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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提刀錄 第三百三十章 障礙
“不是吧……”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伴隨著船體劇烈的、仿佛要被巨手撕扯開般的震蕩,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頂級艙室那厚重的隔音法陣!高見手中的空茶杯微微一晃,他下意識地蹙緊眉頭,帶著一絲被打斷思緒的無奈和意料之中。
他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這就來了?都不用等到神都的嗎?”
他走到巨大的琉璃舷窗前。方才還澄澈如洗、陽光穿透云層灑下萬道金光的景象,已然消失無蹤!
窗外,是令人窒息、翻涌沸騰的——墨汁!
不,那不是墨汁。
那是濃稠到化不開的、仿佛凝固了的怨氣和陰氣!
粘稠、污濁,翻涌著令人作嘔的、類似腐爛沼澤般的氣息,即使隔著銘刻著無數防護符文的特制琉璃,也似乎能隱隱嗅到那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怨毒!
這黑暗并非靜止,它在瘋狂地蠕動、翻滾,如同億萬只被煮沸的蛆蟲,又像是無數扭曲肢體的聚合體!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面孔,就在這粘稠的黑暗浪潮中沉浮、凸顯、嘶嚎!
那些面孔,早已脫離了“人”的范疇。有的腫脹潰爛,膿血橫流,眼珠如同腐爛的葡萄般掛在眼眶外;有的只剩森森白骨,下頜骨瘋狂開合,無聲地咆哮著永恒的怨毒;有的被拉長變形,如同融化的蠟像,五官扭曲成非人的怪誕;還有的如同被剝了皮,裸露著猩紅的肌肉和慘白的筋絡,每一道抽搐都帶著極致的痛苦與惡意!
它們密密麻麻,層層迭迭,無窮無盡!每一張臉都充滿了對生者的憎恨,對血肉的饑渴,對光明的吞噬欲!它們無聲地嘶嚎著,成千上萬張扭曲變形的嘴巴無聲開合,形成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神魂凍結的恐怖浪潮!那翻涌的黑暗,就是由這無數怨魂厲魄的絕望和惡意凝結而成!
更令人心悸的是,飛舟并未停止前進。艙室依舊傳來引擎低沉的嗡鳴,破云梭仍在全力驅動。但窗外那洶涌的惡鬼之潮,卻如同一個凝固的、無邊無際的琥珀!飛舟在其中穿行,卻仿佛在原地踏步!
無論飛舟的速度如何,無論方向如何調整,窗外的景象——那翻滾的黑暗、那猙獰的面孔、那沉浮的殘肢斷臂——都如同被釘死的、循環播放的恐怖畫卷,永恒不變!近在咫尺的惡鬼臉龐,永遠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同樣的角度,對著舷窗內的高見,無聲地展示著永恒的怨毒!
循環空間!
或者說,鬼打墻。
飛舟就像一只被困在巨大墨水瓶中的螢火蟲,徒勞地振翅,卻沖不破那粘稠、污穢、凝固了無盡怨念的黑暗壁壘!每一次引擎的轟鳴,都像是在這死寂的絕望深淵中,徒勞地敲響喪鐘!
高見站在舷窗前,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張緊貼著琉璃、腫脹潰爛、一只眼珠幾乎要爆裂出來的鬼臉。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腐爛皮膚上的紋理,那膿瘡中蠕動的蛆蟲,那空洞眼窩深處燃燒的、永不熄滅的怨毒之火。
艙室內銘刻的防護符文,此刻如同受驚的魚群,瘋狂地閃爍著幽藍的光芒,發出高頻而尖銳的嗡鳴,抵御著那無孔不入、試圖侵蝕進來的陰寒鬼氣。冰冷的警報紅光無聲地在艙頂旋轉,將高見冷靜得近乎漠然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幽明地,來了。
這時,刺耳的嗡鳴和旋轉的警報紅光中,艙門無聲滑開。
一位身著有路宗標志性“云路紋”青袍的老者快步走入,正是負責此次航程的管事——云渺道人。
他臉色凝重,步伐卻依舊沉穩,對著佇立窗前的背影深深一揖:
“高大人!驚擾了!”云渺道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卻依舊保持著仙門管事的禮數,“飛舟陷入‘萬魂瘴’,幽明地來了。”
“我們正在接觸,不必擔心,有路宗在遁術方面自夸兩句,說一聲超絕毫不夸張,還請大人好好休息,莫要驚慌。”
高見看著對方,他的保證鏗鏘有力,但眼底深處那抹憂色卻難以完全掩飾。
于是,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云渺道人預想中的驚惶,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他并未理會云渺的保證,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那翻滾的、凝固的、布滿猙獰面孔的黑暗。
但見高見說道:“鹿臺聚斂萬姓苦,愁聲怨氣應障天,怨氣匯聚之地,自然能夠顛倒賢愚,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并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
“幽明地在操縱怨氣這方面,確實很厲害,聚萬靈怨戾,凝九幽陰濁,以枉死之念為經緯,織虛空為樊籠,困靈鎖魄。”
他向前一步,手指徑直點向琉璃舷窗之外,并非指向那些最猙獰的鬼臉,而是指向一片看似與其他區域別無二致、只是怨魂面孔更加密集、扭曲程度更甚的粘稠黑暗深處!
“云渺道長,請看那處。”高見的聲音如同寒泉擊石,清晰而篤定,“怨氣淤積如漩渦,魂影重迭似胎胞,但是這些表象之下,其陰氣流轉并非無序漫溢,我觀此物,其此之為‘私意障礙’。”
障礙,特指由貪、嗔、癡等煩惱引發的生死輪回相續現象,障礙修行者證得涅槃。該概念在多部佛教典籍中均有明確界定,《圓覺經》以“二者事障,相續生死”概括其本質,事障對應實踐層面的煩惱障礙,所知障則屬認知層面的障礙。
所謂的‘鬼打墻’,只不過是表層,本質上,這里是怨氣生死所延續的‘障礙’,是阻止他們繼續前進的墻壁。
“我等的遁術,應該能夠無視障礙才對。”云渺道人如此說道。
“智識所不能到,矧事理能盡乎?故云:理障礙正見知,事障續諸生死,這是天人眾力量的反面,是黃泉所為。”
“天人眾的法門對此應該有解決的辦法,我身本空,我神本通。心既無礙,萬物以無障礙。何以故?得神通故。凡一切作法,一種即須下之,人心本是萬里之府,惟虛則無障礙,只是要去其障礙而已。所以破局之道并非在外,而在心神之中。”
“這是神通,所以也只能以神意或者對應的神通破解,單純的依靠遁術是出不去的。”高見如此說道。
障礙,有事礙,有心礙,而現在怨氣所成,自然是心礙,想靠遁術出去根本不可能,必須要做到‘心無掛礙’才能從這里出去。
“無礙神通……高大人之意,莫非是……”他瞬間想到了宗門典籍中記載的更高境界,但隨即頹然,“有路宗前輩高人中,或有已臻‘心無掛礙’之境者,自然不懼此障。然則……”他環顧四周,聲音帶著苦澀,“此刻飛舟之上,并無這般修為通玄的長輩坐鎮啊!我等恐怕……”
云渺的話音未落,高見平靜地接了下去,聲音雖輕,卻如同驚雷炸響一般:“不過……我能行。”
而云渺愣了一下。
眼前這位高見,身上的氣息分明只是六境,沉穩有余,卻并無磅礴浩瀚的威壓,似乎并沒有那么厲害。
然而,當高見平靜說出“我能行”三個字時,云渺道人先是愣了一下。
但高見沒等對方的疑慮升起,就已經啟動了銹刀。
這一瞬,他所有的雜念和掛礙都在此刻消失。
云渺自然能夠感應到,心中那點因修為低微而產生的輕視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帶著敬畏的感慨。
“天才,竟至于斯……”云渺在心中喟嘆。
他見過許多驚才絕艷之輩,有路宗內亦不乏天資卓絕的弟子。但像高見這般,以區區六境之身,在學識、心性、膽魄上展現出如此不合常理、近乎妖異的“全才”特質,實屬生平僅見!這已非“天才”二字可以簡單概括,簡直像是天道傾注了過多氣運的……異數!
還好,他是正道。
于是,他不再去想高見如何能做到,也不再質疑其成功的可能。當那“心無掛礙”的虛空意境彌漫開時,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云渺道人收斂心神,將所有的震撼與嘆服壓在心底,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他得護持好高見,否則的話,幽明地不會善罷甘休。
而高見這邊,心中神意只是運轉,‘明’在此刻,卻正是如此。
看得世上只是一物,極明極親,無一毫障礙。以此心意,澈地光明,才有動處,更無邪曲,如日月一般,故曰明明德於天下。
修行到此處,都於此處,受名受象,不消走作,亦更無復走作,那移去處,故謂之止。自宇宙內外,有形有聲,至聲臭斷處,都是此物貫澈,如南北極,作定盤針,不由人安排得住。繼之成之,誠之明之,擇之執之,都是此物指明出來,細貼出來,則為心為意,為才為情。從未有此物不明,可經理世界,可通透照耀。
窗外,是凝固的、翻滾的、由億萬怨毒面孔和無盡枉死之念編織成的絕望深淵。每一張扭曲的臉孔都無聲地咆哮著永恒的憎恨,粘稠的黑暗如同最污穢的沼澤,試圖將飛舟連同其內的一切生靈拖入永恒的沉淪。
就在他睜眼的剎那——
窗外,那凝固翻滾、布滿猙獰面孔的粘稠黑暗,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無形石子的巨大墨池,無聲地漾開了一圈漣漪。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刺耳的嘶鳴。
那漣漪所過之處,無數怨毒扭曲的鬼臉,如同陽光下的薄霧,又似被風吹散的沙畫,無聲無息地淡去、消散。沒有掙扎,沒有哀嚎。
粘稠凝固的空間,那令人絕望的“循環死域”,如同冰雪消融于暖陽,又如濃墨化入清水。松動了,流動了。
原本被隔絕的、高天之上凜冽而純凈的罡風氣息,如同久閉的門戶驟然開啟,帶著清新的涼意,無聲無息地涌入。窗外凝固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稀釋、變淡,被一片重新透入的、帶著云層邊緣金邊的天光所取代。
整個過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間。
沒有轟鳴,沒有震動,沒有能量的劇烈碰撞。
只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消散。仿佛那困住飛舟的,由無盡怨念構筑的“私意障礙”,在高見那真正“心無掛礙”的澄澈心神映照下,如同見到了克星,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幻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自行瓦解、褪色、歸于虛無。
前一瞬還是地獄般的死寂與恐怖。
下一瞬,已是天高云闊,罡風浩蕩。
飛舟依舊平穩地行駛在萬仞高空,引擎發出低沉而熟悉的嗡鳴。窗外,是翻滾的云海,明媚的陽光穿透云隙灑下道道金柱。仿佛剛才那令人窒息的“鬼打墻”,只是一場短暫的、光怪陸離的噩夢。
云渺道人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只是看到高見睜開了眼睛,然后……那困住飛舟的絕域,就沒了?就這么……沒了?!他甚至沒感覺到任何力量的波動!沒有遁訣的光芒,沒有神通的威壓!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天地規則自行修正般的……風平浪靜!
他下意識地看向高見。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障破了。”高見的聲音平淡無奇,如同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他微微側頭,對依舊處于巨大震撼和茫然中的云渺道人說道:“有勞云渺道長,繼續航程吧。”
云渺道人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能躬身下去,將滿心的驚濤駭浪和無法言喻的嘆服,都化作這一禮。
如此的風輕云淡,如此的……不可思議!
然而,就在這緊繃的神經剛剛松弛的剎那——
一個聲音從高見的身后傳來。
“小友……好見識。”
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讓空間都為之凝滯的威嚴和壓迫感!
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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