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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611章權柄蝕日鐵枷沉
權利歸于一身,必然會導致理智的淪喪。
權利會帶來利益,利益會驅動壟斷。
千百年來,華夏之中,能獲得至高無上的權柄,卻依舊保持著清醒的人,并不多。
斐潛也不覺得自己多么厲害,真的如果統一了山東中原之后,還會不會像是當下這般的有清晰的思路,權衡的想法。
賈詡也同樣不清楚,所以他來試探了一下。
結果么,暫時算是好的。
沒錯,只是暫時。
如果說在斐潛穿越三國早期,還可以利用一下對于未來的先知屬性,但是到了當下之后,未來究竟會如何走向,會不會按照斐潛所希望的方向行進,斐潛自己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當盤子越來越大的時候,就需要越來越多的人參與進來,而每一個新參與進來的人,都是會污染原先盤子里面的顏色。
而斐潛作為領導者,在盤子大了之后,又很難面面俱到,詳細了解到盤子內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
就像是如果不是賈詡上報,誰會知道賈詡自污的行為,其實起因僅僅是因為漢人和羌人之間的矛盾?
如果對于斐潛來說,他只是抓所謂的考核結果,行政指標而不去管其他的項目,就不說其他,單說參律院,說不得就會為了完成什么指標,為了維護自家人的顏面,搞出什么有信心有能力將每一個案件都辦成鐵案的口號來,畢竟都是一個圈子里面的人,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
再往后,這圈子就越來越大,大圈子里面套著小圈子,不進圈子不能得到晉升,時間長了甚至變成了附生體,一家老小全在圈子里面存活。
這種事情,在古代華夏很正常。
而且無法根除。
除非是直接滅除人類,也就不存在什么權利和欲望了。
而且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斐潛的政治集團之中,即便是斐潛自身壓制,或是控制了他個人的欲望,也無法確保其他的人不會有圈子的想法,有晉升的欲望。
賈詡點出了這一點。
而在冀州北部的魏延,現在也想要得寸進尺了。
或許,在魏延心中,他覺得是乘勝追擊。
三月的冀州,絕大多數的地方,春意甚濃。
這對于冀州來說,喜憂參半,喜的是可以春耕了,能期待九月的小麥收獲,憂的是驃騎軍又要來了。
冀州北部邊境上的守軍,像是受到了刺激的鳥窩一樣,到處躲人,哇哇亂叫。
消息傳遞到了鄴城。
曹丕坐在大堂之中,下面只有一個陳群。
曹丕心中并不喜歡陳群,可是現在又只能是依靠陳群。畢竟現如今冀州的士族鄉紳態度實在是曖昧,曹丕也不想要好不容易在鄴城內商定的對策,第二天就被傳遞到了冀州北部的驃騎軍之處。
陳群也設計了一些抓捕行動,效果不能說沒有,也確實是抓到了一些人,但是想要根除,也同樣很難。
可要是大規模的排查,萬一真的原本只是要修腳指甲,卻一剪子捅到了大動脈……
曹丕一邊用左手輕輕揉著自己的額頭,一邊看著手中的奏報,等到看完后緩緩把奏報放在桌案上,抬頭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大堂。
這個大堂,原本熱鬧的。
一開始的時候,曹丕還覺得這個大堂太擁擠了。
曹操剛掌握了冀州,入住鄴城之時,這個大堂前排坐著人,后面也擠著人,就連外面都排著隊等著人,所以當時曹丕覺得擁擠。
可是現在,空曠了起來。
原先曹丕覺得坐在上首很舒服,可是現在卻覺得在上面看到了寂寥。
這讓他的感覺很不舒服,而且他把所有奏報都看完了之后,心中也越發的不安起來。
驃騎軍出現的方向,依舊和之前預料的相差不多,但是邊境奏報上來的驃騎軍的數量就相差太多了。若是將所有奏報上來的驃騎軍的數量全部加起來,已經突破了三十萬……
光冀州北部就有三十萬驃騎軍?
想想都知道這不可能,但是奏報就是這么離譜的送到了鄴城。
曹丕知道這些是官吏夸大了數量。
或許每一個上報的官吏,都覺得自己稍微夸大一點沒關系,但是匯總到了曹丕這里的時候,曹丕就根本無法判斷出正確的情況。
甚至有可能這些消息奏報當中,混雜著一些完全虛假的內容……
曹丕明白,如今局勢非常惡劣,如果說冀州扛不住幽州驃騎軍的進攻,那么驃騎軍一旦在幽州站穩腳跟,就可以通過平原側襲擊青州徐州等地。而青州徐州這些地方曹軍的控制力量并不算太強,也無法有效的將驃騎軍驅逐出去,到時候就算是能保持冀州豫州,也等于是四面受敵,基本上就是翻盤無望了。
現如今驃騎軍是從關中,從北域而來,如果說不能夠在今年秋獲之前將驃騎軍的攻勢挫敗,那么等秋天驃騎軍不僅是可以補充糧草物資,還可以形成了堅固防線,即便是這一次抗住了驃騎軍的,而下一次驃騎軍前來,就意味著驃騎軍的前線基地可以推進到距離冀州豫州極近的位置,也就有更長的持續作戰能力。
驃騎軍的力量,一直都在增長,而曹軍的力量在減弱。
去年以來,曹軍敗退之后,曹丕心中就已經開始恐慌了,而這種恐慌如今猶如實質一般,即便是在鄴城之中,也看見了陳群不斷地加強鄴城的防務,整訓新兵,可是依舊無法排除這心中的恐慌。
尤其是在得知曹純身死之后……
曹丕看著桌案上堆疊起來的奏報,問陳群說道:就沒有什么其他辦法么?只能在此苦等么?
陳群微微低頭,世子……此乃萬全之策……
曹丕苦笑,還什么「萬全」?
陳群沉默著。
過了片刻,曹丕又問道:可有什么辦法……這北域都護……或是這魏氏將,可有什么挑撥,收買之法?
陳群猶豫了一下,低下頭說道:或可一試。
曹丕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
何人可去?
陳群也是猶豫了許久,才緩緩的說道:或許再請劉子揚走一趟……
曹丕一愣,如此一來,豈不是……豈不是……
曹丕沒說完,但是意思也已經比較明顯了。
劉曄不姓曹,且不說劉曄會不會盡心盡力的去做,單說再請劉曄出動,就必然要經過天子,如此一來也就等于是天子也知道了……
曹氏虛弱至此,甚至開始準備求和了……
陳群默然。
曹丕也是默然,過了片刻之后,才長嘆一聲,便依長文之言吧!
銅雀臺殘燭搖曳,夜色深沉,猶如濃厚的墨汁,充塞四野。
曹丕盯著案頭那厚厚的一疊奏報。
陳群離開了大堂。
大堂之中,越發的空曠。
曹丕忽然抓起桌案上一卷竹簡砸向了堂內的朱柱。
竹簡噼啪聲中,斷裂四散。
三天前鄴城糧價已經飆升到了一斗萬錢,可是這些潁川來的謀士還在奏章里寫什么民心思漢!
仿佛那些易子而食的饑民,真會為塊發霉的漢室牌匾放棄求活。
若非夏侯妙才輕敵冒進……若非夏侯元讓貪功折戟……
曹丕將臉藏在陰影之下,細碎的聲音飄蕩而出,晃晃悠悠又消失在了空曠的大堂之中。
空曠的廳堂,木然的朱柱。
曹丕原本以為富麗堂皇的鄴城銅雀,此刻宛如被蟲蛀空的梁木,輕輕一碰就簌簌掉渣。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庸才!這些庸才!誤我,誤我啊!
寅時的更漏聲里,夏侯尚的從弟夏侯儒踉蹌而進,拜倒在堂下。
世子!邯鄲……邯鄲糧道被劫!
他鎧甲上還粘著麥麩和塵土,臉上和手臂上還有血跡。
驃騎騎兵來的得太快……夏侯儒低頭,末將,末將愿再領死士……
誰能想到在冀州內部,也會碰到驃騎騎兵?
鄴城人口眾多,每日消耗也是很大,加上這一段時間來糧價飆升,許多商家干脆就是囤積居奇,捂著糧草不賣,引得這糧食的價格幾乎每日都在飆升。
原本這邯鄲的糧草,若是能夠運到鄴城來,多少可以緩和一下糧價的飛速上漲。可是誰能想到,竟然被截了!
廢物!曹丕突然掀翻案幾,玉鎮紙砸中夏侯儒的眉骨,頓時就破了口子,鮮血溢出,三千斛軍糧都護不住,還有臉稱夏侯鐵騎?廢物!!
夏侯!夏侯!曹丕咬著牙,死死的盯著夏侯儒,某父子對夏侯氏不薄!可是看看!你們夏侯都干了些什么?!北面逃了個夏侯!西進死了個夏侯!好不容易我父親打下了河東,卻又降了個夏侯!連現在讓你個夏侯運輸糧草,都能被截了!好個夏侯,好個夏侯!
夏侯儒不敢回應,只能是連連叩首。
眉骨處的鮮血淋漓而下。
雖然說戰場上的消息,夏侯儒也多少聽聞了一些,但是這些消息畢竟在傳遞的過程當中會有一些失真,使得夏侯儒也不太能清楚曹丕所說的那些是不是事實的真相。
但是不管怎么說,他這一次的押運糧草是失敗了。
滾出去!
曹丕甩袖時帶倒青銅雁魚燈,滾燙的蠟油潑在夏侯儒手背上,頭頂處。
如火灼心。
夏侯儒不敢多言,躬身而退。
深暗夜色之中,夏侯儒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沉默著,解下了頭盔,頹廢的坐下。
眉骨之處的鮮血,已經凝固,但是依舊刺痛。
如針扎入內心。
他望著沉悶的黑夜,突然明白為何曹純將軍寧肯戰死沙場,也不愿意回來。
夜風之中,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了些歌舞的聲音,更是讓他心中就像是堵了一塊巨石一般難受。
窗外星月暗淡,也使得他腰間的夏侯銅牌黯淡無光。
一個聲音嚎叫著,這是你夏侯氏自己選的,自己做的,自己要承擔的……
而另外一個聲音則是宛如黃泉之下的幽鳴,不,這不應該是這樣!
劉曄再次作為說客,有沒有什么效果,誰都不清楚,但是現如今冀州春耕被影響的狀況,誰都清楚。
比春耕耽擱還更為可怕的事情,是整個冀州已經準備舉手投降了。
這是一個容易幸福的年代。
因為百姓民眾根本不需要了解,也無從了解更多的知識,所以也就不會被各種信息資訊所困擾,每日勞作,從生至死,就像是后世米帝資本家所描述的福報一樣,即便是偶爾的困擾,也僅限于低等的需求,只要稍微有一點物資,就能獲得很強的幸福感。
但是這也同樣是一個愚昧的年代。
天下的信息,世界的面貌,知識的階梯,都被控制在統治階級手中,并且統治階級攜手起來,共同維護著階級的小圈子,穿上了長袍,戴上了面紗,以此來蒙蔽,欺騙,試圖維系階級的統治,讓莊園經濟,小農體系維持萬萬年。
可惜,小農經濟體太容易被影響,破壞了。
現如今在冀州,比春耕延遲還更可怕的事情,是糧草的物價飆升。
春耕影響秋獲,那還是秋天的事情,但是當下物價的飆升,卻直接影響到了眼前!
經過幾次的征調,以及莫名其妙的倉廩走水,火龍燒倉,即便是最為底層,最為遲鈍的百姓民眾,也意識到了糧草的緊缺。
處于社會底層的民眾的生存維持線崩斷了,出現了大批的餓死的人,還造成了小規模的瘟疫。
死亡的人已經無法統計,分尸而食已經在某些地區出現了。
集市上正經糧食價格令人恐懼,而兩腳羊的肉卻異常低廉。
非職業兵的體制,使得冀州郡縣兵卒的負擔是很重的,很多人既要耕地還要服勞役,出兵的時候還未必能拿到足額的兵餉,即便是拿到了兵餉,在當下物價騰沸的情況下,又能買到多少高價的糧食過活?
因此這些在冀州邊境上的郡縣守兵,士氣都很低落。
當驃騎軍的斥候游騎兵出現在冀州北部的時候,這些冀州郡縣兵卒便是慌忙的縮進了城池之中,放任城外的村莊和民眾自生自滅……
也正是因為如此,冀州北部的這些郡縣守軍,根本不知道驃騎軍到底來了多少,只能憑借著自己的猜測,使勁的往上奏報,申請援軍,即便是他們都知道,援軍根本不會來,也是想盡辦法的往南面投送。
一開始的時候,魏延還試圖讓騎兵攔截,但是后來也就干脆擺爛了。
就像是先開了腐朽的木頭板子,然后烏泱泱涌動出了一群螞蟻,使勁踩也踩不死幾只,只能是干脆不管了。
蜿蜒的行軍隊列如長蛇般行進,一名傳令兵沿著隊列逆向而奔,向沿途的軍校士官傳遞號令。
準備扎營!
三色旗幟停頓下來,開始按照軍校士官的指令,布置營地。
只不過在這些驃騎兵卒布置營地的時候,似乎沒有像是之前那么專注,而是很多人都分心看向了后方……
甘風扭了一下衣領,把脖子的位置拉開一點,頓時覺得脖頸的肌肉一陣輕松。
盔甲嚴實,當然是好的,可是這分量也不輕。
沉重的負擔不僅僅是兵甲器械,還有沿途的這些村莊的百姓民眾。
欺軟怕硬是人類的天性。
而最懂得欺軟怕硬的,在這一刻,卻是這些平日里面被欺壓,被剝削,被壓榨的百姓民眾。
在經過最開始的慌亂之后,冀州百姓本能的察覺到了驃騎兵馬的不同,于是他們就跟上來了。
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點點,魏延也無所謂,也不想理會,但是沒想到才過了幾天的功夫,跟在驃騎軍屁股后面的百姓民眾就越來越多……
魏延沒有分發兵糧給這些百姓的意思,但是百姓跟著驃騎軍最大的目的,只是本能的尋求安全。因為這些冀州百姓民眾都清楚,如果遇到土匪山賊,說不得還能大部分活下來,但是如果碰到的是冀州的潰兵敗軍,那么幾乎就可以說是十死無生了。
冀州北部的這些郡縣兵卒不敢來和魏延作戰,而跟著魏延的這些百姓民眾卻越來越多,即便是這些百姓民眾會自己尋找食物,但是帶給魏延甘風等人的感覺卻越來越不舒服。
魏延也頭疼。
他雖然個性傲慢自大了些,脾氣也不算太好,但是還不至于將主意打到那些普通百姓身上。
若是尋常時間,安置流民,收攏百姓,然后抽調匯集勞動力,進行自產自救的工作,這些魏延也都懂,可問題是他現在是想要去搞個大的,結果屁股后面沾上了拖油瓶。
下令驅趕么,也做過,但是這些百姓沒見到血,都趕不走。
趕走一點,過一陣子又聚集回來。
可真要讓魏延下手將這些百姓都殺了,他又做不到。
他喜歡戰斗,但不是屠夫。
甘風也同樣煩躁。
這種感覺就像是黏在靴子上的泥漿,甩么甩不掉,不甩吧又加重負擔,喪失靈活。
文長,該拿個主意了。
甘風找到了魏延,對著魏延說道。
雖然說之前搶了一點曹軍的糧草,但是畢竟是杯水車薪。
驃騎軍大帳內,油燈在魏延眉弓處投下陰影。
魏延說道:我其實有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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