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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144 表舉張纮河南尹
關羽單騎斬殺張白騎,看似不難,實則不然。
要想做成這件事,三個必要的條件,缺一不可。
要有一匹好馬,這是其一,馬不夠快,就追不上張白騎。要有出眾的武力,這是其二,武力不足,即便馬快,追上了張白騎,然身在數百的敵騎中,那不是陣斬敵將,很可能會變成自送人頭。敵將要有顯眼的標識,這是其三,亂馬陣中,塵土遮掩,敵將若無明顯的標識,很難找得到他的。此三條,頭兩條,關羽沒有問題;第三條,張白騎替關羽做到了。
韓當、陳武俱勇將,親眼看到關羽陣斬張白騎此幕,驚嘆之余,不免各自思量,自己能做到這點么?不用多想,已有結論,做不到。
做不到,不僅是因無關羽的好坐騎,武力上他倆也不行。
此前歷戰中,韓當、陳武見到過張矛的剽悍,他倆與劉備帳下的那些壯士們,沒幾個是張矛的敵手。張白騎盡管不曾上過陣,但一則,他是這支黑山軍的渠帥,黑山軍是以“山賊”為主的隊伍,崇尚“強者為王”,要想在其中挑頭,成為一部之渠帥,譬如張飛燕,非得本身就武勇過人不可;二者,張白騎敢乘白馬,敵我交戰,白馬有多顯眼?他之被關羽斬殺,固是其中一條原因即此,但由此也就能看出他自己對其本身武勇、騎術的自信,故張白騎定也是悍將。又這支黑山軍是造反已久的“積年老賊”,前前后后與地方豪強的宗兵、與漢軍、與袁紹部等大戰過不知多少次,將士們無不死人堆里出來的,其余的那些騎士也是個個悍勇。
韓當、陳武度量本人的武力,如果一對一,也許能打掉張白騎,加上個張矛,他倆應該就不行了,更別說還有張白騎的那數十精銳從騎,還有散在張白騎周圍的那數百敵騎,他二人是萬萬難以做到像關羽這樣,萬軍陣中取敵將首級真如探囊取物。
“山賊”崇拜強者,武將、兵士也崇拜強者。
韓當、孫河、陳武等驅馬到劉備、關羽近處,你一言,我一句,不住口的夸贊關羽不已。年輕如陳武者,以及他三人的從騎們,看向關羽的目光,全是仰慕、崇拜。
劉備與有榮焉,關羽神色如常。
張白騎、張矛既死,其部騎兵落荒奔逃,劉備說道:“當趁云長斬殺白騎,賊兵無主此機,吾等麾兵急追,以盡殲此支賊寇!”
韓當、孫河、陳武都同意。
於是諸將各催本部,折回頭來,追趕掩殺。競相逐北,直到入夜才罷。不僅把張白騎部的騎兵斬獲泰半,張白騎部的步卒沒有防備,被他們殺到后,也是丟盔棄甲,非降即死。檢點戰果,各部合計,斬獲賊兵兩千余,逃出生天的張白騎部步騎僅有千余。
雖逃出了千余人,沒能達成全殲,但張白騎死了,其部主力也灰飛煙滅,則這些逃出去的也就不足為慮,彼等肯定不敢再在河南尹停留,要么只有回去找張濟,要么流落別地繼續為寇。
劉備等遂諸營休整一夜,第二天押著俘虜和繳獲到的軍械、糧秣等凱旋。
徐榮、程普接報大喜。
軍報中說了關羽陣斬張白騎此事。
張范投到荀貞帳下的日子還不長,對此甚是驚詫,說道:“橫野竟有賁、育之勇?”
“橫野校尉”,是關羽現下的官職。
以“賁、育”來比關羽,好像是稱贊之詞,張纮卻知關羽氣傲,又知荀貞極愛重關羽,生怕這話被關羽知曉,惹他不快,趕緊接腔,撫須笑道:“賁、育者,二勇夫也,何及云長!公儀,云長忠義,憐貧賤疾苦,愛護兵卒,主公常以古賢人君子比之!”
劉備等回到洛陽,入拜張纮、徐榮,詳細稟報過了剿滅張白騎部的過程。
徐榮等再次對關羽贊不絕口。
徐榮笑道:“此戰,云長陣斬賊將,奇功是也;擊滅張白騎,又大有助於我軍的御敵守境。主公論功行賞,云長,想來不日主公表舉卿遷升為將的上書就會送往長安了!”
關羽淡然說道:“士為知己者死,羽所求者,豈官爵利祿?”
這番言語作態,確非尋常武將能為,張范嘖嘖稱奇。
——這張范是公族子弟,其族簪纓世家,關羽是亡命出身,其家河東庶民,兩人的出身天壤之別,也就難怪他之前以勇士匹夫來視關羽,亦無怪他現下奇關羽之言行。且不必多說。
洛陽西南的麻煩已經解決,弘農郡的張濟等雖然尚未有出兵的動靜,然據最新情報,張濟近日與段煨、楊定書信不斷,徐榮判斷,這大概率的是張濟正在謀劃出兵洛陽。
於是,徐榮與程普說道:“不可再與張揚、張郃久持了!駱業許為內應,張濟或將出兵,久則必然生變。今張白騎部已滅,孫豫州和我主的援兵也都已到洛陽,我軍兵馬現已萬五千余眾,足能與張揚、張郃決戰矣。我之愚見,可籌劃進攻張揚、張郃部了!”
程普贊同。
遂在給荀貞送去擊滅張白騎部的軍報后,徐榮、程普開始著手集中兵力,實現他們此前所商定之“先破張白騎,再打張揚、張郃”此策的第二階段。
十一月初,下起了雪,連著下了三四天,紛紛揚揚的大雪才漸漸轉小,而猶未停。
徐州雖不如幽并邊地寒冷,然州府的屋檐上也已經結了長長的冰棱,晶瑩剔透,庭院里的池水亦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滴水成冰的天氣,荀貞卻依然還是每日都到聽事堂理政辦公。
在戲志才,主要是荀彧、陳群等的具體負責下,幕府治所遷移到昌邑的工作,進展順利。
兗州昌邑那邊,新幕府、軍隊營地的選址、建筑等項工作,也進展頗快。荀攸不但已經為新的幕府治所選好了地址,并得到了荀貞的許可,而且已經開始建造。
部分幕府吏員和部分定下調到昌邑的兵馬,也於日前已經先期去往昌邑。
部分幕府吏員先過去,是為幕府的整個遷移打個前站。
部分軍隊先過去,既是為后續大部隊的遷移作個準備,沿途建些糧站、兵站之類,也是因為荀貞不愿因遷治而勞動過多的兗州民力。
如果只是建造一個幕府的話,依照荀貞“儉樸大方,夠用就行,禁止奢華”的命令,便是加上吏舍、加上給吏員家眷建造的住處,也用不了太多民力。
但如果再加上部隊的營地、部隊家屬的住處,那整個的工程量就非常大了。
兗州現在還不算很穩定,畢竟是新得未久之地,又有乘氏的李氏等家族因為叛亂被族滅,又有王長此類的狂士被殺,更關鍵的,是荀攸奉荀貞之令,在兗州強力推行的那些打壓豪強、收豪強門下徒附重為政府管轄的編戶齊民等等措施,更是直接嚴重損害到了兗州豪強、士族的利益,故而州中的一些士人、豪強,對荀貞直到眼下還是持有抵觸乃至排斥心理的。
這個情況下,荀貞當然不想給此類豪強、士人借口,讓他們借自己修建幕府、兵營的機會,指責他大興土木、驅役百姓,以至掀起動蕩,所以,盡管而下已是仲冬,早就過了農忙之時,荀貞仍然不允許荀攸動用太多的地方民力,寧肯調些部隊過去,叫兵士們去做筑營等務。
一方面關注幕府遷治這件事情,荀貞一方面審批荀彧、陳群等報上來的“建議跟隨遷治”的吏員名單,——這些吏員都不是幕府本有的吏員,大部分是州府吏員,也有少數是徐州諸郡的吏員,荀貞剔除了幾個,補充進來了幾個,名單確定下來以后,適合表舉職務的,荀貞上表朝中,名位不夠表舉職務的,就改而委任為幕府吏員,兩者都給他們打造新的印信。
此前,在廣陵、彭城、瑯琊幾個郡,各新修了一條或幾條水渠,以便於各郡的軍屯、民屯用水,但都沒修成,又趁農閑,荀貞令荀彧、陳群等督促各郡的郡守接著開修。
水利關系到農業的發展,興修水渠,不但利於軍屯、民屯,也有利於當地百姓墾種。如果修的是類如洛陽附近陽渠、鴻溝那樣的大渠,對軍事也會有利,如運兵、運糧等方面。故此,荀貞在徐州這幾年,於水利這塊兒,一向是非常重視,大力發展。
另外,青州被黃巾肆虐多年,如今黃巾雖平,農業的發展不是一蹴能就的,荀成上書,青州相當缺糧。荀貞叫荀成估算了個缺糧的具體數目,令荀彧從徐州州府的庫房、各郡調糧,運往支援,若是仍然不夠,可以適當的從幕府糧倉里調些出來補充。
幕府糧倉里的都是軍糧,多半是由軍屯、民屯而來,平時非部隊用度,荀貞是絕不用在別處的。這一回,卻拿出來運給荀成。就有些幕府吏員想不通,有人說“河南尹眼看要起大戰,這個時候,該增加軍糧儲備才是,卻怎么反運去青州?”荀貞倒是耐心,給他們解釋,說道:“這不僅僅是賑濟青州的百姓,幫助青州的貧窮民戶渡過冬天,也是為避免青州再度生亂。青州剛定,地方未安,仍頗有黃巾余部散於山野,若是乏糧,出現大規模的饑荒,就很有可能就會再一次地出現叛亂,已降的可能也會再反,裹挾百姓,青州復將淪為賊蜮。到那時候,是不是需要出兵平叛?出兵平叛是不是需要軍糧?而且所需會比現調往青州的軍糧數目更多!因是現調軍糧援之,表面上是軍糧挪作它用,實際上正合其用,并可能還是個節省的用。”
地盤大了,事情也就多了。
總之,遷治和各地州郡報上來的政務,又及各部兵馬報上來的軍務,即使先經過荀彧、陳群、袁綏、宣康等的處理、過濾,最后報到荀貞這里的還是文牘如山。
荀貞差不多每天都要辦公到晚,才能大致處理完畢。亦無須多言。
十一月中旬,這日下午。
才果如徐榮的猜測,在看過“大破張白騎部”此道軍報,剛把表關羽為“橫野中郎將”的上書送去長安,同時,順道把做成的印綬送往洛陽給關羽后沒幾天,又一道軍報送到荀貞案上。
這道軍報,還是從洛陽送來的,徐榮親筆書寫。
軍報到時,荀貞正在堂上,聽荀彧、陳群向他匯報遷治和支援青州糧食這兩件事情,——戲志才沒在,他前幾天病了,天氣又冷,荀貞就叫他在家休息,不必來幕府理事。
暫停下匯報,荀彧、陳群等荀貞瀏覽軍報。
看完之后,荀貞頗是歡喜,笑與荀彧,陳群說道:“張揚、張郃兵敗,已撤回河內去了。”
陳群怔了下,說道:“剿滅張白騎賊部的軍報不是月初時才送到的么?這才多久,就又敗了張揚、張郃?”贊道,“徐將軍用兵,其疾如風啊!明公用他做洛陽方面的主將,沒有選錯!”
荀貞撫頷下短髭,說不來是自矜,還是自謙,悠然笑道:“長文,我政略才干不及文若,智謀遠見不及志才,勇不及云長諸將,卻能做下今日成就,只不過是因為三條,勤以補拙,一也;能識人,二也;用人不疑,三也。所謂‘因人成事’者,長文、文若,說的就是我啊!”
“因人成事”是毛遂所說,諷刺靠別人才做成了事的庸才們的,荀貞卻拿來形容自己。
荀彧笑了起來,道:“阿兄何其自謙!能做到這三條的,非英雄不可!”
陳群以為然,正色說道:“昔高祖自言,‘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能像高祖這樣識人、用人的,明公其人哉!”
聽到這話,荀彧瞅了陳群眼,似想說些什么,終究未說。
兩人湊趣,順著荀貞的話,和荀貞說了兩句。
荀彧話轉回來,說道:“自聞知張揚、張郃軍中,袁本初派了許攸作監軍,許子遠智謀之士,彧尚擔心,這場仗恐怕不會太好打,沒準兒會遷延時日!而若是張濟趁機進犯,洛陽就會有些危險了。渾未料到,徐將軍克勝如此之速!”問荀貞,說道,“阿兄,徐將軍軍報中可有報張濟方面的情況?弘農郡的那涼州三將可有異動?”
荀貞笑道:“你倆先看看這道軍報。此戰之勝,陳午居功頗大也。”
說著,荀貞把軍報交給侍立案邊的從吏,從吏捧給荀彧、陳群觀看。
荀彧、陳群輪著看罷,兩人乃知徐榮、程普、劉備等打贏這場仗的經過。
如徐榮在軍報中所言,此戰的首功的確是陳午立下。
不過,此戰關鍵一戰的軍議謀策之功,卻是徐榮立下的。
那日與程普議定,集中兵力,抓緊時間,先敗張揚、張郃部以后,徐榮請來張纮等,眾人做了個分工,張纮、程普、陳褒、荀敞、孫河等留下鎮守洛陽,徐榮、劉備、關羽、韓當、陳午、陳武率主力赴成皋參戰。
隨后,徐榮等就率部出洛,前往成皋,迎戰張揚、張郃部。
到了成皋,徐榮等部盡管占有地利,而下兵馬人數也與張揚、張郃部相當,不再處於劣勢,但問題是,從某種程度說,張揚、張郃部其實也沒有處於“地不利”的狀態。
成皋城和虎牢、旋門兩關,確然是在徐榮等手中,然張揚、張郃部到此地至今,一直沒有大舉進戰,尤其張揚部的兵士,把大多數的時間都用來修筑營壘了,他們的營寨現亦誠然頗固。
雙方接戰后,打了幾仗,張揚進戰的態度不積極,成皋和虎牢、旋門兩關,冀州兵這方打不下來;冀州兵的營地堅固,徐榮指揮部隊猛攻了兩次,也打不下來。
很快,敵我就陷入到了僵持的狀態。
徐榮在軍報中寫道:“張揚避戰,末將等數強攻其壁不成,而程公書至,駱業又去密信與張濟,憂張濟出兵,末將與玄德、義公、云長諸君會議,或以為宜分兵還,以助守洛陽。”
卻這張揚沒有進戰之心,消極怠戰,於此之時,反倒成了一個有利於他們的優勢。
而就在徐榮等為此憂心忡忡,連著軍議兩天,未有結果的時候,這日,下起了雪。
下雪這天,便是本月月初,徐州亦下雪的那天。
雪從中午下起,落了半日一晚,翌日清晨,打開帳幕,入眼潔白,已是落了厚厚一層,刺骨的冷風吹來,徐榮打個寒顫,忽生起一計,立刻召請韓當、劉備、關羽、陳午、陳武等來議。
徐榮軍報中寫道:“末將因生一計,說與玄德諸君。”
帳中,徐榮與劉備等人說道:“分兵回洛陽此事,我以為,咱們不妨可以采取。”
劉備、韓當、關羽、陳午、陳武不解其意,要知這兩天軍議,徐榮是最為反對分兵,一力主張集中力量,必要先打敗張揚、張郃部的,卻緣何突然改變主意?
劉備問道:“徐公此話,定有所出,敢問公何意?”
徐榮說道:“這些天與張揚、張郃部作戰,張揚部確是怠戰,……”說到這里,笑了一笑,岔開話題,說了句,“要說起來,這可都是程軍謀的功勞!”轉回正題,接著說道,“他既然怠戰,那么如果我軍於此際分兵回洛陽,被他知曉后,他肯定會越發的消極怠戰。主將不思戰,其部將士自然也就會因此而松懈。昨日落雪,正好又咱們與他們休戰。我看這雪,一兩天是停不了的,也就是說,我軍與張揚、張郃部至少要休戰好幾天!本就懈怠,再休戰幾日,其兵必然會更加懈怠!我等何不今天就悄然做備,選精勇之士,候雪小,夜半襲之?”
卻徐榮此計,是雪夜襲營。
劉備忖思稍頃,說道:“連日諜報皆云,非至張揚部怠戰,便是張郃營中,亦時聞歌曲樂音,據說是許子遠常飲宴觀舞,軍營重地,歌舞不斷,張郃縱治兵甚嚴,料其士氣今亦不免散漫!是其營兵士應該也是比較懈怠的了!徐公此策大妙!按公此策行之,定可克勝!”
韓當、關羽、陳午、陳武都沒有異議。
就按徐榮此策,次日裝作分兵回洛陽。
然后,於軍中揀選了銳士八百人,由陳午、陳武兩人親自統帶,預備雪小后襲擊敵營,——為何等到雪小,不等到雪停?雪小,但仍在下,人的心理上就會有種持續感;而若雪停,可能張揚、張郃部將士的戒備就會隨之加強。
晚上雪地反射月光,相比平時,對守軍而言之,視野是較為良好的,漢尚火德,戎裝又皆為紅色,雪上一襯,肯定會很招眼,所以徐榮傳下軍令,又臨時趕制了白色的斗篷數百件,給選出來的勇士們分別發下,叫他們在夜襲時穿上,以免還沒到敵營前,就被敵營的守卒發現。
萬事準備妥當。
第三天,雪勢轉小。
二更后,陳午、陳武各帶四百人,悄無聲息地出了營地,分頭奔向張揚、張郃的營壘。張揚部兵多,陳午往襲之,張郃部兵少,陳武往襲之。
張揚、張郃兩部雖為一軍,兩人畢竟是各統一部,一個是河內兵,一個是冀州兵,故此營寨并非一個,而是兩個,但彼此相距不遠。
這幾天,許攸的確是每天都在營里喝酒看舞。
許攸是個聰明人,且是個不愿意做無用功的聰明人,他明知道張揚不愿進戰,又自知張郃的兵力不足以制張揚,他就算是強令張揚也沒有用,張揚只會陽奉陰違,那他又何必費這些勁?更別提張揚偷摸摸地還送給他了豐厚的金銀財貨為賄賂,由是索性也就不白費功夫。說白了,這邊由著張揚,那邊把袁紹敷衍過去,也就是了。
只是沒有料到,徐榮會使出雪夜襲營這一計策。
正在暖和的榻上睡覺,陡然被外頭的動靜驚醒,許攸喚外頭的從吏進來。
從吏驚慌奔進,叫道:“徐州兵襲營!”
許攸早年任俠,中平元年時還與冀州刺史王芬等謀劃過廢靈帝,改立合肥侯為天子的膽大妄為之事,膽氣還是頗有的,說道:“慌什么!”
從吏說道:“事急矣!”
許攸下榻,穿好衣服,吩咐說道:“送我去張郃處。”
“許公,不趕緊出營,去張校尉處作甚?”
許攸說道:“你我出營,你能抗萬余的徐州兵么?張郃壯猛,可保我安全。”
張郃不僅壯猛,并且巧變,善處營陣,其部將士雖因許攸日日飲宴,聽歌觀舞,又因徐榮假裝分兵,確然士氣有些懈怠,可他打下的底子好,營寨筑得好,反應又及時,陳武率兵殺到,盡管身先士卒,卻是被止於壁下。
三更攻到四更,還沒有能把張郃的營寨攻下。
陳武正在焦急,北邊張揚營中的喧鬧聲驟然變大,兩人看去,見張揚營中起火,夜色下,火光熊雄,染紅了遠近,黑煙滾滾,直沖夜空。
“是陳校尉攻陷張揚營了!”
陳武投到孫策帳下后,深得孫策喜愛,此乃他獨自領兵進斗的第一戰,哪里肯折戟失利?不甘落后。陳武從廬江來投孫策時帶了百余人,其中有數人現在他的身邊,他脫掉鎧甲,凜冽風雪中,赤膊銜刀,率此數人,一馬當先,攀附營墻,又一次地冒著箭矢,猛攻張郃壁壘。
張揚營的被攻陷,直接影響到了張郃部兵士的斗志。
先是一段張郃營的營墻被攻下,繼而張郃營轅門南邊的西營墻大半失守。
張郃收攏部隊,從營墻東撤,聚到營壘的東南一角,繼續負隅頑抗,遣派軍吏去找張揚,希望張揚能夠帶部從其本營退出過來,兩軍合作一部,以作再戰。
東邊數里外的徐榮營中,鼓角聲隨風傳來。
張郃眺望之,見是徐州兵的主力出營。
去找張揚的軍吏回報,張揚營亂作一團,張揚部的河內兵四散竄逃,找不到張揚。張郃知事不可為了,沒有辦法,只好棄營,護著許攸,且戰且退。
徐榮軍報中寫道:“張揚營為陳午陷,其營兵馬大亂,張郃軍猶略整,又雪積稍厚,不利急追,因被張郃、許攸逃脫,張揚亦未得獲。”
名將間總是互相欣賞的,在軍報中,徐榮雖未明言贊賞張郃,然“軍猶略整”四字,和前頭“其營兵馬大亂”相較一比,已足可見徐榮對張郃的欣賞。
張揚部大敗,傷亡慘重,張郃部兵馬本少,現下沒了張揚部這支主力,顯是更無能再攻成皋了,總算找到了張揚以后,張揚、許攸、張郃就率殘兵,北渡黃河,回河內去了。
徐榮部的兵馬而今得到了擴充,有力量占據更多的軍事要地了,徐榮就派了一部兵馬前至滎陽,駐扎下來,算是把洛陽東線的防御又往前推進了一步,并按荀貞此前的軍令,留陳午鎮守成皋,自與劉備、韓當、關羽、陳武等率余下主力亦還洛陽。
卻許攸、張揚、張郃兵敗渡河,撤回河內后,又發生了一件事。
這件事徐榮不知,因此沒在軍報中向荀貞稟報。
許攸奉命監張揚、張郃軍攻洛陽,離開鄴縣前,袁紹給他下了一道命令,叫他打完這場仗,回鄴縣時,把身在河內的張邈、張超兄弟帶到鄴縣來。
便遵照袁紹此令,撤回到河內的當天,許攸派人請來了張邈、張超,把袁紹此意告訴了他倆。
張邈聞言,頓即失色。
張超亦是為之色變。
張邈到底是有身份的,失色歸失色,沒有說話。
張超雖然也做過二千石的太守,可誰叫他名望不及張邈,是張邈的弟弟?張邈不說話,這個時候,就只能由他來說話。他惶恐問道:“許公,袁公為何召我兄弟去鄴?”
許攸笑似不笑,說道:“足下有什么疑慮么?”
堂上沒有其它人,張超干脆挑明,問許攸,說道:“可是袁公欲殺我兄弟乎?”
張邈、袁紹早先的關系還不錯,卻在討董時,兩人出現了矛盾,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當時,袁紹屯軍在河內,是聯軍的盟主,張邈和大部分的諸侯屯軍在他治下的酸棗,儼然是個副盟主,威望不弱於袁紹,兩人由而生隙,張邈曾經當面指責過袁紹,對袁紹的威望造成了打擊。
袁紹因此銜恨不已。后來,袁紹為此還暗中叫曹操殺掉張邈。只是曹操沒干這事。曹操又不是傻子,袁紹分明是想把他當刀使,曹操如果聽了他這話,不但可為袁紹除了張邈這個眼中釘,曹操會失去一個助力,曹操自己的名聲也會變得非常的壞,袁紹此計可謂一舉三得。
曹操沒殺張邈,反將此事告訴了張邈。
從那個時候起,張邈對袁紹就深懷戒心。卻於此際,聞得袁紹要許攸把他兄弟帶到鄴縣,於情於理,張邈、張超害怕,會不會是袁紹想要殺他倆,張超有此一問,似乎都是不為錯的。
但實際上,他倆猜錯了。
許攸笑與張超說道:“孟高,你糊涂!”
張超說道:“仆哪里糊涂?”
許攸說道:“張公德望重於天下,君亦海內之名士也,袁公素禮賢下士,又與張公昔年舊好,今請張公與君兄弟入鄴,是為了一敘別情,卻怎會殺張公與君?”
張超不信,說道:“許公,公此話可真?”
許攸這話不是假話,袁紹還真不是為了殺張邈。
許攸見張邈、張超這般遲鈍,頗起輕視之意,然張邈有長者之稱,海內重之,舊年許攸與張邈俱皆任俠,二人也是舊交,面子上的尊重還是要給的,便沒流露出來,為安他倆的心,遂直言相告,說道:“張公今雖為荀貞之所迫,離了陳留,然公治陳留時,禮重士大夫,甚得郡中士吏的愛戴,就算袁公沒有與張公昔日的莫逆情好,只為不使陳留被荀貞之這般輕易的得去,袁公也不會殺張公與君的!”
聽了許攸的這話,張邈、張超兄弟二人的心情才算暫且定下。
雖然定下,這一到鄴縣,就算是徹底落到了袁紹的手中,未來前途如何?衣食住宿估計是不會差,可以后各種的憋屈只怕是少不了的了。兄弟二人思及此,黯然相顧。
若是放在太平之時,以張邈、張超的族聲、名望,做個州郡長吏,綽綽有余,卻偏偏現在亂世,這兄弟兩人少權謀,缺遠見,沒有真才實干,清談浮名而已,落個如此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比與前冀州牧韓馥,張邈、張超兄弟目前的處境,還是要強上不少的。那韓馥較張邈且不如之,讓了冀州給袁紹已是窩囊,最終被袁紹嚇得疑神疑鬼,在廁所里自殺,更是屈辱和窩囊。
卻則說了,既不為殺張邈,那為何袁紹還要許攸把張邈兄弟搞到鄴縣去?
這是因為,雖說今時不比往日,現之張邈,在實力上早被袁紹落到后頭,望塵莫及了,——其實哪怕之前還是陳留太守的張邈,也已經不能和袁紹在實力上相比了,但他的德望還是存在的。他長久的待在河內,袁紹難免猜忌。萬一他把張揚給說的背叛了袁紹,可該如何是好?
沒有了河內做冀州南邊的屏障,失去了黃河這一道天險,敵若從北邊由河內來攻,魏郡與河內接壤,袁紹拿什么來守?特別慮及此前有於夫羅試圖挾持張揚,背叛袁紹的例子在,張邈更是不能由他留在河內!所以就必須得把張邈弄到鄴縣。
事實上,之前袁紹就曾給張揚去過書,叫他把張邈、張超送到鄴縣來,張揚找了個借口推辭,沒有接受他的這道命令。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曹操於進兵河東的路上,在接到張邈說張郃部入河內的信后,感嘆過一句,“孟卓無立身之處矣”,卻是早在那時,曹操已然料到,袁紹這回派兵和張揚一起去打洛陽,肯定會順便把張邈、張超兄弟給收拾了的。卻是張邈關系到他自身的重要問題,他竟是都沒有看明白,而居然一直在河內老老實實地待到現在。
漢家的天下,是因宦官當權、貪官污吏激起民變而崩壞如斯的,也是因自詡清流、無有實才、靠著族聲、得以簪纓的這些士人們而崩壞如斯的。
和徐榮軍報一起送到的,還有張纮的一道來書。
張纮的來書內容,主要是向荀貞指出了一個問題,向荀貞舉薦了一個人。
指出的問題是,隨著入駐河南尹的部隊的增多,只靠從潁川、豫州轉輸糧食,只怕會漸漸不足,因此他建議荀貞,不如像徐州此前那樣,在洛陽也發展屯田。
舉薦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向徐榮告密,通過徐榮投靠荀貞的任峻,他評價任峻,說“峻寬厚有度而見事理,於饑荒之際,收恤朋友孤遺,中外貧宗,周急繼乏,信義見稱”,認為“其人可用也”,建議荀貞,如覺他的在洛陽發展屯田此議可行,就可以用任峻來負責此任。
等荀彧、陳群看完了徐榮的軍報,荀貞把張纮的來書也看完了。
便將張纮來書也給荀彧、陳群看,等他倆又把之看完,荀貞說道:“祭酒公建議我在洛陽屯田,舉薦河南主簿任峻擔負此任,卿二人以為祭酒公此兩議可行否?”
張纮現雖已非州府的從事祭酒,荀貞稱呼的習慣了,仍是以此稱他。
荀彧、陳群,各自陷入思索。
要說屯田,陳群比荀彧有發言權。因為荀貞建立幕府以來,陳群一直都是負責的后勤、財政這一塊,軍屯正屬於他的管轄范圍之內。
兩人思考過后,最先發言的卻是荀彧,而荀彧所發的言與屯田這事兒也好像沒有關聯。
荀彧說道:“阿兄,徐將軍的軍報中,彧見又提及到了駱業通敵此事。”
“是啊。”
“駱業通敵”此事,徐榮在得悉的第一時間就報給了荀貞,問荀貞該怎么處理。荀貞那時答復他,且先擊退了張揚、張郃部的兵馬后再說。
荀彧說道:“阿兄,以彧之愚見,是不是可以把祭酒公表為河南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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