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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769、元宵難(1)
在宮里過年一直過完了正月初十,因皇上這幾日還要祈谷于上帝,需要齋戒三日,又要到南郊齋宮去齋宿,故此廿廿便率宮中眾人,從宮里挪到了圓明園。
原本已然一切氣氛漸漸向好,這日佛拉娜來了趴在廿廿耳朵邊兒上說,“三阿哥囑咐我說,要我在額娘宮里,給汗阿瑪親手做些拿手的吃食去,等正月十五過節好呈進給汗阿瑪。”
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兒,廿廿自己還能不了解么?
他們好模樣兒地,干嘛非要在她宮里來預備吃食,難不成他們家里的飯房就沒有鍋碗瓢盆啦?
——這是兩個孩子的一番心意。
天家也是家,自家人鬧完了意氣,送什么都不如親手預備了吃食來。
反正拌嘴什么的也都拌餓了,正好兒嚼了咽下,便將火氣也給壓沒了去。
廿廿便也自含笑,“既是老三出的主意,那一應的米面肉油的,便都從他份例里扣!”
佛拉娜笑得眉眼都彎了,“那自是應當!”
佛拉娜轉達完了阿哥爺的心思,這便還將自己的意思補充上一句:“等做得了,就叫四弟給汗阿瑪送去……”
廿廿也忍不住笑,伸手掐掐佛拉娜的臉蛋兒,“你個小機靈鬼兒……”
如今兩個兒媳婦,因打小在不同的地域長大,性子便也截然不同。佛拉娜阿瑪福慶多年在西域為官,如今也還在貴州,故此佛拉娜的性子便更多堅強率真去;佟佳氏阿瑪是署理杭州將軍的,再加上佟佳氏祖上本就頗多漢人血統,故此佛拉娜更是安靜嫻雅型的。
說來也該感嘆是佳偶天成吧,佛拉娜這樣的性子配打小兒就猴兒精似的綿愷,而佟佳氏這樣的性子也才與綿寧那深沉謹慎的性子匹配。
廿廿也曾感嘆過,這要是將兩個媳婦給掉個個兒,那才真麻煩了呢。
不能不說,如今兩個成年皇子、兩個兒媳婦的局面,倒是廿廿最滿意的時候兒,終究比當年舒舒在宮中一人獨大之時,要安靜平和得多了。
廿廿拍拍佛拉娜的手,“不如這樣,你叫著你二嫂,你們兩個一起忙活。等做得了啊,也叫二阿哥和老三一并送去……至于綿忻呢,我替他預備下一份兒就是了,到時候兒也叫他兩個哥哥帶著他一起去就是。”
綿愷和佛拉娜這小兩口的心思,自然是要讓額娘也能動手給汗阿瑪預備一份兒,那既然額娘都松口了,那至于面兒上是直接給汗阿瑪,還是替四弟預備出來一份兒呢,那都無所謂了!
佛拉娜這便拍手贊聲“好”,這就起來告退,去阿哥所尋佟佳氏去了。
正月十二日,一切都預備得了,就等皇上從南郊回來。
雖說按著行程,皇上是今兒個能回圓明園來,只是皇上按著規矩還得先到安佑宮去行禮,然后才能回園子里后宮這邊兒來。
廿廿便叫五魁去到外邊兒去聽著動靜,若得了信兒了,這邊好開火上籠屜,大正月里的,還是叫皇上吃上一口熱乎的才好。
五魁去了多時,前邊兒還遲遲沒傳回動靜來,顯然是皇上又被什么公事給絆住了。
月柳著急,忍不住嘟囔,“……大正月里的,眼看就過正月十五了,還有大臣上奏呢?這還讓不讓皇上歇著啊。有事兒等完了節,再說也不遲啊。”
月桂忙給攔住,輕聲道,“皇上日理萬機,便是過年也不肯懈怠。你怎忘了前頭好幾次皇上都因為在齋宮齋戒之時,大臣們就不上奏事情了,倒惹得皇上發過火去……皇上就連齋戒期間,都不放下國事的。”
月柳吐了吐舌頭,趕緊沖廿廿蹲身,“奴才多嘴了……”
皇上有多勤勉,廿廿心下自然是最清楚的人,她不意外皇上大過年的還能被公事給絆住,她真正懸心的是,這樣的時候兒竟能發生什么事兒?看樣子,必定是大事、
只是這大過年的,明兒個就是正月十三,是元宵節慶正式開始唱戲的日子了,各地官衙這時候兒也都不辦公了,除非是頂頂要緊的大事,才會在這個時候兒送到皇上面前來。
——譬如說戰報。
難不成,竟又是哪里起了變亂不成?
天色都黑了,五魁才回來,看著就有些耷頭耷腦的。
五魁是九思的徒弟兼干兒,瞧見他這模樣兒,就知道御前必定有要緊的事了。
果然,五魁進來就稟報說,今晚上皇上要跟大臣議事,不過后宮這邊兒來了。
“究竟是怎么了,你竟這一張嘴也窩囊成了棉褲腰么,怎么不說清楚?”月柳都跟著著急了。
五魁偷看一眼廿廿,有些為難,但是又不敢不說,這才二意思思地道,“山東巡撫吉綸上奏,說已然查實了廣興在山東辦案期間的貪婪劣跡,查出廣興在山東期間曾經從庫存節省項下,借領銀四萬九千九百余兩,以預備公館食、用……”
廿廿一怔,停下了手里的活計。
月柳知道主子這會子不便直接問話,便搶著問,“這個山東巡撫,這大過年的還要急著上奏么?他是想怎么著,急于建功,就想趁著過年,讓皇上好好兒賞他不是?”
廿廿見月柳說得有些不像話了,這便挑眸看她一眼,止住月柳的話頭兒去。
“……這吉綸,是赫舍里氏。前年晚些時候才調任山東巡撫,在這之前曾多年身為漕運總督。”
廿廿這清清淡淡的一句話,便令月柳急忙捂住了嘴。這便知道這個吉綸是個大人物,不是她方才能那般談論的去。
月桂瞧出月柳尷尬,這便接過話茬兒來道,“……這樣說來,這位吉綸大人剛調任山東巡撫一年多,可不是正希望能在任上干出些聲色來的?皇上既命他來查廣興在山東期間的所為,那這位吉綸大人便自然不敢辜負圣恩,過年什么的自也都顧不上了。”
廿廿只靜靜抬眸看著五魁,“就這么一件事兒?”
吉綸是山東巡撫,又當了多年的漕運總督,辦事的能力自不容置疑。況且皇上早就下旨命山東地方查廣興當年辦案時候可有貪婪之事了,故此即便是吉綸大過年的時候兒上奏,皇上卻也必定不是頭一回接著奏報,故此也不至于要耽擱這么晚,還不見要回來的動靜。
五魁只得閉了閉眼,“哦……回主子,皇上還與軍機大臣議了周廷棟周大人之事。”
廿廿霍地轉眸,“你說說!”
廿廿如此關切,都是因為這個周廷棟在廣興是否有罪之事上,本該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周廷棟是朝廷的左副都御史,這官職便為眾言官之首,故此彈劾官員實則是左副都御史的分內之事,這周廷棟也必定最了解參劾、調查犯罪官員的整個過程和規矩。
更何況當年廣興赴山東辦案之時,周廷棟同為辦案的欽差大臣,且上奏的排位還在廣興之前,故此倘若廣興在山東當真有那樣貪婪索要之事,周廷棟必定是最為了解的。
可是在皇上下旨查廣興之時,朝中和地方官員都聞風而動,就偏是這位左副都御史,竟然一言不發。
皇上不免大怒,兼也對周廷棟同樣起了疑心,莫非這周廷棟因是與廣興一同赴山東辦案,故此廣興的貪婪需索之事,這周廷棟也是分一杯羹的,故此他才一言不發,不肯參劾廣興去?
只是周廷棟此人,在朝中這些年,素來品行聲望倒也是端方之人,大學士和刑部官員也沒有一個敢斷言周廷棟就是與廣興同流合污了。
故此一時之間,因這周廷棟的緘默不言,倒叫朝中部分大臣也保留了一部分相信廣興是無罪的言論去……
皇上對此未免更為惱火,這便也下旨,叫山東地方連周廷棟當年在山東的言行一并查清上報。
試想在朝廷如此的情形之下,只要這周廷棟有一星半點兒的把柄,必定都會被吉綸等地方官員給揪出來,上奏朝廷,叫他落得與廣興共案的下場去。
可是說來也是叫人有些意外,吉綸查了許久,但是案中所有的人證全都沒有周廷棟接受錢財的證據去,甚至就連山東的藩司當初想送給周廷棟路費一千兩,都被周廷棟給拒絕了,吉綸也只能悻悻地在奏折中說“周廷棟似無染指情弊”。
這周廷棟自己本身沒能叫人抓住把柄之外,他還是個耿直之人,明知道皇上現如今要查廣興,可是他就是咬緊了牙關,不說廣興一個不字兒去……就因為周廷棟的存在,叫朝廷中如今呈一面倒彈劾廣興的勢態,總叫人感覺有些站不住去。
便連廿廿這兒,也是因為有周廷棟的緣故,而越發相信廣興一案中,必定另有內情。廣興自然有犯法之處,但是絕不似吉綸等人所說那般。故此對于皇上對周廷棟的態度,廿廿也是十分的關注著。
五魁見主子問,便嘆口氣答,“皇上是惱了周廷棟大人……皇上在年前曾經因為廣興的事兒,當面召見過周廷棟大人。結果周廷棟大人非但沒指出廣興任何一條罪證,還反倒說廣興此人‘才具明敏’,是在皇上面前稱贊廣興!”
“皇上當日就氣得免了周廷棟大人的職,叫他以五品頂戴休致回家。”
“等到山東果然查出廣興耗費公銀,當年辦案一應用度靡費之事,皇上便又命周廷棟大人親自看這些罪證。皇上的意思是再給周廷棟大人一個機會,叫他好好兒回想一番廣興當日與他一同在山東時候的經歷。只要周廷棟大人肯認真回想,也認同了山東報上來的這些耗費公銀之事,也就是了。”
五魁說著也不由得迭聲嘆息,“可是這位周廷棟大人卻也是個倔脾氣的,竟然依舊堅持在皇上面前夸贊廣興,說廣興‘尚屬敢言’……”
廿廿聽到這兒,也不由得閉了閉眼。
周廷棟所辦的事兒,與她在皇上面前的,同出一轍。
“皇上既然已經革了周廷棟的職,命他以五品頂戴休致回家……那皇上第二回問周廷棟,得到的又是周廷棟為廣興仗義執言,想必皇上更要惱了他了。”
五魁低低垂下頭去,“都叫主子說中了……皇上盛怒之下,說周廷棟原本應該發配到西域去的,只不過看在他年歲大的面兒上,饒過他罷了。只是周廷棟大人明明親眼看見廣興當年在山東奢靡的種種,卻堅持一言不發,便沒資格再穿著五品頂戴的榮耀……”
“皇上今兒個下旨,革去周廷棟五品頂戴,且以后永不敘用……”
廿廿怔住。
既然她與周廷棟的態度一樣,在皇上面前都在堅持認可廣興為人……那皇上對周廷棟的態度里,便也一定程度上自可折射出皇上對于她那些話的態度了吧?
周廷棟是大臣,皇上能將周廷棟一擼到底,革去所有頂戴,以后永不敘用;而她是皇后,皇上狠不下那樣的心來,縱然不會對她如何……可是,皇上心下的那個疙瘩,怕也就此結下了,解開就難了吧?
可縱然如此,周廷棟肯為了同僚,豁出去自己一輩子的仕途前程去,也不肯說廣興半個字兒去;那這便足可以證明,廣興當日在山東種種,必定還是另有內情。
就如廣興在給她阿瑪的投書里所解釋的,他在山東一路的花費是不少,但是那并不是他一人花用,而是他作為欽差大人,率領眾人一起去山東查案,這一路上總共的花費。只是因為皇上要查他,那吉綸等地方官員便為了要迎合皇上,故意將這一切都算在他一個人的頭上!
倘若廣興所言有虛,周廷棟何苦對廣興之事一言不發?甚至搭上了他這一輩子的仕途前程去!更何況周廷棟已然年老,他如何不希望衣錦還鄉,誰愿一輩子的努力全都化為泡影了去啊?
“是可惜了。”廿廿黯然垂下眼簾,“……他的名兒取得多好啊,廷棟,朝廷棟梁。真可惜竟就這般灰撲撲而去。”
五魁一番話竟說得滿頭大汗去,說完了周廷棟的事兒,便趕忙雙膝跪倒在地,“主子,奴才就聽著這兩個信兒了。旁的,就再沒有了!”
廿廿卻不由得幽幽抬眸,“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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