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節聰明和愚蠢

蟬動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節聰明和愚蠢

前一日傍晚，銅鎖與吳四寶并肩走在弄堂里，兩人身后跟著一幫76號特務，周圍的住戶見狀紛紛關門閉窗，生怕沾上這群臭狗屎。

“快，開始搜查！”

吳四寶吆喝了一聲，特務們砸開一扇扇房門，對這些住宅進行檢查，霎時間巷內亂成一片。

女人的哭聲，孩子的喊聲，男人的求饒聲，犬吠聲，將這條小弄堂變得無比嘈雜。

銅鎖倚靠在墻上，嘴里叼著根香煙，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對于身邊的這出鬧劇，他不準備阻止。

76號特務為什么當漢奸，還不是為了撈錢，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銅鎖不想成為公敵，這對任務無益。

過了十多分鐘，一個小特務跑來向二人匯報：“隊長，紀主任，沒有可疑情況。”

“恩，好。”吳四寶看向銅鎖：“大為，要不咱們去看看？免得小的們出了差錯，反倒連累到你我。”

銅鎖將煙頭吐掉，口中說了聲走著，腳下朝著一間石庫門房屋走去，當路過小特務時，他指了指對方的口袋。

小特務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兜里露出了幾張鈔票，這顯然是剛剛搜查時順手牽羊拿的好處，吳四寶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小跑著跟了上去。

銅鎖是76號督查室主任，負責的便是紀律，小特務頓時直冒冷汗，忙不迭將錢塞回口袋。

再說銅鎖、吳四寶在弄堂內轉了一圈，確實沒發現什么可疑的地方，住戶的底細都很干凈，跟刺客扯不上任何關系。

直到兩人來到一間位于巷尾的屋子，情況才有所變化。

“放開我！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一個學生模樣的人被小特務摁在墻上，但還是昂著腦袋喊道，剛剛進門的吳四寶皺起眉頭，詢問這是怎么回事。

“隊長，弟兄們只不過拿了些證物，這小赤佬竟然罵人。”有人上前小聲回答。

與此同時，銅鎖已經看過了一樓，這間屋子的陳設跟一般滬上家庭差不多，八仙桌，靠背椅，洋鐘，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個書柜。

他慢悠悠走到書柜前，拿起一本被扔在地上的書翻了翻，書里沒有違禁內容，他剛準備將書放回去，余光卻瞥見了一個相框以及里面的相片。

華文高級中學畢業生合影，照片上部印著這么一行大字，文字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照片里的人。

如果銅鎖沒有記錯，合影第二排左數第五個女學生，正是李施群新找的情人，對方昨天也在刺殺現場。

更加巧合的是，被特務摁在墻上的年輕人和前不久朝他和吳四寶開槍的刺客也在其中，看來這些人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學。

再仔細看看，站在李施群情人右手邊的，赫然就是死在吳四寶手里的女學生，這下銅鎖明白了。

他，吳四寶和李施群的遇刺，都是這幫學生的復仇行為，內應就是李施群的情人，怪不得刺客能夠掌握他們幾人的行蹤。

銅鎖隨手把相框反扣到書柜上，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內心的情緒有些復雜，或者說哭笑不得。

這些學生你要說他們愚蠢吧，對方知道派人當內應，還知道刺殺時化妝，行動也是干凈利落，一擊即走毫不戀戰。

你要說他們聰明吧，刺殺完就這么把合影放在家里，似乎生怕敵人看不到一樣。

無奈地搖了搖頭，銅鎖順著樓梯來到二樓，當走到陽臺時，他抽抽鼻子，一股淡淡的火藥味從頭頂飄來。

唉，銅鎖嘆了口氣，扭頭看向房頂，那上面有幾片瓦片應該被人動過，火藥味的來源便是此處。

想了想，他掏出一根香煙點燃，用力的吸了幾下又吐出，用煙味將火藥味遮住。

幾分鐘后，銅鎖重新出現在一樓客廳，輕輕對吳四寶點了點頭，示意樓上一切正常。

吳四寶本就不覺得一個學生會跟刺客有聯系，收到銅鎖的暗示后抬手抽了年輕人后腦勺一下，準備放句狠話就走人，不料年輕人被打后竟然梗著脖子叫嚷起來。

“你憑什么打人，我認識你們李”

“啪！”

銅鎖狠狠給了年輕人一個耳光，如果他不阻止，對方說不定會自爆身份，說出自己認識李施群的情人。

真要是這樣，吳四寶就是再蠢也會意識到不對，想到這，銅鎖手上不停，又抽了年輕人幾個耳光。

“md，你認識誰都沒用，老子是76號紀大為，想要報仇，讓你的后臺找我。”

看著年輕人被抽的滿臉是血，吳四寶反倒做起了好人，他連忙將銅鎖攔住，笑著將其拉到了門外。

“算了算了，大為，今天火氣怎么這么大，難道是艾娃小姐沒給你伺候好？”

吳四寶一邊走，一邊擠眉弄眼，話里還提到了他們遇刺那天遇到的阿根廷舞女，臉上寫滿了猥瑣，看得銅鎖一陣惡心。

用力甩開吳四寶的手，銅鎖死死盯著這個狗漢奸：“吳隊長，什么意思？你在監視我？”

“哎呀，別生氣，這是規矩嘛，我也沒辦法。”吳四寶陪著笑臉解釋道。

兩人勾肩搭背慢慢走遠，天邊一抹夕陽沉入地平線，包圍圈內的搜查還在繼續，但特務們沒有任何發現。

第二天一早，一臉疲倦的銅鎖和吳四寶向李施群匯報行動進展，聽到刺客消失的無影無蹤，李施群黑著臉思索了許久。

忽的，他猛地抬頭問道：“你們說說，搜查有沒有疏漏的地方？”

銅鎖愣了一下，開口回道：“應該沒有，民宅、商鋪、工廠，甚至是日本人的地盤，弟兄們都搜了。”

李施群瞇起眼睛，腦袋輕輕搖了搖：“不，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

吳四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腦門：“警署！咱們沒搜警署，刺客說不定會故意犯事被抓躲避搜查。”

“對！走，馬上去事發地附近的日本警署，刺客要是真這么做了，肯定不是普通人。”

李施群快步往外走去，嘴里說著自己的推測，敢在犯案后借用警察當掩護，刺客的心理素質顯然非同尋常，很像是職業特工所為。

現在最想他死的就是軍統，要是刺客是軍統成員，76號或許可以通過這次機會抓到軍統的尾巴，李施群越想越興奮，一溜小跑沖向轎車。

很快，一眾特務來到了事發地，李施群沒有直接去警署，而是找來附近街面的巡警，一一詢問前日有沒有生面孔出現。

當問到渡邊時，渡邊猶豫片刻，將那個敢跟自己對視的光頭小偷說了出來，旁邊的銅鎖心里咯噔一下。

光頭，身材高大，面貌兇狠，這些特征讓銅鎖想到了一個人，自己的行動教官歸有光。

他這邊正想著，渡邊無意間抬了下頭，剛好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大光頭，兩人的視線再一次對撞。

“嫌犯！”

順著渡邊手指的方向，銅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沒等李施群等人做出反應，歸有光掉頭就跑，漢奸們也一窩蜂追了上去。

就這樣，歸有光在前面跑，一群人在后面追，攪得街道一片混亂，這場追逐直至眾人抵達蘇城河邊才結束。

看著站在路口的大光頭，銅鎖緊緊咬住嘴唇，腥咸的血液瞬間涌入口腔，他向前走了幾步，不動聲色地靠到了李施群身邊。

面對這么多特務的追捕，歸有光很難逃脫，哪怕跳河也不行，人在水中移動的速度很難比得上奔跑的速度。

如今這種情況，想要幫助歸有光脫身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挾持李施群，可那樣必然會暴露，銅鎖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一面是副座的囑托和任務，一面是同伴的生命，他心中一陣迷茫，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歸有光看到了人群中的銅鎖，也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他微不可察的搖搖頭，然后瞄了一眼道路兩側的民宅和商鋪。

或許是怕殃及池魚，居民們關門的關門，上門板的上門板，短短時間內，街邊就變得空無一人。

也不是所有住戶都這般冷血，有人將木門偷偷開了條縫，但歸有光不想牽連無辜，況且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抓活的！”

李施群激動地連聲音都變了調，活像個被捏住脖子的小雞仔，76號特務立刻堵住道路，獰笑著圍了過來。

一旁的蘇城河上，兩邊各有幾艘小船在對向行駛，就在眾船交匯的瞬間，歸有光動了。

他邁開步子一個沖刺跳下河堤，腳尖在第一艘船的雨蓬上輕點了一下，張開雙臂跳向第二艘船，圍觀的人群立刻發出驚呼。

船上的船夫張大嘴巴看向空中，只見歸有光身體舒展猶如一只正在捕食的老鷹，再次踩著雨蓬借力跳到了第三艘船上，隨即是第四艘，第五艘。

兔起鶻落間，他已然抵達了對岸，最后一個翻滾加匍匐沖進了最近的弄堂。

76號漢奸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甚至都忘記了開槍，愣了好久，李施群最先反應過來。

“還傻站著干什么！快追！！！”

李施群雙眼通紅，手里揮舞著配槍，到嘴的鴨子飛了，而且是在這么多人面前飛了，要是抓不到嫌犯，他李某人就成了最大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