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神性?

荒誕推演游戲 第六十五章 神性?

協調核心機械發出了最后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嘯，其上的符文接連爆碎，金屬外殼扭曲變形，仿佛承受不住內部奔涌的毀滅性能量。

它投射出的那些記憶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支離破碎，又在下一刻被更加混亂、更加抽象的色塊與線條取代——那是埃德加徹底失控的意識風暴的直觀體現。

“那就……一起……毀滅吧！！”

埃德加的聲音已經無法分辨來源，仿佛是從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血肉中共同發出。

他的“形體”開始了解體與重組——金屬部份如同活物般蔓延、增生，化作更加猙獰尖銳的骨刺與裝甲；血肉部分則瘋狂膨脹、異化，與周圍翻涌的城市血肉融合在一起；他那顆由齒輪與血管構成的眼睛猛地凸出、變大，懸浮在半空，如同一個冰冷、混亂、充滿惡意的核心，死死鎖定虞幸三人。

他不再是一個被困在機械上的可憐記錄者，真正與這座恐怖之城融為了一體，化身為這座垂死巨城的意志本身，一個由金屬、血肉、瘋狂與怨恨構筑的、龐大而扭曲的怪物！

“小心，他完全異化了！”曲銜青聲音冷沉，血劍揮舞，斬斷了幾條從翻涌血肉中射出的、帶著粘稠腐蝕液的觸須。

她能感覺到，周圍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滿了埃德加瘋狂的敵意，空氣粘稠得如同膠水，無處不在的低語化作了實質的精神尖刺，瘋狂地鉆鑿著他們的意識壁壘。

伶人周身的青苔領域在城市的劇烈異變下被急劇壓縮，但他臉上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帶著一種更加濃厚的興味。

而虞幸，作為埃德加最主要的目標，承受著最集中的壓力。

無數由城市規則具現化的攻擊——扭曲的能量束、蘊含記憶污染的精神沖擊、從地面和墻壁突刺而出的骨質利刃——如同狂風暴雨般向他傾瀉而來。

虞幸眼中幽藍光芒大盛，不再保留。

無數虛無的詛咒枝條如同狂舞的黑色巨蟒，從他身后、腳下的虛空中瘋狂涌出！

它們纏繞著湮滅一切的黑霧，精準地抽打、纏繞、吞噬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能量束被枝條攪碎、吸收；精神沖擊撞入黑霧便如石沉大海；骨質利刃刺在枝條上，發出金鐵交擊之聲，隨即被更強大的力量崩斷。

他如同風暴眼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任憑攻擊如何狂暴，都無法撼動其分毫。

但虞幸清楚，這樣被動防御毫無意義。埃德加已與恐怖之城同化，只要這座城不滅，他的攻擊就無窮無盡。

必須直擊核心——埃德加那徹底瘋狂，但依舊是維系這一切根源的意識！

“他的意識核心就在那齒輪之眼里，或者……遍布全城。”虞幸的聲音透過狂暴的能量亂流，清晰地傳遞給曲銜青和伶人，“嘖，必須進入意識層面瓦解他。”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懸浮在半空的巨大齒輪之眼猛地射出一道慘白的光柱，直接籠罩了他的身影！

剎那間，虞幸感到周遭的一切景象——翻涌的血肉、狂亂的攻擊、曲銜青與伶人的身影——都如同褪色的油畫般迅速模糊、拉遠、消失。

他仿佛被投入了一條由純粹混亂信息構成的湍急河流，無數破碎的記憶、扭曲的感知、癲狂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河水般沖刷著他的意識。

他看到年幼的埃德加在母親的懷抱中聽故事，看到少年埃德加在書海中孜孜不倦，看到青年埃德加第一次接觸到密教符號時的驚懼與好奇，看到他被困在協調核心上日復一日記錄的痛苦與麻木，看到他得知最終真相時的絕望與不甘，看到他看到虞幸三人時燃起的最后希望，以及希望破碎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怨恨……

所有這些屬于埃德加·懷特的情緒與記憶，都化作了最惡毒的武器，試圖將虞幸的意識同化、污染、拖入這永恒的瘋狂深淵。

“滾出去！從我的腦子里滾出去！”埃德加瘋狂的意識在信息流中咆哮，凝聚成無數個扭曲的、充滿惡意的形象，撲向虞幸意識的核心。

外界，曲銜青只見虞幸在被白光籠罩后便僵立原地，雙目緊閉，周身氣息起伏不定，顯然正在意識層面與埃德加進行著交鋒。

而整座城市的攻擊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狂暴地涌向她和伶人。

“……你不會趁這個機會做壞事吧？”曲銜青對伶人發出一聲帶著答案的問詢，隨后不再保留，血劍上的猩紅暴漲，她整個人的氣息與劍融為一體，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血色閃電，主動迎向那龐大的城市怪物，將所有攻向虞幸的觸須、利刃、能量沖擊盡數斬碎！

伶人看了看僵立的虞幸，又看了看正在奮力抵擋城市攻擊的曲銜青，嘴角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弧度。

他沒去加入對抗城市怪物的戰斗，而是再次打了個響指。

這一次，青苔如同有生命般徑直匯聚到虞幸的腳下，形成一個不斷旋轉的、散發著微弱綠光的奇異符文。符文形成的瞬間，虞幸那因意識沖擊而微微波動的氣息，明顯穩定了不少。

“只想幫你到這兒了，小少爺。”伶人低聲自語，隨即好整以暇地看向正在與城市怪物周旋的曲銜青，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表演。

意識空間內，虞幸面對埃德加瘋狂意識的圍攻，如同磐石般穩固。

他的意識核心散發著幽藍的光芒，詛咒的黑霧化作最堅固的壁壘，將所有侵襲而來的負面情緒與記憶碎片隔絕吞噬。

他并沒有被動防御。

他的意識如同最敏銳的探針，在這片由埃德加瘋狂構筑的信息風暴中，冷靜地搜尋著那最核心、最本質的“執念”——那個支撐著埃德加三十年，也是最終讓他徹底崩潰的源頭。

不是對星空的恐懼，不是對密教的憎恨，甚至不是對生存的渴望。

是……

“莉娜……”

一個名字，如同微弱的風中殘燭，在無盡的瘋狂與怨恨深處，一閃而過。

虞幸的意識瞬間鎖定了這縷微光。

他不再理會周圍那些張牙舞爪的瘋狂幻象，所有的意識力量，跟隨著那縷對妹妹“莉娜”的、幾乎被怨恨徹底淹沒的微弱牽掛，如同利劍般刺向了埃德加意識的最深處。

“不——！！不要碰她！！”埃德加的意識發出了驚恐而暴怒的尖嘯，所有的瘋狂攻擊瞬間回縮，試圖保護那最后一點柔軟的、屬于“人”的部分。

但已經晚了。

虞幸的意識，如同穿越了最厚重的黑暗，終于“看”到了——在那意識的最核心，并非什么強大的能量節點，而是一個被重重鎖鏈封鎖、蜷縮著的、屬于三十年前那個年輕游記作者的，脆弱而清晰的靈魂印記。

它被無盡的黑暗與怨恨包裹、侵蝕，卻依舊散發著微弱的、屬于“埃德加·懷特”本人的光芒。

這就是核心！

摧毀它，埃德加的意識將徹底消散，恐怖之城隨之崩潰。

但同時，虞幸也“聽”到了那靈魂印記發出的、微不可聞的祈求：

“幫幫她……告訴莉娜……哥哥……回不去了……但……愛她……”

虞幸：“……”

“好吧。”他說。

外界，那龐大的城市怪物發出了凄厲至極的哀嚎，所有的攻擊瞬間停滯，龐大的身軀開始不受控制地崩潰瓦解！

幾乎是在虞幸在意識深處觸及到那個被重重封鎖的、屬于“埃德加·懷特”的靈魂印記，并感受到其中對妹妹莉娜最后牽掛的瞬間，外界的崩壞便已達到了頂點。

那由金屬、血肉與瘋狂怨恨凝聚而成的龐大城市怪物，發出了最后一聲撕裂靈魂的哀嚎。

這嚎叫聲是規則崩壞、存在瓦解時發出的純粹悲鳴，它那猙獰的身軀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的沙堡，開始從核心處寸寸碎裂坍塌！

轟！！！

巨大的齒輪之眼首先爆裂，無數細小的零件與破碎的血管如同暴雨般四濺，其核心處那點偏執的理性之光在發出一陣急促而不穩定的閃爍后，如同燒斷的燈絲般，徹底熄滅。

緊接著，構成怪物軀體的金屬部分迅速失去光澤，覆蓋上厚厚的銹跡，然后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扭曲聲中垮塌。

那些瘋狂增殖的血肉組織則以更快的速度萎縮、干癟、腐爛，散發出濃烈到極致的惡臭，化為粘稠的黑色流質，融入下方翻涌的血肉地基。

整個地下腔室，不，是目之所及的整個恐怖之城，都在這核心崩潰的連鎖反應中，陷入了徹底的、無可挽回的終結。

頭頂那不斷滴落、融化的肉膜穹頂如同被點燃的薄膜，邊緣卷曲、焦黑，大片大片地化為飛灰，露出了后方那片不斷蠕動、變幻的暗紫色天空——此刻，這片天空也如同破碎的鏡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那些鑲嵌其上的慘白“星辰”一顆接一顆地黯淡、墜落，在虛空中拖曳出短暫的、絕望的尾跡。

地面劇烈震動開裂，那暗紅色的血肉地基如同失去了所有活力，迅速變得灰敗硬化，然后如同風化了千萬年的巖石般陷落。

無數從裂縫中伸出的蒼白手臂和扭曲面孔，在無聲的尖嘯中化為齏粉。

協調核心那古老的機械結構，發出了最后一陣短暫而急促的嗡鳴，仿佛在做垂死的掙扎，隨即在一陣刺眼的電火花中徹底沉默，化作一堆毫無生氣的廢銅爛鐵。

曾經束縛著埃德加，也支撐著他殘存意識的囚籠與支柱，于此一刻，煙消云散。

曲銜青壓力一輕，持劍警惕后退。

伶人則挑了挑眉，似乎對這場意識交鋒結束得如此之快略感遺憾。

籠罩虞幸的慘白光柱驟然消散。

空間的崩潰帶來了恐怖的亂流。

狂暴的能量撕扯著一切，破碎的規則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在空中肆意飛旋，將所剩無幾的、尚且維持著形態的扭曲建筑切得支離破碎。整個世界都在向內坍縮，仿佛一張被揉皺、然后投入火中的畫紙。

“城市在湮滅！找穩定點！”曲銜青揮劍斬開一道襲來的空間裂縫，對虞幸和伶人喊道，她周身血氣繚繞，形成護盾，抵擋著無處不在的能量沖擊和規則碎片。

伶人不知何時已收起了那看戲般的神情，他周身的青苔領域在如此大規模的空間崩潰下也顯得岌岌可危，但他依舊維持著一個相對穩定的區域，將他和附近的虞幸籠罩其中。

他看了一眼那正在徹底瓦解的城市怪物核心，以及僵立原處、雙目緊閉的虞幸，微微蹙眉：“嗯？他還在干什么？”

那語調輕緩，卻帶著一絲危險意味：“難道我們的小少爺又突發善心，決定幫埃德加一把么？我說過……不合時宜地善良，得不到敵人的感激，只會給敵人機會。”

就在伶人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龐大怪物最終殘留的一小團、尚未完全消散的、由最精純的怨恨與絕望凝聚的黑暗能量，仿佛感受到了虞幸意識與現實的短暫剝離，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發出一聲尖嘯，猛地掙脫了崩潰的束縛，化作一道迅疾無比的黑色流影，直射虞幸的眉心！

這一擊蘊含著埃德加臨終前所有的負面情緒，惡毒而凝聚，若是被其侵入意識，即便是虞幸，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小心！”曲銜青距離稍遠，救援已是不及。

伶人目光一凝，攏在袖中的手似乎動了一下，但最終卻沒有出手，他只是沉默地看著，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晦光。

然而，就在那黑色流影即將觸及虞幸皮膚的剎那——

一直僵立不動的虞幸，靜靜地睜開了雙眼。

他眼睛冰藍，那霧蒙蒙的冰層之下，好像閃過了一種看透無盡瘋狂與悲苦后的、近乎神性的平靜。

他沒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閃避的動作，只是從容注視著那道蘊含著滔天怨恨的攻擊。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那足以污染傳奇級強者靈魂的黑暗流影，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寧靜的墻壁，在距離他眉心不足一寸的地方，驟然停滯！

流影瘋狂地扭動、沖擊，試圖突破那層看不見的屏障，卻無法撼動分毫。

虞幸緩緩抬起手，指尖沒有絲毫能量波動，只是輕輕點向了那道凝固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