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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國舅 第七百三十九章 給臉不要臉
劉吉府上。
覃吉作為皇帝的特使,親自到首輔家中,把皇帝要劉吉做的一件事,以私下的方式,詳細進行說明。
也就是要冊封張巒為壽寧侯,并準備同時冊封張鶴齡和張延齡為伯。
劉吉聽到這消息,異常驚訝,他一時間似乎沒想明白,皇帝為什么要讓人私下里來找他,并由他去請奏和撰寫冊封的詔書,就好像不知道他跟張巒有恩怨一般。
劉吉眉頭深鎖,問道:“覃公公,這是陛下的意思嗎?身為帝王,豈能不知朝綱穩定的重要性?以張來瞻為侯爵,這倒是能理解,畢竟是皇后之父嘛,但以其兩個兒子為伯,卻是何道理?”
覃吉一臉認真地道:“這的確是陛下的意思。要是劉閣老有意見的話,最好是找個時間入宮去問詢陛下……”
“莫非此事,不能拿到朝堂上公開說?”
劉吉顯得很不忿。
明知道我不喜歡張家人,還讓我出來當這個好人?
我之前帶頭參劾張巒,準備把張巒給掀翻,現在突然讓我改變立場,去捧張家人的臭腳,那外人會怎么想?
本來名聲就夠臭了,又是“劉棉花”,又是什么“紙糊三閣老”,把我當奸佞一般對待。如果再做了眼前事,那我在朝中豈不是不用混了?
覃吉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道:“陛下不希望這件事鬧大,更希望劉閣老能主動替君上分憂。
“如今朝中人,意見不一,以您這個首輔提出來,最合適不過。同時……張國丈入閣之事,最好也由您一并提出。”
劉吉黑著臉道:“以閣臣為侯爺,自大明立國以來,就未曾有過。要是想有世襲的爵位,就必須得卸掉文職,豈有文臣武將一肩挑的道理?
“敢問那位張國丈,是有本事上戰場,統兵打勝仗?還是說他能輔弼朝政,以一人之力支撐起大明江山?”
“您……”
覃吉很無奈。
這話聽起來怎么倒像是一個忠直的大臣,在與昏君或者奸佞據理力爭,以確保大明江山社稷的穩定?
但……
是個人都知道,你劉吉不是那塊料。
這話從你劉吉口中說出來,不覺得太過荒唐了嗎?
劉吉起身道:“這件事,在下寧死不從。”
“誒誒誒……”
覃吉招呼道:“劉閣老,您別為難老朽啊……您這般決絕,讓老朽回去后怎么跟陛下交待?陛下可是斟酌再三,才指定您出來說話,如果您……”
聽到這里,劉吉更來氣了,同時也確定了一件事:原來皇帝也知道這件事很荒唐,既想讓他岳父入閣,又想給他岳父封侯,還想給他兩個小舅子封伯。見沒人愿意出來破壞規則,才想到我?
既如此,那我更不能同意了!
我可不能挖坑把自己埋了。
畢竟張巒入閣,利益受損最大的那個人就是我。
是不是我不同意出面幫忙說項,朝中就再也沒人能擔此重任,張巒入閣之事也就無人提及,最后張巒就要悻悻地回去當他的富貴閑人?
堅決不能給自己找麻煩。
劉吉義正詞嚴道:“請覃公公回去后,如實跟陛下稟明,在下一心為大明、為陛下著想,絕無私心。
“如果陛下堅持認為這其中有何不妥之處,大不了在下辭官回鄉便是。”
“啊?”
覃吉臉色別提有多尷尬了。
我不過是代表皇帝來跟你商議一番,結果你一點兒都不配合,真不給面子啊!
劉吉道:“李孜省馬上就要回朝……這種奸佞小人,絕對不能留他在朝中,繼續敗壞朝政。
“煩請陛下,在下會出面,替那些被他禍害過的官員參劾李孜省,令其不能在朝中立足。有這樣的奸佞之臣在,朝廷永無寧日。”
覃吉看出來了,劉吉是一點兒顏面都不給他留。
他只能無奈起身,道:“劉閣老,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一下……明日我再來問您的意見可好?”
“不必了。”
劉吉一擺手道,“老朽心意已定,再如何施壓也無用。覃公公,你便如此回稟陛下便可!”
覃吉離開劉府,并沒有著急回宮。
他覺得可能是自己執政經驗不足,事情才沒落實,所以還是得找個“高人”求教一下,而他本能就想起了目前尚未正式官宣致仕的懷恩。
既然懷恩名義上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他的頂頭上司,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登門去問一下,這件事到底該怎么處理。
當懷恩得知覃吉到來時,本能地以為是皇帝讓他來宣旨,確定他正式賦閑養老的,等知曉覃吉只是來問詢一下他的意見,且還不是皇帝授意他這么做的時候,懷恩頗有些無語。
“厚方,你都是事實執掌司禮監的人了,怎在大事上,還沒有自己的決斷呢?”懷恩怒其不爭地說道。
我退了,把內相的職位交到你手上,結果你遇到事自己辦不成,還跑來求教我一個賦閑的老人?
你是怎么好意思來的?
難道你不知道,其實我也不想讓張來瞻入閣么?
明白你的,知道你是個厚道人,從來不會避忌什么朝見與黨派紛爭。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故意找茬的呢。
覃吉無奈道:“陛下可能是有意要說和張國丈和劉閣老,這才讓我親自登門,誰曾想,劉閣老并無化解恩怨的意思,準備執拗到底了。”
“他們之間有矛盾嗎?”
懷恩問道。
“嗯?”
覃吉聞言一怔。
心里在想,難道是我的政治覺悟不夠高,竟不知劉吉和張巒本是盟友?那就是……他們在人前裝模作樣,其實暗地里好到穿一條褲子?
這可能嗎?
懷恩道:“厚方,這我就不得不說你了……你看待問題,還是太過膚淺和片面。”
“懷公公教訓得是。”
覃吉拿出虛心受教的態度,拱手道。
但其實眼下的他,根本就不用受這窩囊氣。
懷恩搖頭嘆息:“那劉吉就算再多做個十年首輔,怕也跟張來瞻不在一條道上,或者說,他的道行遠遠不夠……”
覃吉眨了眨眼睛,迷茫地問道:“您的意思是說,劉閣老不夠道行?”
“呵呵。”
懷恩笑道,“你當我為何回朝后,明知道張來瞻是我舉主的情況下,還要跟他置氣?我是個白眼狼,還是閑得慌?難道我不知道,他是陛下的岳父,在陛下登基這件事上,他立下過汗馬功勞?”
覃吉心說,可不是么?我也覺得你純粹就是閑得沒事干!你跟人家一個國丈較什么勁兒?
人家跟皇帝,可是砸斷骨頭連著筋呢。
懷恩道:“正是因為我看出來,張來瞻未來在朝中的前途不可限量,他既能成為陛下身邊最受信任之人,還能把朝堂上下所有官員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讓他做十年閣臣,怕是朝中再無人能壓制他。一旦陛下政務上有所倦怠,那張來瞻就可以一手遮天,比之當年的王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能嗎?”
覃吉也很好奇。
被你說的,怎么張來瞻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
有這么神通廣大嗎?
可為何我總覺得,咱倆說的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難道是因為我平時跟張來瞻私下接觸太多,了解他骨子里自帶的懶散與不羈,而你平時在公共場合所見到的他,卻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幾乎無所不能,因此認知方面截然不同所致?
懷恩點頭道:“他會的。如果單純只是張來瞻一人,我還不那么擔心,但背后有個小國舅張延齡,此子陰謀算計,真非一般人能及。
“你說有這么一對父子在,但凡是他們一心為大明著想還好,若是他們有異心,那……唉!”
有些話,其實懷恩不用說得太過周到詳細。
大概意思表達出來,像覃吉這樣一心為皇家服務的人,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可能在某些細節上,覃吉的理解和體會更深。
覃吉道:“陛下馬上要給張國丈賜爵,同時還有張家兩位小國舅。”
“這些都是題外話。”懷恩怏怏不樂道,“陛下這么做,本無可厚非,畢竟陛下愛屋及烏,深愛皇后,對皇后一家倚重也就是必然的事情。或許正因為從前的陛下身邊缺少強有力的臂助,才會讓他如此珍惜皇后一家人吧。”
“那我……”
覃吉的意思,我該怎么去跟皇帝說?又或者,我怎么幫皇帝完成這差事?最好讓劉吉乖乖就范,站出來替張家人說話?
懷恩道:“我覺得,劉吉是時候離開朝堂了。”
“啊?”
覃吉大吃一驚。
懷恩無奈道:“莫要以為我是在說氣話,這是真實所感。想那劉吉,本身就不做實事,卻靠資歷在朝中位列文臣之首。
“如果張來瞻入閣后,他倒戈過去,聯手張來瞻對付徐溥等人,壓制東宮講官,統一翰林院中的認知,操控輿論,那該如何?”
覃吉道:“所以說,不能留劉吉在朝了?”
“對。”
懷恩斬釘截鐵地道,“如果陛下問及你對劉吉的意見,你就照實說——這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佞臣,早在先皇時,就仗著有萬安、梁芳等人為其撐腰,危害朝廷。如今陛下登基,萬象更新,絕對不能留這種人在朝。”
覃吉一時間臉色尷尬。
我來問你意見,你就給我出這么個釜底抽薪的“損招”?
你不是怕張來瞻崛起嗎?
你如此著急讓劉吉倒臺,確定不是在幫張來瞻掃除異己?
“回去吧。”
懷恩一擺手道,“沒有陛下的吩咐,以后就不要再來了。陛下可不喜歡你來聽我的意見……
“厚方,我已經認命,這一仗我打輸了!輸在我無法取得陛下的絕對信任。陛下始終認為,我是外人。但你……不是!陛下與你相處多年,以后規勸陛下的重擔,就交到你身上了。”
覃吉從懷恩府上出來,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兒。
替懷恩惋惜之余,又覺得自己遇到了挑戰,人家懷恩致仕后,在家中一邊養病一邊安靜地等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公公,現在要回宮嗎?”
扈從問道。
覃吉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眼皇宮方向,道:“立即回宮。若有人問及,定不要說我來過此處!”
乾清宮內。
覃吉把劉吉的意思,如實傳達給朱祐樘知曉。
朱祐樘臉色明顯帶著不悅,問道:“老伴,你說他為何非要給朕找麻煩?讓他在背后請奏,回頭再寫一道敕令,真有那么難嗎?”
顯然皇帝不能理解,你劉吉到底是在較什么勁兒?又有啥憑仗?
如果沒有張巒的存在,或者說沒有徐溥的對比,皇帝或許還覺得劉吉是個能人,畢竟在他那“英明神武”的父親手下當過閣臣的人,水平料想不會很差。
但凡事就怕有對比。
現在的皇帝心里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劉吉在內閣屬于占著茅坑不拉屎的那種人,尸位素餐,踢還不好意思踢,因為資歷確實太深了。讓你在背后做點兒實事,聯絡一下君臣情義,你還故作清高,賣弄起自己來了?
我呸!
覃吉想到懷恩對自己的忠告,也認為之前自己太過膽小怕事了。
于是乎他拿出了自己勇敢的一面,直言不諱道:“回陛下,以老奴料想,劉閣老大概不愿讓張國丈入閣,同時也不希望張國丈一家在朝中地位得到擢升,免得影響到他在朝中的威望。”
說完這番話,覃吉感覺自己好像徹底解脫了。
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說完后卻又有些后悔,心想,我剛才都說了些什么?那是我該說的話嗎?要是陛下因此而對劉閣老產生嫌棄,把人趕走,那我豈不成了罪人?
朱祐樘臨時轉變話題,問道:“岳父的病現在怎么樣了?能進宮來,讓我跟他好好談談嗎?”
“恐怕……還不行。”
覃吉顯得很無奈。
那位張國丈的病確實沒好,這是他親眼見過的,而張家小國舅人又不在京師,皇帝好像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朱祐樘感慨道:“難道封岳父為壽寧侯,這件事真有那么難嗎?要不你去問問岳父,看誰在背后能幫忙轉圜一下?
“這件事,總不能讓我自個兒在朝會上提出來吧?那像什么話?”
覃吉道:“回陛下,其實朝中已有人提出了……”
“哦?何人哪?”
朱祐樘也很驚訝。
劉吉這邊拒不配合,張巒那邊又好像有意躲避,就在自己為誰能幫張家人提請爵位時,這邊竟已經有人提前發聲了?
覃吉一臉認真地道:“乃吏部右侍郎徐瓊。”
“對啊,我怎么把他給忘了?”
朱祐樘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終于有人能替他分憂了,欣慰之余,他問道,“不知徐瓊是怎么提請的?”
覃吉道:“徐侍郎請奏的是早日冊封張家爵位,并沒有提及是要封侯還是封伯,也未幫張家兩位小國舅爭取過,或許是他覺得……兩位國舅尚年幼,還不到賜爵的年歲吧。”
朱祐樘點了點頭,道:“如此提請,也算合理。那再跟他說一句,讓他幫鶴齡和延齡爭取一下,改一下說辭,應該不難吧?”
覃吉問道:“陛下,此事是否該征求一下張國丈本人的意見呢?”
“老伴,你認為不妥嗎?”
朱祐樘很好奇。
怎么看起來,你覃吉似乎也在阻礙這件事推行。
覃吉急忙道:“回陛下,奴婢只是認為,如今這時候,能讓張國丈順利入閣,會比什么事都更加重要。
“封爵遲早可進行,再者兩位小國舅尚且年幼,未曾給朝廷做出什么貢獻,應該再給他們一些歷練的機會,建功立業,以便得到朝中人的認可。”
朱祐樘奇怪地問道:“身為國舅,還要做事和歷練,得到別人的認可才行嗎?”
這下覃吉徹底明白了皇帝是什么意思。
朱祐樘想給兩個小舅子封爵,絕對不是因為張延齡辦事能力強,或者說是很討喜,純粹就是因為……皇帝把倆小舅子當成自己弟弟對待。
從關系上來說,可能比弟弟還要親。
這導致他這個做皇帝的,覺得應該饋贈弟弟一點兒東西,心里才會舒坦。
至于張延齡能辦事,那純屬就是錦上添花,并不妨礙皇帝要給其賜爵的想法。
換句話說,哪怕張家兩兄弟就是倆窩囊廢加草包,沒事喜歡添亂、惹事,也不會影響皇帝把他們當自己人,不影響皇帝要給他們賜爵。
覃吉道:“陛下,事情不是得一步步來嗎?”
“嗯。”
這次朱祐樘出奇地沒有動怒。
或者說,皇帝也看出來了,現在要一次給張家父子三人賜爵,連劉吉這樣喜歡當墻頭草的廢物,都不樂意配合。
在這種情況下,賜爵的事似乎就得一步步進行,且要找到更為適合的、愿意打配合之人……而徐瓊這個吏部右侍郎,怎么看,好像在資歷上都顯得不足。
朱祐樘道:“老伴,你去找徐卿家,跟他說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后果,聽聽他的意思,讓他酌情辦理。朝會上由他提出來,后續我自會配合,岳父入閣之事需及早敲定,畢竟已經耽擱很久了。”
“是。”
覃吉趕緊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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