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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 第85章 剿匪
雖然附城之爵被桓譚說成是“無用”,但回到軍營時,第五倫還是感覺到了不同。
最明顯的就是同僚和下屬們的態度,梁丘賜簡直要將第五倫引為親信,和顏悅色,因為他親見皇帝與第五倫問對了好幾句話,儼然簡在帝心,同級的幾名軍司馬則對第五倫側目而視。
而下吏如軍候戴恭,在第五倫入營時,更是夸張到蛇行匍伏,四拜跪謝,對第五倫誠惶誠恐,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皇權就是如此魔幻,哪怕只是和皇帝說了幾句話,得了一點并無實用的賜予,便好似也變得高人一等,所有人都盯著那頂難看的麟韋之弁,目光敬畏。
這下戴恭明白,梁丘賜是絕不會為了自己和第五倫翻臉了,在靠山的眼神暗示下,他遂當著梁丘校尉的面,誠惶誠恐地向第五倫稽首告罪。
倒是第五倫面露詫異:“自我入營以來,戴軍候一直傾心相助,何罪之有?”
也不知這是故作糊涂還是什么打算,戴恭更慌了,一味地頓首,表示年紀大了,不宜再擔任軍候之職,希望能調走。
第五倫現在卻死活不讓戴恭走了,戴恭辭了三次,他拒絕了三次,又當著梁丘賜的面與之對飲,算是一笑泯恩仇。
可背地里,第五倫卻摸了摸桓譚贈他的利劍,瞥著戴恭暗道:“你若走了,我拿誰的血來祭劍?”
本營兩個月內減員三百的鍋,這累累血債,戴恭至少要背一半,第五倫決定到了塞北再收拾他。
但在此之前,借著今日的勢頭趁熱打鐵,第五倫對中層士吏、當百的置換得以順利進行。小本子上打×的惡吏們沙汰一空,關鍵位置統統換上了自己人,營中面貌為之一新。
這八百余人,算是從上到下,牢牢控制在第五倫手中了。
是夜,第五倫打開了嚴尤托桓譚交給他的包袱卻見有兵書數卷皆是《六韜》,每一卷里的墨字外還有嚴尤平素觀書時用朱筆勾勒的體會心得。
再展開那封信卻是嚴尤告訴第五倫一些關于這次北征之役的內幕。
嚴尤以為,十年前那場十二將軍伐匈奴之役王莽效仿了秦代抵御匈奴的“無策”,不忍小恥而輕民力轉輸之行起于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
而這次出征,與上回不同算是吸取了一點教訓人數沒有那么多,精銳之師數萬,豬突豨勇則作為羨卒,去前線轉運糧秣,不參與作戰。
“應是欲效仿漢時衛、霍之事深入霆擊,創傷胡虜以求置換單于。”
這也是十年前嚴尤的提議,但王莽沒有同意這回算是重新拾起了當年的方略。若能達成這個目標,然后就是按照王莽的夢想求得呼韓邪單于子孫十五人將匈奴劃分為十五個國家以胡制胡,求但邊塞永寧。
“哪有這般容易?”第五倫搖搖頭,就靠這充滿魔幻和荒誕色彩的軍隊?出塞給匈奴送人頭吧。
嚴尤已經被撤職數月,但畢竟在軍中有人脈在,知道一些內幕,也與第五倫通了氣。
且說十年前那場未能打起來的戰爭未曾傷敵一毫,卻自損八百,二十萬大軍駐扎數年,導致并州地區經濟徹底敗壞,加上緣邊大饑,人相食,導致邊民流入內郡,這種現象至今仍沒停止。最終引發了五原、代郡兩地的逃兵、農民聚集起義,多達數千人之眾,雖然平定,但時至今日,在北地、安定等處又出現了類似的情形。
所以這趟北上,王莽有兩個目的:作為主力的太師王匡部數萬精銳想趁著匈奴單于更替的當口,心存僥幸想試試能否一勞永逸。
其次,十萬豬突豨勇被更始將軍組織起來訓練,答應解除他們的奴隸身份,開赴邊境,一邊為太師的部隊運送糧秣,順便承擔清繳緣邊盜賊的任務。
好家伙,王莽這是要內外同攘,名為抗擊外敵,實為“剿匪”啊!
相比于遙遠的海岱、荊楚,有直道與常安相連,能威脅腹心的北方新秦之地,更讓朝廷在意。
但王莽以為,一份詔令解除奴籍就能讓人死心塌地?他恐怕還不知道,豬突豨勇們真實的狀況吧。
“簡直是用油去澆火,這緣邊‘盜賊’怕是越剿越多。”
得知自己不用去塞外和匈奴作戰,第五倫心中一喜,同時也尋思開來,開拔緣邊運糧、鎮壓起義,這是否是自己乘機壯大力量的機會呢?
他拍了自己臉一下:“莫要著急,一步步來,還是先將這八百人好好訓練,至少要讓他們上陣能戰,勿要行軍途中便一哄而散。”
又過了兩日,梁丘賜召第五倫前去營中,說是接到了更始將軍廉丹的命令。
“其一,那日從高臺一躍而飛的理軍徐蜚廉,會加入本曲同行。”梁丘賜臉上像吃了只蟑螂般難受,他瞧不上那些所謂理軍,覺得是江湖騙子,豈料還真塞了個來。
而其次,便是要他們開拔去常安以西的茂陵附近駐扎,再訓練半個月后,于二月初一上路。
“校尉,吾等西去駐扎,如此看來,應是被分到了西北方的郡?”第五倫刨根問底。
只不知是何處,別給他整到河西敦煌去就行。
梁丘賜現在已經沒法將第五倫當普通下屬呼來喝去了,反而有點倚重他,遂低聲告訴了第五倫機密:“吾等要去的,是威戎郡!”
威戎就是北地,第五倫恍然后忽然想到……
“要去剿的‘緣邊盜匪’,不會是馬援、萬脩他們吧?”
大軍開拔,是第五倫最緊張的時刻。
不是因為尚且遙遠的敵人,而是怕關在營中還算安分的豬突豨勇們一旦動起來,就會乘機集體潰逃。
所以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各營的兵丁啟程時,竟是用繩索系累,一個連一個,如同囚徒。
第七彪來詢問那他:“軍司馬,吾等系不系?”
第五倫猶豫了很久,最終咬咬牙道:“不系!”
大新又不是大秦,平日就吃空額嚴重,行軍途中跑個兩三成的人是常事,主官也不會有任何懲罰,只要你到了地方能否有人完成任務即可。
宣彪聞言,松了口氣,下拜頓首:“下吏一定盡心巡視,確保無人遁逃!”
“一天少于十人就不錯了。”第五倫搖搖頭,想保證一個人都不跑,沒人敢打這包票。
第五倫對本營士卒還是有信心的,半個多月里,他將眾人的伙食從每月二斗半提高到了六斗,在跟校尉梁丘賜扯皮許久后,要來了每人一套的冬衣,衣食得到確保后,非戰斗減員也極具減少,就算逃走,流亡的生活也不一定比現在好。
在開拔前,第五倫更承諾:“他營皆系累士卒,唯獨我不愿如此,只因諸君乃是我的下屬,不是奴婢囚徒!第五倫在此以自己的孝義,當著皇天上帝的面發誓,此去緣邊,必士卒先食而我方食!諸君吃什么,我吃什么!”
這是承諾同衣食了,雖然第五霸說剛進營時這招沒用,但在大軍行進途中,如此做會讓士卒們稍稍安心,他們最怕的是路上遭到拉壯丁時的虐待,性命不保。
這年頭大部隊趕路是極慢的,去茂陵一百多里路,第五倫輕騎兩日可達,如今卻要分成五天走。
這一路上,第五倫行在最后,讓宣彪在前,第七彪、臧(zāng)怒帶著私從和親衛們在途中來回巡視,有形的繩索雖不系,無形的鐐銬還是要的。
因為盯得緊,首日數十里路程,只有十來個試圖逃跑,都被攔了下來,第五倫一一與他們詳談,又聽了好多凄慘的故事。
雖然有心放他們走,但這個頭還是開不得,否則八百人能一夜盡散,第五倫讓這幾人罰一頓飯了事。
第一夜住在新豐以西的昌陵附近,這其實是一座空陵,沒埋任何人,乃是漢成帝在陳湯慫恿下修的,結果修到一半才發現耗資太大,且地勢低洼難以填平,于是只好廢棄。
到了次日清晨,守夜的人第五平旦來稟報,說昨天就試圖逃跑的一人,又跑了一次。
這次第五倫就不留情了,讓第七彪狠狠責打此人,但他轉頭又帶著醫藥去看望,親自為其上藥,將逃亡者感動得不輕:“實在對不住司馬,我再也不跑了。“
經過這一反復,第二天、第三天行軍時,試圖逃跑的人減少到了個位數。
第二夜在渭南虎圈,第三夜則到了長陵蘭池宮。
在這,第四咸已經帶著早就準備好的幾車糧食等候,第五倫出自家的血,讓士卒們飽食一頓,同時再度承諾,在茂陵駐扎的時候,日子不會比鴻門差,等出發去威戎郡時……
“本司馬就算是賣馬、賣劍,也會確保諸君有一口吃食!”
人心都是肉長的,于是到了第四天,竟奇跡般沒有出現逃亡的人。
倒是第七彪等人抓到了在他們前頭行進的那個營,十來個割斷了繩索逃亡的人,甚至有聽說第五司馬仁善愛兵,希望能投靠他的。
要投,等到了威戎郡,各營各駐一縣,天高皇帝遠時再投我啊!
第五倫斷然拒絕,讓第七彪將人放了,然他們自生自滅去。
他們第四夜宿于杜郵,第五夜抵達茂陵。在先行抵達的梁丘賜營中開完會后,第五倫才知道,梁丘校尉麾下,最夸張的一個營,才走了百余里,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試圖逃跑。
其中一半僥幸成功,跑得沒了影子,另一半則被打得死去活來,甚至還插了十來顆腦袋在矛上威懾其余人。
梁丘賜倒是覺得第五倫對豬突豨勇們太好了,隱晦地暗示道:“其實人越少,能吃的空額便越多,剩下的人才能吃得飽,有戰力啊。至于缺額太多,等到了威戎,從當地招募即可,三條腿的驢兒不好找,兩條腿得流民還不多得是!”
“若是伯魚不忍,那些至于逃走的人,盡管放他們跑就是了,在關中依附豪強、淪為佃農,也比去邊塞吃沙子強。”
這就是大新的軍隊文化么,第五倫不置可否,只管控制好自己那一部分,但回到駐地后,也告訴第七彪等:“眼下才走百余里便如此,二月前往威戎,可是要走兩千里路,長達兩月,沿途險惡較關中更甚。到時候若是三番五次欲逃的,讓私從假裝追一追,便放他們走罷。”
到那時,體質虛弱實在沒法走的,第五倫甚至會故意放他們走。
戴恭自從數日前開始,就變得極其積極,為第五倫來回奔走,在他協助下,營地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他們要在此駐扎十天,向西眺望,能看到茂陵高高的山尖,據說附近還有衛霍兩位將軍的陵,只是第五倫沒時間去看。
按理說,軍中并無休沐之日,但第五倫卻發現,扎營第二天,旁邊幾個軍司馬就帶著親信溜出營,去茂陵城里快活,而梁丘賜明明知道,也壓根不管。
于是,在叮囑宣彪等人看好營壘后,第五倫也抽空向梁丘賜告了個假。
梁丘賜問道:“伯魚去茂陵城中作甚?”
“有事。”第五倫含糊地回答,梁丘賜卻立刻面露理解,笑得很曖昧。
梁丘校尉很干脆地批準了,這位與旁人不同的下屬,終于還是展露出他庸俗平凡的一面,看來也并非油鹽不進。
第五倫出了營,帶著幾人輕騎前往茂陵。既然目的地是馬援、萬脩所在的北地,那么在臨走前,他得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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