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寒門國舅 第七百一十二章 有備無患
沈祿來到張府,并沒見到門庭若市的景象,就在他有所遲疑,要不要上前去敲門時,門口又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隨即就見到張延齡從車上下來。
“姑父來了?怎不進去坐坐呢?”
張延齡走過去行禮問候。
沈祿以前都是以長輩的姿態去面對張延齡,但他在了解張家內部的運行規則后,如今基本上是以平輩之禮跟這個大侄子相處。
雙方見禮過后,沈祿關切地問道:“不知令尊之病……?”
張延齡臉色變得凝重,小聲道:“還在養,之前確實很兇險,常規的藥對他已經不起作用,好在我試驗了一種全新的診療方法,總算把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現在已無大礙,再靜養些時日就基本能痊愈了。”
“這么嚴重嗎……”
沈祿先是一驚,隨即感慨道,“令尊確實該修身養性,遠離酒色。另外,天機還是不要隨意窺探并泄露好。
“為了預測天機,而令自身陷入到危險境地,來瞻他還真是……賢侄,你可知曉西北發生之事?你父親已知悉內情了嗎?”
張延齡微笑著點頭:“乃覃吉覃公公親自來府上傳的話……我這剛去見過家父,把事情都給他了。
“哦對了,姑父,陛下安排我跟覃公公一起迎接韃靼使臣,您看……”
“是嗎?竟有這回事?”
沈祿瞪大了眼睛,“陛下讓你負責?那……那……”
一時間非常激動,沈祿都不知該說點兒什么好了。
正覺得這個大侄子本事強,應該找個機會冒冒頭,在朝中逐步建立起威望,這邊皇帝就給了張延齡走向前臺的機會。
張延齡道:“我想請姑父幫個忙,畢竟姑父人脈廣泛,還有……就是我跟朝中人不太熟悉,各衙門基本沒涉足過,遇到事不知該找誰。”
沈祿笑著道:“問題是我也忙于朝事,或許不能完全趁你心意,但要是有什么能幫上忙的地方,你盡管提。”
張延齡笑道:“我已跟覃公公說過,我這邊需要人手幫忙……就直接跟覃公公舉薦了姑父你……請姑父見諒,這件事沒提前跟你商議……”
“什么?你舉薦了我?”
沈祿很驚訝,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雖然眼前看起來是一次絕佳的出頭機會,但始終他沈祿只是舉人出身,沒有迎接外邦使節的經驗,且他通政使司的差事與此也沒有直接關系,要去找禮部和鴻臚寺的人幫忙,尤其還涉及會同館,他就算想打通關節也不容易。
張延齡道:“姑父若覺得不方便,就當晚輩沒說。”
“沒……我并不是存心推搪。”
沈祿連忙解釋,“要你真需要人幫忙,我確實可以鼎力相助,只是……我得想想,怎么才能幫上你。
“哦對了,不知令尊對此事有何看法?比如說,應該以如何規制接待韃靼小王子?令尊在應付場面事上,想來有其獨到之處。”
張延齡卻搖頭:“不不不,家父說,他對此并不在行,讓我自己看著辦就行。”
“來瞻他……對你還真是放心啊!”
沈祿聽了都覺得自己那個大舅子很不靠譜。
你信任你兒子的能力,但你也得考慮一下,你兒子是否能得到別人認可。
你自己在朝中都不被文臣重視,現在你兒子要辦的還是一件要跟很多人接觸,需很多人提供協助的差事。
得不到別人真心支持,怎么把差事完成?
張延齡道:“所以得請姑父多幫忙。不過朝中還有覃公公斡旋,我想,應該不會太難吧?”
“難是不難,只是一些簡單的迎接和溝通事項而已。”
沈祿道,“關鍵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是否需要賜見使臣,以及上貢和賞賜的規制能到什么程度,回去的路上派什么人護送……至于迎接等事,根本無須擔心,只需安排他們入住驛館便可,自有專人負責。”
張延齡問道:“那……你可認識有一定外事經驗的人,提供協助?”
沈祿無奈道:“說起來,韃靼人已經有許多年未曾上貢了,以前接待也都是禮部的人負責……倒是徐公,或許能幫上忙,但這么大的事……”
在沈祿看來,人家徐瓊是辦大事的,會幫你個毛頭小子去迎接什么外邦使臣?
就算接待得再好也不會有什么功勞。
但要是出了問題,朝堂上下都會說你徐瓊不知深淺,有損大明朝聲譽的事總不能都把黑鍋交給一個稚子來背吧?
張延齡道:“我的想法是……讓韃靼小王子及其手下參觀我們的軍事演習,讓他們知道我大明兵鋒強盛,最好陛下也會出席的那種。”
“啊?”
沈祿瞬間呆住了。
你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能把基本的接待事項辦好就很不容易了,居然還想搞花活?
沈祿穩定了一下心神,道:“延齡,我知道你少年心性,或有些獨特的想法,但迎接外邦使臣,那是很有講究的……無過便是功,大致如此。”
張延齡問道:“那怎么才能彰顯我大明國威呢?”
沈祿突然發現,自己今天來張家,大錯特錯。
“姑父,我認為,雖然這次韃靼人敗了,但他們一定不會服氣,此番來京師上貢是假,獲取開邊的利益為真,順帶試探一下我們的虛實,如果不能給他們個下馬威,或許他們回去后要不了多久就會背叛,再派兵馬襲擾我邊陲,畢竟貿易再好,哪里有搶劫來得方便快捷?
“到那時……父親和李尚書所做的努力,就白費了,甚至還可能會被人當作罪證拿來攻訐他們。”張延齡道。
沈祿想了想,心中雖覺荒唐,卻不得不點頭。
之前張巒和李孜省行事本來就被人詬病。
這次的事,那些文官沒那么大的把握能彈劾成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可一旦韃靼小王子回去后重新領兵進犯大明邊關,那時張來瞻和李孜省立即就會成為旁人眼中的笑柄。
如何令韃靼人回去后還能安生老實一陣,這就很有講究了。
沈祿琢磨了一下,道:“其實開邊市,以及做好接待工作,應該就能避免韃靼人朝秦暮楚。”
言外之意,只要朝廷給的賞賜足夠,再讓韃靼人感受到開邊市帶來的實惠,韃靼人回去后也不會忙著來犯……畢竟一來進犯,邊市就得斷,吃虧的反倒是韃靼人。
張延齡感慨道:“架不住有些人暗中下絆子啊……比如,明明說好開邊市,卻只是光打雷不下雨,或是課以重稅,阻止某些商品的流通,且有意盤剝胡商,導致雙方關系極速惡化,挑起紛爭。
“我這么做,也算是有備無患吧。”
沈祿聽了大侄子的話,內心如同翻江倒海般,回家的路上都魂不守舍。
歸家后,還沒等進大門,這邊下人來報,說是他弟弟沈椿帶著通州來的老友曹順來見,已在堂屋內等候多時。
沈椿是沈祿的親弟弟,同是受長兄沈舉撫養長大,但他歲數卻不大,比沈祿足足小了近二十歲,如今才二十冒頭。
后來嘉靖十五年時,其以舉人之身補朝廷官缺,一路做到了刑部主事,時張延齡落罪受難,沈椿予以回護被嘉靖帝下旨查辦。
沈家在沈祿的帶領下,可說是一心仰仗張家,也正因為如此,后來隨著張家倒臺,沈家也分崩離析。
“汝學。”
曹順見到沈祿很高興。
畢竟上次見面時,還在通州,那會兒張家尚未抵京。
當時沈祿在他面前提到大舅子張巒的一系列非常規之舉,多有感慨……誰料眼下真如張巒當初設想的那般,如今已在朝中聲名赫赫。
此番曹順來京,看似探望沈祿,其實更多是想走動一下關系,看是否能為自己帶來一些切實的利益。
彼此相識于微末,在這時代算得上是很深的交情,哪怕只有一面之緣,但好歹當初以曹順的家世能接待張巒這么個新入京的監生,也算是瞧得起,無意中做了一回天使投資人。
沈祿打發了弟弟,讓其先到客房等候。
而他則單獨接待曹順。
曹順笑問:“聽聞汝學你已補了銀臺司的右參議?這在舉人出身的官員中,可說是進步神速了。”
沈祿拱手道:“不才,剛轉左參議。”
“什么!?”
曹順聞言大吃一驚。
這才剛進階沒多久,怎又升官了?
沈祿道:“唉,沈某平日公務繁忙,沒什么閑心去交際應酬……”
曹順一聽,莫非你有逐客之意?但只能厚著臉皮發出感慨:“人生機緣真是妙不可言啊!當日怎可能會料到汝學竟有今日風光?說起來,不長時間你已連升數級,不知在此過程中是否得到一些額外的助力呢?”
“你說我那舅兄嗎?”
沈祿嘆息道,“這話也就是從你口中能說出來,他人都不好意思跟我明言。但是個人都知道,要不是我有來瞻在背后撐腰,怎可能會以舉人之身獲得上朝參政議政的資格,且還有繼續升官的可能?”
“呵呵。”
曹順顯得很尷尬。
果然啊,人家升官了,跟當初就是不一樣。
照理說沈祿升官也沒升到哪兒去,通政使司經歷升參議,看起來仍舊是跑腿兒的命。
但誰讓沈祿背后有張巒當靠山呢?
這有背景跟沒背景的,氣勢根本就不一樣。
沈祿問道:“你這次來,是順道來辦事,還是說……”
“其實是這樣。”
曹順耐心解釋,“自從那位張國丈在朝中聲望日隆,京師地區,無論是順天府,或是河間府地方,都覺得朝中難得出了一位咱本地的高官,希望能通過一些渠道來疏通關系。”
沈祿驚訝地問:“托關系都找到你這里來了么?”
曹順顯得有幾分尷尬,道:“或是有人聽說我與你的交情,也有人知曉張國丈入京路上,曾到我府上拜訪過,當時乃由你居中引薦……”
沈祿本想問,你這是喝多了在外邊吹牛逼,結果讓人聽了去,被人當回事,把你的地位突顯出來了?
吹牛逼不可取啊!
以你跟張來瞻的交情,最多算是萍水相逢,你有啥資格替通州之地官員來我這里說項,甚至向張來瞻爭取呢?
曹順覥著臉道:“汝學,你我都是順天府人氏,也都有功名在身,自然知道這官場的風氣,這不年初到了考選時,官員們都開始緊張起來了么?尤其聽說你還有個連襟,在吏部為侍郎?”
“你是說徐公?”
沈祿問道。
“對對對,就是徐公,您平時跟他的交情如何?汝學,我這是厚著臉皮來見你,希望你能幫忙疏通一下,哪怕是提供少許便利,我回去后也好跟人交差啊。”
曹順眼巴巴地哀求。
人前吹過的牛逼,總需要兌現一下。
如果跑來京師一趟,什么事都辦不成,最后無功而返的話,那他曹順以后還有什么顏面在通州地面上廝混?
沈祿點頭道:“把你的訴求且都說來聽聽,我這邊能幫上忙的,盡可能幫。只是……”
曹順還以為沈祿想伸手索要賄賂,趕緊道:“好處自是少不了你的……”
沈祿聽完直皺眉:“非得把話說這么直白嗎?以你我的交情,如果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是不求回報的。再說我那舅兄……唉!一言難盡啊。”
“他?怎么了?”
曹順很驚訝。
你幫我辦事,我給你送禮……
這既合情合理,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這世上不怕送禮送得多,就怕想送禮卻苦無門路。
你肯幫,我肯送,咱就是各取所需。
你要是不收,那我以后還怎么好意思來找你?這關系渠道還怎么維護?以后還怎么吹牛逼?
沈祿道:“你到京城后,就沒聽說來瞻最近正生病,避不見客嗎?”
“這……張國丈病情不會太嚴重吧?”
曹順有些緊張。
我這老友,好不容易有了很硬的關系渠道,背景異常強大,萬一這靠山一命嗚呼了,那一切不又回歸原樣?
沈祿無奈道:“說起來,他病情如何,我說不好。但眼下,還真有點兒事,咱最好能找一些本地的人商議一下。”
“怎么個意思?”
曹順頗為不解。
沈祿道:“我那舅兄,如今雖在病中,久不問朝事,但他有一子名延齡者,年紀輕輕便有他父親的風范,深得陛下信任,多番被委以重任。”
“啊?”
曹順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這是在跟我扯淡嗎?
沈祿繼續道:“我這內侄,如今領了皇差,代表朝廷接待韃靼來使,可說是深得陛下信任。”
曹順道:“那還真是稀奇,陛下竟會將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給這位小國舅?在下能幫上什么忙嗎?”
“幫不上。”
沈祿理所當然地道,“話說,我那內侄延齡,還協助陛下在京完成織布等事,卻缺少原材料,這不馬上開春,一直想在京師周邊找人耕種草棉,既能協助朝廷,又能給周邊有田地的大戶,帶來實際利益。”
“這……”
曹順一聽有些懵逼。
我找你幫忙,說要給你賄賂,你卻跟我說這個?
聽都聽不懂啊!
要不是知道你沈祿絕非信口雌黃之輩,還真以為你在跟我瞎扯淡呢。
沈祿道:“這不,我家在城外的田地,開春后都要種植草棉,內侄延齡的意思是,多找一些人耕種,最好能就地解決原材料供應問題。你看……能否聯絡一下通州之地有田地的大戶,幫忙運籌一番?”
曹順問道:“以往各家都會種一些草棉,以便家中內眷紡紗織布所用。不知陛下具體需要多少草棉?總不能……”
沈祿道:“最好是全種上,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那內侄說會給予一定便利,甚至簽訂供銷合同。也就是說,種出來的草棉,皇宮那邊一定會按市價收購,保管各家能做到有賺無虧。”
“是嗎?”
曹順顯得不相信,搖頭道,“不是我推搪,只是……”
沈祿一臉認真地道:“這么說吧,你幫我,我幫你。但凡涉及到通州地方考選之事,不麻煩的,我都可以幫你去徐公面前說一句。”
“啊?”
曹順怎么也沒料到,沈祿會如此大包大攬。
本來是以送禮的方式,換取你對我部分支持,也不求你全幫,只求你能象征性幫點,讓我有面子就行。
但聽你這話里的意思,你手頭的權力不小啊。
沈祿道:“都是些人情往來,不幫你,也得幫別人。如今來瞻有意讓他兒子入朝,擔當一些大事,我要是不幫他的話,只怕是……說不過去。”
曹順道:“可是……”
“不過就是讓你家改種草棉罷了,又不是讓你空著田土。”
沈祿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宮里從去年冬天開始,就一直在紡紗織布,如今京師周邊布料價格已急速回落,今年皇宮還會再加大紡織規模,如今連皇莊作物都做了更變,你還怕自己那邊出問題?”
曹順點頭道:“你都這么說了,我肯定是盡力相幫。只是汝學,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提出如此要求?照理說,你不該過問此等事的……”
沈祿道:“有些事,我不好對你解釋。只看你在通州地面上是否有號召力,我把這件事交給你,你也可以放心把事交給我。你回通州等我的好消息便可。”
“這樣的話……”
曹順一聽,瞬間就不覺得疲累了,起身道,“那我明日一早,就趕回通州?只是……具體實施細節方面,不知該……”
沈祿似乎想到什么,道:“這樣吧,走之前,我去跟內侄延齡討一份細則過來,你拿著回去,如此也好對身邊人有個交待。”
“那……那行吧。”
曹順起身道,“我先回住所,等候您的好消息。”
送走曹順。
沈祿去客房見沈椿。
沈椿聽說兄長讓曹順辦的事,也很驚訝,問道:“二哥,你為何要摻和進這種事來?咱們家自個兒種,已經很冒險了,但畢竟咱如今已不靠田地的產出。但你讓旁人也牽扯進來,一旦出了事,你擔當不起啊,屆時很多人會來家中鬧事的。”
沈祿道:“以前我也沒想全身心去幫,但今日我見到延齡,聽了他的那些話,突然覺得,要是我現在不入局,以后恐怕連出頭的機會都沒了。”
“怎么講?”
沈椿問道。
“成大事者,得有魄力。”
沈祿道,“延齡是個能辦大事的人,他既然一心要搞織布這種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不全力相幫,以來瞻那孱弱的身體,一旦故去,我求誰去?”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