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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第861章 中山
:12點半還有一章
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章服之美,謂之華。
從這一點上看,中國君派來的使者頭上結髻,深衣廣袖,衣服上有多彩的紋飾,腰間還有琳瑯滿目的帶鉤、玉飾,這一身打扮,和晉國卿大夫根本沒什么兩樣,稱之為“華”未嘗不可。
“外臣翟厲,代寡君問候晉國趙上卿,孟冬寒冷,還望上卿安好。”
這位中山君的大宰禮儀上挑不出半分毛病來,除了文化有限吟不出詩經來應和,皆是標準的諸夏禮儀。
也只有從跟隨他的幾名中山武士穿著的窄袖豹裘,披發左衽的裝束,才表明這是一個狄人建立的邦國。
自從召陵之會那一年公元前506年立國號“中山”正式建國開始,中山已經建立十多年了,與代國不同,他們因為被晉、齊、燕三面包圍,尤其曾做了晉國二十年附庸,故而受中原文化影響較深,中山國的上層無不積極效仿中原衣冠禮樂,政治制度。
對他們的積極態度,趙無恤是表示認可的,所以對待中山,也不能像對冥頑不化的代國一樣簡單粗暴。更別說中山因為共同討伐中行氏的緣故,與趙氏還算盟友,趙無恤更是與中山君攀上了親戚,兩人以兄弟相稱。
見翟厲有禮有節,他也對中山君一陣噓寒問暖,寒暄完了,對方才開始表明來意。
“聽聞上卿破代,寡君欣喜,特地派外臣來恭賀,并奉錯銀雙翼獸一對、瑪瑙半斗,小小心意,伏維受納。”
他說著便讓身后的狄人壯士將禮物抬上來,那些中山獨有的瑪瑙光澤度好,顏色明潤。一對錯銀雙翼獸做工精致,獸首一左一右,兩肋生翼,后尾斜挺,四肢弓曲,云紋的銀線交錯周身,設計嚴謹,刻畫細膩,可以當做壓席子邊角的鎮器。
這些寶物顯示了中山人精湛的手工藝,這個幾乎完全農耕化的民族,絕不是代、樓煩等塞外戎狄能比得了的。
不過趙無恤這個人和一般諸侯卿大夫有所不同,對寶物金銀談不上熱衷,他更渴求的,是城邑、土地、人口
無恤一揮手,讓人將這些東西收下,隨即對翟厲笑道:“這邊剛打下代城,中山就派人來了,貴國真是消息靈通啊。”
翟厲陪著笑,心里卻有苦說不出。
趙無恤突然進攻代國,著實嚇了中山國一大跳,因為與中山臨近的柏人、邯鄲等地完全就沒有動靜,就在趙氏猛攻代地的同時,那一帶完全看不出處于戰時狀態,依舊是城門大開,市肆繁榮。
后來中山人才知曉,趙無恤竟是以太原一郡之力征討代國,而且只花了半個月,就打下了代城,滅亡了稱雄北方五十年的代戎,這實力,著實讓中山國為之驚懼惶恐。雖然和代國的關系談不上良好,但兔死狐悲,中山君夜不能寐,加強了邊境的防御,又巴巴地派他的大宰翟厲來阪泉邑,想打探下趙無恤的意思。
畢竟代國一完蛋,趙氏就從北、西、南三面包圍了中山,中山難免有些危機感。
不過如今看來,趙氏似乎對中山并沒有覬覦之意,趙無恤收下禮物后很高興,還以代國的犬馬和女子交給翟厲,讓他回贈中山君,禮尚往來。
就在翟厲放松警惕,開始陪著趙無恤說笑、飲酒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人來報:“上卿,燕國太子到城外了!”
嘴里酸甜的酒突然變得苦澀,翟厲舉起的酒盞也停住了,過了一小會才擠出一個笑容道:“不知上卿竟然還有其他貴賓”
“什么貴賓,只是不請自來的惡客而已。”
趙無恤似有些煩躁地一揮袖子,像是要驅趕一只令他討厭的蒼蠅似的。
翟厲不由一喜,莫不是燕國得罪了趙氏?他試探地問了問,趙無恤才嘆息道:“幾年前,若非中山,趙氏要滅亡中行氏可沒那么容易,故而我與中山君約為兄弟,兩家共處冀州,當睦鄰友善才是。可在打下代地,與燕國接壤后,燕國的使者卻三番兩次地過來覲見,希望與趙氏交好,更想要離間我與中山國的關系!”
“什么!?”翟厲一驚,中山的建立和擴張,必然與位于東北面的燕國發生沖突,之前燕屬于齊國陣營,中山屬于趙氏陣營,雙方在邊界的苦陘邑一線有過幾次交戰,互有勝負,至今關系依然很緊張。現在燕國竟然派他們的太子親自來見趙無恤,還打算離間趙與中山的關系?
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趙無恤仍然在講述燕國的說辭:“燕國人說中山如同當年的山戎一般侵吞邊邑,荼毒百姓,既然趙氏乃晉國上卿,諸夏之主盟者,還希望我能出兵討伐,還燕國一個公道”
想到趙燕夾擊中山的情形,翟厲從頭到腳頓時出了一身汗,連忙出來辯解道:“燕國人在說謊!中山未曾侵吞燕國一座邊邑,只是各自取得無主的隙地而已。反倒是燕國,之前仗著有齊國庇護,視鮮虞為雜狄,曾多次出兵襲擊邊境之民,寡君屢勸不聽,他們還說什么我討境內戎狄而已,根本不將中山視為邦國,如今竟然還在上卿面前倒打一耙”
“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已經駁回了燕國人的過分要求,汝雙方應當各安邊境,怎能覬覦別國的城池?非但是中山和燕國,就算是中山和我趙氏,也理當如此!”
趙無恤拍了拍手,讓人拿地圖上來。
“中山既然已成為邦國,而不是到處遷徙的雜狄,就必須有邊界,中山與燕的邊界我不好多問,汝等自己去裁定,但代地與中山的邊界也很模糊,不如就乘這次敲定?”
也不由翟厲分說,趙無恤紅筆一勾:“拒馬河以北歸趙,拒馬河以南歸中山,何如!?”
翟厲連忙起身一看,如此一來,窮魚之丘就完全劃到趙氏那邊去了,而窮魚之丘連接的,可是對于中山而言至關重要的蒲這么劃,完全是己方吃虧啊,如此一來,中山國的北門幾乎等同于對趙氏洞開。
但他也清楚,若是不答應的話,說不準趙氏就要聯合燕國,對中山發難了,趙無恤之前的話里,明顯透著濃濃的威脅。
他不情不愿地說道:“此事外臣做不了主,還得回去請示過寡君才行。”
“也好,國之大事,不可不謹慎”
中山可不像代國,可以一擊而下,他們已經是一個城郭農耕之邦,更位于山區,邊隘眾多,大軍難以行進,只能想辦法徐徐圖之。
所以趙無恤也未強逼迫,而是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中山于十多年前改國號立國,但諸侯中能將汝等視為平等邦國的寥寥無幾。魯國的孔子說過一句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中山想要延續下去,想要與燕國分庭抗禮,只怕要得到天子承認,封土賜爵才行啊。無恤不才,乃晉國上卿,天子授權的諸夏主盟者,愿為中山君引薦,入成周朝覲天子,讓中山正式封邦建國,列為諸侯!”
封邦建國,列為諸侯,中山!?
“此話當真!”翟厲一時間又驚又喜。
中山人可沒有楚國人那種“我蠻夷也,不與中國號謚”的實力和勇氣,隨著華夏化的日益加深,中山人在極力效仿中原衣冠禮樂的同時,一種文化的自卑感也在他們心中加深,冒認自己為”殷商子姓之后“便是一個例子。因為宗法制度本身的嚴密性,周室對諸侯何時分封,屬于哪一支系,記錄十分詳細,西貝貨很難冒認。
所以中山只能往四散的子姓上攀扯,好讓自己不那么被諸侯鄙夷,但是一衣帶水的燕國依舊很看不起他們,雖然在武力上討不到好處,但作為召公奭的封國,姬周最重要的大邦之一,已經大不如前的燕國人依舊可以高傲地罵他們一聲“夷狄”!
所以中山子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就是像邾國、莒國那樣,雖然不是周室的初封之國,雖然是夷人,但仍然可以追加上一個諸侯的名號,讓自己融入到諸夏的大家庭里,也能與其他國家正常邦交,朝聘往來。只是一直視中山為自己奴仆附庸的晉國,是絕不容許這種情況的,早年在范鞅那里,中山就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趙無恤卻聲稱,愿意引薦中山子朝見周天子,讓天子正式同意中山封邦建國?
翟厲欣喜若狂,對趙無恤要中山割讓拒馬河以北數十里土地的不快也一掃而空。
在趙無恤身上,的確看不出他對中山國有敵意,若以區區幾十里土地,換得一個正式的諸侯稱號,這絕對是值得的!
“若此事能成,不要說區區幾十里邊地,中山愿意奉上仇由,作為上卿的養邑!”
答應回去將此事向中山子說明后,翟厲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去,在離開這間略顯簡陋的廳堂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穿著一身漂亮貂裘,正在彈去冠帶上雪花的青年貴族。
冠冕堂皇,環佩叮當,規格直逼晉國上卿,此人絕非一般的士大夫!
“是燕國太子么?”翟厲走過去試探地問道。
“然,正是余。”
身材高大的燕國太子恪疑惑地看了翟厲一眼,不認識,這莫非是趙上卿的親隨?
“哼!”誰料翟厲證實他的身份后,竟然下巴一抬,狠狠剮了燕國太子一眼。
“燕人,等著瞧!”
他隨即揚長而去,只留下太子恪一臉懵逼
:讀出土的“中山三器”銘文,第一感觸便是這個白狄建立的邦國華夏化很深,比如詩經典籍的引用極為頻繁貼切,也有一套傳統的禮樂器物,可見中山人對中原的效仿是全方位的。戰國中山侯銅鉞的銘文里更是說:“天子建邦,中山侯”,可見中山人對得到周天子承認極為重視,也是他們在這個時代極為渴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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