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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狼行 第五百三十四回 徐海的來歷
陸炳冷冷地說道:“我能做到的,只能是兩件事,第一,不讓嚴嵩的人接近審案者,主審者都是絕對可靠的心腹,不會出現誘供和逼供。第二,盡力保全楊繼盛的性命,他的全家老小我已經派人安置了,不會讓他們落到嚴嵩的手中,以作為籌碼。天狼,你知道接下來我要你做什么了嗎?”
天狼的眼中神光一閃:“陸總指揮,你該不會是讓我去詔獄里負責看守楊繼盛吧。”
陸炳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你意下如何?”
天狼低頭想了想,陸炳這個任務是深合自己心意的,能盡自己所能地保護忠臣義士,實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現在南京城中倭寇現蹤,嚴嵩父子渡過了這次危機后又勢必會瘋狂地反撲,自己如果耗在詔獄里,也不知道重出江湖時,武林中會變成什么樣子,想到這里,他又開始左右為難起來。
陸炳對天狼的反應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天狼會爽快答應下來的,皺了皺眉,他問道:“怎么,你不愿意嗎?”
天狼抬起頭,對陸炳正色道:“現在詔獄之中,是誰人在看守楊繼盛,能讓陸總指揮也放心地離開呢?你這回來南京,只怕也不止是來找我吧,事實上我來南京城也不過是臨時起意。”
陸炳笑了笑:“不錯,詔獄那里有鳳舞在守著,我很放心楊繼盛的安全,只是鳳舞沒有你這種忠義之心。我怕她一時頂不住皇上的壓力,你要知道,在詔獄中的人犯。每幾天就要拖出去廷杖的,鳳舞若是急著破案,沒準會把楊繼盛給活活打死的,這也是我要你去詔獄的主要原因。”
天狼反問道:“那你來南京城又是為了做什么?”
陸炳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得到消息,倭寇首領徐海,上泉信之和毛海峰秘密登陸,潛入南京城。試圖與嚴世藩接頭,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見過胡宗憲了,身為錦衣衛總指揮使。我不能對此事不聞不問,北邊才剛剛算是勉強安定,南方再亂的話,國家會出問題。對了。剛才你在客棧里說。昨天晚上和嚴世藩們他交過手,具體是怎么回事?”
天狼深吸了一口氣,把昨天從街上偶遇上泉信之和徐海等人,進入蘭貴坊,再到城外巧遇小師妹,然后嚴世藩出現,并與自己作了交易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甚至連自己最后與小師妹達成的協議也一字不差地向陸炳作了匯報。
陸炳聽完之后。長出一口氣:“你做得很好,天狼。你進步了,本來我以為你看到沐蘭湘被擒時,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她呢。”
天狼正色道:“我是會救她的,哪怕賠上我這條命也在所不惜,但當時嚴世藩和倭寇們都在,并不是好時機,我本來是準備嚴世藩一個人帶小師妹離開的時候再出手相救的,可沒想到他的武功太高,早早地就看破了我的位置,若不是他有意與我們化敵為友,只怕我這會兒已經陷在那里了。”
陸炳沉聲道:“天狼,你分析一下嚴世藩這樣做是何用意,只是想找你帶個話,要與我們錦衣衛恢復合作嗎?”
天狼仔細地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只怕他的真正用意,還是在楊繼盛身上,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只提了楊繼盛,而對沈鍊之事只字未提,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陸總指揮不會如他們父子所愿,去主動害楊大人的,上次嚴嵩上門,這次則是由他向我再次帶話示好,如果總指揮拒絕的話,他們可能會對我們錦衣衛,對總指揮大人下手了。”
陸炳冷笑道:“他們動不了我,這點其實嚴嵩父子也心知肚明,皇上也不可能遂了他們的心意,把我貶黜的,所以現在他們轉而尋求和我言歸于好,目的還是為了能拉攏我對付那些清流派的大臣罷了。”
天狼點了點頭:“總指揮所言極是,您應該是不可能和嚴氏父子再次攜手的,可是這樣直接拒絕,就不怕嚴氏父子會借著沈鍊的事情,對您使壞嗎?”
陸炳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顯然他對這事還是有點忌憚,他嘆了口氣:“沈鍊不聽我勸,強行上奏折彈劾嚴嵩父子,雖然這回嚴嵩給我個面子,沒對沈鍊下重手,但最后判處沈鍊流放的地方乃是山西的宣府。”
“自從仇鸞進京后,宣大總督楊順,乃是嚴嵩的死黨,如果他想要找沈鍊的麻煩,隨時可以,而且以沈鍊那種嫉惡如仇的個性,我在這里時尚無法管束住他,被謫貶邊關,想必更是心中怨憤之氣難平,肯定是整天要痛罵嚴嵩父子的,萬一給抓住把柄,那只怕我也保不了他啦。”
天狼恨恨地說道:“君昏臣奸,豺狼當道,這黑暗的世道何時是個頭。”
陸炳的臉色一沉:“天狼,慎言,難道你也想學沈鍊嗎?”
天狼嘆了口氣:“陸總指揮,你還是好好地勸勸沈兄吧,至少這兩年先別給嚴黨抓到什么把柄,但徐圖之,經此一役,徐階等清流派大臣只怕也不敢再在朝堂之上公然與嚴嵩父子作對了,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按你所說的那樣,暗中搜索嚴黨的罪證,這次你來南京,是準備調查浙直總督胡宗憲嗎?”
陸炳沒有直接回答,他負手于背后,踱了幾步,才停下來看著天狼:“你若是我,會怎么做?”
天狼微微一笑:“其實我的心思你最清楚,我來東南一帶就是不放心這個東南重臣,畢竟他上次私放上泉信之的事總讓我覺得不太對勁,盡管這幾年東南一帶還算穩定,但我實在是怕這里再出一個仇鸞,表面上看能花錢買平安,但倭寇若是真的入侵。又是不堪一擊。”
陸炳搖了搖頭:“也罷,上次的事情其實我是全程參與的,我基本上可以確定。胡宗憲本人不象仇鸞,他是不會賣國求榮的,他雖然是嚴嵩門生,但還是有讀書人潔身自好的正義感,大局上還是能穩得住,這些年在東南一帶,他也是時不時地派軍主動出擊。與倭寇作戰,并不象仇鸞那樣龜縮關內,無所作為。我覺得他還是有心剿滅倭寇,只不過力有未逮罷了。”
天狼不滿地搖了搖頭:“陸總指揮的說法我不能接受,倭寇再強,再有錢。也不過是數萬武裝海盜而已。跟蒙古那種人口數百萬,騎兵數十萬的強大國家是無法相提并論的,以我大明東南數省,幾百萬人口,每年數百萬兩白銀的抗倭經費支出,即使新編練的軍隊也有十萬之眾,更不用說為了平倭,還從廣西四川一帶調來了戰斗力很強的狼土兵。甚至連南少林的僧兵也加入了戰斗,坐擁東南數省。錢糧兵都不缺,卻說打不過幾萬倭寇,這說得過去嗎?”
陸炳嘆了口氣:“天狼,你還是有點太想當然了,倭寇也好,蒙古也罷,如果跟我們漢人一樣,固定一個據點,等著我們去攻,那自然是不用擔心的,可是他們最讓我們頭疼的一點就是居無定所,蒙古人四季逐水草而居,沒有固定的城寨,精壯男子四處征戰,而老弱婦孺們則遠在幾百里外看家,一旦打不過,就把蒙古包一卷,趕著牛羊逃得無影無蹤,是以我朝開國以來,對蒙古總是戰勝而不能消滅,等他們恢復過元氣,又會無休止地來騷擾我們。”
“至于這倭寇,其實也就是海上的蒙古人,浙江的沿海有數千座大小島嶼,我們很難知道倭寇盤踞在哪里,而且倭寇有戰船數千艘,如果他們不登陸,只是在海上的話,我軍的戰艦水師,還真的未必能打得過他們。”
“這次你見到的那個徐海,就是倭寇中間最能打一個首領,此人本是浙江杭州虎跑寺的一個和尚,法號普靜,他的叔叔徐惟學,乃是和汪直合伙做生意的海商,后來也一起當了倭寇,汪直的經營能力在幾個合伙人中脫穎而出,不出兩年,就遠遠地超過了徐惟學,徐惟學咽不下這口氣,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子雖然身在佛門,但自幼逢異人點化,不僅武藝超群,更是有兵法之能,于是不惜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潛回杭州,帶了徐海去當倭寇。”
“結果徐海最早是被徐惟學作為人質抵押給上泉信之等人的,后來徐惟學在一起交易的過程中被殺,徐海卻對上泉信之等倭寇說,他愿意跟著倭寇們一起干,由于徐惟學已死,多殺一個徐海也是無用,于是上泉信之就留下了徐海,很快,徐海的文韜武略就展現了出來。”
“一年前,總兵官宗禮率部調防浙江,由于宗禮是河朔人,所部均是精兵,以前他也是在曾銑總督手下跟蒙古人多次交手的猛將,就連胡宗憲也對他寄予厚望,結果徐海指揮數千倭寇,先是假意搶劫兩個縣城,擄掠了數千男女,宗禮聽說后馬上率部下追擊,想要解救被俘的百姓,徐海先是故意示弱,在三里橋與宗禮部交戰,連著三次都戰敗了,引得宗禮所部乘勝追擊,直到進入了他的包圍圈。”
“由于宗禮所部本就只有兩三千人,又分了不少兵去照顧那些被救回的百姓,因此追擊時部下已經不足千人,糧食更是不足兩天,最后被徐海率了數千悍匪包圍在桐鄉,血戰兩天兩夜,矢盡糧絕,最后九百將士,連同宗禮總兵,一起戰死。此役是我東南抗倭十余年來,第一次有總兵級別的大將陣亡,一時間倭寇氣焰沖天,而徐海也因此一戰,成了僅次于汪直的倭寇二把手。”
天狼氣得一腳踏碎了地上的一塊青石:“早知如此,昨天說什么也要取徐海的人頭,以祭奠宗將軍。總指揮,倭寇如此猖獗,這徐海竟然敢大搖大擺地進南京城,如果這都不抓,那我大明不成了倭寇任來任往的茅房了嗎?”
陸炳的面沉如水,點了點頭:“不過這次,可能還真不能抓他們,我接到的線報是,這回的幾個倭寇。是來與胡宗憲和嚴世藩談判的,受到他們的保護,即使要動手。也不能在南京城里,不然又會象上次那樣,捉了上泉信之,還是得放回去了。”
天狼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什么?他們竟然敢這樣公然地通倭?難道皇帝對此也聽之任之嗎?”
陸炳嘆了口氣:“我出來之前,皇上對我是交過底的,胡宗憲上過密奏,要與倭寇談判講和。去年的桐鄉之敗,宗禮總兵壯烈戰死,我東南將士為之氣奪。現在并無主動出擊的實力,而倭寇在那次大勝之后,也沒有趁火打劫,而是主動派使者與胡宗憲接洽。不僅放回了那戰中俘虜的百姓和官兵。而且還傳了汪直的話,說是有意與我朝和談,只要能允許和他們做生意,以后就不會采取打劫沿海城鎮的方式。”
天狼聽得無話可說,他知道去年剛剛在北邊大敗于蒙古,這時候明朝的精兵猛將都在向北方集結,南方抗倭的錢糧兵馬都被抽調了不少,這種情況下也只能和談。而且胡宗憲深知嘉靖的脾氣,不公開和談之事。而是上密奏,這樣給足了嘉靖面子,也自然拿到了可以與倭寇和談的尚方寶劍。
于是天狼只能悻悻地說道:“那現在只能和倭寇和談了是嗎?陸總指揮,既然如此,你還要來這南京城做什么,給他們和談的時候當護衛嗎?”
陸炳搖了搖頭:“天狼,其實我也不愿意走這一趟,但是皇上對嚴世藩,對胡宗憲還是有些不放心,他也怕這些嚴黨背著他跟倭寇還有什么私下的協議,所以派我來南京暗中監視,一旦他們有通敵賣國的行為,那就寧可開戰,也不和談。”
天狼先是一喜,轉而又眉頭深鎖起來:“要說賣國,就得看倭寇的意圖了,他們如果只是想打開國門,取得通商的資格,那應該是皇上所允許的,即使不能公開貿易,但只要我朝允許他們在浙江和福建的海外盤踞一二個無人大島作為基地,然后默許民間商人到這種地方和他們進行貿易,那倭寇的目的也就基本上達成了,而皇帝也沒有失掉面子。對不對?”
陸炳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嚴嵩狡猾,自己不表態,卻是讓胡宗憲和趙文華等人一再地上疏,說是對于倭寇,要剿撫并用,現在朝廷北邊壓力大,需要在東南這里采取懷柔政策,不能激得倭寇大規模地攻擊沿海各地,而且新兵的編練和戰船的建造也都需要時間。”
天狼恨恨地說道:“托詞,借口,養兵千日,用兵的時候卻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足,真不知道平時做什么去了,胡宗憲手握十余萬精兵,卻不敢戰,跟宗禮將軍比起來,真的是天差地遠!”
陸炳擺了擺手:“天狼,這一點我覺得你倒是可能誤會胡宗憲了,我說過,他不是仇鸞,還是真的想要和倭寇一決高下的,據我的情報,他確實在浙江和福建,還有廣東募集士兵,交給大將們訓練,就是為了能在海上戰勝倭寇,而為了對付倭寇,他也從各地調來良將,并在浙江和福建讓這些良將募兵,以期將來和倭寇的決戰。”
天狼不屑地歪了歪嘴:“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一個不敢打的總督,哪可能有什么良將,我看這不過是胡宗憲的借口罷了,十有還是找一些嚴嵩的黨羽,占著名額而已。”
陸炳笑了起來:“天狼,只怕這回你又判斷錯了,至少有兩個人,我是知道的,堪稱不世出的將才,有此二人,我敢說不出三年,新軍訓練完成后,一定可以大破倭寇。”
天狼奇道:“真有這樣的良將?我怎么沒有聽說過呢。”
陸炳點了點頭:“你不知朝廷軍事,不知良將也不奇怪,其中的一個,乃是前崖州參將,新任寧臺參將的俞大猷。
這俞大猷乃是福建泉州人,其祖俞敏跟隨太祖洪武皇帝打天下,后來以功臣定居福建泉州,家中世襲泉州衛百戶官,到他這代時,已經是第六代了。此人自幼家貧,靠其母賣頭發供其讀書,加上親友的救濟,才得以上學習武,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被稱為清源洞十才子之一,少年時為了練膽量,曾經和同窗們登上離地丈余的巨石,然后跳下,以磨煉膽量。”
天狼聽到這里,心中小聲地嘀咕道:這種事我小時候和徐師弟和小師妹也做過,算不得什么吧,但一想到俞大猷當時也只是個書生,卻能做到自己習武之人做的事情,不由得又心生佩服,點了點頭。
陸炳繼續說道:“后來俞大猷還得異人傳授劍法,并得南少林的高僧指點,習成一身武功,其劍術之強,在當今之世只怕與那華山掌門司馬鴻不相上下。”
天狼聽得失聲叫了起來:“當真?”他還是不相信俞大猷這樣的軍官世家居然能出一個劍神級的高手,難不成那云飛揚再次收了他當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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