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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325章 天下為棋
趙無崖強大的佛氣,如秋日的霜塵,就著三分蕭索,溫柔的打下。
罡風洞內,明江游神、彭家鎮人,自然受到了福澤。
佛氣沐浴著他們,使得他們原本因為大戰而變得疲憊的身體,重新恢復了力量感。
他們每一寸肌肉都虬起了田壟似的筋絡,蓄勢重新待發。
不光是他們受到了這份佛氣的賜福,哪怕是那些十六個陰堂的山蠻族人,
他們也察覺到身體里的痛苦在衰退。
十六尊邪神,主動給這些山蠻族人們,制造了難以忍受的痛苦,然后邪神們出面解決這些痛苦,換取了山蠻對他們的信仰。
如今,雖然邪神們沒有發難,山蠻的族人們,身體中的痛苦都在能夠忍受的范圍之內,但畢竟也是痛苦,總歸是不舒服的。
受了佛氣的熏陶,當那些痛苦褪去、身體重獲輕松之感的時候,山蠻們甚至忍不住嘆息道:“原來身體舒服、輕松,是一種如此奇妙的感覺。”
山蠻族人、明江游神、彭家鎮人受了賜福,但那寶樹天王、行舟僧、摩崖僧們,卻受到了佛氣的壓迫。
寶樹天王,以貝葉棕為腳,別看棕樹的樹型極粗壯,但躲閃騰挪之時,卻盡顯靈巧姿態,但此時卻不一樣了,
那些佛氣,猶如一尊萬斤重鼎,壓在了寶樹天王的身上,使他像行走在沼澤之中,光是走上幾步,便累得氣喘吁吁,熱汗如油,
行舟僧的“冥河舊死之水”屏障,更顯遲滯。
四個尋波僧中,行舟僧的道行,為最末次——有九炷香的香火,卻沒有參悟九炷香的晉升儀式,算不得真正的九炷香。
以他的道行,在桃花祖樹加持紅棺娘子、箭大人之時,已露了敗相,屏障頻繁的被融于水域之中紅棺娘子突破,連連掛彩。
如今,
趙無崖以“無崖禪師”的身姿出現,靠著手中“無崖石”的佛氣彌散,加持了紅棺娘子、箭大人的氣勢,削減了行舟僧的“冥河之水”屏障,
此消彼長之下,他便不光是露了敗相,而是處于必敗的局面。
“神箭堂口八炷香手段——「秩序之箭」。”
箭大人見時機已到,手中神弓連響三次,第一次,一只從五年前的箭射向了行舟僧的面門,
第二次,一只從五年后發出來的箭,射向了行舟僧身后十丈之處,
第三只箭,則朝著天上五十丈遠的地方射去。
神箭如棋,這三箭,便布下了局,
與其說箭大人是神箭堂口在人間界里最好的箭手,卻不如說他是堂口中最好的棋手。
“苦鬼第八重手段「逆水行棺」。”
紅棺娘子立于那冥河之上,裙裾如燃燒火焰,她雙手托起,冥河之內,便有十具棺材,帶著巨量渾濁的水瀑,從河中升騰了起來。
十具棺材,散著死氣、煞氣,每一具棺材內的“主人”,都在暴躁得掙脫著棺材的束縛。
“嘭、嘭、嘭……”
捶打棺木的聲音,比明江府新年的爆竹之聲還要響亮,
在這一聲聲有力的錘打之中,紅棺娘子的身形便再也不見了蹤影,只有那十面合圍,逆流而上的棺材里,傳出了紅棺娘子的暴烈宣告:“十架棺材之中,有九具是疑冢,只有一具才是我棺娘,
行舟僧,瞧你眼力不錯,看你能不能用手中船篙,把我給找出來……你機會不多,千萬不要猜錯。”
紅棺娘子聲音如同鬼魅,在十架棺材里同時響徹了起來。
面對著洶涌的十架棺木,行舟僧一時之間,很難像剛才那般淡定了,手中暗自發力,攥緊了船篙,雙眼目力投放,凝望著十架巨骨魚似的棺材。
終于,他選擇了一枚上下擺幅極其夸張的棺材,猛得將手中竹篙刺出,
船篙如尖矛,將那棺材貫穿,他卻沒聽聞到棺娘的慘叫,耳邊卻響起了厲鬼的嘯叫之聲。
無數雙手,在那枚疑棺破碎之后,如水中的蓮花,忽然綻放,要將行舟僧團團罩住,
他只能攀升了身形,去躲那水中的鬼手蓮花,
才起了一丈高,箭大人的“過去之箭”,已經射了過來,這支箭本來要射的是行舟僧的面門,但因為僧人此時的身形攀升,射的卻是他的雙足。
行舟僧慌忙用竹篙撐水,讓自己的身形,倒仰著、貼著水面,倒飛了出去。
飛到十丈處,箭大人的“未來之箭”,也射了下來,這只箭,箭大人在發弓之時,就是朝著行舟僧身后十丈處射去,此時僧人剛好退了十丈,箭矢精準的后發而至。
“都說人間神箭,箭無虛發,原來耍的是「倒果為因」的小把戲。”
行舟僧怒罵道,同時以竹篙畫圈橫掃,激出了一圈水浪,以冥河之水的舊死之力,去擋那箭矢,箭,被擋住了,它被河水腐朽成了粉末,
棺娘卻沒被水浪擋住,一架棺材已經涌進了水浪之中,棺蓋掀開,棺娘將一襲紅衣甩出,卷起了數丈長的紅凌,纏住了行舟僧的雙足,要將他往冥河之中拽去。
在道冥河,是行舟僧以佛力所成,但他卻明白,只要自己被拽進了河中,水下鬼魅一般的棺娘,便能教教他,什么叫掌控天下水域的苦鬼。
面臨著拽進河底的危機,行舟僧再次以篙撐水,同時借著浪勢,將自己的身形不斷的往上空攀爬。
攀爬到了五十丈時,行舟僧明顯感覺紅棺娘子的紅衣拉扯已經到了極致,雙方便處于角力的階段。
若是這場角力,棺娘贏了,行舟僧便永墮冥河之底,再無起來的希望,若是僧人贏了,他倒是可以繃斷紅衣,然后天高任鳥飛。
雙方都不容有所閃失,
而行舟僧,也將心神放在這場角力之中,卻沒料到——箭大人早早便射出來第三箭,這一箭,箭大人便是朝著天上五十丈空放。
一支箭,從行舟僧的后腦處忽然出現,以雷霆之勢,貫穿了他的后腦。
箭一見血,箭身的道家符箓銘文,便極快的發生了作用,將他的神魂按照周身穴位的流動,釘在了身體之中。
“下來吧。”
棺娘拽住了紅衣,將行舟僧扯入冥河之內,剩余的八具棺材,盡數破裂,水中頓時出現了八具游尸,朝著僧人瘋狂的啃咬。
行舟僧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死在自己的冥河之中。
“圣佛永在。”
雖說行舟僧與紅棺娘子、箭大人之間,過手數合,但數合皆發生于電光石火之間,現實中卻是幾個瞬息的事情。
摩崖僧親眼目睹了師弟“行舟”的隕落,想幫忙搭手,又忌憚面前的趙無崖,無法施救。
“摩崖妖僧,棋,還下不下了?”
周玄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隨著趙無崖“脫胎換骨”的到來、行舟僧隕落,稍有松弛。
摩崖僧朝著趙無崖作“灌頂手印”,說道:“我與三個師兄弟,在這場明江之行前,觀望著這片州府,瞧見了盎然的佛氣,我料想,這等佛氣,或許源自井國那尊失落不知多少年的古佛,又或者是他座下的二十一位大禪師,
出于對古佛的敬重,我們四師兄弟,便以灌頂之法,想問這佛氣的源頭何處……”
“如今,你不用問了,我就在你面前,古佛面對衰敗,將佛氣散去,分成了二十一禪,
二十一禪,便是古佛,古佛,就是二十一禪。”
趙無崖微笑著說道:“小僧便是二十一禪中的無崖禪師,摩崖僧人,閑話少敘吧,請落子。”
“落子之前,我有一事不明。”
“請問。”
“古佛與我佛國,同根同源,只從那佛氣便能感知得出來,如今,佛國三十三重天崩塌,欲尋求一片國度重建三十三重天,井國是佛氣盎然之地,最適合重建,
禪師如今,卻為何要幫井國?”
本是佛國古佛,如今為何偏袒井國,
這是摩崖僧想不通的地方。
“同根同源,卻不代表同心同德,古佛于井國輪轉雪山菩提樹下悟道,從此醍醐灌頂,成就井國的香火神道,他便是井國之佛。
井國之佛不幫井國之人,那才叫不講道理。”
趙無崖說道。
“佛國三十三重天,有四重自然天、四重罪業天、四重佛名天、四重……最后一重,便是圣佛極目天,三十三重天一旦建立完成,圣佛迷加旬王便會真正的降臨井國……我替圣佛求情,分出十二重天來,歸于古佛掌管,不求古佛、二十一禪出手,直面井國各大天神級,只求古佛坐視不管既可,如何?”
摩崖僧這是要招安。
“你們佛國人,還真有點風骨呢,就是這風骨,風是渾濁的風,骨頭是賤骨頭的骨。”
周玄背負著雙手,冷笑道。
遇到實力弱小的,佛國人便各種嘲諷之能事,明明是殺戮,卻非要把自己擺在救世主的高度上,饒過這個、饒過那個的,
遇上了實力強大的,搞不定了,就想著阿諛奉承,又是“贈禮”,又是“尋根問祖”的……
“欺下必然媚上,果然一點錯都沒有。”
摩崖僧臉皮是真的厚重,不為周玄的話語所動,而是滿懷期待的凝望著趙無崖。
趙無崖今日的風度,不比往常,只是稍稍頷首,說道:“我是古佛的鏡中人無崖禪師,但我又是尋龍道士趙無崖,
我以無崖禪師的名義,回答你——古佛本就不爭,井國有十株樹,極其神妙,其中有九株祖樹,比肩天穹高遠,唯有古佛菩提樹,小小一株,立于轉輪雪山的某處山凹里,不求飽滿陽光,不追尋和煦春風,更無意分割占領某個州府,
古佛尚未分化之時,已經不爭到了如此境地,如今分化成了二十一禪,更是明慧明心,怎會覬覦那十二重天呢?”
趙無崖又畫風一轉,說道:“我再以趙無崖的名義回答你——你踏奶奶的佛國妖僧,好好的禍害你們佛國去,來我們井國分土裂地,不把你們的腦袋拽下來當球踢,就算我們井國沒有好漢,
這一番棋你最好別輸,怎么折磨你的法子,我估計玄哥兒都想好了。”
“還是這味兒對。”
周玄聽得趙無崖的怒罵,很是爽快。
“那便是沒得談。”
“好好下你的棋。”
趙無崖再次罵道。
“那便下這一局棋。”
摩崖僧被連連辯駁、當面嘲諷,終于忍耐不住,執了一枚黑子,置于棋盤邊角,說道:“這面棋盤,為圣佛迷加旬王所作,平日里,便是我們尋波僧翠城拔寨的法器,白子能吸盡天下勢,借勢打勢,
黑子能擋天下勢,周施主的井國十六勢,哪怕香火足夠,也無法一刀斬盡這棋簍中的所有黑子,
不過,若是單純的充當法器,便是小看了這面棋盤,
它的真正作用,是以這天下為棋。”
摩崖僧講到此處,手指關節在棋盤上敲了敲,帶著恐嚇的味道,說:“以天地為棋盤,眾生作子,天道、無上意志執棋,何人敢下?”
“若是只憑小僧一人,自然是不敢下的,但有小先生與我,共同執棋,哪有不敢下的道理?”
趙無崖話音一落,他的右手與周玄的右手,同時捻住了一枚堪比山岳般沉重的棋子,要放置到棋盤之上。
棋子還凌空舉著,摩崖僧提醒道:“二位,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們,落子之后,明江府便短暫的消失在了井國之中,棋不分出勝負來,明江府便會一直遺落下去,
那平水府的儺神,自然也無法再入局,
你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摩崖僧原本是要靠著這一局棋,徹底奴役周玄,讓周玄這天地間的最強容器,充當佛國與井國之間的永恒之橋。
永恒之橋一旦搭建,靠著周玄的身軀,不敢說直接將迷加旬王引渡過來,至少也能同時將三十三重天里的佛主們,接引好幾尊進來。
那些佛主,若是同時來上七、八尊,井國再無抵抗之力。
天下為棋的棋局一旦開始,儺神無論是否蘇醒,以他的一己之力,來力挽狂瀾,也進不了棋局。
他救不了周玄,救不了明江府。
棋局會遮掩住明江府的所有氣息,讓這座州府,在井國的空間之中,被徹底“屏蔽”起來。
這些都是“天下棋局”開啟后的好處,
但壞處也有。
遮星、祆火令、四大尋波僧皆已入局,棋局之外的人,進不了棋局,但同樣,棋局之內的人,也出不了棋局,
若是棋局被翻盤,這些妖人,便逃不走了,那摩崖僧便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若是沒有無崖禪師,這局棋,摩崖僧有必勝的把握——明江府的家底,已經耗盡,桃花祖樹壓不住尋波僧,古樹金鐘被祆火令撞得瀕臨破碎,
明江府到處都是祆火,可有游神能去制裁?
想不到怎么輸!
但無崖禪師來了,摩崖僧的底氣便沒有那么足了,是否開啟天下棋局,他便多少帶著些猶豫。
可他已經提前與周玄講好,并且許下了彩頭,約定了棋局,雖然只是口頭承諾,但只要是承諾,棋局的開啟,便已經是擋不住的滾滾車輪,
若是強行停止,圣佛棋盤便會失去靈性,甚至會導致這面棋盤分崩離析,佛國便少了一尊鎮國法器。
只有一種方式,可以在停止天下棋局的同時,又不會造成“圣佛棋盤”的崩碎,便是周玄主動放棄這盤棋。
棋局中止,棋盤保全。
所以,他才會主動勸說周玄、趙無崖,放棄這盤棋。
趙無崖雖然“無崖禪師”覺醒,但他依然如同往日一般,“外事不決問周玄、內事不決依然問周玄”,
他沉默著,在等著周玄的答案。
周玄沉吟片刻后,對摩崖僧說道:“我知道你們想做什么,今日黃原大妖、祆火教、尋波僧、弓正、明江邪神……”
“玄哥兒,還有遮星,明江起霧了。”趙無崖顯得很分裂,一會兒是大禪師的沉穩,一會兒又是他本身的“接地氣的崖子”。
“數股勢力聯合,無非是要逼儺神蘇醒。”
周玄說道:“儺神,是井國人間界之中,最后的守護屏障,但他有他的弱點,便是受制于這方天地產生的禁制,每使用一次神力,便會陷入更加昏沉的睡眠之中,你們就是要利用這一點,用整個明江府老百姓的命,逼他蘇醒、出手,
我是平水府周家人,是儺神后裔,這一局棋,我一定要替他走——他不用蘇醒,我在棋局里,將你們這些入局之人,全部殺得一干二凈。”
“你若是輸了,整個明江府都要和你一起陪葬,天下的大棋局,我怕你不敢下。”
“沒有我周玄不敢下的棋。”
周玄說到此處,把著趙無崖的手,將白子落下……
黑子先行,棋局已然啟動,
白棋落子,便無反悔的余地,
天下棋局,就此展開,
在明江府的上空,一道穹頂般的紅絲大網,像極了一個罩子,將明江府團團罩住,
凡入局者,再也瞧不見其余州府的情況,
但凡沒有入局之人,再也瞧不見明江府。
比如說香火道士,他雖然身形在明江府的半空,但他是時空界之主,并未真正入局,在他的目力之下,都瞧不見明江府的一磚一瓦。
他瞧見如此怪狀后,連忙捏印推演,推演到了最后,猛然嘆息一聲:“竟然是一場無悔的棋局,后生,你與無崖禪師共同執棋,真有能勝得過摩崖妖僧的把握嗎?”
棋局已成,在明江府之中,但凡是一個活物,他的頭上,便懸起了一根命運絲線,絲線的另外一頭,連接到了罡風洞里的棋盤之中,
絲線使得明江府里的每一個人,既有自己的思想,同時命運又受到了棋盤的影響。
“棋,下的是氣,氣若有出口,便是活氣,若是氣被堵住了,那便是死氣,棋盤的邊角,便是罡風洞,我在此處投子,能讓黑棋的氣,活過來。”
摩崖僧又下一子,
兩粒黑子,雖有分隔,卻也呈犄角之勢,攢出了鮮活的氣息,
有了這股氣,寶樹天王的貝葉棕樹,忽然煥發了生機一般,行蹤變得縹緲起來,扭轉了頹敗之勢,竟然一人硬扛住了眾游神的攻勢。
“原來這盤棋局,竟有這等玄妙之處?”
周玄望著棋子,凝神思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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