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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始終相信 IV
“馬里蘭/洛倫,就是現在!”
在不同的時空,兩個聲音同時開口,彼此交匯,在某一刻,像是穿越時光。
那存在于交加的風雪之下,寶杖海岸古老的傳說之中,君王曾歿于毒計,黑鴉帶來過災疫,雙月與眾星彼此交匯,亡者自墓中蘇醒。
號角的長音曾響徹灣峽,不休的大軍行獵于寒冷的山林,那沃野之中終流淌過邪惡的血,有朝一日,會令黑暗的眾敵回歸。
正如那箴言所示。
年輕人緊緊抓著自己胸口的那件事物,貪婪地注視著那雪中的明光,皎潔如焰的金瞳,正與手持斷劍的一人搏斗。
‘古老的敵人啊,它們終將歸來——’
‘勿負了你的心中之血。’
可那英雄之血又有什么作用?
只能讓他的家族困守于那貧瘠寒冷的土地,在黑暗漫流而來的冬季,無數人因此而死。
羅格斯爾的詛咒,從今天起,將在我手上終結。
從此之后,我是我,他們是他們,古老怨毒的宿命不再使他們與他們得到后人受困于那樊籠之中。
這是,我的道路。
馬里蘭在心中堅定了那個信念,從懷中拿出那件事物——那是一枚精巧的,如同命運指針般的器物。
一只陳舊的星軌儀。
那風雪之中的人影似乎心有所感,忽然之間向這個方向回過頭來。
洛倫平靜的目光看著自己手中的劍——那劍上平平無奇,并無什么修飾,它的原主人可能早已倒在了戰場上的某個地方。
至于他的那一把,早已遺失,而雷納德送予他的劍,也在戰斗之中遺失。那人高馬大的古爾莫德家的騎士正走上來,正有些意外地看著兩人。
他并不知曉內情,方鸻也不可能有時間一一和每個人——尤其是后來者解釋。
他混身是血,眼睛也瞎了一只。
洛倫雙手握住劍柄,將劍向下插入土地之中,他才重新抬起頭,沉沉的目光變得堅定,冷靜得方鸻都心中一顫。
后者輕輕放下魔導手套,仿佛眾星都在向這位少年示意,漫天星辰化作塵埃,洛倫有些欽佩地看著那無數構裝體消失的一幕;
那象征著人力可至的奇跡,在不遠的未來,瑪爾蘭為他們所選出的這位圣子,或許真有可能打破那個古老的預言——
‘繁星終將沉寂,
眾星的石柱將一一倒塌。
樞誓之火,將第一個熄滅。’
“不必致歉,”洛倫開口道,“在這片虛幻的歷史當中,如果我們不曾存在過,不如說,謝謝你給了我們一個存在的理由。”
“這無關于犧牲,而是重新書寫。如果龍災因此而休止,樞誓的圣火有復燃的一日……”
“人們終有一天會記起這一刻,這段歷史的片段會從虛假,轉為真實。所以這并非告別,而是寫下意義。”
督羅的劍從來不害怕彎折;
只害怕在匣中老去,在光陰之中變得銹跡斑斑。
方鸻輕輕點了點頭,法陣的中樞已在他手中,而托拉戈托斯作繭自縛,早已在結界之下神魂俱滅。
眾星輝都為之泯滅,黑暗的眾圣也將無法再將之復生,它所受的不過是努美林精靈為利夫加德準備的酷刑的萬一。
正如同圣劍斬下龍首,守誓的人們飲下狂亂之血,從此之后邪惡之種只在血中流淌,而它原本的主人則消散于歷史之中,只余下一則寓言。
只要理智尚存,惡龍就不再復歸。
只是從芬里斯至此兩年有余,方鸻也從未料想到,這段因果會如此在這里終結,昔日的一切還曾歷歷在目。
猶記得,那同樣還是夜鶯小姐加入他們的契機。
一切的思緒最終都一一散盡,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之中正在消解的結界,元素的暴雨似乎正在終止。
云層散去之后,背后的星光依舊璀璨無暇,而那墜落的星辰,已垂入地平線之下。
三束流星,標定出了沃—薩拉斯提爾的所在。
方鸻再度舉起魔導手套,將自己的意志與法陣化而為一。
他舉起手,重重往下一按,五指觸地的那一刻,無數金色的光軌從廣場之上蔓延了出去。
十二個巨大的法陣依次出現在沃—薩拉斯提爾的每一道城門之下,金色的光輝直沖天際,它們共同構成了這座要塞的第一道外環。
然后光芒向內延伸,構成創生術的第二環,從內城區,一直延伸至中央的廣場之上,籠罩大半個城市。
最后亮起的是中樞法陣。
賽爾·吉奧斯在半空中無言地看著金色的河流正沿著城中的街區流淌,無形的力量好像自行塑造了泥土,形成一道道軌。
沖天而起的金光正沿著軌道蔓延,直至一環一環彼此相連,直至遍及大半座城市,直至籠罩整個沃—薩拉斯提爾。
貝蕾爾追了上來,她沒在前者眼中看到任何錯愕、驚怒乃至于追悔莫及的神情,反而只有一片死寂。
沉靜,鎮定,甚至是冷淡。
“賽爾·吉奧斯,你究竟在干什么?”
“它沒死——”
“什么?”
“我不是來見它的,”賽爾·吉奧斯第一次主動開口,“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必須由我親自來償還。”
說罷,貝蕾爾看著這位鹽骨之子的指揮官,這位海灣人的大探險家,甚至看都沒多看那座尖塔的廢墟一眼,就轉過身。
向著圣山的方向飛了過去。
她猶豫了一下,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也跟著飛了過去。
‘當血色的災星從天空之中顯現,
當昔日的敵人再度歸來。
世界,終將走向盡頭。’
樞焰圣誓在圣火熄滅之后的第二百七十年,誓庭的十一位權杖主教,正手持那銀色的權柄,在雨幕之中注視著那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城市宛若在燃燒。
而蒼穹之上是漫天的星彩。
群星正在墜落,一如那輪蒼翠的月光正在降臨。
而黑暗之中,同樣有一道目光正心有所感地看向沃—薩拉斯提爾的方向,目光的主人將厚重的劍刃抵在地上,看向那光柱升起的地方。
他像是感應到什么,一貫木訥的目光竟略微閃爍了一下,那無數個日夜之前的記憶,一并涌上心頭。
岡瑟·布蘭德巴爾德抬起頭,略微看了一眼半空中飛來的兩束光焰,賽爾·吉奧斯與貝蕾爾正在抵達這個地方。
“什么,你說布蘭德巴爾德家的那個傻子失蹤了?”巴爾多瑪本能地升起一絲警覺,他不由向那漆黑的雨幕之中看了看。
“他不會逃走了吧?”
“誰逃走了那個傻子也不會逃走,我看他是落在了那些人手上。”
“都給我閉嘴,”主教巴爾多瑪狠狠地打斷這些人,“所以說你們根本沒有攔住那些人,你們是督羅的劍,圣殿的騎士?”
瑪爾蘭或許并未在這里投下一道目光。
否則圣焰又怎么會在三百年前就已經熄滅?
他們不過是一群被拋棄的人罷了,騎士們面面相覷,他們的對手當中有兩個比他們更像是督羅騎士的人。
其中一個小姑娘,使的是歐力的祝福與力量。而另一個貓人小姐,一手圣殿騎士的劍術,甚至比他們中的任何人都還要更為凌厲。
“主教大人,我們已經盡力拖延他們的步伐了,”騎士們忍不住辯解道,“他們抵達這里,至少還有一刻鐘時間。”
一刻鐘并不能緩解巴爾多瑪心中的不安,他總感覺今晚的一切正在脫離原本的計劃,無論是那支突如其來的隊伍,還是失蹤的布蘭德巴爾德家的年輕人。
他看向不遠處的流浪者,那化名科貝爾弗利克的中年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能不能抓緊時間?”
“放心,一切還在計劃之內,”阿爾特答道,“我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也知道他們為何而來。”
馬里蘭怔住了,他很難確定面前那手持斷劍的人,是否還算是一個人類。
正如同他也很難確認,那流淌的污泥一樣的怪物,是否真是那傳說中的黑暗之王——利夫加德。
那涌動的爛肉之中,只有一只金色的瞳孔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仿佛被無數黑泥的觸須托起,如同尖塔一樣矗立。
而在那怪物面前的,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連身體都腐爛了一半的男人,一個中年男人。
他還穿著得體的船長大衣,不過領子早已磨光脫了線,衣服陳舊得像是褪了色,一手持著那碎作千片的劍,回過頭來看向他們。
“你是……”
愛麗莎認出了對方。
但男人顯然并未認出夜鶯小姐,因為在那段流逝的歷史當中,他從未見過后者,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馬里蘭手上。
“你將它帶回來了……”
馬里蘭被那目光刺得后退一步,下意識用手握住那星軌儀,并將它捂在胸口,“……你是誰?”
“我是誰?”
中年男人低下頭,重復了一句。
“你是鹽骨之子的指揮官,海灣的大探險家……賽爾·吉奧斯。”
愛麗莎越過馬里蘭,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她的目光在這位鹽骨之子的指揮官身上來回流轉,似乎想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是1007年,樞焰圣誓從十二道途之中被除名兩百年之后。
漫天的風雪之中,眾人之上,那金色的瞳孔只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似乎并未有主動展開攻擊的意思。
沒有人預料到,在科貝爾弗利克——或者說阿爾特打開門的那一刻,一道金色的流焰從門內席卷而出。
前者本人更是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那束流焰所擊穿,整個人向后飛了出去。
然后巴爾多瑪才看清,那是一支閃爍著金光的長矛,它像是由流淌的金血所鑄成,在洞穿了流浪者之后,即刻融化在雨幕之中。
然后人們看到了黑暗之中的一雙眼睛。
深邃的大廳之中,那雙眼睛更像是被囚禁在鎖鏈之下的野獸,細長的瞳孔,閃爍著冰冷的寒光,注視著面前的每一個人。
那像是兩點閃爍的星火,墜入那漆黑的塵埃之中,當它緩緩睜開的那一刻,所有人似乎都聽到了整個世界的哀嚎。
但那并不是巴爾多瑪想象中的那一位——
“怎么可能!?”
半空之中的貝蕾爾更是發出驚呼。
她已知曉了賽爾·吉奧斯與方鸻的計劃,也親眼看到了創生法陣被塑造完成,從努美林精靈的結界之中,抽取了利夫加德的全部力量。
現在那黑暗之王的虛影,還在沃—薩拉斯提爾的上空仍未散去,但它怎么會又出現在這個地方?
一者生,一者死,這是龍血詛咒的鐵律,也是守誓人一族之所以用圣劍斬下黑暗巨龍的龍首,得以終結巨龍戰爭的原因。
“但它怎么可能還活著……”
她既問的是自己,也問的是不遠處的賽爾·吉奧斯。
可那位鹽骨之子的指揮官恍若未聞一般,直接拔出手中的劍,一劍向著下方斬了過去。
一道數千米長的劍光斜斜斬過雨幕,只是還未觸及翠瑞爾的圣殿,便被一道彈開的無形力量擋了下來。
一個幽然的聲音,正從黑暗之中傳來。
“你還是回來了……”
巴爾多瑪僵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大廳深處傳出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確切的說,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只是略顯得有些沙啞,仿佛金屬在顫鳴,那散發著金光的眼瞳緩緩走了出來。
黑暗的淤泥在大廳之中向著那金色瞳孔的主人匯聚,凝聚成她的軀體,長發,四肢與長長的裙擺,最后化為一個女子。
漆黑的長發宛若綢緞,金色的眸子仿佛夜星,蒼白的肌膚如同雪瓷,只是手臂與額上布滿了丑惡的鱗片。
如同燒灼的傷疤,還流淌著暗紅的光芒。
她仰起頭,向著半空中的賽爾·吉奧斯微微一笑,“我親愛的——兄長。”
那一刻,貝蕾爾也終于記起了這個少女的名字。
“涅塔莉·吉奧斯……”她忍不住失言,“她是你妹妹,她不是應當早已病故了么,她怎么會在這里?”
而賽爾·吉奧斯仿佛陷入了那重重的幻影之中。
他一下怔在了原地。
虛假的過去與真實的過去在記憶之中彼此交迭,龍血的詛咒又一次在海灣的土地之上蔓延,人們都說那是他父親帶來的詛咒。
吉奧斯家族的詛咒。
他本應當得到英雄的贊譽,卻死于一場不名譽的意外當中。
他理應當為家族奪回名譽,但直到那個詛咒再一次找上了他們——
“賽爾,你父親生前曾平息過另一場瘟疫,而今珀拉赫文的命運再一次落在了你的肩頭上。”
他看著那個年邁的官員,浮腫的眼袋垂著尸斑般的青灰,在漫長的歲月中,他甚至都不記得對方的名字了。
明明曾經他對這些人恨之入骨,但他們那磨損的長袍上綴滿金線,而今也只剩下脫落的線頭而已。
他回過頭,看著少女正將新采的金盞菊插入陶瓶,熔金花瓣正拂過妹妹的手腕,在那里投下一片晃動的陰影。
“我要的不是命運,而是責任,格倫索爾閣下,請為我父親恢復名譽吧。”
“啊,你父親從未失去過他應有的名譽,卡西米爾先生一直都是議院最受人尊重的探險家。”
那官員臉上只留下一片諂媚的笑。
那個虛偽的笑容,此刻正與少女臉上的笑重迭在了一起,“這是你欠我的,賽爾·吉奧斯。”
“若不是你帶回了不老泉,我就不會死。”
“你奪回了家族的名譽,”她的聲音逐漸變得冷酷,“但卻將我留在了這里,但親愛的兄長——我并不介意。”
“因為有一天,你會將這一切一一償還。”
“你所盜走的血脈之中的力量,”她一字一頓,“你所盜走的原本屬于我的榮譽,現在是時候一一還給我了。”
巴爾多瑪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這個動作讓他碰上了身后冰冷的尸體,讓他心下不由一顫,那個在自己看起來無所不能的危險家伙,竟然就這么簡簡單單死了?
他當然明白科貝爾弗利克只是對方的化名,他也明白這個男人極度危險,可他卻提供了誓庭無法拒絕的籌碼。
——令龍血的詛咒化為無害,令圣焰之火再度復燃。
樞焰的圣誓已經遠離權力的中心太久了。
久到他們都甚至忘記了那個輝煌的過去,久到人們只記得誓庭的教士不過只是空海之上的一群貪婪的商人。
而幾曾何時,他們也是十二柱之一,是秘羅殿最為驕傲的圣衛。
可就是這么一個曾為他許諾之人,就這么輕易地死了?
巴爾多瑪有些僵硬地看著流浪者胸前那個黑洞洞的創口——也僅僅只比貝蕾爾晚一些,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對科貝爾弗利克出手的女人是誰。
可歷史當中從未記載過這件事,在海灣之子的書卷當中,賽爾·吉奧斯的妹妹病故于珀拉赫文,甚至與他帶回不老泉并沒有什么關系。
因為她是在那之后很久才離世,在那之前她也和自己的兄長一樣,作為一個探險家活躍于海灣地區,并且留下了不少的記載。
可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巴爾多瑪只感覺腦子一片混亂,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正在發生的現實?還是歷史之中的過去?
可若是歷史之中的過去,這一切為什么從未記錄在樞焰誓庭的歷史上?從未記錄在三百年前發生的那場戰爭之中?
他心中如此的震驚,以至于都從沒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那具冰冷的尸體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星輝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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