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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國之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欺天瞞地十九年
暴雨已戛然而止,充滿了水氣的風還在懸崖上掃蕩著。
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刺骨的濕冷在骨頭里蔓延著,寧長久跪坐在地,破舊的外裳將曼妙而冰冷的嬌軀裹緊,他死死地擁著她,似想將血液中擠出的每一滴暖意都遞給她。
司命的軀體無比柔軟,如蜷在懷中的一縷微風。
寧長久仰起頭,下頜不停地顫著,他的視線似陷入了黑暗,目光所及只能見到這束通天落下的月光。他害怕這是錯覺。
被箭射穿的云海向著中間彌合,那個過程很慢,卻驚心動魄。
寧長久顫抖著,死死摟著司命,盯著合攏的云,若那束月光是他的脖子,那些平日里綿柔而溫和的云便是掐著他脖子,讓將他一點點陷入死境的手。
云觸碰到了月光。
世界像是靜止了。
奇跡真的發生了……那束月光宛若實質,云觸到它的邊緣,染上了琥珀般的顏色,卻未能將它淹沒。
寧長久曾問過惡,昆侖為何物,惡沒有明確回答,只說昆侖已斷。他也問過司命,司命說,昆侖是通天之物。
原來人間最后一個昆侖天柱,竟是天竺峰上貫穿寰宇的月光!
傳說里,當年月宮尚在之時,曾有一月兔潛至人間,棲于一國,修煉成精,那國便叫天竺國。
寧長久抱著司命,掙扎起身,他彎下腰,將她背在自己的背上,司命銀發散亂的螓首埋在鑄鐵般的右肩,他扶著她修長的雙腿,走向了那束身后的月光。
月光照在司命無力垂下的手背上。
寧長久顫抖著觸碰到了光,他手指彎曲,抓住了光。用盡全力。
寧長久背著銀發墨袍的女子,攀著這通天的光柱,躡虛而上,向著光源行去。
如水的月光溫柔地包裹了他們。
寧長久碎裂的左肩還沒痊愈,不知斷了多少骨頭的殘軀不停地發抖,他左手搭在司命的手背上,用力地扶著她,經絡暴突的右臂攀著光柱向上,手臂因為充血而泛著紅光。
光并非純粹的光,其間漂浮著云狀的塵埃。
寧長久踩在塵埃上,身子在光流中攀躍著,月光照在司命的側顏上,她埋在銀發的容顏靜謐如雪,似已沉睡了千年,死亡的美還在她的眉目間綻放著,妖冶古艷。
月光不知道有多高。
寧長久什么也沒有想,他只是固執地在光中攀越著,背著生死相依的女子,從一朵塵埃云躍向下一朵塵埃云。
他給她講著故事,他們過去的故事,反反復復地說著,說到喉嚨沙啞。
若是平日里司命醒著,一定會嘲笑他老放不下過去,總念叨些陳詞濫調,而他曾會嘲笑她不懂人類的情感,若是如此,她就會驕傲地承認,以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自居。
他一直講著,固執地講著,不管她能不能聽見。
而她生死不知,只能靜靜地貼靠著他,溫順得如同幼鳥,也似聽故事的人。
子時,黎明遠未到來,天地一片黑暗,這是此間最明亮的光,也是獨獨籠罩著他們的光。
整個世界孤獨而遼闊,好似也只剩下他們兩人。
天竺峰漸漸離遠去,廣袤無垠的天空上,唯有那輪明月是他們最終要抵達的歸宿。
萬妖城里,流沙河旁,九靈元圣與白澤相對立著。
九靈元圣的身側,八團幽冥鬼火扭曲跳動,已難辨獅子的面孔,他的口中盡是斷牙與血,遒勁的肌肉糾纏在手臂上,他的巨掌間握著那柄鐵傘,此刻他靜立不動,望向了萬妖城深處。
白澤同樣如此。
與九靈元圣一戰,他同樣受了傷,銀白色的長發有些枯槁,雪白的衣裳沾上了不和諧的灰塵。九靈元圣終究是萬妖城的至強之妖,哪怕已經受傷,在手握圣器之時也是天劫難摧的魔頭。
九尾白獅與九頭獅子都停了下來。
他們一齊望向了那道通天亮起的光柱。
從這里看,那道光柱顯得纖細而筆直,但因為高聳入霄的緣故,亦是寂寥而壯闊的。
九靈元圣俯下身,血水混著斷牙流入了流沙河中,他的聲音蒼老而干澀:“這些,都是那一位算計好的嗎?”
白澤看著看著光柱,道:“沒有人能真正算盡一切,主要看小師弟自己的造化。”
“小師弟?”九靈元圣微怔,道:“原來他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人?”
白澤點頭道:“終于找到了,也不知算不算晚。”
九靈元圣看著狼藉的四野,道:“原來你們也只是將萬妖城當做一座供他修行的煉獄場啊……明月之下皆為草芥,古城之中盡是螻蟻。呵,你們與那些神國有什么區別?”
白澤輕輕搖頭,道:“造成萬妖城今日局面的不是小師弟,而是你和金翅大鵬的貪念。”
九靈元圣嘔出了一口血,慘笑道:“貪念……不貪又能如何?圣人將死,萬妖城將毀,當初她答應圣人守護這一方古城,難道她也僅僅想守護一座破城么?你們那位觀主,于月宮茍且偷生,雙肩上便擔不起其他東西了嗎?還是說,她只是想把整個世界,當做她的掌上明珠,獻給那位黑暗中的存在呢?”
白澤并未解釋,只是平靜而篤定道:“師尊向來心懷天下。”
九靈元圣盯著他,問道:“是因為她救了你的命你才這么說,還是你本心就這么認為?”
白澤嘆了口氣。
他與五位師兄姐的命,都是師尊以無上神通撈回來的,撈回來時,他們只剩冥渺的神魂與意識了。他們于一座小道觀中重新長大,慢慢恢復了一些前世的記憶,成為了修道者眼中的修羅。
白澤仰起頭,看著那束月光,堅定道:“師尊是整個人間最后的希望。”
對于這個荒謬的說法,九靈元圣沒有回應,他寬厚的利爪握著鐵傘,緩而沉重地轉動傘柄,道:“昆侖問世,月國重現,呵,你這小師弟好大的場面啊。”
“是啊。”白澤微微一笑,又很快冷下了臉,肅然道:“只是暗黑世界本就無光,如今光已亮起,藏在黑暗的飛蛾蟲豸,皆要趨光而來了。”
九靈元圣問道:“那你們又當如何?”
白澤平靜道:“此去天竺峰至不可觀,昆侖之外,無論妖魔神祇,只要來犯,我們都會替小師弟一一擋下來的。”
白銀雪宮。
覆雪為裙的白藏睜開了銀色的眸,她盯著那道萬妖城上空升起的光柱,沉寂千年的眼眸露出了難得的好奇之色。
“竟是如此。”她輕聲自語。
情緒只是剎那,眨眼之間,白銀雪宮最高處的王座之側,有銀漿拔地鑄起,化作了兩個人形的模樣,兩人一男一女,皆披著白銀神袍,男子面容硬朗,女子面容圣潔,皆若鬼斧神工,帶著超乎尋常的美。
他們的身上不透一丁點人情味。
他們是白銀雪宮的天君與神官。
白藏輕語了一句,古奧晦澀。
神官天君俯首領命。
殿中重歸空寂。
白藏盯著那道月光看了一會兒,便將目光轉投到了另一處,那是南州的方向。是通往斷界城的深淵入口。
古靈宗。
湖水與大雨相振,掀起了更為巨大的浪潮,這波浪潮驚醒了無數的睡夢中人,大家醒來之后循聲而來,卻發現大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空氣里氤氳著星光,新雨后的空山環繞著幽月湖,湖面微生波瀾,不見人影。
陸嫁嫁回到房間里,寧小齡揉著眼睛醒來,小爪子握著心口,問:“師父,你去哪里了呀?外面聲音好大,是有人打進來了嗎?”
陸嫁嫁俯下身子,溫柔地看著小狐貍,道:“沒事,外面下了場雨,現在雨停了。”
寧小齡眨著眼睛看著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幽光起伏的夜色里,陸嫁嫁在床頭輕輕坐下,寧小齡如常地爬上她
的膝蓋,蜷了起來,陸嫁嫁俯下身子,手輕輕地捋過她的毛發。
寧小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刻她的眼里,師父清雅的姿容更為縹緲了,像是湖面吹來的云朵的倒影,仙意盎然。
“師父,小齡心有些亂。”寧小齡小爪子抽了抽,捏著陸嫁嫁的裙角,低聲說著。
陸嫁嫁的手輕輕覆著她的腦袋,平靜道:“不要怕,相信你師兄。”
寧小齡頂了頂她的掌心,道:“嗯!我相信師兄和司命姐姐。”
陸嫁嫁淡淡地笑了笑,清眸中的憂色卻始終似湖上解不開的霧。
未束的青絲順著側頰落下,如水觸崖,在肩的兩側分開,寧小齡伸出爪子,抓住了陸嫁嫁垂至胸前的發,輕輕為她梳理,緩解著心緒的沉悶。
“師父……”寧小齡忽然嘟囔了一聲。
“嗯?”陸嫁嫁微微回神,問:“怎么了?”
寧小齡回過頭,看著昏光微透的大門,輕聲道:“門外好像有人,立了許久了……師父不見她嘛?”
陸嫁嫁沉默片刻,將寧小齡抱回床榻上,輕聲道:“等等,師父馬上回來的。”
寧小齡嗯了一聲。
陸嫁嫁起身,猶豫了一片,取來了柳珺卓的劍與冠,推門而出。
柳珺卓披頭散發,靜靜地立在門外屋檐下的陰影里,她清瘦的雪頸之側,還有一道未消的血痕。
柳珺卓抬起頭,神色復雜地看著陸嫁嫁。
陸嫁嫁莞爾一笑,將冠置在劍上,道:“你拿回去吧,這是你劍閣之物。”
柳珺卓緩緩伸出手,觸到了冰涼的劍。
從習劍起,她只有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手是顫抖的,其后她的手一直很穩,生命在她指尖的生滅不能動搖她心緒絲毫,但今日,她的手卻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陸嫁嫁輕輕松手,柳珺卓接過了劍。
“我輸了。”柳珺卓說。
陸嫁嫁話語平和,道:“你不明搶豪奪,愿意讓我以境界,本就是德行。二先生若真正全力出手,哪怕是此刻破道的我,也決計擋不下來的。”
“輸了就是輸了。”柳珺卓卻輕輕搖頭,道:“況且……我其實不是在乎輸。”
陸嫁嫁問:“那是什么?”
柳珺卓咬著唇,聲音也在發顫,道:“比劍之前,我說過不傷你,可我若不全力出手,便贏不了你,兩者擇其一,我選了后者。陸姑娘贏了,胸懷寬廣,不責怪我,但我捫心自問,劍心之隙怎也無法視而不見……呵,說來可笑,七師弟敗劍回來時,其余的師兄姐都去安慰,就我還笑了他幾句,如今倒是自食惡果了。”
陸嫁嫁淡淡地笑了笑,輕聲道:“若無你全力出手,我也難以破境,我……不怪你的。”
柳珺卓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子,忽地生出了自慚形穢之感。
這是她當初初見大師姐時才有的心情。
柳珺卓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忽然透亮了幾分。
“陸姑娘。”柳珺卓神色忽然認真。
“嗯?”陸嫁嫁微疑。
柳珺卓忽地后退一步,將冠置于地上,她單膝跪地,出乎意料地行了一個大禮,語氣平靜道:“我出行之時,大師姐與我說,我的機緣便在古靈宗,我當時困惑,只當是那名為司命的宗主,第一日來時,她不在宗,我以為要錯過機緣了。”
“但我今日才發現,師姐原來沒有騙我。”
她忽地一笑,抽出了劍,陸嫁嫁的眉目被劍光照亮,她想出手阻攔,卻來不及。
眨眼之間,兩道劍光自肩頭閃過,鮮血從柳珺卓的肩頭迸濺而出,將黑白的劍裝點上了梅瓣般的血色。
自罰兩劍。
她一聲不吭,將劍放在地上,緩緩起身,對著陸嫁嫁笑了笑,道:“陸姑娘別過,我回劍閣領罰了,師姐看到我這副樣子,想來又要被我氣個半死了。”
陸嫁嫁輕輕搖頭,看著她兩肩的血洞,道:“二先生不必如此的。”
柳珺卓已然轉身。
陸嫁嫁看著地上的劍與冠,問:“不拿走么?”
柳珺卓回過頭,神色卻輕松了許多,如初來時那般眉眼飛揚,她認真道:“我已不需要它們了,希望下次再見陸姑娘,我們可以真正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陸嫁嫁想了想,無奈道:“下次相見之時,我倒希望二先生以和為貴。”
寧小齡趴在窗口,瞇起了一絲窗,偷偷看著兩人。
她對于錯過了她們的決斗本就傷心,對于師父就這樣讓她走了,沒放什么狠話也有些不滿……
“偷看夠了嗎?”陸嫁嫁回頭,看著躲在窗后的小狐貍,微笑著問。
寧小齡推開了窗,道:“雖然總覺得便宜她了,但這劍與冠看著就值錢,到時候師父和師兄若要舉行婚禮,便可以多添一份嫁妝,看著也闊氣一些!”
陸嫁嫁微惱,道:“小齡說什么胡話呢?尾巴又癢了?”
“這里也沒有別人。”寧小齡囂張地搖著尾巴,道:“到時候成親了,小齡也可以陪嫁過去……啊啊!”
陸嫁嫁一把揪住她的尾巴,將她拎了起來,道:“再胡說八道師父可就生氣了。”
寧小齡雖篤定師父是不會生氣的,但尾巴受制于人,還是服軟了,辯解道:“陪嫁……就是陪嫁嫁師父的意思呀!師父不要小齡陪著嘛……”
“古靈精怪。”陸嫁嫁抱著她,無奈一笑。
婚宴……
也不知司命姐姐和襄兒妹妹怎么樣了。
陸嫁嫁駐足凝眺月色,短暫出神。
朱雀幻境。
趙襄兒立在孔雀明王身前,看著它屏風上九個漆黑的窟窿,依舊保持著高度的緊張。
孔雀明王的瞳孔漸漸失去了光彩,風化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羽上的翠色消逝,化作了石灰石般的顏色,絢爛的屏風一點點崩解成沙,在周圍烈火里消散。
宛若宮殿的,曾被視為不可戰勝的巨大身影,就這樣瓦解倒塌,化作了焰風中吹蕩的塵。
趙襄兒靜立著,看著孔雀消散,心神終于放松了下來。
終于結束了……
她抬起沾滿了血污的臉,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嬌小的身軀在溫和的焰風中搖晃著,她看著天空,回憶起了先前似夢非夢的畫面。
她緩緩舉起了右手,僵硬的五指一點點舒展開來,她透過五指間的光,似乎能看到有一個白衣少年也對她伸出手,十指相合,他說“愿珠聯璧合。”她答“永結同心。”
趙襄兒立了一會兒,收回了手。
她感受著體內嶄新的力量,輕輕地呼吸著,整個世界似也隨著她的節奏呼吸了起來。
這便是五道么……
兩本神卷的上下冊融為一體,化作了沖破瓶頸的洪流,她體內那顆殺死鬼車時生出的金丹也真正凝結,如懸于心湖的太陽,照亮了原本心湖所有的幽暗與冰冷。
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力量,似封閉心神便可自成一世界,似睜開雙目便可同萬物而歸一。
只可惜此刻的趙襄兒無法全身心地感受這種境界。
積壓了將近三日的傷勢在少女的身體里爆發了出來。
她痛哼了一聲,身軀戰栗,以紅傘支著自己,緩緩跪倒在地。
嗖嚨——
身前有聲音忽然響起。
趙襄兒微驚之下抬首,發現是先前孔雀明王死去的地方,那些曾被它吞水的妖雀,化作了小小的怨靈飛走了,像是成群結隊的烏鴉。
虛驚一場。
趙襄兒閉上了眼,從腰間解下了綁著的紅裙,這紅裙亦屬‘神袍’,只是大戰之中,它擋了太多的刀劍,也被斬出了許多缺口。
趙襄兒取過紅裙,拿它柔軟的表面輕輕擦拭身體的血污。
她神思悠悠。
少女本就
聰慧,她已然猜到了,先前的那個夢有可能是真實的……不,不止是先前,之前那三年的幻夢也有應是真實的,只是當時她置身其中,才不明真相而已。
既然如此,寧長久是真的,陸嫁嫁是真的,小齡是真的,司命……應該也是真的。
哎,我是見過司命的,能在夢中見到她不足為奇,她又沒見過我,于夢中初次見我,明明都猜到了我的身份卻猜不出這是夢境……可真是笨得無可救藥啊,半點不如自己!這么笨還想和我搶夫君,還不如陸……不對,陸嫁嫁好像也很沒多聰明哎。
原本快被淡忘的夢境忽地清晰了起來。
趙襄兒回憶著夢中的諸多細節,時而微笑,時而蹙眉,時而彎起眼眸,蒼白的容顏泛起了動人的漣漪。
嗯,可不能輕易了原諒寧長久……還有司命,一定要給她個下馬威,至于嫁嫁……膽敢在夢中這般欺負自己,肯定是難逃一劫的。
對了,還有最丟人的,小齡的一網打盡!嗯……狐貍尾巴我還沒捏過呢。
好美的夢啊。
可要勾連起這么多人入夢,該是需要多么強大的力量呀,這……是娘親做的嗎?
趙襄兒忽然覺得不太對。
如今不是娘親的神國年,更何況,朱雀的權柄應是更高階的‘世界’,怎么會有夢境之力呢?夢境也是世界么?不對呀……傳說中夢境似乎與太古的月宮有關。
趙襄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中那扇關閉了三年的神殿。
神殿中似住著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她總有種熟悉之感,她曾以為這種熟悉感是娘親的。
此刻,她忽然發現自己想漏了一件事——寧長久是確確實實有師門的,便是給自己婚書印上‘不可觀’三字的那位,她能與身為神國之主的娘親進行約定,應該也是一位道法通天的大人物。
她會不會一直長留人間,而這場夢,則是由她主導的?
若沒有她的幫助,以自己此刻的境界,莫說是孔雀明王,恐怕連殺死鬼車都難以做到。
她一直在暗中幫助者自己……
嗯,自己關門弟子的未婚妻,幫助一下,或許也是正常吧……
趙襄兒順其自然地想著,忽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霍然睜眼,一個令她背脊發寒的念頭鬼魅般冒了出來。
她再次回想起命運的所有節點。
趙國皇城,九靈臺上,吞靈者破墟海來。一個無名男子出現,揮刀斬大魔。
臨河城中,紅月當空,白夫人坐鎮酆都。絕境之中,寧長久喚出金烏,撕破長夜。
三年之約,她敗給了寧長久,其后看到那身嫁衣,境界忽漲,始覺自己是枚棋子。大雨之中,寧長久陪她行俠仗義,卻發現每一處都是娘親留下的影子,千佛窟外,百面鬼死,她終于忍無可忍,道心瀕臨崩潰邊緣,寧長久抱著她在大雨中狂奔,回到皇城,她才終于心結得解,與他許下忤逆之命。
新婚之夜,雪鳶攜魚王來犯,陸嫁嫁與寧長久與她共守,她將魚王拉入趙國的世界,傾盡全力未能敗它,最后還是由寧長久殺死的。
朱雀試煉之中,她屢遭挫折,幾近十死無生,若沒有夢境相助,此刻她才是火焰中消散的骨灰。
這些……似乎都與寧長久,不!是都與那座傳說中的不可觀有關!
思及此處,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朱雀侍女。
當時趙國上空,云端之上,侍女降臨,為她解惑之后領她來到了三千世界……當時的對話,她至今記憶猶新。
她說,皇城的變局,吞靈者的出現是因為寧長久這顆變子。
臨河城她未能擊敗白骨夫人,亦是因為寧長久的拖累。
她在趙國之中,處處可見被安排的命運,是因為九羽為娘親的影子碎片,它影響著自己的選擇。
當時她在命運的壓抑中得到了喘息,覺得輕松了許多。
可……
真是如此么?
娘親是朱雀神,是至高無上的神國之主,她的推演和算計……只是如此嗎?
是了……還有完璧歸趙。她過往對此深信不疑,可就在方才,她與寧長久念完誓言,精神便纏繞在了一起……精神相融便已如此,那肉身呢?身軀相融又會怎么樣?
為何非要完璧歸趙?
是……在隱藏什么嗎?
紛繁復雜的念頭涌上心里。
與孔雀明王的一戰里,她歷經了兩日兩夜的絕望,心中總有某個念頭在不安地跳動著,此刻,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了……她的身軀再次戰栗起來。
趙襄兒失神著,總覺得自己還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她正想著,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她低著頭,發現這身紅裙上,所有破碎的痕跡,皆落在裙上火鳳的紋飾上,朱雀奇跡般毫發無損!
這……預示著什么嗎?
趙襄兒還未來得及細想,她又發現了奇怪之處——為何空氣的墻壁還凝著?孔雀明王已經死了,為什么試煉還沒結束?
難道說戰斗還沒有結束?
怎么……怎么會?
無數的念頭在識海中翻騰著,趙襄兒隱隱約約看到了其下隱埋的黑暗之線。
就在此時,眼前的火焰忽然寂滅。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錦紅的繡鞋紋著真正的火,出現在了視野里,上方,裙擺微微拂動著,勾勒出女子雍容華貴的容顏。
趙襄兒緩緩抬頭,看著她平靜而熟悉的臉。
朱雀侍女!
“你怎么在這里?”趙襄兒寒聲問道。
朱雀侍女雙手端在身前,神色漠然,她平靜道:“試煉已經結束,朱雀的女兒啊,你準備好離去了嗎?”
朱雀的女兒……
她是來接自己離開試煉的么……
趙襄兒聽著她的話語,心想,先前是自己精神太過脆肉恍惚,對于娘親過分猜忌了嗎?
“我……”
趙襄兒正要開口,她的身后,一個聲音卻搶先響起,幽幽寂寂。
“我準備好了。”
朱雀侍女神色如常,她沒有看趙襄兒,而是平視著某個‘她’,輕輕點頭,道:“白靈骨,常櫻之葉,幻雪蓮早已就緒,最后一枚妖丹也已凝現,動手吧,從今以后,你就是三千世界的主人了。”
“多謝神使大人。”陌生的少女的聲音……似在微笑。
妖丹?
趙襄兒回神——她的識海之上,懸浮著一枚剛剛凝成的金丹!
當初她曾問過朱雀侍女,她不記得妖丹之事,是不是因為幻忘之術的緣故。朱雀侍女告訴她,是你真的忘了。
當時她相信了。
可是……
這般重要之事,我怎么可能忘!
所有的一切至此串聯,趙襄兒被滿身的傷勢死死壓著,單膝跪地,眼睜睜看著身前地面上,黑影緩緩騰起。
原來……
原來真正要殺死自己的一直是朱雀!而每一次死局的盡頭,出手救下她的,都是不可觀中那位素未謀面的觀主!
所有的一切至此清晰。
她不用回頭也猜到了那是誰。
她的身后懸著漆黑的影。
九羽不知何時飛出了身體,停在趙襄兒的身后。
‘她’舒展著翅膀,對著少女如雪的后頸,緩緩舉起了長長的、纖細的、足以切斷宿命的劍。
(凌晨應該還有一章,但不要等,早上起來再看。不確定什么時候寫完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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