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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外律師趙慕慈 第416章 想要一起看日落
次日。趙慕慈悠悠醒轉,又是新的一天了。眼皮是一如既往的滯澀緊繃,她漸漸想起來昨天晚上跟顧律師一起喝酒,以及自己后面控制不住胡說八道的片段。顧律師送她到家門口,她把著門不讓人家進,還扯上什么“風能進,雨能進,房東不能進”,毫不客氣的將人關在門外自己睡大頭覺去了。想到這里,趙慕慈不禁覺得自己酒后失德,放浪形骸了。顧律師那么好意耐著性子聽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心酸,又那么帥的人,又是自己房東,怎么能那樣對人家呢?可是事已做下,后悔已然來不及了。
不過說來也怪,如今再想兩天前的奔潰心境,似乎離自己倒有一些距離了。想到新聞里那些站到河邊、高樓上想要結束自己性命的人,她頓時了解了:也許一個人選擇自殺并不代表這個人承受能力差,只是在那一刻,她或他面對的痛苦已經嚴重超出了承受能力。而那些責備這些人傻、想不開的旁觀者們,只是站在了自身的情境中去看待他人,并未真正的體會到那種無能為力和心碎絕望罷了。從這個角度來看魯迅是對的: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心里疏通一些,相應的的許多話語便從腦海中冒了出來。比如賴內·馬利亞·里爾克的這一句:沒有生命可言,挺住就意味著一切。她頓時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的,并挺住了,沒有將自己的一生終結在邁不過去的那一刻;又比如胡適的這一句:昨日種種,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從今往后,怎么收獲,怎么栽。沒錯。昨日種種榮辱成敗,連同那奔潰絕望的時刻,一起鑄就了現在的自己。往事已逝,若是為太陽哭泣,那勢必還會錯過月亮。該哭的也已經哭過,不必再為舊日留下新的眼淚。將力氣省下來,想想自己還剩下什么本錢,想想未來的日子,想想可以怎樣往前邁一步。
想到未來,她仍然覺得無力和迷茫。也罷。暫時不想,過好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也就是了。正如里爾克所說,挺住就意味著一切。
中午時分,有電話進來,居然又是顧立澤。趙慕慈心中一顫,又回到了早晨乍起的那些尷尬和不自在中去了。她接通了電話,未及說話,顧立澤的聲音傳了過來:“酒醒了嗎?”
趙慕慈不由得干咳一聲,沒有底氣的應道:“醒了。”
顧立澤輕輕嗤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趙慕慈便尷尬了,她字斟句酌的說道:“昨天……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顧立澤:“不礙事。不過你昨天醉成那樣還不忘復習私有財產理論,說明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專業和努力啊。”
趙慕慈訕笑:“喝醉了,瞎說的。見笑了。”
顧立澤嘆口氣:“你昨天鼻涕眼淚可是抹了我一身啊。我剛買的短袖兩千多呢,剛穿第一天就……哎,你說你怎么補償我吧。”
趙慕慈臉紅了,喃喃半天說道:“那我買件新的賠你?”
顧立澤:“不用。請我吃杯咖啡,再溜達一會兒也就是了。”
趙慕慈不能不答應。她問:“那我們在哪兒見?”
顧立澤:“我在你樓下。收拾好就下來。不急。”
趙慕慈更是無話可說。這種節奏儼然好像她和他已經是在約會般,可她又不能說什么,畢竟人家講的清楚,吃杯咖啡溜達一會兒而已。她答應著掛了電話,在一種微妙的心情中勻了面上了淡妝,換了一件白色體恤,淺咖啡色半裙,穿了無色絲襪,又在高跟鞋和低跟鞋中糾結許久,最終選了一雙低跟敞口的,拿上同色系的寬邊絲帶草帽和隨身小包出門去。
顧立澤叮囑自己開車了,讓她不用開,好聊聊天,她便不下車庫,直接從一樓走出來。一出門便看到顧立澤的車停在不遠處,車窗半開著,他帶著墨鏡,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對著手機似乎在回復什么,典型的隨時在工作了。聽到跟鞋聲音走近,他抬起頭來,將墨鏡稍稍往下撥一點,發現趙慕慈今日倒是收拾齊整,打扮的清爽,不由得嘴角現出笑容:“還挺快。”
趙慕慈微微一笑,拉開副駕門坐進去:“不敢浪費大律師的時間。”
開出小區不遠便有一家星巴克。顧立澤將車子停下來,要去買咖啡。趙慕慈說什么也要自己去買,問他喜歡的口味。見她如此堅持,他便不強求,答道:“美式。”看著趙慕慈下車去走在太陽里的背影,他心中浮起一點淡淡的愉悅,又為她這分文不欠的堅持略感無奈。想想他接送過的女性也又不少。似她這般姿色段位的,無不是很會作嬌,樂于享受男士的照顧。愿意頂著日頭出去給男人買咖啡的,也只有她了。他忽然好奇,她在那個已經分手的前男友跟前也是這般吃苦耐勞嗎?還是因為沒有卸下心房,所以才對他如此?感慨之余他只好對自己說,急是急不得,慢慢來吧。
趙慕慈自然是要堅持買咖啡的。昨天晚上說的她請客,結果喝醉了,還勞動人家送回來,帳自然是沒能結了。今天又是說的她請客,那便一定要請的。顧立澤在默默的安慰她,怕她拒絕所以不動聲色,她心里是清楚的。在這樣的時候還記著她,愿意花時間陪伴、安慰她的人,也只有他了。心中感激說不出來,一杯咖啡還是給的出來的。
再次回到車上,顧立澤接過咖啡道了謝,便發動車子往前駛去。看著路旁的景色漸次變換,像是上了高速的樣子,她不禁好奇問道:“我們去哪里?”
顧立澤撇了她一眼:“一個能看日落的好地方。”
趙慕慈心里又開始亂想了。日落這件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從顧立澤口中說出來。她自然是喜歡日落的。可若不是貪看日落,那天也不會猝不及防的被顧立澤看到她那癡樣,也就沒有她和他后面的一系列猝不及防了。如今他雖然說起日落稀疏平常,聽在趙慕慈耳中卻是一種隱晦的撩撥了。
她有點訕,輕輕接道:“應該……到處都能看的吧。”
顧立澤車速未減,再撇她一眼,很快看向前方:“聽過西沙日落嗎?”
趙慕慈:“西沙?”說著搖搖頭。
顧立澤:“就是西沙濕地公園的日落景致,在崇明,非常美。”
在上海工作生活這么多年,看過那么多高樓掩映、車水路燈烘襯下的夕陽,卻還是第一次聽到要去崇明看西沙日落。她不禁感慨,原來人與人的生活軌跡,即便是朝夕相處共同生活工作的,也未必就是完全重合的,每個人的經歷和識見,都有他自己的烙印和獨特性,旁人無法代替。很快她便想到了一個相當現實的問題:“崇明過去不近吧?”
顧立澤自然懂了。他接道:“對,單程兩個小時左右。不過,我不想等,想去就去了。看完日落,如果七八點返回,應該也不算太晚。”
顧律師還真是雷厲風行,說走就走。趙慕慈便不好說什么。顧立澤又看她一眼,說道:“如果想再看日出,也可以在那里住一晚,明天返回。”
趙慕慈不能再裝傻了。顧律師對自己的心思是很直白的了,她豈能一再無視,裝傻充愣。然而此時的她又有什么心力去考慮她和顧律師的未來呢?就像一個人扒掉了一顆蛀牙,那得等創面先好,才好去裝新牙。急匆匆拔完就裝新牙,不好使的。
所以她謹慎的應道:“先看日落吧。”
顧立澤沒有做聲。車里一時安靜起來。趙慕慈有窘迫,卻沒了以往的靈活和隨機應變,只是默默看著前方。顧立澤心想,她大約分手不久,心里難過,自然是沒有心情去考慮新的開始的。他雖然同情她,可也不愿意以什么知心爸爸的角色去介入她死去的戀情里面去寬慰她,開導她之類的。正因為他中意她,所以他寧可在這件事上冷眼旁觀,等她自己準備好要開始新的戀情,等她愿意將目光放在他身上。想到這里,他決心將自己的同情放在工作這件事上對她開解一番:
“聽我說,你工作的事,真沒那么嚴重。最壞就是不在公司做了嘛。你要是休息好了,完全可以考慮再回律所去,自己做也好,幫別人做也好,都可以。再或者,要是連律師也不愿意做,完全可以挖掘一下自己的興趣愛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準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可能性多的是,此路不通就走彼路,總之,天無絕人之路。”
趙慕慈強笑:“自然是這個道理。可是……我實在是深受打擊,想起前路,真是渺茫,像置身一片茫茫雪地一般。”
顧立澤:“那倒涼快。不用開空調了。”
顧立澤插科打諢,趙慕慈忍不住笑了。
顧立澤:“前段時間徐家匯公園的名品黑天鵝被人偷回家燒菜吃了,你聽說了嗎?”
趙慕慈又是搖搖頭。
顧立澤不由暗嘆。這姑娘這段時間不知怎么過的,像是跟這世間脫節了一般。他繼續心情很好的講道:“偷回家燒著吃了也就罷了,人查到他家里追問了,那家人還吐槽說不好吃。黑天鵝那可是名品啊,珍惜動物,本來就不是用來吃的。它的價值在于觀賞和保持它們那個物種的延續,吃了就是暴殄天物。所以說啊,像黑天鵝這樣在自然中自由生存的物種都難免遇人不淑,人就更不用說了。要是這天鵝有靈魂,看到自己慘遭毒手還被吐槽不好吃,也開始質疑自己不夠好,不夠優秀,沒做好天鵝的本分所以才遭此大禍,那不是很傻?”
趙慕慈瞅了一眼顧立澤,沒有說話,心里卻活動起來。她心想,原來她跟這天鵝有異曲同工之慘,而王翠蓮則無異于偷鵝賊。像她這樣的專業人才,價值就體現在她所擅長的專業領域。王翠蓮一味的想讓她跟陳麗美一樣奉承自己,還抱怨她不肯就范,頗多微詞,跟那偷鵝賊真乃異曲同工之惡。顧律師說的不錯,已經遇人不淑遭此不幸了,再為自己遭受的不幸去苛責自己,那可真是太傻太對不起自己了。想到這里,她對顧立澤笑笑:“你說的對。是我妄自菲薄了。”
顧立澤:“再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小孩問他母親:‘我的生命價值多少?’他母親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于是拿出一顆寶石跟他說:‘你出去問問,這個值多少錢,然后回來,我會回答你的問題。’小孩拿著寶石出去了。他先到一個菜市場問一個賣香蕉的人,因為他最愛吃香蕉:‘請問這個值多少錢?’賣香蕉的看了一會兒說:‘老實講,我并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給你一根香蕉來換。’小孩又去了博物館問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了,答復說他們的中并不需要這個東西,然后拒絕了他。隨后他去到一個珠寶店,問那里的老板同樣的問題:‘請問這個值多少錢?’珠寶店老板觀察了半天說道:‘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寶石。我無法用價格來衡量它的價值。’小孩于是回到家里,跟母親講了他的經歷。母親此時便回答他的問題:‘人們會基于他們的觀點,他們的認知水平和他們對你的信任來評價你。但是這并不能改變你是無價的這個事實。記住要和珍視你的人在一起。就像珠寶商珍視寶石一樣。’”
說到這里,正好紅燈。顧立澤轉過頭來看著她,專注而認真:“你真的是無價之寶。”
趙慕慈又笑了。她回應:“煲得一手好雞湯。”
顧立澤:“關鍵有營養,高湯。”
頓了頓又說道:“生活在菜市場的人只能具備那個市場的認知水平和對人對事的理解力,如果遇到高于他們認知水平的人或事物,認不出來或者判斷失誤,或者應對不當,都是正常。所以也沒有必要跟他們糾纏。遇人不淑不要緊,記得后面要跟珍視你的人在一起,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
趙慕慈心中感激他,口中不好講,便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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