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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國舅 第七百五十六章 張閣老
不管徐溥是否答應,至少劉健入閣這件事,符合目前文臣的利益。
對于張巒占著茅坑不拉屎,徐溥的意見沒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大,畢竟皇帝對于張巒入閣這件事,早就鋪墊過很多回,且在年前年后都曾提及過,張巒入閣更是直接跟西北戰事的結果掛鉤。
等李榮和蕭敬從內閣值房出來,李榮心情似乎很不錯。
“接下來就要去見張國丈?”
蕭敬問詢。
“不必了。”
李榮一擺手道,“陛下會讓覃公公去跟張國丈溝通……唉,論關系,咱到底還是疏遠了些。”
蕭敬點頭表示明白。
通知徐溥,找個內斂且喜歡當老好人的覃吉來,并不怎么合適,一切就在于覃吉很容易被徐溥拿捏住。
而李榮強就強在態度強硬上,可以直接跟徐溥掰手腕子。
這大概也是皇帝讓他來此的目的。
但若是皇帝要通知他老丈人入閣,就只需要找個老好人登門去通知一下,二人坐下來或許還能閑話家常,增進彼此的感情……這種活暫時還落不到他李榮或是蕭敬頭上。
蕭敬道:“李公公,您看朝廷上下那么多人反對張國丈入閣,當他們得知消息,來日朝議上,會不會因此產生大的爭執?”
李榮笑道:“這就是咱們這位陛下睿智的地方,或是說,你我格局不如陛下的地方。
“讓張學士入閣,卻并不干涉內閣事務,可以暫時打消朝中人的疑慮……等內閣真出現什么棘手且他人都辦不成的事,再去找那位‘張閣老’救火……就問你,有那么幾次下來,誰還會在意是否名正言順?”
“言之在理。”蕭敬道,“那會是怎樣的事,只有張國丈能辦,而徐閣老和劉學士那邊卻辦不成呢?”
李榮笑著擺擺手:“這種事太多了。你就想,咱那位懷公公的能力和人脈如何?他都有很多事辦不成!但咱這位張國丈,幫自家親眷做事那真是傾盡全力,且不計代價。朝中有誰能做到呢?”
蕭敬道:“朝中大臣,更多是領俸祿辦事,缺乏足夠的動力……但對大明倒也忠心……”
李榮點頭道:“天底下做父母的,對孩子的真心,能跟忠心相比?對自家骨肉,有時候即便赴湯蹈火,丟了性命,那也在所不惜。”
聽到這話,蕭敬不由搖頭苦笑。
咱倆沒根的人,在這里討論父母對子女的真心?
是不是有點太過牽強了?
你的理解能有多深?
李榮道:“咱趕緊去向陛下復命,把這邊的情況如實相告。以咱家對那位徐閣老的理解,他一定會幫陛下說服朝中人,讓他們接受這個安排……因為只有如此,才是當下平衡朝中各方勢力的最好選擇。”
蕭敬點頭表示同意。
心說感情最好的結果就是沒有劉吉的朝廷,以后大概就會是以張巒為代表的外戚權貴派,跟東宮出身的翰林派的爭執。
至于王恕和馬文升等朝中中流砥柱代表的傳統文臣派,會在相當長時間內充當雙方的緩沖。
看起來……
朝堂上下仍將爭執不休。
張巒是在自己家中會見的覃吉,對對方口中得知自己即將入閣之事。
算是個榮譽閣老。
不過張巒對此倒是很滿意,他望向一旁的小兒子,笑著道:“延齡,你看陛下還是很體諒我的,知道我不能隨時去公廡打理朝務,便做了變通,既讓我入閣,保留了面子,還能有閑心,在家中……休養身體。”
覃吉趕忙道:“張先生,您可不能懈怠。目前懷公公離朝,陛下非常需要您輔佐。”
張巒擺擺手,道:“我一個生員出身的老家伙,能幫到陛下什么?最多是在家里窺探一下天機,給他提點兒建議。朝中事務,不是朝夕可成,那得經年累月的經驗才能維持,我不行,便不去逞強。”
覃吉驚嘆:“您還真豁達。”
“這不叫豁達,是沒本事。”
張巒自嘲地道,“我這人別的不行,就是有自知之明,然后就……能把一切都看淡。覃公公,這話同樣適用于你。”
“啊?”
覃吉一時懵逼。
心說你這是啥意思?
意思是,我也沒能力,沒資格當司禮監掌印太監,所以應該在陛下正式委命我提領司禮監前,主動請辭?
張延齡見覃吉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在想什么,連忙幫著父親解釋:“覃公公請見諒,家父不是那意思。”
張巒卻不領情,道:“吾兒,你這叫什么話?什么叫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在這里混淆視聽是吧?
“我的意思很簡單,咱跟覃公公都想當個閑人,大不了賦閑在家,做個閑云野鶴,平常喝喝茶聊聊天,陛下有需要咱的時候,再去給陛下效命,不是這意思還能是什么?”
“呵呵。”
覃吉笑了笑。
他對這對父子相處和說話的方式,很是欣賞和羨慕。
“先生和二公子都是性情中人,有話完全可以直說。”覃吉笑道,“老朽身無長物,最好就是做個閑人,如張先生這般。”
“延齡,你看看,我跟覃公公才是一路人,你這種整日鉆營的小子,別摻和進我們老家伙的事情中來。”
張巒白了兒子一眼,說完還悄悄打量覃吉的腿,似乎是在琢磨有關身無“長物”還是“短物”的問題。
送走覃吉,張巒心情大佳,嚷嚷著要在家里擺上一桌。
張延齡道:“我的父親大人,你是覺得李孜省走了,煩悶無聊,以后也沒機會喝酒胡來,所以打算在家里開席,自娛自樂?”
張巒瞪了兒子一眼,道:“就這么琢磨你爹我呢?為父只是覺得,往后的日子不會有啥變化,值得好好慶賀一下。哈哈。”
看到老父親這種“豁達”的態度,張延齡雖然怒其不爭,倒也能夠理解。
對張巒來說,享受人生,比什么都更重要。
能這么看得開,安穩過一生,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真可惜……
張延齡心說,你現在還得被當槍使,容不得你有絲毫懈怠。
張延齡道:“爹,接下來你就要面對朝中人的怒火了。”
“什么?”
張巒聞言皺眉,立即便有一種要把雙腿夾緊,防止漏風的沖動,“聽起來怎這么瘆人?”
張延齡一臉認真地道:“爹,你現在把李孜省送出京城了,你就成了李孜省在朝中的代言人,旁人會把對李孜省的火氣全部施加到你身上。誰讓你現在入閣,占據次輔的位置,還深得姐夫信任,成為咱大明不折不扣的權臣呢?”
張巒道:“我都在家里躲著,就差閉門謝客,足不出戶了,就這還叫權臣?”
“這不叫,怎么才能叫?”
張延齡笑著問道。
張巒琢磨了一下,嘀咕道:“我的爵位呢?你姐夫不一直說,要賜給我爵位嗎?現在閣臣的位子都要給我坐了,怎么爵位還沒影子呢!”
張延齡道:“給你爵位,你就能專心都督府的差事么?”
“咳咳。”
張巒感覺很糟糕,連病情似乎都加重了。
但張延齡知道,這老小子是裝的。
張延齡嘆道:“沒用的,給你個爵位,讓你身兼五軍都督府職務,再或者是你請辭離開朝堂,別人仍舊會認為你是權臣……你平時跟陛下接觸太多,以你的影響力,還是會影響大明朝堂格局……”
“咋的,我還跑不了了?”
張巒大為驚訝,問道,“那是不是只有等我死了,才會徹底避開朝臣的攻訐?”
“要躲開朝廷紛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你死了還有我,他們會認為我是你在朝中的遺毒,會把對你的怒火,遷到我身上來!”
張延齡笑道。
張巒哭笑不得,搖頭道:“你小子,想得倒挺開啊……話說,朝中剩下那些大臣,看上去不都很和善嗎?明明奸的、惡的都走了啊!劉吉走了,不就還朝堂清明了嗎?”
張延齡無奈道:“你以為是因為你是忠臣,清正廉明,別人才會針對你?醒醒吧,我的父親。”
“得,因為我是奸臣,礙了他們的事?”張巒一臉愁容,“可是……我奸在哪兒?我又做了什么,會讓他們這么認為?”
張延齡搖了搖頭,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人家只需要給你扣上外戚亂政的帽子,也不管你做的事對大明有益還是有害,總歸……你現在就算想正,也正不起來,沒人會認可你。”
張巒一咬牙,道:“那得了,既然注定做不成別人眼中的正直之臣,當個奸臣也不錯。只要我自己問心無愧便可。”
“行,爹,這心態就挺好,不過以后出門記得多帶點人。”
張延齡提醒道,“小心別當街被人以掃除奸佞為名把你給刺殺了,再或是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圍攻。就算睡覺的時候,你也得睜著一只眼。”
“滾,就知道嚇唬你爹我!”
張巒道,“哼,家宴不吃了!我正好出門有事!放心,我不再喝酒了!李孜省府上一杯酒,把我這輩子的酒癮都給喝沒了!嘿,你說我招誰惹誰了?”
“爹,你別急著走啊,來日不上朝了?”
張延齡直接把人給擋下來。
“我還得上朝?”
張巒很驚訝,“明知道我會成為眾矢之的,我還去觸那霉頭干嘛?”
張延齡道:“你當上閣臣,得坦然面對一切,且你還得拿出閣臣的氣勢來。西山煤礦之事,你不去跟大臣解釋一下,難道要讓我舌戰群儒?他們會聽我的?給黃河河工籌募錢糧,你不得去做詳細說明?”
“我……”
張巒大有一種被推上賊船的感覺。
賊船本來坐著挺安穩,但問題是現在要海了,經得起大風大浪的摧殘嗎?
張延齡再道:“你還得去跟朝中同僚解釋,入閣并非你本意,奈何朝中太多事需要你處置,非得你去頂著不可。”
張巒先是無語,然后苦著臉道,“我是個要臉面的人……你不但讓為父把臉丟了,還要當著那些敵視我們爺兒倆的人的面丟?吾兒,為父丟不起這人啊!”
奉天殿。
朝會現場。
朱祐樘讓覃吉當眾宣布張巒入閣的詔書。
從即日起,張巒將以翰林學士兼任閣臣,參與機務。
張巒立在人堆中,聞言走了出來,如筆直的青松般矗立在那兒,接受在場大臣審判,此時他的內心有著極大的忐忑。
但好在大殿內的官員并沒有直接對他發難,就像是約好了一般,默認了皇帝這份遲來的“力推岳父入閣”的決策。
隨后本來應該是張巒對在場朝臣提及西山開采煤礦之事,但最后他還是選擇了噤聲……大有一種你們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想觸你們霉頭的意思。
他明明處在事件的核心風暴眼中,卻非要把自己往外擇,拿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因為入閣詔書上,皇帝明確表示了,自己的岳父只是名義上入閣,并不會馬上入內閣打理朝政,等于是變相告訴在場官員,除了張巒外,接下來至少還有一個入閣名額。
果然不出所料,徐溥走了出來,向皇帝建議,從現如今翰林院中挑選一二人入閣,協同處置朝務。
朱祐樘對在場大臣的配合,表達了滿意,笑著說道:“劉閣老在朝主持機務多年,功勛卓著,不過先皇仙游后,難掩悲慟,身體很快垮了,他多次請辭,朕本要留他在朝,奈何他說自己有心無力,勉強留在朝中只能拖累朝政,朕無可奈何,只能讓他回鄉頤養天年。”
在場大臣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高度配合,甚至還有人站出來說劉吉的好話。
正所謂,你劉吉在朝時,沒人把你當盤菜,走的時候大家還是留點兒面子。
至少你劉吉退場的方式,比前任萬安要好許多,那時候新皇登基,誰顧得上一個劣跡斑斑的權臣?當時連個給他說好話的都沒有!
朱祐樘再道:“朕在東宮時,諸位先生對朕多有提點,如今朝事壓在徐先生一人之身,朕覺得很過意不去。
“因岳父入朝日短,并無在內閣做事的經歷,朕思忖再三,讓他繼續供職戶部,協助黃河河工事,也為今年戶部府庫清點做一些鋪墊。”
這是明晃晃告訴在場人等,他要徹查大明財政。
成化朝時,大明府庫儼然成了皇帝的內庫,皇帝想用多少銀子,直接讓萬安、劉吉往自己腰包里劃拉,這導致朝廷財政出現巨大的虧空。
雖然成化帝病逝前,就有了清理大明財政積弊的念頭,奈何案子牽扯太大,涉及的官員又太多,最后只查辦了梁芳及其同黨,算是對天下人有個交待。
其實誰都知道,這是最好的收場方式。
把罪過都歸到梁芳身上,總好過于讓世人知道,其實禍害大明的元兇是成化帝本人。
不過當下的朱祐樘,眼睛里卻容不得沙子,要查就一查到底,誰說我岳父當個名譽閣老就不能為朝廷做事?
他不直接參與票擬,但不代表朝廷大事不能由他來做主,而他眼下就是要掛著閣臣的名頭,以戶部右侍郎的身份把先皇留下來的爛賬全部查清楚,還朝政清明。
就問那些手腳不干凈的人,你們怕不怕?
徐溥道:“陛下,戶部積弊,牽連到這些年來諸多已致仕的老臣,是否真有必要調查清楚?”
其實他不希望皇帝太折騰。
倒不是說徐溥怕張巒查出點什么,而是覺得,如果皇帝只是為了讓他岳父在朝中聲望更隆,讓別人認可他這個“張閣老”,而特意去搞這么多事,實在大可不必。
我們承認他大學士的身份,認可他的地位還不行嗎?
咱不折騰了好不?
朱祐樘道:“先皇也希望,能把財政窟窿查明,這算是朕對先皇在天之靈的又一次交代。且朕明確跟岳父說,不能把案子牽連擴大,主要是找出先皇時賬目上不清不楚的地方,把虧空找補回來。諸位卿家,這不是之前你們推崇的嗎?”
本來在場大臣還以為,皇帝打算以這次清查爛賬,或是反腐的方式,彰顯皇權,并給張巒一個立威的機會。
聽到這里,他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我們推崇的?
等等!
皇帝言外之意,不就是說,我們先前也是靠翻舊賬的方式,找李孜省的麻煩,讓皇帝把西北取勝的功臣李孜省給放逐出京,并且把黃河河工歸到李孜省一人身上?
如此說來,皇帝根本不是在李孜省的問題上跟我們達成和解。
更像是……跟我們置氣?
朱祐樘繼續道:“就算是一些老臣已退出朝堂,可他們仍舊要為自己曾犯下的過錯承擔責任,不為別的,朝廷這些年開銷巨大,今年各處預算都無法保證。朝廷一直都是在節衣縮食,諸位卿家這兩年的俸祿也沒有實發下來,難道不應該為此做一些改變嗎?”
聽聽!
皇帝這是為自己嗎?
是在為我們爭取利益……
翻舊賬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報復你們對李孜省的攻擊,而是為了讓我們能順利領取俸祿,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
話說,大明的官員,也就是看上去清廉而已。
其實有幾個真正是純靠俸祿吃飯的?
大概也就那些剛入朝,沒什么權力,或是在翰林院等清水衙門混日子的人,才會因為俸祿發不下來而吃不上飯、養不了家。
大多數官員,就算你從來不給他們發俸祿,他們的日子也照樣過得逍遙自在。
朱祐樘道:“岳父,辛苦你了。”
張巒本來已躲回朝班中,正琢磨著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這上朝實在太累了……
正神游天外呢,未曾想,皇帝直接點名了。
他發現有不少眼光往自己身上瞄,只能無奈地走了出來,舉起笏板道:“老臣領命。”
謝遷笑著調侃:“張閣老,您幾時成老臣了?”
這話聽起來不合時宜,大有打趣張巒之意,但張巒聽了并不著惱,反倒很親切。
因為皇帝晉升他為閣臣后,眼下朝中傳統儒官中,以“閣老”對他相稱的,謝遷是第一人,就算是打趣,也是對他的一種承認。
張巒道:“年老體邁,力不能支,不是老臣又是什么?”
謝遷笑而不語。
眾人都在想,你謝遷突然攻擊張巒,是不服張巒,抱怨你自己沒入閣嗎?
為什么要當著皇帝的面,以插科打諢的方式,取笑張巒的自稱呢?
朱祐樘沒理會這次的小插曲,道:“清查府庫之事,錦衣衛會全程配合,錦衣衛指揮使朱驥已暫時調離崗位,另有任用。目前由牟斌領錦衣衛事。”
皇帝當眾宣布廠衛重要職司的變化,讓在場官員多少有些意外。
劉吉退了,并不會在朝中掀起什么波瀾,但朱驥作為曾經成化帝最信任的廠衛頭子,這次跟著一起退下去……
有人便會想,難道是因為陛下發現,朱驥在先皇時,曾跟作為閣臣的萬安和劉吉等人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本來在經歷李孜省第一次入獄事件后,很多人都認為,牟斌因為得罪了張巒,已很難再有機會晉升高位。
誰曾想,一扭臉,接替朱驥的人仍舊是牟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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