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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業因果道 第182回 塵鑰啟匣連看局,光刃劈帷邂逅廊
何珊珊滿心以為,將游戲化思維引入美妝造型領域是她靈光乍現的獨創之舉。殊不知,這竟是滄美集團十幾年前就險些踏足的老路,只不過彼時的游戲載體與今日大相徑庭罷了。
那時的互聯網正如野火燎原,徐滄海雄心勃勃,在滄美集團組建了IT技術部,先是推出了企業商城,繼而更謀劃打造一個造型服務平臺。他拿著厚厚的方案書找到無問道人:“辛耳老師,您給把把關,看看這IT技術部的方案可行否?”
辛耳——那時的無問道人——只草草翻了幾頁,便將方案擲回桌上:“不行!”他斬釘截鐵,“眼下APP平臺雖是風口,但滄美做這個,必死無疑。”
徐滄海對無問道人的邪性早已領教透徹:但凡他說好的建議,結果尚可五五開;但若他直言“不行”的方案,硬要推行的話,輸掉底褲都算幸運,更常見的是連渣都不剩。于是徐滄海當即叫停了這個項目。
可新上任的IT技術總監總得找點事做,否則如何在公司安穩摸魚?他只好硬著頭皮再去請教無問道人:“辛耳老師,那您說,我這十來號人該干點啥好?”
無問道人眼皮都不抬,只拋出一句話:“打造數字資產!把滄美所有的設計、造型,統統數字化!”
那還是“數字資產”四個字剛冒頭的年月。絕大多數企業搞信息化,無非是為了打通數據孤島,讓報表跑得順些。至于把設計圖、造型方案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數字化?既不能立刻提升銷售額,也沒法在董事會上拍出漂亮PPT——在IT總監眼里,這純屬吃力不討好的閑差。
正當他腹誹時,無問道人忽然拈起茶盞,拋出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一副麻將,四個人能打,一個人怎么打?”
不等回答,盞底已叩在方案書上,脆響如驚堂木:“改成‘連連看’不就成了?”
枯瘦的指尖蘸著茶湯,在桌面勾畫出九宮格:“把女人的九種臉型,和每種臉型適配的百種造型——像配麻將牌似的碼進去。讓店里等位的客人點點劃劃,既消磨時間,又能自己挑到合眼緣的妝造……”
茶漬蜿蜒成數據流的形狀:“店里的小丫頭們,也省得背造型手冊背到哭不是?”
IT總監的瞳孔倏地收縮。這哪是游戲?分明是把市場部天天催命似的遠程培訓,裹了層糖衣喂給顧客!自己再不用半夜三更給那群笨手笨腳的BA(美容顧問)調試視頻會議系統了。
見魚已咬鉤,無問道人慢悠悠續上毒餌:“設計部電腦里,堆著多少沒見光的設計稿?”
枯枝般的手指比劃出鈔票厚度:“轉成矢量模型,再‘授權’給游戲公司做皮膚道具……”
最后四個字咬得意味深長,像在念某種黑市暗號。
IT總監的皮鞋跟已經碾碎了地上未滅的煙頭。
三小時后,技術部的燈全亮了起來。
年輕程序員們困惑地接過新需求文檔——封面上美妝連連看立項書旁邊,赫然貼著徐滄海審批通過的電子簽章。
命運的吊詭,往往在于它總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你一個看似完美的選擇——讓你以為抓住了機遇,卻不知腳下已是深淵。
IT技術部正干得熱火朝天,數字資產項目剛見雛形,徐滄海卻突然帶來了一個更誘人的消息——投資機構談妥了,券商簽了上市輔導協議,風投的錢也到賬了。
“所有門店的收款,必須走我們的POS系統!”投資顧問的建議斬釘截鐵,理由簡單粗暴:“加盟店自己收錢,總部怎么管控?”“錢不經過你的手,你拿什么說服投資人?”“一家店一天收一萬,五千家就是五千萬!”
徐滄海起初還有些猶豫,畢竟這等于徹底顛覆滄美集團二十年來的加盟模式。可投資顧問接下來的話,卻像一把火,瞬間點燃了他的貪欲:“徐董,你想過沒有?”“這五千萬,哪怕只在你賬上滯留七天,再原封不動轉回去,你賬上就永遠躺著3.5億!”“光是隔夜拆息,一天就是五萬多!”“要是拿去做理財,翻幾番都不止!”
徐滄海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滄美集團一年營收十幾億,五萬塊對他而言,不過是塞牙縫的零頭。可“一天五萬”乘以365天,那就是一千八百多萬!更何況——“3.5億長期在賬上躺著!”這已經不僅僅是利息的問題了,而是現金流、資本運作、財務杠桿的無限可能!
“干!”
徐滄海拍板,IT技術部立刻被叫停所有項目,全力開發滄美自己的POS系統。
數字資產?美妝連連看?統統靠邊站!——白花花的錢,才是真正的“數字資產”!
IT技術部終于完成了POS系統的開發,滄美集團為此舉辦了盛大的系統發布會。千人會場座無虛席,各大加盟商悉數到場。在精心準備的演示環節中,集團高管們熱情洋溢地介紹著這套“革命性”系統如何“賦能門店管理”、“提升經營效率”、“助力加盟商騰飛”。
當掌聲漸歇,集團突然亮出底牌:所有加盟門店必須在一個月內完成系統安裝,逾期者將取消加盟資格!
會場瞬間鴉雀無聲。要知道,在滄美如日中天的當下,加盟資格就是塊金字招牌。加盟商們面面相覷,卻無人敢公開反對。沉默中,有人試探性地提出:“我們這些老粗哪懂什么高科技?店里的小姑娘連電腦都沒摸過。要不,設備由總部統一提供,我們按使用付費?”
“使用付費”這個時髦詞匯讓徐滄海眼前一亮。他快速盤算著:5000家門店,每家設備成本1萬,那就是5000萬的支出!這個數字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突然,他眉頭一展,計上心來:“可以!不過每套設備要交2萬押金!”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敲定1.8萬的押金標準。短短數日,近億元資金涌入集團賬戶。扣除采購成本,凈賺數千萬。徐滄海志得意滿,覺得自己簡直是商業奇才。
在集團全員動員下,5000家門店果然在一個月內全部完成系統安裝。首筆交易數據陸續回傳,資金如期匯入集團賬戶。然而好景不長,幾天后交易量斷崖式下跌,不少門店甚至只有首單記錄后就再無動靜。
徐滄海暴跳如雷,責令各區域經理徹查。調查結果讓他差點氣到腦溢血:加盟商們眾口一詞,要么以“店員不會用”為由要求退貨退押金,要么就要求總部派人駐店操作——當然,工資得由集團支付!
“這……這……”徐滄海臉色鐵青,手指顫抖著指向市場總監:“立即給我找出對策!”他咬牙切齒地補充道:“記住,押金一分都不能退!”
此時,IT總監戰戰兢兢地遞上一份數據報告:“徐董,系統后臺顯示,90%的門店都在用原始方式記賬,POS系統成了擺設……”話音未落,一疊報表已經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此后數年,IT技術部與加盟商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貓鼠游戲”。技術部不斷推出新功能,號稱能幫門店“引流拉新”,甚至設計出“充值消費”的玩法,試圖把顧客的錢先圈進系統;另一邊,又拋出“POS收款獎勵”的誘餌,想從店員身上打開突破口。
然而加盟商們心如明鏡——他們之所以抗拒這套系統,根本原因在于:滄美的產品,從來就不是門店的唯一選擇。
盤一個發髻?發膠、發蠟、定型噴霧,義烏小商品市場里便宜八成。
化一個妝容?眼線筆、粉底液、腮紅,批發價連滄美的零頭都不到。
若不是門頭上還掛著“滄美”的招牌,恐怕這群加盟商早就掀桌造反了。
拉鋸數月后,IT總監在某個深夜的加班時分,將幾個核心程序員召集到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滄美的POS系統就是個死局。”他敲了敲手中的U盤,里面裝著他們偷偷完善已久的數字資產庫——那些被集團棄如敝履的造型矢量模型、產品設計圖,此刻正在金屬外殼下靜靜發光。
一周后,IT總監遞交辭呈,帶著這支小團隊直奔杭州。
他們的創業項目,正是基于從滄美“帶”出來的數字資產——將發型、妝容拆解成可組合的模塊;把設計稿轉化為游戲化的虛擬商品;甚至開發出“在線試妝”的AR功能……而這些,本該是滄美集團十年前就該抓住的機遇。
時至今日,徐滄海對互聯網的理解早已脫胎換骨。滄美集團的POS系統早已不再強制資金歸集——加盟商的流水愛進哪個賬戶就進哪個,記賬不記賬都隨他們去。反正1.8萬的設備押金咬死了不退,這筆買賣總算沒賠本,徐滄海心里那口郁氣才稍稍平復。
當年那個帶著核心團隊叛逃的IT總監,雖然剽走了滄美的數字資產庫,但信息產品畢竟不是實物——拷貝得走數據,卻帶不走滄美沉淀十幾年的行業底蘊。那些造型矢量圖、產品設計稿,依然安靜地躺在集團服務器里,只是十年無人問津,早已蒙塵。
不是徐滄海不想用,而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契機。直到今天,何珊珊的方案像一束強光,突然照進他記憶的暗角——那些被遺忘的數字資產,或許真能重見天日?
徐滄海摩挲著茶杯,目光掃過會議室。他是個對實體門店有執念的人,不是不想轉戰互聯網,而是當年撞得頭破血流的教訓太深刻。只有站在實實在在的門店里,手指能摸到產品,眼睛能看到顧客,他心里才踏實。互聯網的風口再誘人,也比不上實體產業“看得見、摸得著”的底氣——再怎么折騰,至少不會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他的視線在姚趙梅和蘭醉波之間游移,最終給后者遞了個眼神。蘭醉波會意,唇角勾起一抹銳利的笑——該她出場挑刺了。
“小何,”蘭醉波指尖輕叩桌面,“我們研究過當今新興的連鎖模式,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叫做‘三無特征’。”她故意頓了頓,“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何珊珊聞言立即站起身,姿態恭敬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局促——她太清楚在這場博弈中,自己“門外漢”的人設反而是最佳盾牌。
“蘭老師,”她雙手輕搭在會議桌沿,指節因用力微微發白,“我來滴水巖之前就是個跑樓盤的中介,對連鎖經營真是兩眼一抹黑。”睫毛快速眨動的頻率,恰似新手聽課時緊張的證明,“您說的這個‘三無特征’,具體是哪些品牌在實踐呢?”
蘭醉波顯然在放水。她指尖轉著鋼筆,像老師提問優等生般給出明示:“比如瑞幸咖啡——你總點過他們家外賣吧?發現什么特別之處沒有?”
何珊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作為每天靠瑞幸續命的打工人,她手機里現在還存著三個不同賬號的優惠券。但此刻她故意讓呼吸急促了幾分,像個被突然點名的學生:“他們,好像從來不開在街邊旺鋪?”她掰著手指列舉,每個發現都精準踩中要害:“店鋪藏在寫字樓角落,連招牌都要找半天”——省下黃金地段租金;“掃碼下單才能進門,柜臺根本不收現金”——徹底數字化運營;“同樣的拿鐵,自提比外賣便宜5塊”——用價差強行導流線上。
說到第三條時,她突然噤聲,仿佛意識到什么似的望向徐滄海。老人家的茶杯正停在半空,水面倒映著會議室頂燈刺目的光——就像他此刻驟然聚焦的眼神。
“瑞幸沒有給顧客的屁股留一寸空間,但滄美卻希望顧客坐滿走廊……”何珊珊接過蘭醉波遞來的無印良品八朔柑橘干果片,包裝上“無印”二字突然讓她醍醐灌頂。她指尖一顫,柑橘片的酸甜氣息在舌尖炸開的瞬間,整套商業邏輯突然清晰起來——原來蘭醉波說的“三無特征”是指:1.無座位(瑞幸咖啡的立飲模式);2.無現金(純數字化交易閉環);3.無庫存(按需生產的極簡供應鏈)。
她指尖摩挲著柑橘片的包裝紙,突然將話鋒轉得犀利:“蘭老師說的‘三無特征’確實精妙。”她突然起身時帶起一陣香風,“但滄美要做的不是模仿,而是……”
白板筆唰地劃出三道血色軌跡:
第一道劈開“無座位”概念:“瑞幸砍掉座位是怕顧客賴著不走,我們偏要打造‘邂逅長廊’——”她調出手機里“恍如初見”游戲的demo,畫面里女孩在滄美門店做完造型后,AR系統自動生成古風形象,“當她在游戲里收到男生‘求偶遇’的請求,您猜這個座位還空不空得下來?”
第二道刺穿“無現金”表象:“他們強推APP是為數據,我們要用微信小程序玩得更妙——”她突然展示后臺數據:某測試用戶為獲得更多“邂逅機會”,已連續三周每周消費498元做造型維護,“這才是真正的私域流量變現!”
最后一道碾碎“無庫存”教條:“美妝造型產品當然不能像咖啡豆即用即訂,但我們可以……”她突然打開投影儀,空蕩蕩的貨架上頓時浮現出動態發飾——某款虛擬步搖正在演示視頻里搖曳生姿,“用‘數字貨架+到店體驗’的模式,庫存周轉率能提升300%!”
徐滄海手中的茶杯突然傾斜,茶水在實木桌面上漫延成一片湖——就像他此刻被攪動的思緒。老人盯著那片水漬,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無問道人說過的話:“商業就像打水漂,最漂亮的弧度往往來自最反常識的角度。”
何珊珊的身份地位,別說與徐滄海相比是天淵之別,即便是滄美集團里地位最低的姚趙梅,也高出她不知多少個層級。她不過是滴水巖公司的一個試用期“外事助理”——連正式業務員都算不上,只是個跑腿打雜的。按常理,她連董事長的面都見不著,更遑論在他面前侃侃而談。
不是上位者不愿平等對話,而是絕大多數人在面對社會地位遠高于自己的人時,都會本能地犯怵。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在對方的氣場面前,瞬間忘得一干二凈。那些久居高位的人,哪怕一言不發,光是往那兒一坐,就能讓沒見過世面的人手心冒汗、舌頭打結。所以,他們通常懶得浪費時間,一句“讓你們老板來談”,就能把何珊珊這樣的小角色打發走。
何珊珊能練出這份從容,全賴她過去的經歷。
在房地產行業時,她打交道最多的,是那些炒房的富豪太太團。那些闊太們,比她們的富豪丈夫還要霸道蠻橫,何珊珊早已見怪不怪。
后來樓市崩盤,她跟著老板幫那些焦頭爛額的“有錢人”抵押房產、法拍變現、拆東墻補西墻。見多了富豪們的狼狽相,她心里哪還有什么敬畏?
徐滄海看著何珊珊與蘭醉波從最初的請教,逐漸聊到商業哲學的深度,完全看不出這小姑娘只是個小小的“外事助理”。他忽然想起,滴水巖背后是大學同學兼老友趙雄的投資,原本只是打算敷衍一下的心思,此刻已徹底轉為重視。
“那些沉睡多年的海量造型設計……是時候重新激活了。”
他抬手示意,會議室瞬間安靜,所有人屏息等待他的決策。
“小梅,麻煩你去把周秘書叫來。”
何珊珊心頭一緊,以為又要找人來刁難自己。然而,站起來的姚趙梅卻已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因為周婷是董秘,一旦她介入,就意味著這件事不再是“有戲”,而是必須上升到集團董事會級別的重大戰略!
何珊珊還不知道,她剛剛的這番話,已經撬動了滄美集團塵封十年的數字資產庫。而徐滄海的決定,將徹底改變這家傳統企業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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