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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806孩子沒了
唐植桐吃過早飯,在趕往王波所在的生產大隊趕去的路上看到了偷麥子的孩子。
雖然教育不免費,但城里已基本實現了普及小學教育,少數不入學的適齡兒童大多也是因為他們本身讀不進去,而家里又想省下這部分錢造成的。
鄉村則正好相反,這幾年的失學兒童數量有所增加。
盡管大家都知道讀書能夠走出黃土地,能夠改變命運,但擺在眼前的是實實在在的困難。
一面是交著錢、不參加或少參加生產隊的生產、靠家里養活;另一面是下地賺公分,盡管少一點,但能養活自己,甚至年底還能有幾塊錢的分紅。
預期收益和眼前收益之間,很多家長都選擇了后者。
唐植桐看到孩子偷麥子并沒有阻止,別人看到也許會不認同,但在唐植桐看來這是餓極了,屬于緊急避險。
再說,這幾個孩子手里拿的麥穗也不多,每個人手里也就掐著十來穗。
這幾個小孩子看到唐植桐后還有些怯生生的,生怕他上來呵斥,但看到唐植桐那副笑臉后,也就大膽了些,從麥地走出來,留下一個放哨,觀察著有沒有民兵靠近,其他幾個孩子則在四周找起了干草、枯樹枝。
點燃干草、枯樹枝,將麥子放進火里稍微一烤,等再拿出來的時候,麥芒已經被燒焦,麥穗的表面也烏漆嘛黑的。
把麥穗放在手心,雙手一搓,張開后將麥殼吹掉,一把清甜的麥粒就留在了手里。
將帶著黑灰的麥粒倒進嘴里,輕輕一嚼,尚未成熟的麥粒獨有的香甜就能在口腔炸開,一口咽下去,能快速補充體力,對這幾個孩子來說,恐怕這幾穗麥子比士力架都好吃吧?
這邊還沒有吃完,那邊就有民兵瞅著不對勁往這邊跑過來。
幾個小孩子來不及將火撲滅,拿著各自的麥穗四散而去。
唐植桐立好自行車,過去將火踩滅,也就是現在麥子還沒有成熟,等到黃色麥浪千里的時候,有這么一點火星,恐怕大半年的勞作將會化作無憂。
小火堆里有兩穗沒有來得及被撿走的麥子,也被唐植桐撿了起來。
民兵一路小跑,過來的時候已是氣喘吁吁,看著已經沒有跑沒蹤影的孩子,張口埋怨唐植桐道:“你這個同志,剛才那幾個小兔崽子偷麥子,你怎么也不攔著點?”
看著民兵那枯瘦的身型,唐植桐也生不起跟他吵架的心思,甚至掏出煙遞了過去:“他們也是餓的,回去少不了一頓打。”
“挨打倒好了,就怕不打,明兒再來偷。”民兵接過唐植桐的煙,用腳踢了點土將唐植桐剛才踩滅的灰燼蓋了起來。
“那你就明兒逮住他們揍一頓唄。”唐植桐掏出火柴給民兵點上。
屁股決定腦袋,位置決定思維。
站在孩子的角度,這些麥子都是他們親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產了糧他們自己卻吃不飽,于情于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站在民兵的角度,他有他的職責,不能看著集體的財產被偷食。
在唐植桐看來,他們都沒有錯。
“能逮住就好了,一個個的吃不飽,跑的卻比兔子還快。”民兵沒有繼續深究的意思,嘟嘟囔囔,明顯不是個心狠的。
唐植桐笑笑,這事就不摻和了,不過這邊麥子的長相還行,至少還沒有變黃,但愿他們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吧。
“嘗嘗,一會把嘴上、手上的灰擦干凈。”這一片此時也沒了別人,唐植桐就將剛撿起來的麥穗分了民兵一半。
有年頭沒吃這東西了,唐植桐還真有點饞。
小的時候,每次出去放養,都會有孩子薅上幾穗燒了當零食吃。
講究點的孩子會選自家地里的麥子薅,不講究的就薅別人家的麥子。
薅別人家麥子的,被主家逮住后少不了被罵上幾句,更有甚至會堵在孩子家門口跳腳罵。
究其原因,唐植桐覺得只有一個原因:窮。
可能有人會說幾穗麥子才多少錢?人家跳腳罵肯定是因為對糧食的珍惜、對土地的熱愛。
呸!牛馬能有多熱愛工作?更甭說需要天天四五點就起來伺候土地的農民了。
但凡有其他選擇,根本沒有幾個農民會選擇種那點地。
幾十年后,那些還在伺候地的,只不過是不忍心看著農田閑著浪費,習慣性的種點東西罷了,而且這種人以五零六零后居多。
等這批老人上了年紀,估計很多丘陵地帶的農田將會閑置,因為七零后、八零后大多選擇進城當了牛馬,根本不會種地。
而到了那時候,公社時期修建的水利設施也基本損毀殆盡,就是想再撿起來也變的不再現實。
風調雨順還好,一旦再發生連年天災,糧食發生短缺,后果將不堪設想。
兩人吃完烤麥子,將案發現場收拾干凈,民兵繼續巡邏,唐植桐則騎上自行車去找王波。
唐植桐知道王波,但王波不知道唐植桐。
聞名已久,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唐植桐來的時候,王波剛做完一臺手術。
從簡陋的“手術室”出來后,王波手里端著個盆,里面是剛才用過的手術器械,在看到唐植桐后,王波還以為他是來采訪自己的,遂帶有歉意的說道:“記者同志,不好意思,我先把這些洗一下蒸上,一會還得用。”
“行,你先忙。”唐植桐笑笑,也不辯解,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赤腳醫生很可敬。
王波回屋處理手術器械的時候,唐植桐就在院子里等著,這時從手術室里出來兩個人。
看清是誰后,唐植桐有些錯愕。
楚春雪被一中老年婦女扶著,額頭上都是汗不說,臉色、嘴唇都發白,再看看肚子,已經癟了。
“你……”唐植桐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楚春雪看到唐植桐后也很意外,沒想到會在這碰到鄰居,一時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不過還是開口道:“流產了,王大夫說保不住了。”
“這事鬧的。”面對這種情況,唐植桐平時能說會道的一個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了。
“這樣也好,省的跟著我受苦。”楚春雪嘴角略微往上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卻滑了下來。
“唉,別站著了,快回去歇著吧。”看到楚春雪這副模樣,唐植桐也不好受,劉家一家子,他只對楚春雪有好印象。
此時的楚春雪雖然沒有離婚,但估計跟劉誠志也過不下去了,作為多年的鄰居,唐植桐從兜里掏出了下基層前張桂芳給準備的糧票,全都塞給了楚春雪:“這點糧票你拿著吧,留著補補身子。”
楚春雪張張嘴,想推辭,但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口,將糧票攥在手里,說道:“謝謝大兄弟。”
“別客氣了,快走吧。回去后別瞎想,多往前看,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唐植桐往旁邊退了兩步,給楚春雪二人騰出離開的路。
王波把手術器械清洗干凈,放蒸鍋里蒸上,出來后還是沒有要接受采訪的意思,再次開口道:“同志,你再等等,我還得把手術清理出來的東西處理一下。”
“我跟著一塊去吧。”碰到楚春雪這檔子事,唐植桐心情有些抑郁,正想出去走走。
“這不太好吧?我擔心嚇到你。”聽唐植桐想去,王波猶豫了,那些可都是人體組織,一般人受不了那種視覺沖擊。
“沒事,大不了我不看。”唐植桐說著,從院子里拎起一把鐵锨、一根镢頭扛上了肩頭。
唐植桐知道王波說的是什么,楚春雪懷孕有段日子了,而且已經顯懷,這次引產可能會有些碎肉啥的。
唐植桐扛起農具也是一種試探,他生怕王波把那些東西送去食堂……
好在王波沒有那個意思,他看唐植桐固執己見,搖了搖頭沒再言語,隨后從屋里拎出一個木桶,用扁擔勾起來,扁擔的另一側勾了有小半桶水的水桶配重。
王波走前面,唐植桐跟在后面。
為了盡可能減少唐植桐的不適感,王波貼心的將盛有血污的水桶轉移到了自己前面。
王波的目的地是一條干涸的小河河床,放下扁擔,從唐植桐手里接過镢頭,吭哧吭哧的開始挖坑。
趁王波挖坑的工夫,唐植桐打量著眼前的河床,上面有幾處人為翻動又遮蓋的痕跡,看樣子跟王波此時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李小孩”,普通百姓家未成年的孩子夭折不入祖墳,這里恐怕就是那些夭折孩子的墓地了吧?
兩人誰都沒說話,等王波刨出坑,唐植桐則上前用鐵锨將土挖出。
待土坑有個五六十公分深的時候,王波將木桶里的污物倒了進去,然后用那小半桶水刷了一下另一只桶里的血污,把污水也倒了進去。
“把鐵锨給我,埋了吧。”做完這些后,王波才開口道。
“我來吧。”唐植桐全程目睹,被倒進去的并不是碎肉,而是一個完整的胎兒,這說明楚春雪沒有撒謊,真的是保不住了才流的產。
一邊填埋這個未出生的胎兒,唐植桐心里一邊想,恐怕楚春雪跟劉誠志真的走到頭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將挖出來的土回填后,地面鼓出一個小小的土包。
再過些日子,土包就會被風刮平,若是再下雨、發水,恐怕就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嘗試過來到這個世上吧?
“流產的情況多嗎?”回去的路上,唐植桐終于開了口。
唐植桐并不是打聽隱私,而是想知道有多少人主動流產,要知道主動與被動的差別可大了去了。
王波看了唐植桐一眼,卻猶如沒聽見一般,壓根不予以回應,手術可以做,但有些消息不可以隨便透露啊。
見王波避諱這事,唐植桐只能再次開口說道:“我叫唐植桐,是顏雄飛顏處的朋友。”
“啊?唐同志,您好。這事我不好說,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上報就別登了吧。”聽到顏雄飛的名字,王波有些吃驚,然而,即便唐植桐提了顏雄飛的名字,王波還是不愿多說。
對于唐植桐這個名字,王波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看到過。
“我不是記者,我過來也不是要采訪你。我是代表《手冊》編纂組過來了解一下赤腳醫生的工作情況,了解一下社員的醫療保障情況,看看還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唐植桐沒有藏著掖著,把自己的目的給說了出來。
“啊?!唐……唐老師!”聽唐植桐這么一說,王波突然想起在哪兒看到過“唐植桐”這個名字了,《手冊》編者名單和審核名單里都有!
在四九城學習期間,還有同學好奇過,得是什么樣的人才才能出現在兩個名單里,沒想到今兒見了,卻這么年輕!
“唐老師,您看看我,怎么能讓您干這種粗活?快給我,我扛著。”王波想通了這一點,有些手忙腳亂,扛著扁擔就要伸手跟唐植桐要鐵锨和镢頭。
“行了,我還沒到七老八十的份上。我年齡擺在這,看樣子都能猜出來,我在編纂組只是個打雜的,你不用緊張。”唐植桐朝王波笑笑,并沒有將農具交給他,不過對他還是很滿意的,又有幾個學生能記住教材編纂者姓名的呢?
雖然唐植桐這么說,但王波不敢不當回事,對于唐植桐剛才的問題做了回答:“那邊是村里葬夭折孩子的地方,每年都會有幾個,這兩年比往年多了幾個。流產的不多,因為這兩年村里幾乎沒有懷孕的。”
唐植桐點點頭,看來即便流產也不是主觀上不想要孩子,而是像楚春雪似的實在保不住而流產,那說明最基本的公序良俗還在。
不過王波一句話透露出的問題更加嚴重。
無論吃不飽的時期還是吃得飽的時期,沒有懷孕的遠比流產多造成的后果要嚴重。
“25號宇宙”項目雖然用的是老鼠,但折射出來的是生物的本能,誰知道人類社會會不會也有那么一天?
回到生產隊診所,兩人都沒有再去談論流產的問題,而是就社員的常見病、治療方法及康復周期,還有醫療費用做了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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