,但他又確實是地淵布在此處的倀鬼,專門誘人進入地淵之極,幫地淵捕捉“食物”。
“山祖,我要重建明江府,布下意志天書,需要六尊神明允許,如今,滿打滿算,還差一尊,便是你了,你能否在我的天書上,簽下你的大名?”
“簽不了……我神明之力,已經被地淵禁錮……除非……”
“啪!啪!”
“別抽了,別抽了,地淵,我每日為虎作倀,盡心盡力,別抽了……要想讓我簽下大名……除非救我出去……”
啪!啪!
鞭打之聲,不絕于耳,山祖不再講話,任何的私語之聲,都沒有傳導出來。
畫家等候了許久,問周玄:“大先生,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去做?”
通過山祖的話,已經能夠確認,地淵之內,的確有東西,而且這東西本事極大,甚至能囚禁山祖。
若是要去救那山祖,便要與那東西為敵,以他畫家、周玄、墻小姐三人,能有辦法敵得過地淵之下的東西嗎?
“我們還需幫手。”
周玄說道。
他也覺得,以他、畫家的實力,去救山祖,怕是不夠。
“還有誰能下得了地淵?”
畫家問周玄。
地淵之內,游神燈籠禁行,上萬米的深度,依靠白骨鉤索攀爬,費事不說,真要捉刀放對起來,明江府那些游神,一不能懸空,二來無處發力,真要斗起來,指不定還得幫倒忙呢。
“老云。”
周玄說道:“我以龍行虎步,在地淵深處來去自由。老云也是尋龍天師,步法之妙,在我之上,他若能下地淵,我們倒是找了個好幫手。”
“但云先生……香火已無往日的輝煌……”
“有紅參童子。”
周玄心里起了計較。
要說紅參童子,以目前的局勢來說,它很是珍貴,
若是找不到對付「畢方」的辦法,袁不語要想多活些天,只能靠童子扛咒,若是此時將童子給云子良用了,日后再要用到童子之時,該怎么辦?
“需要找山祖問個底出來。”
周玄想到此處,又等著山祖的私語。
“讓你們走……為什么還不走?真要等地淵里那東西回來嗎?”
周玄抓捕到了時機,連忙問道:“山祖,我等有心救你,但是,你需要提供價值——你可有對付畢方的辦法?”
“誰?”
“畢方。”
“說書人神明?你可知他是何人……他是我的摯愛同僚,手足兄弟……”
“你要提條件,那我們就拉倒,你一堂堂神明級,接著給地淵當倀鬼吧。”
周玄說罷作勢要走。
“對付畢方,我有極好的辦法。”
山祖的私語之聲,這次以極低的音量傳了過來,估計是怕挨地淵的責罰。
不敢高聲語,恐驚地下人。
“你最好想明白了再說。”周玄說道:“你也是個道門人物,我是道祖親傳弟子,無意強奪你的神格,但若是你騙了我——我周玄,是敢斬神的人。”
言語之中的威脅意味,甚是濃烈。
但山祖依然有底氣,說道:“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你要對付畢方,無非是他聯合了十七尊神明級,在天書之上,給你下了詛咒。”
“然后呢?”
“你要解天書詛咒對不對?天書詛咒無解,但你若是斬了畢方,天書持有人死去,天書上的愿望一律清空。”
“說起來也巧,要斬畢方,辦法不在別處,就在地淵之中。”
“地淵之中有辦法?什么辦法?”
“風馬燕雀。”
山祖更加小聲的講出了這四個字,音量如同蚊吶,周玄若是不仔細聽,還真聽不清楚。
風馬燕雀?
周玄默默念叨著這四個字——這不就是自己第五炷香機緣引發之后,秘境中產生的異象么?
“風馬燕雀,代表著什么?”
“一個堂口,一個井國已經失落多年的堂口,這個堂口的手段,能克制畢方。”
山祖講到此處,又極小聲的說道:“法子我給你了,救不救我,全看你的心意——”
“風馬燕雀,這個堂口,你知道多少?”
“很多很多……我可是被他們這群狗娘養的,囚禁起來,當了幾十年的倀鬼。”山祖惡狠狠的說道。
“我現在便去聯系人手。”
周玄聊到此處,心里已經作下了決斷,當即帶著墻小姐、畫家,撤離到了地淵井口三千米處。
三千米處,周玄和畫家的感知力,便都恢復了。
周玄以感知力,對畫家傳音,說道:“山祖至關重要,哪怕用掉紅參童子,我也要將他救出來。”
“萬一他對付畢方的辦法無效呢?”畫家擔憂道。
“那就斬了他。”
周玄說道:“這是我們的對賭,他若能對付畢方,我便留下他,若是不能,便斬了他,奪取他的神格,把他的魂,囚禁在我的秘境里。”
“留著他的魂做什么?”
“風馬燕雀啊。”
周玄說道:“這個堂口過于神秘,墻小姐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哪個堂口,而我又點了這個堂口的香,沒有了解這堂口的人替我指路,這一炷香怕是一輩子都修不出來。”
“我覺得大先生的計劃很是縝密,那便這么辦。”
畫家也同意了,下地淵之極,去救山祖。
“你在此處等我,我帶老云入井。”
周玄神魂日游而去……
周玄的神魂出現在地淵的井口處后,再次移形換影,顯出了真身,對云子良說道:“老云——山祖就在地淵的最深處,他被人囚禁起來,當了幾十年的倀鬼。”
“啊?地淵之下的東西那么狠?”
“或許不是狠,而是本事特殊。”
周玄將墻小姐的話講給了云子良聽。
云子良頓時便理解了——那地淵之母,有井國人不會的手段。
“老云,走,跟我下井,去救山祖。”
“我?救山祖?”
云子良戳著自己的鼻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把紅參童子用掉,恢復你的軀殼,重燃尋龍道行。”周玄說道。
“這童子,得給你師父留著……”云子良說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用吧。”
周玄再次講道。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身軀殘敗三百年,云子良一介尋龍天師在畫里躲躲藏藏,這么憋屈的日子,差點將他最后的信心也磨光了。
如今,身軀還原之法,已經近在咫尺,云子良當然激動了,他摩拳擦掌,對“大娃、三娃”笑吟吟的說道:“兩位娃娃,得罪了……”
紅參童子當即委頓的坐在地上。
“唉,到底還是要死。”
“大娃,活著也沒什么好。”
“不一定呢,有萬花筒玩。”
“別扯那些了,我們告別吧。”
大娃、三娃,忽然作視死如歸狀,兩個拳頭握緊,給自己打氣。
“嚯!”
“哈!”
“大娃,來世我們再做好兄弟。”
“嗯。”大娃控制童子右手,攥緊了拳頭,表示同意。
“少廢話了,血井,把他們兩個娃娃抓進來,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娛樂至死。”
周玄一聲令下,他的眉心之間,便閃動著紅光,血井之手伸出,將紅參童子里的“大娃、三娃”的魂魄,給抓進了秘境之中。
沒有魂魄,紅參童子便失去了生機,成了一顆赤紅的人形人參,老云再大口大口的食用起來,便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了。
他吃得香噴,身上紅光乍現,那殘破的身軀,生命力在迅速回復。
而周玄也沒閑著,問李乘風:“老李,你是天神大學者,見多識廣,我問你,井國有沒有一個堂口,以「風馬燕雀」作為象征……”
“啥?什么風馬燕雀?”
李乘風的目光,充滿了“沒有知識雜質”的清澈感,顯然他并不清楚這個堂口的存在。
“看來如我推測一般,無論山祖有沒有斬殺畢方的辦法,都要把他的魂拘住——第五炷香的堂口,過于古怪,沒了這個堂口指路人,怕是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人,懂得如何修行這個堂口。”
周玄一邊沉思,一邊瞧著云子良。
紅參童子已經完全下肚,而云子良身上,閃動的不再是紅光,而是大龍金光。
隨著天空中不斷有龍鳴嘯叫,這位藏龍山曾經的九炷香尋龍大天師,已然歸位。
“身無尋龍氣,不可見真龍,點穴堪山祖,玄天見真宗。”
云子良生活中一直就比較隨和,但此時,他的目光中,隱隱有霸道的意味浮現。
他單手指向了荊川府的方向:“荊山大龍,我云子良重見天日,你伏于何處,速來見我。”
轟隆,遙遠的荊川府,劈下一道龍形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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