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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34、久違
清晨,雞未鳴。
陳跡在床榻上睜開眼,他的手在細膩的被褥緞面上撫過,總覺得有些別扭。
床榻外,小滿聽到聲響從小椅子上醒來,她懷里抱著小黑貓試探道:“公子,你醒啦?”
陳跡掀開被子:“小滿,今日幫我換一床粗棉被吧。”
小滿疑惑:“公子睡著不舒服?這緞面的被子可貴著呢,尋常人家有錢都買不到。”
陳跡自嘲道:“可能我配不上這么好的東西吧,每次手摸著緞面的時候,會掛到緞絲。”
小滿恍然:“緞面細膩,一根根都是細絲織的,官貴老爺們手上沒繭子不覺得難受,公子手上繭子太多了,所以繭子會掛到緞絲……誰家貴公子手上會有那么多繭子哦,他們都不干粗活的。”
陳跡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貴公子。”
他下床穿好靴子,挽好袖子,去耳房挑了扁擔就往外走。陳家小徑的青石板路上沾著薄霧,彎彎的扁擔壓在肩上,清涼的晨風拂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自在。
陳府的小廝與丫鬟都醒了,正忙著為各個院子準備熱水與早膳。
有丫鬟迎面而來,見陳跡挑著扁擔便微微低頭。
小滿穿著一身淡綠色襦裙,亦步亦趨的跟在陳跡身后,她見丫鬟們忍笑的神情,低聲提醒道:“公子以后還是別挑水了吧,府里的小廝因為這事,都在背后偷偷說您是泥腿子習性呢。”
陳跡無所謂道:“甭理他們,我就喜歡挑水。”
他來到勤政園的井口處,搖著木柄的櫓將木桶放入井中。便是這木櫓的聲音,也沉悶踏實,令人心安。
小滿見自己勸不動,便在旁邊說起別的事情:“公子今晚要去齊府參加文會呢,您打算穿哪身衣服?我提前給您燙一燙。”
小滿所說的燙一燙,便是用長三尺的長柄銅熨斗裝好沉香粉,熨燙衣服。這樣熨燙出來的衣服不僅平整,還有沉香味道。
陳跡思索片刻:“就穿黑色那件大襟吧。”
小滿抱著小黑貓思索道:“要我說,您得盡快去棋盤街良記做幾身衣裳。您如今是大人物了,往后文會、酒宴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老穿那兩身衣裳哪行。這些京城里的官貴眼尖得很,他們會根據您戴什么玉佩、穿什么衣裳來決定如何對您,若是這一次文會和上一次文會穿的相同,他們便會認為您寒酸,只有那一件衣服撐場面。”
陳跡失聲笑道:“我一個小小的羽林軍百戶,算什么大人物?他們想瞧不起便瞧不起吧。你忘了我說過的嗎,咱們得攢錢,攢好多好多錢。”
小滿站在井邊瞪大了眼睛:“公子,您不是剛拿下八大胡同和琉璃廠嗎,每個月能收好多平安錢呢,那里可是外城最繁華的去處,別處都沒那繁華。”
陳跡耐心解釋道:“每個月應能收上來一萬多兩銀子,可這些銀子得分給張家九成,剩下的一千多兩還得養些人手。想把持住外城的生意,沒人手可不行。”
小滿沮喪道:“那不是白忙活了嗎?”
陳跡搖著木櫓,將水桶提起,笑著說道:“并不是白忙活,小滿,有人就能有銀子,有得是辦法。”
小滿若有所思:“公子做生意的方式和姨娘不太一樣。”
陳跡好奇道:“怎么不一樣?”
小滿想了想:“姨娘是靠精打細算,您是靠搶。”
陳跡一怔,繼而笑起來:“精打細算哪有搶銀子來得快。”
小滿低聲嘀咕道:“反正您記得下午早點從衙門回來,起碼換身周正些的衣裳。公子,今晚齊家文會可沒那么簡單,定與您婚事有關。”
陳跡停下手里的動作:“哦?”
小滿神神秘秘道:“我聽府里小廝說,夫人這些天往齊家去了好幾趟,齊家二房的大爺齊賢書也來過咱們陳府,應該與您婚事有關。今晚文會,齊閣老怕是想讓齊家女子躲在暗處看看您,大戶人家都是這個路數。”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憂心忡忡道:“我先前去找端午姐姐打聽過,齊家如今有三名女子待字閨中,當中兩名嫡女,一個叫齊昭寧,一個叫齊昭云,還有一名庶女叫齊真珠,也不知道齊家想將哪個女子許配給您。若說門第身世的話,應該是那個齊真珠,可您若是過繼到大房……”
說到此處,小滿偷偷打量著陳跡的神色:“那肯定就是許您嫡女了。”
陳跡沉默不語,專注搖櫓打水。
小滿繼續說道:“我都給您打聽好了,那齊昭云據說有個心上人,是南方來的文人士子,名叫黃闕。那個齊昭寧平日里得理不饒人,是京中最最刁蠻的官貴小姐,氣走了齊家好幾任私塾先生。”
陳跡笑著說道:“這么厲害?”
小滿哼了一聲:“厲害什么啊,京中最厲害的女子是二姐,我前幾天才知道二姐以前還有個綽號,大家都管她叫胭脂虎來著。”
“胭脂虎?”陳跡意外。
“嗯,”小滿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都說二姐難惹,看遍國子監三萬卷藏書,除了女誡不看,其余全看,是個女翰林。嘉寧二十六年徐府文會辯經,她以中庸注疏將對手辯得啞口無言,輸的人得吞下三勺紙灰。二姐當時說這叫‘食古化今’,幫那些文人士子長長腦子。”
陳跡瞠目結舌:“這么兇?”
小滿笑得更開心了:“一開始文人士子還愿意邀她參加文會,后來都不敢遞請柬了……也不知后面怎么變了,性子柔順了些。”
陳跡彎腰挑起扁擔往回走去,小滿小心翼翼試探道:“公子,您打算拒絕齊家親事嗎?恐怕由不得您呢。”
陳跡平靜道:“既然拒絕不了,便不拒絕了。早些將婚事定下來,也好將姨娘的產業拿回來。”
“是哦,”小滿點頭:“一旦定了親,夫人可沒理由拖著不給了。公子,您打算救出郡主就離開寧朝嗎?”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那您走的時候,能把姨娘的那些產業留給我嗎,反正您也用不著了。”
陳跡哈哈一笑:“行,都留給你。”
小滿眼睛亮閃閃的,也不知在打著什么小算盤。
陳跡收拾妥當出門,來到陳府側門,小廝見是他,忙不迭幫他推開門:“三公子萬福。”
推開門的剎那,小廝忽然怔住,下意識后退一步。
陳跡出了側門也是一怔,只見數十名羽林軍黑壓壓站在門外竊竊私語,見他出來,當即站直了身子。
剛剛殺出來的氣勢彪炳,一個個面容刀削似的道了一聲:“陳大人。”
陳家小廝嚇得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去喊府里坐鎮的大行官。
陳跡瞥他一眼:“沒事,別慌。”
他抬腳邁出門檻,羽林軍跟在他身后離開巷子,小廝這才長長出了口氣,趕忙將陳府的側門合攏。
門外,陳跡笑著問道:“你們怎么全都來了。”
李玄站定,對他拱手道:“這次大家全依仗你才能脫困,兩進兩出詔獄的本事也不是誰都有的。”
齊斟酌興致勃勃說道:“師父,你是怎么做到的,大家都以為又要在詔獄遭罪了,結果一眨眼的功夫,人人官升一級,姐夫當上了羽林軍都督,我當上了指揮使。師父你知不知道,這羽林軍都督已經空懸十七年了!”
陳跡疑惑:“這么久?”
多豹嘆息一聲:“陳大人,在固原時我等對你多有冒犯,好在你不計前嫌……”
林言初說道:“陳大人,以前跟著陳問仁有諸多憋屈之處,跟您闖了這么一次,也算沒白活。”
陳跡抬起雙手:“打住打住,你們這樣我害怕。”
齊斟酌哈哈大笑起來:“你看,我就說吧,我師父不是喜歡客套的人,早叫你們別這么文縐縐的肉麻了。今晚我齊家文會,我給父親說了聲,他們文人在白鶴堂聊他們的,我齊家在旁邊山川堂專門設宴招待羽林軍的兄弟們,到時候備上窖藏三十二年的花雕,咱們不醉不歸!”
歡笑聲中,陳跡忽然愣住。
一個熟悉的人影頭戴斗笠、腳踩草鞋,灰布褲腿挽至一半,像是剛進城的馬夫。
李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見西長安大街上的車馬,陳跡目光投去之處什么也沒有:“陳跡,怎么了?”
陳跡笑著說道:“沒事,我剛想起自己忘帶了東西,你們且先去都督府應卯,我回去一趟。”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車馬之中。
一架馬車從身邊經過時,陳跡面色平靜的拐進石碑胡同,再往右轉進了雙馬樁胡同。
下一刻,胡同前面的那位馬夫站定,轉過身來:“這位大人,好久不見!”
說罷,他抬起頭來,斗笠下笑容滿面。
司曹癸。
是那個與吳宏彪一同逃往景朝的司曹癸。
對方一身樸素打扮,與在洛城時一般無二,仿佛陳跡與其分別的不是幾個月,而是幾天。
陳跡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對方了,可對方如今帶著景朝軍情司的黑色陰霾,重新回到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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