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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768、熬成婆
因著過年,也因著四喜沒關兩天就回來了,還有皇上五十萬壽恩旨里對死刑犯減緩行刑的恩典……都讓廿廿看見了曙光去,故此廿廿便也不再繃著了,一如既往,歡歡喜喜統領著天家這一家子過年。
今年因宮里二阿哥、三阿哥的兩位福晉都齊全了,有了兩個兒媳婦左右幫襯著,許多事兒廿廿都盡可交出去,叫她們兩個幫著分擔著了。
雖說廿廿才而立之年,可是這會子看著兩個兒媳婦在跟前忙碌著的模樣兒,倒隱隱也有當“老婆婆”的感覺了。
這種感覺啊,重點不在當人家婆母的這個身份上,而是在一個“老”字兒上。雖說廿廿還年輕,可是這個輩分到這兒了,便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態就都跟著有些蒼老下來了似的。
從小兒便只看著祖母盤腿炕上坐,額娘在地下走來走去地殷勤服侍著……如今,她自己也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了——可其實,她卻從進宮以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婆母。故此伺候婆婆的辛苦,她未曾嘗過;倒是有先帝爺這樣一位公爹,從小兒將她護到了大。
這般想來,她心下便也越發地敞亮了起來。
便是為了先帝的心意和囑托,那她今兒為廣興說這番話,便是叫皇上有些不入耳了,她卻也是不后悔的啊。
從前她未曾因為前朝的事兒與皇上起過任何的爭執,一來是因為她深知自己是后宮,不該干政;二來也是因為自己還年輕,畢竟一個二十多歲的深宮女子,見識總是有限,怎么能跟皇上比呢?
可是如今,她都是“老婆婆”了,已然位正中宮十年了。那既然前朝有事,且又是因她而起的事,她便總歸不能再袖手旁觀呀。否則,來日,她又如何在地下見先帝爺去呢?
廿廿擺著當婆婆的范兒,坐在炕上有點兒不習慣地東張西望——位正中宮十年了,可是當兩個兒媳婦的婆母,叫兩個兒媳婦這么伺候著,這還是頭一遭啊。
莊妃在畔瞧著,也忍不住樂,擠過來在廿廿手里塞了樣兒東西。
觸手微涼,過了一會子便溫潤了,廿廿忙垂眸看,竟是根小小的白玉煙桿兒。
廿廿自己都忍不住撲哧兒樂了,故意反問,“……姐姐這是作甚?”
莊妃湊過來坐著,嘆口氣道,“瞧出來兩位阿哥福晉在地下伺候著,你倒沒抓沒撓、沒著沒落的了……不習慣,是不是?那手里就不能沒個攥著的。”
“等你手里頭攥習慣了,你就能穩得住那一口底氣去了。”
廿廿含笑道,“打小兒就瞧著家里祖母盤腿炕上坐著抽煙,盯著我額娘帶著媳婦子們在地下忙里忙外的……這煙桿兒啊,可是當婆婆們必須要端的架兒。姐姐今兒是幫我將這個架兒搭起來,將這個當婆婆的排場給擺足了去?”
莊妃便也笑道,“說來也巧了,大過年的,各宮都給皇后娘娘呈進心意去,可是該著我宮里也沒什么好的,整個庫房里翻了個遍兒,就找著這么一件兒好底料的——可偏就這么好的底料沒刻了佛像,也沒雕了手鐲去,卻做成了這么個物件兒。“
“我雖喜歡,卻也用不上,這倒擱著好幾年了,也派不上用場去。原本曾經想著過,給幾位老太妃賀壽的時候兒能用上,可是幾位老太妃在世的時候兒,我的位分還低,這便輪不到我當面兒送禮去……”
“可巧,今年我忽然就想著皇后娘娘也當婆婆了,那這東西倒能派上用場了,這便趕緊拿了來,孝敬皇后娘娘吧!”
廿廿也是忍俊不禁,“姐姐終究是漢姓人,姑娘家閨中的規矩嚴,對這物件兒用不上。倒是我們滿人,當年在關外啊,便是大姑娘家的,也都能抽上兩口旱煙的——實則都是因為伺候家里的祖母、母親們的,都是大姑娘們給老人家點煙,點煙便得叼在嘴上啊,這便一來二去的,叫姑娘們也都能跟著抽上兩口了。”
“再者關外冬日苦寒,夏日蚊蟲也多,關東煙點燃起來啊,冬日能消遣解悶兒,夏日里又能驅蟲,故此這便融入了我們滿人的骨子里去,這便誰家給女眷送禮的,也都興送些個精致的煙桿兒去。”
莊妃偏首,“如此說來,你也是能抽上兩口兒的?”
廿廿含笑點頭,“當年我也給祖母點煙的呀。我雖不好這個,不過卻嗆不著的。”
莊妃滿意地嘆口氣,“那就好。原本還擔心這物件兒孝敬了給你,你也用不上呢。”
廿廿將那煙桿兒擺弄著,就見四喜從外頭進來,面上有些不寧靜。
廿廿緩緩起身,沖莊妃等人笑笑,“多謝姐妹們今兒這一番心意,叫我得了這么些稀罕的好東西去。姐妹們只管自在坐著,我先去將這些好東西都擱好了去。”
廿廿轉身,四喜趕忙跟了上來。
廿廿到后殿坐下,將煙桿兒撂在炕桌上,“……怎么著了?總不至于宮殿監又叫你回去,繼續關著吧?”
四喜忙道,“若是這個,奴才又怕什么呢?奴才除了擔心主子跟前人不夠使,奴才不能伺候主子之外,旁的全都不在奴才心上。”
廿廿點頭,“那又是怎了,能叫你這大過年的,臉色兒都有些變了?”
四喜深吸口氣,“回主子,奴才剛得了信兒,昨兒個皇上赴堂子行禮,結果鴻臚寺出事兒了……”
廿廿心下便是微微一顫。
因她阿瑪恭阿拉如今身為禮部尚書,兼管鴻臚寺事務,那鴻臚寺有事兒,她阿瑪自然責無旁貸。
更何況,事兒竟是出在大年初一,又是在這會子這個節骨眼兒上……
廿廿深吸一口氣,面上平靜地道:“詳細說說。”
四喜小心道,“主子別擔心,實則與老侯爺不相干。都是惇太妃那哥哥巴寧阿,身為鳴贊之職,結果在引導皇上...
引導皇上于堂子行禮的時候兒,卻唱贊錯了……壞了禮儀,皇上這便大怒,除了治罪巴寧阿之外,老侯爺因是管著鴻臚寺事務的,故此這便也受了牽連去……”
惇妃那哥哥巴寧阿當年被乾隆爺抄家、治罪之后,等皇上登基親政,在婉貴太妃等高位太妃先后薨逝,倒是一眾太妃里頭輪到惇妃位分高的時候兒,皇上為了敬重先帝爺后宮的意思,這才又賞了巴寧阿一個鴻臚寺的差事。
鴻臚寺設鳴贊一職,滿人十四人,漢人兩人,是個從九品的差事。三年前惇妃薨逝前,也算是為了給惇妃沖喜,故此皇上加恩,給了巴寧阿從五品鴻臚寺少卿的機會。
這本是皇上開恩,可是這巴寧阿卻也是個扶不上墻的,這大年初一的在皇上于堂子祭祀天神之時,唱贊錯漏,導致皇上行叩首大禮的時候兒都險些出錯兒。
皇上的意思也是說,若只是在朝會等“人間”的禮儀上唱贊出錯的話,皇上或還可開恩寬宥;可是大年初一在堂子行禮,卻是皇上祭祀天神的要緊場合,這樣祭神的禮儀又怎么能容得半點錯處去呢?
故此皇上大怒之下,索性因巴寧阿前頭的罪愆,將巴寧阿革了職去。
而廿廿的阿瑪恭阿拉和其他幾位堂官,都因受此事牽連,被議處降二級留任,且這降的二級還不可抵銷去。
廿廿靜靜聽著,面上并無波動,只是又順手將炕桌上的煙桿兒給拿了起來。
四喜有些不安,趕忙向月桂遞了遞眼色。
月桂忙含笑勸慰道,“……這畢竟都是公事,便如二爺在總管內務府大臣的差事上,受了廣興之事牽連一樣。奴才忖著,便是老侯爺受了牽連,便也必定沒有大事。就如同咱們家二爺沒過幾天兒就被皇上將頂戴給賞還了一樣兒。”
廿廿只淡淡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主子這般面上平淡無波的,聽完了便回前頭去了,倒叫四喜心下越發畫魂兒。
他趕在外頭攔住月桂,悄聲兒問,“主子回去之后,沒再說什么?”
月桂便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尋思什么呢。可是這話,我哪兒敢在主子跟前說啊?不過看著主子倒是頗為額平靜,想來還是主子心下有數兒才是——畢竟這事兒是巴寧阿的罪過,老侯爺只是受牽連不是?應該不至于是皇上跟主子之間鬧意氣的緣故去……”
四喜想想,便也道,“……只是我總擔心,那日就算是我將傳話的事兒給扛下來了,可是皇上卻未必肯當真。畢竟那可是天子啊,宮里的事兒全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呢,皇上能什么事兒不知道?”
“我就是擔心皇上怕是早就知道廣興投書給老侯爺。以皇上對廣興的氣惱,原本老侯爺接了廣興的投書,卻沒上奏,這本身已經是大罪了;可是皇上卻沒計較,興許皇上也是覺著,若老侯爺只是接了廣興的投書,卻未曾往外頭傳揚,皇上這便不追究了吧。”
“只是皇上說不定也沒想到,老侯爺竟然當真將廣興的投書給傳進宮來,而且傳給咱們主子看了……這才引起主子與皇上之間那么一場意氣去,皇上這才惱了老侯爺去。”
月桂也不由得皺眉,“所以你是擔心,皇上這回是有意敲打老侯爺一回?”
四喜便是點頭,“雖然這事兒表面上是因巴寧阿而起的,而且老侯爺不過是降兩級留用,這對于老侯爺既是承恩侯,又是內大臣和禮部尚書這些個兼差來說,實在是算不得什么……可是這個節骨眼兒卻是有些特別的。”
“畢竟大過年的,皇上和大臣們還都不辦公事呢,那便是皇上要追究鴻臚寺這些個堂官的責,那也可以完全再等幾天,等過完了正月十五再說,也不遲啊。又何苦非要趕在大過年的時候兒,叫人心底下跟著咯噔一下兒呢不是?”
月桂想了想,卻還是搖頭,“你可別在主子面前露出這些意思去……這會子主子跟皇上正微妙著呢,誰也不肯先低下頭來,將那口氣兒給趟過去,你要是再將這意思露出去,還不是給主子與皇上這時候兒火上澆油去么?”
這些天來過年,皇上和主子前后兩邊兒都要賜宴,各自都忙,故此兩人就算碰到一塊兒,也都是神色如常,夫妻伉儷的模樣兒。也唯有月桂和四喜他們這些知近的人才知道,兩人之間那股子微妙勁兒還過不來呢。
皇上終究是天子,又在今年五十大壽這個特殊的時候兒,這口氣兒過不來倒也是人之常情;而他們的主子啊,又是一個輕易不發脾氣,可是一旦當真發起脾氣來,也能扭到骨子里去的。
這二位主子這樣的微妙情形,當真是叫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急得都要火上房了,卻都無計可施。
“這會子左右就等著廣興那邊兒的消息呢!”四喜急吼吼道,“只要皇上的恩詔也能澤被廣興,那廣興今年就死不了……那咱們主子這口氣兒便也能順當過來了。”
終究,老侯爺這兩級的事兒,實在是芝麻綠豆;倒是廣興那邊兒是一條人命、半生清譽呢。
月桂也是搓手,“是啊。我現在就盼著那邊的動靜呢……只要廣興的事兒有了動靜,那主子這口氣兒自然就順過來了。”
“而主子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么,只要主子肯主動軟下來,去哄哄皇上去,皇上就沒有再不從的了……”
四喜便一拍手,“你說得對!這個節骨眼兒啊,我都不用再去這么小心翼翼打聽老侯爺與二爺那邊的動靜,我只需將全副精神頭兒都放在廣興和刑部那邊就夠了。只要廣興的事兒有了動靜,那主子跟皇上自然就能彌縫過去,和好如初了!”
月桂便也釋然而笑,抬眸凝睇他一眼道,“那你還站著干什么,快去打聽去呀。”
四喜佯怒咬牙,“你就這么不耐煩與我多說兩句話?就這么攆我走?好歹大過年的呢……”
月桂心下有些毛毛的,趕緊跺腳道,“你倒是走不走?你若不去,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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