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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外律師趙慕慈 第415章 讓我們干一杯吧
燒烤店就在小區出門兩個路口外的一條便民商業街上,正值晚上九十點,人們三三兩兩穿著隨意出來消暑,十幾張白色的塑料桌椅鋪著一次性透明餐布從店里擺到店外,人們喝著啤酒吃著烤串,不時大聲喧嘩幾句,笑罵幾聲,在臨街往來的車輛行駛噪聲中顯得熱鬧又俗氣。顧立澤輕車熟路的將車停在不遠處,跟趙慕慈一起坐在了路邊的一張桌子上。
“這家味道不錯,開了十幾年了。”顧立澤一邊說著,一邊將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么。”
趙慕慈接過了菜單,看了一會兒,卻是神不守舍,沒有言語。顧立澤出聲推薦:“這家的烤茄子,土豆片,秋刀魚,粉絲扇貝,牛羊肉,都不錯的。”
聽如此說,趙慕慈便將菜單遞給他,微笑著說:“你幫忙點吧,我都可以。”
顧立澤便將菜單接過來,很快點好了菜。正要轉身叫服務員,抬頭又問:“能喝點啤酒嗎?”
趙慕慈看看他眼睛,點點頭:“可以。”于是便要了兩瓶啤酒。
顧立澤便看著她。趙慕慈覺得他的目光又些強烈,自己得找點話說,便講道:“你在這里住了很久嗎?”
顧立澤:“七八年吧。初中高中都跟父親住這里。后來出去讀書了。回上海后剛工作那會兒也住過一陣子,再后面就空著了。”
趙慕慈點點頭。有心似以前那般調侃一下他如今鳥槍換炮,有更好的房子住了,卻覺得語言滯澀,心中也沒有那份輕松幽默的力量。便只含著一絲笑沉默在那里。
顧立澤便又問:“你住的還習慣嗎?”
趙慕慈點點頭:“挺好的。很方便,環境也比較安靜。風景也好。”想了想又笑了:“真沒想到會租到你的房子。”
顧立澤:“我也很意外,早知道是你租,就不簽合同了,你只管住就好了。”
趙慕慈謙讓:“哪里的話,雖說你也不差這點房租,但我還是要給的,不然住的也不安心。”
見如此說,顧立澤便不推進了,只說道:“后面要是有什么問題,直接打給我就行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房子花了心思裝的,除了那次臥的燈難得的壞掉了,只怕其他地方很難再出毛病了。想到這里他不禁有幾分后悔,心想剛才在房子里怎么沒動點手腳。但現在想也晚了,只能暗自懊悔。
趙慕慈點點頭,目光虛虛的看著他身上某一點,臉上有一種莫名的笑容,瞧著似是溫柔,似是恍惚,又似是疲憊。他更加確定她不對勁了,不免有些擔心起來。略作沉思,他決定單刀直入:
“對了,你是一個人住嗎?怎么不見你那個……男朋友?”
趙慕慈目光跳了一下,未及看他便垂了下去,悶聲說道:“他不在這里。”
顧立澤看著她,神情帶點疑問,目光卻是專注的:“分手了?”
趙慕慈心中一痛。頭埋得更低了。很久才說:“對。分手了。”
兩人一時無言。看出她心中難過,顧立澤便不忍心問。他終于明白她為何消沉得如此不同尋常了,原來是雙重打擊。他尚未完全了解的是,雙重打擊尚且不能夠擊垮一個孜孜不倦的努力著要為自己改命、要為自己爭取到人生的主動和自由的女人,她家里的那一攤子事算上,她經歷的其實三重打擊,全方位的潰敗和崩塌。
顧立澤拿起一次性塑料杯子倒了兩杯酒:“來,為我們不期而遇的巧合,干一杯。”
趙慕慈拿起酒杯,輕輕碰一下,一口氣喝干了。顧立澤笑她:“呵,很豪邁嘛。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豪氣的?”
趙慕慈不由得笑了。顧立澤的語言中帶著欣賞,爽朗和調侃,倒是有幾分感染到了她。她想了想:“渴了。”
顧立澤有點好笑,他點點頭:“以酒當水,不簡單,女中豪杰。”
言談間菜已經陸陸續續上齊了。顧立澤很會聊天,就算是趙慕慈這樣心如枯槁狀態的,也被他逗的展顏了幾次,兩人又干了一杯。見時機差不多,顧立澤又說了:“你在那家互聯網公司工作還順利嗎?”
趙慕慈已有些微醺。聽如此問,她便說:“我早不在那里了。那是什么好地方,早死早超生,走了好。”
像是被酒卸下了防備,她的話多了起來。她指著自己,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對顧立澤說道:“你知道嗎?他們逼著我離職,不是我主動要走。他們還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我這么優秀的,這么努力的一個人,他們居然覺得我不好?”
顧立澤證實了心中想法,更覺得是自己亂出手害了她。看著她有點失魂的樣子,他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終于離開了。那里不適合你。準備回律所嗎?”
趙慕慈擺著一只手:“那……也是個吃人的地方。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怎么又要回去?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里。我該去哪里呢?我不知道了呀。”一邊說著,半杯酒又下去了。
醉酒的趙慕慈講話帶著點小孩子的幼稚,眼神也是朦朧又溫柔的,可腦筋卻清醒又痛苦,看得顧立澤一陣癡迷一陣心疼,一陣憐愛一陣同情。
趙慕慈癡癡發了一陣呆,又說話了:“我墮落了。我完蛋了。我沒有未來了。你看,就連請你吃飯,我都只能來這種地方了。別的地方我都不敢去了……我怕看到別人,我怕看到那些光鮮亮麗眼中有光的人們……他們是那么耀眼,那么明亮,那么充滿希望。我怕看到這些光,我只想躲在角落里,躲在黑暗里,我需要黑暗,我需要它把我藏起來……”
她身子漸漸委頓下去,將頭埋在臂彎里,趴在了桌子上。顧立澤看著她,轉頭跟服務員商量,讓她幫忙將頭頂的陽傘撐起來,遮住不遠處大燈射過來的光亮。撐好陽傘,顧立澤問:“光給你遮住了,這樣舒服嗎?”
趙慕慈呆滯著一張臉,目光朦朧沒有焦距,口中稚氣的應道:“嗯。”
顧立澤臉上現出一絲寵溺的無奈。他想了想,說道:“這個地方,也很好吃的。比那些星級酒店網紅餐廳好吃不知多少倍。你請我來這里,我很高興呢。”
趙慕慈抬眼看了一眼,像是不相信的反問道:“是嗎?”
顧立澤:“是的。”
趙慕慈不做聲了。不一會兒開口了:“可是我覺得,只怕我以后都吃不起那些星級酒店網紅店了。只怕我以后只能在這樣便宜的地方消費了。我沒有未來了……他們那樣讓我走了,他們像敵人一樣對待我……我沒有未來了……我沒有信心找到下一份工作了……”說到后面,她的聲音已經嗚咽起來。
顧立澤將她扶起來,扶著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像是看進她心里那般認真專注的說道:“沒那么嚴重。車到山前必有路。趙慕慈,你要振作,要自強不息!”
從趙慕慈朦朧的眼看去,只看到一個男人在她面前嚴肅又認真的在講話,似乎還皺著眉頭像是在生氣一樣,那一刻她想到了父親。父親就喜歡這樣對她說話:“趙慕慈,你要自強不息,你要振作起來,發奮圖強!”
委屈從心里流了出來,那從昨天晚上一直壓制著她的疲憊無力也隨之流了出來。她眼中有了淚,淚水蓄滿了眼眶,又順著面頰滾落下來。她哭著對眼前的人說道:“爸爸!我……我不想振作了,我也不想堅強了……我想好好睡一場,我好累……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嗚嗚……”
顧立澤一怔,漸漸意識到她錯將自己認成了自己父親。他皺著眉頭看著她,像是在觀察什么新奇的物事。只見她抬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又哭道:“天上的鳥兒,它不收,也不種,上帝尚且養活它,為什么我要起早貪黑辛苦勞作都得不到善待?為什么?”
顧立澤一言不發,將她摟在懷里。輕撫著她的頭發,任由她哭著。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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