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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31、誰的人
咚咚咚。
林朝青敲響詔獄的鐵門,羽林軍們雙手繩索捆縛在背后,被解煩衛押解著站在鐵門外。
鐵門上開了一扇小窗,獄卒從里面看出來,無視林朝青身上的蟒袍:“腰牌。”
林朝青從懷里取出腰牌舉在小窗前,獄卒這才推開鐵門,而后長短不一的敲響第二道鐵門。
伴隨著轟隆隆聲響。
林朝青走下幽暗石階,漫不經心道:“這詔獄,旁人一輩子難得來一次,一來就是一輩子!
小陳大夫剛回京幾天,便已經來第二次了!
陳大夫,久違的稱呼,甚至讓陳跡一時間有些恍惚!
身后的解煩衛推了他一下:“跟上。”
陰冷的風從甬道涌上來,陳跡跟在林朝青身后說道:“林大人,我也不想來這詔獄,只是剛好遇見這反賊,順手拿下罷了!我們算是盡職盡責,王家才是首惡,理當伏誅!”
林朝青沒信他這鬼話,面無表情的吩咐獄卒:“將他們隔開羈押,防止串供!事涉謀逆,若讓他們有機會串供,爾等與謀逆同罪!另外,奉吳秀大人口諭,今日除我解
煩衛以外,誰也不得來此詔獄,不準任何人求情!”
獄卒趕忙謙卑道:“遵命!”
林朝青回頭看向羽林軍,調侃道:“這可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官貴子弟,上一次輕輕松松離開詔獄,這一次恐怕就沒那么輕松了!”
說罷,他抬手指著陳跡與王渙:“將這兩人押去琵琶廳我要親自審問!”
羽林軍見陳跡要被帶去刑訊,多豹憤怒道,“都說了謀逆與我等無關,為何要審問我們的人弩箭不是我們的。”
多豹扭動著身子試圖掙脫解煩衛的控制,卻無濟于事!
林朝青饒有興致道:“那你們說說努箭是誰的你們能供出來弩箭是誰的,拿出確鑿證據,本座可以先不審你們!”
羽林軍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弩箭到底是誰的,林朝青揮揮手:“帶走!”
解煩衛將一個個掙扎的羽林軍推進囚室,又推著陳跡與王渙往詔獄深處走去!
一直走到盡頭,進了一間空曠的屋子,迎面便是一股血腥味,連腳下磚縫里都是干涸多年的血垢!
剛進門,便看見對面豎著一個木架,用以捆綁固定囚犯!
架子旁放著一只爐子,爐子上擱著幾只燒的烙鐵!
琵琶廳墻壁上,掛滿了刀具、刑具!
林朝青指著燒紅的烙鐵:“這便是我詔獄里有名的紅繡鞋了,待會兒給二位試試!”
一名解煩衛低聲問道:“大人,先審哪個”
林朝青目光在陳跡與王渙之間逡巡,一低頭,竟發現王渙腳下的那塊地已經濕了:“先審這個胖子吧,給他穿雙紅繡鞋!”
王渙瞬間癱軟在地:“我什么都說,諸位大別審我了,我只是個小人物,您問什么我都說!”
可林朝青充耳不聞!
他來到一張八仙桌旁坐下,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陳跡:“坐吧!”
陳跡被人解開繩索,揉著手腕坐下:“林大人,謀逆一事與我等沒關系,真要說起來,我等羽林軍還有平叛之功!”
林朝青也不廢話,拎起桌上的白瓷壺,給陳跡倒了一杯茶!
他將茶杯緩緩推到陳跡面前:“喝茶!”
陳跡拈起茶杯轉頭看去,只見王渙被人剝凈了衣裳,吊在木架子上!
解煩衛什么都沒問,起手便是兩塊烙鐵印在其腳底板上,原來這就是穿雙紅繡鞋的意思!
王渙正喊著:“我招啊,我全都招…”話沒說完,暈了過去!
解煩衛解下腰間萇刀掛在墻上,轉身拎起一桶冷水,潑在王渙白花花的身子上!
王渙復又醒轉過來,哭喊道:“我都說了我要招啊。”
林朝青并不理會只笑著問道:“小陳大夫可知這里為何叫琵琶廳”
陳跡搖頭:“不知!”
林朝青指著王渙說道:“將犯人綁在架子上露出肋骨,而后用鐵鉤在肋骨上反復刮彈,因動作形似彈奏琵琶而得名,受刑者骨肉潰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陳跡平靜道:“想來這王渙早就在司禮監掛了號的,所以不用審也知道他的底細!”
林大人費盡心思想用他嚇破我的膽,難不成真以為我參與謀逆,想把我的嘴巴撬”
林朝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與你打過交道,知道你是個不肯束手就擒的棘手人物,所以多花點心思也是應該的!進我詔獄者,本就沒有囫圇著出去的,所以小陳大夫還是趁早死了心,有什么就說什么!”
陳跡好奇道:“弩箭的事”
“其他的事!”林朝青千指敲擊著桌案:“弓弩手也許是陳家人,也許是王家人,也許是太子,也許是福王,但已死無對證,只能把王家推出去了事!所以,我們不如說說其他的事!”
陳跡不動聲色道:“既然不是弩箭的事,那林大人希望我說什么?”
林朝青微笑道:“你先前給皎兔、云羊賣命,上次又是金豬把你撈出去的,想來你也知道許多十二生肖的秘密!吳秀大人有令,這次你們羽林軍闖下彌天大禍,若你肯拉一個生肖下水,他可以出面保你不死?”
陳跡恍然,難怪解煩衛搶著出面處理此事,而不是五城兵馬司!
他疑惑:“只是保我不死嗎”
此時,一名解煩衛匆匆趕來,遞上一折宜紙!
林朝青歸了一眼,推到陳跡面前:“這是御前抄錄來的,有堂官連夜參羽林軍持械私斗,擅調官軍,按我大寧律……取大寧律來!”
解煩衛從隔壁搬來大寧律法,找到第十四卷《兵律》,第一條便是擅調官軍,杖一百,徒三千里!
還沒等他說話,又有一名解煩衛送來一疊宣紙,林朝青展開其中一張嗆叨著:“兵部郎中參羽林軍擅離職守私藏軍械,杖一百,徒三千里!”
“禮部侍郎參羽林軍意圖謀反,這個不用看大寧律也知道,死罪……”
林朝青手上的還沒念完,又有解煩衛送來一疊宣紙,都是從御前抄錄而來的奏折!
他拿著厚厚一疊宜紙在手上啪了拍:“小陳大夫,這么多人連夜參你,若不是已過子時,只怕現在午門外已等著幾十位堂官準備置你于死地!吳秀大人能保你活著便己很好了,杖責與流放都是免不掉的!只要你供出任何一個生肖,便能活!”
陳跡好奇道:“那兩支弩箭,不會是你們解煩衛射的吧”
林朝青笑了起來:“我解煩衛還沒那么大的膽子!小陳大夫,京城便是如此,平日里大家都在踏踏實實應卯,避免犯錯!一旦誰家出了事,所有人都會動起來,思索能從此事中得到什么!”
陳跡搖搖頭,“林大人,我無意卷入司禮監內斗!”
林朝青站起身來,示意解煩將王渙放下來,為陳跡騰出地方:“既然好好說沒有用,那便只能用刑了!”
解煩衛將癱軟的王渙丟在一旁,架著陳跡往木架子走去!
林朝青平靜道:“小陳大夫或許剛回京城,所以不知輕重,犯下彌天大錯竟還有心情去吃餛飩,那只怕是你這輩子最后一次吃到餛飩了……”
說到此處,林朝青覺得有些不對!
他低頭思索片刻:“奇怪,你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那你為何還大搖大擺的坐在路邊吃餛飩”
林朝青覺得陳跡不答!
林朝青轉頭看向解煩衛:“押回幾名羽林軍?”
解煩衛回稟道:“抓回四十九人,還有陳問仁麾下的十余名羽林軍也在!”
林朝青伸手:“名錄呢”
解煩衛抽出一張紙:“都記錄在這上面!”
林朝青看了片刻,皺起眉頭:“李玄與齊斟酌呢”
他豁然轉頭看向陳跡:“你領著那么多人招搖過市,就是為了引開我解煩衛,給李玄和齊斟酌爭取時間但你想錯了,齊家不會插手此事的,到此時為止,齊家沒有一個人出面過問此事!”
陳跡依舊不答!
林朝青平靜道,“用刑吧!”
解煩衛將陳跡雙手捆在架子上,剝開他的上衣,脫下他的靴子!
林朝青轉身來到火爐旁,將剛剛對王渙用過的烙鐵重新擱在爐子里,等著烙鐵燒紅!
百順胡同,白玉苑!
祁公坐在亭臺里,身后還站著五名三山會的漢子虎視眈眈!
桌案對面的袍哥與二刀旁若無人、狼吞虎咽,桌上的燒雞已經吃剩骨架,魚也只剩魚骨與魚刺!
等了許久,三山會的漢子站在祁公身后怒道:“你到底吃完了沒?”
袍哥自顧自拿著薄薄的春餅卷著幾片烤鴨塞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用目光掃著桌上的殘羹剩飯,絲毫沒將對面的祁公與三山會漢子放在心上!
祁公捋著胡子,有些不耐煩道:“你們倆是餓死鬼托生嗎?”
袍哥隨意的抹了抹嘴:“我兩人在此等了祁公一晚上,三山會家大業大,我二人吃點飯不礙事吧”
祁公皺眉:“你倆到底來做什么?要立棍的是你,你不去李紗帽胡同,跑我三山會做什么”
袍哥伸手,二刀當即放下筷子,從肩上的褡褳里取出一支銅煙鍋,仔仔細細的塞好煙絲,點燃遞到袍哥手中!
袍哥狠狠抽了一口,這才滿足的吐出灰白煙霧!
祁公扇了扇面前的煙:“如今你們的人已經全被解煩衛帶走了,你還有心情吃”
“那是東家的事,與我兩人無關。”
袍哥抬頭看向對面:“祁公,我等已經打跑了和記,這八大胡同往后的平安錢是不是都歸我們收”
祁公冷笑一聲,“想屁吃呢,按照約定,你們拿走的是李紗帽胡同,其他不歸你們!”
而且就算三山會同意給你們,你們拿得走嗎和記的把棍只是被打傷了,又不是被打死了,他們背后的東家可還在呢!
袍哥挑挑眉毛!
祁公看著桌上的殘羹剩菜:“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路人馬混雜其中,都想置你背后那伙人的于死地!”
整死了他們,整倒了王家,再逼走福瑞祥,那這和記與福瑞祥把持多年的生意就全都旁落了,每年可進賬數萬兩白銀!
祁公繼續說道,“但最重要的還不是生意,而是這些人背后的謀劃,不死幾個人是決計無法平息的!小子,我勸你現在還是趁著沒查到你身上,趕緊亡命天涯去吧!”
袍哥又狠狠抽了口煙,笑著說道;“三山會神通廣大,難道不能幫幫我東家”
祁公耷拉著眼皮:“我三山會與和記、福瑞祥沒什么不同,身處這個江湖,能自保便不錯了,沒有保下旁人的底蘊,不要想著救你東家了,因為也不會有人救你!”
說到此處,祁公朝身后招招手,一名三山會的漢子遞來一串佛門通寶!
祁公扔給袍哥:“這里面是五百兩銀子,走吧,坐漕幫的船,現在走還來得及!這是我三山會的情誼,仁至義盡!”
袍哥搖搖頭:“我不能走!”
祁公輕嘆一聲:“等你東家在詔獄里把你賣了,你想走也來不及!”
袍哥隨手將佛門通寶戴在手腕上:“他不會賣我的!”
祁公抬眼看他:“據我所知…你們剛認識不久吧”
袍哥咧嘴一笑:“要么說三山會神通廣大呢,您老人家連這個都知道不過這次你們猜錯了,我們認識很久了!”
祁公一怔:“你今晚來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袍哥將煙鍋在腳底板磕了磕:“東家叫我來三山會待著,是要我給祁公說一聲,若他今日能全身而退,和記被連根拔起,那和記手里的八大胡同、琉璃廠,往后全都歸他!”
祁公疑惑:“你們底氣從何而來”
袍哥想了想:“東家讓我來之前說過一句話,他說有人教他,在這京城里規矩不重要、生意也不重要,你是誰的人才最重要!”
祁公瞇起眼睛:“那弩箭不會是你們射的吧,要真是你們做的,可是要把王家往死里整了!”
袍哥哈哈一笑:“祁公可別冤枉人,殺頭的大罪誰敢背負?那兩支弩箭可跟我們沒有干系!”
祁公思索片刻:“那我便在此與你一起等等看,看他能不能全身而退!”
琵琶廳里,青黑色的烙鐵已經漸漸燒紅!
林朝青挽起右手衣袖親手拿起那支烙鐵,緩緩來到陳跡面前:“小陳大夫,想好了嗎即便金豬幫過你,交出云羊與皎兔總可以吧!”
陳跡平靜道:“交出皎兔與云羊不難,難的是如何面對內相的報復!”
林朝青嗯了一聲:“那就只有用非常手段了!我知道你不是束手待斃之人,但想來你這次押錯了寶,你指望的人,救不得你了!”
說罷,他抬手要將烙鐵按去!
就在此時,琵琶廳外傳來急聲:“傳陛下口諭。”
林朝青心里一驚,豁然轉身看向琵琶廳外!
幽暗的甬道內,一名小太監急匆匆趕來,嘴里高聲重復道:“傳陛下口諭宣,羽林軍小旗官陳跡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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