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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歸 第八十九章 張郎君
歡呼聲驟然從整個賽場卷起,充盈四處。
連高處雅間朝賽場的窗戶都已經大開,里面的高門子弟,如花女伎都探出半個身子來,朝著場中歡呼。
賽場看臺十個區,每區二十排,每排十二個座位。全部坐得滿滿當當。周遭觀眾全都一臉狂熱,起身歡呼。第八平的位置不算太好,已經甚高,雅間又正壓在頭頂,顯得有些局促。他第一次置身這種集會了如許多人的場所當中,正渾身不自在的時候。周遭人起身歡呼,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也不得不站起來。才能看見場中景象。
球場已經被一眾穿著馬甲的工役推得平整,又稍稍灑了一下水。這個時代指望場地是全草皮覆蓋,那是沒戲了。灑草籽長出草皮來,三下五除二就折騰得干凈。也不會有后世那樣大規模種植出來的草皮隨時可以替換修補。就干脆是一個土場。最初幾場比賽踢下來,就看見塵煙翻滾,晦暗當中兩方球員殺進殺出后來才知道也灑水壓住塵土,這還是一個技術活。一開始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要不依舊塵煙漫天要不就是成了爛泥塘。現在才算是摸到經驗,就連灑水的水夫都成了技術工種,待遇還頗不錯。
土場當中,大大小小的白色方框畫得規整,仿佛大兵校閱操練的場地。就是空蕩蕩的擺在那里也覺得氣象開闊,只覺得一種雄性氣息油然而生。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在木頭搭建起來的通道出口,兩行球員魚貫而出。球場四下的歡呼聲更上了一個臺階。第八平第一次經歷此種局面,只覺得頭腦被震得一陣陣發暈。環顧四下,只覺得身邊的人臉都扭曲了,仿佛用盡了平生氣力在呼喊。
兩行球員當中,一行穿著黑衣的想必是場中觀眾熟悉的。不少人還呼喊著其間球員的名字,那些被叫到名字的球員不時還抱拳回禮,激起一陣更大的歡呼。
現在可以在這博場里面穩定出場的球隊大概有二十七支,這支黑衣球隊就是神武常勝軍步軍黑隊,也算是排在前三的隊伍了。燕地出身的高頭大馬的漢子居多,身強體壯,球場風格就是怎么強硬的沖撞都不怕,還以此為榮,每場都罰下去一兩個人。足球畢竟是拼身體的運動,那些所謂技術好的球隊比起后世來說也是天差地遠,這個時代是誰最能撞誰就能贏。
神武常勝軍步軍黑隊上場,往往拼得一場賽事血花四濺,最是能調動觀眾情緒。他們這一出來亮相,頓時受到全場熱烈的歡迎。
另外一隊就比較陌生了,穿著白色無柚短褙子。也都是個頂個的壯健漢子。肩膀上,胳膊上肌肉鼓鼓的。不少人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帶著長長短短的傷痕。不問可知是臨陣當中受到的傷。這白隊和黑隊也頗為熟悉,并肩出場的時候還不時談笑兩句。這支球隊是第一次出場,沒有得到多少采聲,但是大家還在不住的打量著這支球隊。原因無他,這是發明這種足球博戲,平燕無敵繞帥蕭言蕭顯謨操練出來的家隊!
神武常勝軍馬步兩軍共十六隊,一直是汴梁觀眾最為追捧的對象,這蕭顯謨親自操練出來的家隊,更不知道是何等樣的氣象!
這白隊最前面,站著一個挺拔青年,胳膊上滿滿都是紋身。站在那里頭發束緊,腰間皮帶也殺得緊緊的。更顯得猿臂蜂腰,唇紅齒白。吸引了場中那些女娘們最多的目光。只恨不知道這郎君叫什么名字,不能叫著他的名字為他喝彩。
兩隊入場分左右站定,三個裁判也叼著木哨各自就位。人人都扎束整齊,一身短衫。腳上套著皮套,穿著木底短釘麻鞋。大家負手跨立,站得筆直。
歡呼聲在這個時候也漸次平息下來,大家卻不坐下,還在那里引頸望向通道出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八平不知道賽場規矩,自然不知道還有什么蹊蹺。不過也沒讓他疑惑太久,就看見通道中先出來一人,雖然穿著長衫,但是仍然是武夫氣概。出場之后,向著四下團團拱手抱拳。周遭觀眾也答以禮節性的歡呼。此人走到場邊,第八平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在球場邊分左右放著兩排長椅,遙遙相對。這些長椅旁邊還有小幾,放著茶湯。還有兩個同樣穿著短褙子的小廝伺候,隨時準備添茶倒水。
第八平看著這武夫做派,心下暗付,這莫非就是兩隊隊頭?坐在場邊,卻又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難道是監督場上球員賣力與否?這規矩倒也有些古怪。
接著他就是呼吸一窒,難道下面出來的就是蕭言家隊的隊頭?卻不知道是誰人帶隊?難道還是蕭言不成?
蕭言自然可以隨意出入汴梁,他又不是待罪之人。只是不知將來如何罷了。但是照常理看,蕭言在面臨朝中如此多人要對他下手的情況下,也只能閉門不出,韜光養晦。前些日子他避居南門外面,倒也是這個意思。但是誰能想到,就是這種局面下,他還做出了這么大事業,輕輕巧巧就有翻盤跡象。此時此刻,就算他出現在場中,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第八平也覺得自己這點想頭奇怪,難道自己還渴盼與這蕭顯謨一見不成?
場中突然爆發出巨大到了極處的歡呼之聲,有些人都舉起了雙手來。如果這個球場上空有屋頂的話,居間之人,毫不懷疑這種歡呼聲浪會將屋頂整個掀開!
就看見通道之中,一個青衫身影快步走了出來。身形高挺,略顯瘦削。眉目如漆,舉止當中自然有一種與這個時代大宋人物不同的鋒銳沉郁之氣。
正是蕭言,正是蕭言,正是那個平定燕地,收復十六州,擊滅一國,獻捷都門,不得為朝廷大用,只能閑居山莊經營出此等博戲的蕭言蕭顯謨!
汴梁百姓是現實的,雖然蕭言有如此大功,雖然獻捷的時候也換了不少人眼淚。但是作為天子腳下百年的部門中人,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只要不和他們的生活切身相關,這些士大夫重臣們,并不是和汴粱百姓這種與其他地方相比太過于優裕安逸一些的生活多么相干的事情。也不會時時刻刻念在心中。
可是要是和他們的生活扯上干系,而且以這樣一種新鮮姿態,在販夫走卒都能來觀戰的博場當中以如此親和的方式出現在大家眼中。
大家也不吝于表現出對他的全部熱情!
球場中本來就是一個讓身處其間的人容易激動的地方,蕭言在最后出現在大家視線當中,這等場地,也是最容易集中視線的所在。
萬千目光所系,蕭言昂然而出,幾乎每個人都看清楚了這個平燕統帥臉上的輕松笑意。每個人自然都想起了蕭言的不世功績。球場本來就是一個為英雄歡呼的地方,在沉寂幾十天后,這個平燕英雄又出現在汴梁百姓的視線當中,頓時就激起了震動整個球場的歡呼!
無數人舉起雙手,向蕭言歡呼致意。雅間之中那些高門子弟也開始瘋狂了,探出半個身子拼命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些女伎們瞪大一雙妙目。將手中香巾捏得緊緊的。蕭言那昂然氣概中略帶一點憔悴的男兒氣度,可說瞬間就擊中了每個傷春悲秋的少女心靈。
蕭言也不停步,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腰背挺得筆直,直入場中,轉向四下,抱拳過頭,對著場中觀眾深深一揖!
大宋文臣士大夫們都是講氣度風儀的,絕不會在公眾場合對黔首們有這般舉動。但蕭言卻做了出來!仿佛是第一次將自己自獻于汴梁百姓們眼前,自獻于他在千里之外血戰,也要拼死保衛的百姓們面前!這一揖當中,似乎就有千言萬語。不世奇功,在汴梁遭受的冷遇,這樣一個無敵統帥的胸中沉郁之氣,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歡呼之聲稍稍停歇,接著就近乎瘋狂的再度響起。所有人都癲狂了,除了扯著嗓子吶喊已經不知道做些什么了。就算是喊道嗓子撕裂,也在所不惜!
蕭言緩緩起身,似乎眼眶也有些紅了。再不說話,和球員們微一點頭致意。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其實在這場中,心情最激動的還不是那些百姓,而是這些神武常勝軍子弟。他們都是蕭言一手拉拔出來的,已經習慣以蕭言為天。對蕭言的欽服到了骨子里面去。到了汴梁,突然失卻蕭言統帥,頓時就像失卻了主心骨也似。
若不是韓世忠和岳飛竭力主持,軍心已經難以維持。還好蕭言用足球博戲這種手段,又和他們建立了聯系。以禁軍將門世家為掩護,開始節制調度他們行事。現在更這般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名武將領隊早已起身,黑隊隊員要不是事先有嚴令早就大禮參拜下去。這個時候不少人眼睛里面都汪起了淚花。連兩隊甲將開始挑邊開球都沒注意。
場中歡呼漸漸平歇下來,意猶未盡的人們這個時候才各自入座。第八平身邊一個年歲已頗不輕,看來在汴粱城中也是中人之家的漢子朝第八平一笑,不知道是對他說話還是自語,此刻反正總要說些什么才能稍稍平復激蕩的心情:“蕭顯謨非常人也,朝廷不用,擱置著不聞不問,是個什么道理?倒是便宜了俺們百姓,有此等精彩的足球博戲可以一觀只是也太大材小用了!今日賽事估計也就罷了,蕭顯謨的家隊,神武常勝軍黑隊怎么也不敢出全力的,精彩不到哪里去,不過能見蕭顯謨當面,也算是值了!”
第八平默默無語,只是淡淡一笑向那漢子致意。他一張晦氣臉色,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在一瞬間,第八平心目最先浮現的念頭是,市惠于百姓,朝廷重臣卻私自結交軍伍,可是重罪!
轉瞬間就知道這個罪名只怕是難安到蕭言頭上,前來觀一場博戲,又能如何?就是官家,也很有幾個出沒過撲社當中。朝中用事的幾位大臣,很有幾個是有浪子之號。而且交接軍伍也談不上,每年金明池中演武用事,不過也是諸般競技獻藝。武臣不用說了,役使禁軍組成家隊已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是文臣當中何嘗不用家人組成這種隊伍自娛娛人?不過他們弄的是馬球,是蹴鞠,是相撲,是競舟這些項目,而蕭言自娛的是足球罷了。高太尉深得官家寵信,除了潛邸跟隨,忠心耿耿之外,另外一大長處就是將每年金明池演武弄成運動會一般花團錦簇的好看,大是裝點太平氣象,讓官家每每流連忘返,很是得官家歡心。蕭言此舉,比起高太尉也就是邯鄲學步。
而且此間博賽,多有各家家隊,也很看見幾個將主衙內們親自帶隊,昂然而過。要在這個上頭找蕭言麻煩,就是一總找他們的麻煩。
還要牽扯到官家那里去,無論如何也濟不得事。
蕭言用這一招顯示存在,更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神武常勝軍軍將之前,當真是好高明的盤算!
第八平那邊念頭且不說他,蕭言今日出現,一切舉動可是對著銅鏡反復演練了不少次的。這個時候才心滿意足的坐下,效果很不錯的心政治家果然是需要曝光率的話,古往今來,概莫能外。老不出現在公眾面前,再有功績,也要被人淡忘的亦表演完畢,蕭言倒也安心在球賽上了。看著周遭一切,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穿越以來,總算看見一些自己熟悉的東西了,雖然盡量依著這個時代的條件來,可總比沒有強。除了伐燕戰事,自己在大宋時代的生活史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口牙不過這依著大宋的各件改良,實在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比如說就放在自己手邊的那蓋碗茶和殷勤伺候的小廝。還有場中裁判高高拋起的不知道哪一朝的通寶算了,將就吧。總比穿越到我大清,還得留辮子的強蕭言撇撇嘴,很自然的端起被他瞧不上的茶湯,輕輕抿了一口,一哥氣定神閑的樣子。
場中哨聲響起,卻是白隊先開球。張顯一踩一撥,自己就已經朝前跑去。接球的隊員想要前傳,兩個黑隊隊員已經撲上,毫不留情的將白隊隊員撞倒。頓時尖利的木哨聲就已經響起。三個人在地上滾成一團,前貉帽都,現在家將身份的白隊球員罵道:“直娘賊,你們還真個毫不留情?”
兩個黑隊球員剛才兇狠,現在卻在陪笑:“都頭莫怪,顯謨許下了,今日得贏了都頭們。俺們都有將來入選貉帽都的機會。能跟在顯謨身邊,這鳥軍將當不當也就罷了。今日事了,定當奉請都頭。”
那家將哼了一聲翻身爬起:“贏得了俺再說話!沙場球場,貉帽都都是第一!”
后場任意球發出,球賽再度開始。和大多數人預料的不一樣。神武常勝軍黑隊拼搶極是激烈,拼命想搶球下來進攻。黑隊的在球場上的陣型和大多數球隊差不多,都是類似于WM的陣型,進攻的人多而防守的人少。大家都才學會這玩意兒不久,打法本來就粗陋,進攻的時候一窩蜂涌上,防守的時候也談不上層次,一個個拼命上搶就是。
白隊本來擺出的陣型一開始還和黑隊不一樣,是大家從來未曾見過的。排成三線,除門將外最后一線四人,中間一線四人,前頭頂著兩個人。一個是高大壯健的漢子,一個是張顯這等勻稱靈巧的人物。
但是比賽一開打,最多不過半刻的時間,白隊也就和黑隊一般亂成一團了。大家踢法都差不多。和蕭言當年在大學踢野球的時候差相仿佛。進攻涌上,防守亂來。不同的是這幫棒槌體力好得太多,拼搶兇悍也過之太多。每一次沖撞都是硬橋硬馬,雙方都毫不退讓。時時刻刻都有人飛起,再重重落下。
神武常勝軍步軍黑隊已經以兇悍踢出名聲出來了。又得了蕭言之令,拼力要在貉帽都面前展現出來。除了蕭言的許諾,韓世忠也說了,黑隊今日輸了,回去打掃一個月軍中五谷輪回之所。大家都豁出去了。
白隊更是貉帽都出身,貉帽都中人,向來以軍中第一精銳自詡。什么時候戰局僵持了,不是俺們貉帽都舍死忘生上前,打開局面?貉帽都可不是顯謨身邊單純親衛而已。第一批貉帽都兒郎,損折過半數。傷亡率遠高于軍中其他備部。現在雖然是在顯謨身邊暫時充當家將了,你們這幫家伙也別想爬到俺們頭上去!
雙方這一卯上,頓時看臺上就采聲如雷。
汴梁百姓觀球未久,此刻吃的就是這一套。看的就是這般激烈的拼搶。入迷的就是有人不斷帶傷見血抬下場去。越是承平越久的地方,這雄性激素越充沛的運動,就越是讓入著迷。后世也不外如此,二戰打完,這世界大戰大家都知道打不得了,一幫僥幸余生的球員收拾起來,接著在球場上開干。二戰輸得褲衩都掉了的德國隊創造出一個伯爾尼的奇跡,就被當成國家英雄。世界再大體承平幾十年之后,除了老美還在硬撐著打東打西,一戰二戰打成豬頭的那些老歐洲都成了養老院了,歐洲球賽卻是越發的火爆,大家僅存的一點熱情全部放在上頭了。
足球博戲,比起其他汴梁流行的博戲,一下子就能蓋盡汴梁,帶來這么大收益,引起如此風靡的潮流。無非就是這博戲最接近于和平時代的戰爭!
兩隊廝殺得之精彩激烈,雄性激素幾乎都要滿溢了出來。從第一下沖撞開始,看臺上就已經有人站起,后來幾乎全部坐不住了。為每一次撞出悶響的拼殺歡呼跳腳喝彩。風頭似乎還要蓋過當時蕭言出場的時候!
蕭言卻也在場地下跳腳,卻不是激動,而是惱怒。他媽的老子帶著你們操練了好些天的四四二啊現在也和黑隊的那幫免崽子開始打群架了。張顯本來就不是多么壯健的家伙,這下子都快被這幫肌肉棒子淹沒了,怎么還顯得出來?要是盤算落空,那才是笑話!
他在那里捶胸頓足,后面卻有人偷偷摸摸的找來,低低的招呼了蕭言一聲。蕭言回頭一看,正是高忠武。
這位高衙內自從和蕭言定約,就成了這賭球聯盟的重要人物。在家族中,在禁軍將門團體當中大有聲光。也越發的認識到是結實了蕭言才有他今日的地位。對蕭言自然就貼得比旁人緊,一些蕭言秘密所托的事情也很上心。他在汴梁是地頭蛇,三教九流無一不認識,有些事情上面,比方騰好用多了。
和蕭言招呼過后,他也不和蕭言客氣,在蕭言身邊坐下,畢竟是世家子弟,開口先寒喧兩句:“這幾日的帳目,顯謨可要親自看看?收益大出預期。開博投注四日,已經收進彩金博資十二萬余貫,賠付出去的不過三萬貫略多。各項支用打點,也就是一萬貫上下。對本利都打不住!三十萬貫股本,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償付干凈,下面都是凈利這還是開始,將來更不知道如何!”
雖然是寒暄,高忠武也說得是眉飛色舞。
說實在的,他在里頭能分的錢有限。自己在家族當中也不算是頭挑的人物。比如說這四天差不多七萬貫的盈利,蕭言能拿一萬四,他到手的最多兩千。可是只要自己牢牢占定重要主事者的位置,還怕將來不水漲船高?就算是現在四天就拿到兩干貫的收益,已經是遠超平日了。一說起來忍不住就咧嘴想笑,止也止不住。
蕭言瞧瞧他,淡淡一笑:“若不是高武翼大才,諸位世兄幫襯,豈能到這一步?好日子還在長遠,我們盡力將這經營把持好了,少不得是百年富貴。”
高忠武狠狠點頭:“豈不正是如此?這四日,俺們備家分文不拿,只管貼還股本。和禁中有關系的那幾家,股本已經奉還了。每日該得的收益,也毫不遲疑的送進去。也是兩萬多貫的大數字。單單就按這個數字算,一年已經接近兩百萬貫了。不用說這個生意只會越做越知這般厚利,誰肯放手?誰要動俺們的手,怎么也咬掉他們一塊肉下和蕭顯謨那里,禁中只要得便,都會在官家面前說話不過也好叫顯謨知道了,禁中那些人物,都是滑不留手的,朝廷也防范得嚴,到時候錦上添花是有的,現在隱相為難顯謨,雪中送炭卻是不易。”
蕭言一笑:“我從來想著的都是靠自己。”
高忠武忙不迭的點頭,贊嘆了蕭言兩句,又鬼鬼祟祟的湊近:“上頭甲寅雅間,已經奉請了馬前街那位的身邊人,得用的貼身丫鬟。可不要輕瞧不過是個下人,多少人想貼上去讓其傳句話都難!下面人辦事得力,經過了馬前街那位的媽媽老臉,才將這也多少貪新鮮愛玩的丫鬟請動。已經好點心好果子的在招待了馬前街那位對身邊人約束嚴。不是輕易能得手的,說動她居間拉纖更是不易,就看顯謨安排得如何了”
他朝場中看一眼,也略微有點焦躁:“怎的黑隊如此不識大局,還廝并得如此激烈?張郎君這般如何顯得出來?張郎君一等一的風流人物也,不知道相州那個小地方怎么生養出來的可是別家眼界也高,不顯出些手段來,如何打動別人?”
蕭言臉上神色不動,語氣更是淡定裝到了極處:“不是如此激烈,如何顯露得出張郎手段?放心,一切都在計中。”
高忠武在那頭疑惑不定,蕭言肚子里面也在大罵。他媽的,不要弄巧成拙了!還不如打假球呢,讓張顯進個十七八個的。運動場上明星泡妞有著天然優勢,有時候這雄性激素一熏妞就暈了。加上自己傳授了各種新鮮泡妞手段,七八成把握應該是有的。
可是他媽的,今日張顯要有足夠有說服力的表現才成!
正在焦躁萬分,再尋思是不是和黑隊帶隊軍將商量,下半場打假球算了的時候。場中情勢突變,黑隊白隊在中圈糾纏,不知道誰伸出一腳。將球踢向了黑隊半場。一個人影電射而出,正是張顯!
兩個黑隊球員從兩邊向張顯夾過來,張顯如一頭獵豹也似,身子又稍稍向前傾斜一點,本來已經極快的速度,又在瞬間提高了不少!
兩名黑隊球員只撈著他的影子,狠狠撞在一起,蓬的一聲悶響直傳到看臺上,讓聽到的人心中都忍不住一緊。兩入朝兩邊飛開,也不知道這一下到底撞得有多沉重。
而張顯不管不顧,伸腳一夠,已經穩穩的將皮球控制下來,繼續朝前推進。
后面大隊球員給他甩在中圈,全場當中,就看見一個白色獵豹一般的身影!
不少人已經站起,屏息凝神握拳看著眼前這一切。連蕭言忍不住都跳起來了。可在張顯面前,還有兩個拖在后面的衛將攔截!
黑隊操持足球這新鮮玩意兒好歹有些時日了,雖然打到前面還是混戰一團。但是好歹知道隨時后面留兩個衛將保護。原因無他,混戰當中這些新鮮到不能再新鮮的球員們腳法太過奇詭,不知道哪一腳就奔自己半場來了,一個保護不及,就是一次成功奔襲。
兩個留在后面的衛將都是膀大腰圓,動作敏捷的好手。攔截起來也兇狠異常。情急起來手腳齊上都是來得的。放在美式橄攬球場上估計每場成功擒抱數字都不在少數。
兩名衛將從左右兩邊向中間的張顯殺來,居然還分出了前后層次,一個上搶一個保護。
上搶那人口中念念叨叨:“掃廁所,貉帽都。掃廁所,貉帽都”頓時就是一個毫不猶豫的兇狠鏟搶。
此時就見張顯在高速奔跑當中,突然左腳踩球,身子臨空騰躍而起,空中輕盈轉身一百八十度,接著右腳將球順勢朝前一撥,已經輕巧巧的閃過了那黑隊球員,繼續向前推進!
這一系列動作充滿了獨有的美感。在一瞬間震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張顯剛才那個回旋,仿佛球場上的精靈,讓人知道,原來足球這種博戲,還是可以這樣美得讓人無法呼吸!
這種魅力,獨屬于足球,不管千年前還是千年后,只要人類之所以還是人類,都概莫能外!
后面一個黑隊球員身在場中,眼睛一花就看見自己前面隊友已經倒在地上成了背景。當下也想不了那么多,沉下身子,只想纏住張顯一刻。后面拼命追來的自家隊友就能趕來,到時候混戰一場,天知道這個皮球最后會被踢到哪里。
場外觀戰人群此刻已經忘記了呼吸了,只是死死盯著張顯身影。他已經表現得華麗到了極致,現在每個人都希望看見他射球入門!只要過了最后一關!
張顯動作毫不停頓,眼看要和最后一名攔裁球員撞上,突然用左腳外側將球向左一撥。
這種撥球突破最簡單的技巧,不少球員已經玩得出來了。黑隊球員下意識的就朝左橫身攔裁,卻看到張顯飛也似的又用左腳內側將球勾了回來,原來向左晃的身子已經向右閃過去,硬生生的從那黑隊球員右邊掠了過去!
那黑隊球員在貉帽都的誘惑和掃廁所的恐懼中,在完全失卻重心的情況下,還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張顯,一把只扯住了他身上的無袖褙子。觀眾們發出了一聲下意識的怒吼,生怕這讓人不能喘息的表演,被這等犯規手段打斷!
嘩啦一聲布帛破裂輕響,就看見白色無袖短褙子已經被撕裂。張顯已經趺跌撞撞的直竄出去,追著滾遠的足球。身上那一身蕭言花了大價錢請來高手匠人刺繡出來的刺青,頓時展現在全場那么多人眼前。精壯的身軀上盤著九各栩栩如生的缺角龍,此刻隨著張顯的肌肉賁突而張牙舞爪。有些嬌麗女娘,這個時候都下意識的棒住了心口!
門將這個時候已經棄門而出,此時門將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標準撲球動作。就是仗著面目猙獰氣勢逼人而言,幾乎是輪著王八拳就沖著張顯來了。張顯已經從跌跌撞撞當中勉強恢復了一點平衡,提前伸出一腳,皮球從那輪著王八拳的門將身邊掠過,一頭栽進了球門當中,撞在那汴河漁家常用的漁網上面,不住滾動。
這時候采聲,才從四下驚天動地的響起!
這歡呼之聲,超過這個球場啟用以來任何時候。每個人都叫著跳著,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將看臺跳塌下來。幸好高忠武和石行方幾個人還知道先將事情做起來要緊,沒顧著克扣好處。看臺用料結實,根基也打得足夠牢固,這才支撐下來。
所有人都在狂呼亂叫,混忘記了所有一切。足球之戲,本來就以其雄壯,以其激烈,以其拼搶,以其廝殺而風靡汴梁。但汴梁同時也是一個愛美的城市,百年富麗風流,養出了汴粱上下極高的鑒賞能力,張顯這一記進球,其中所特有的藝術魅力,將汴粱中人那最后一點矜持也徹底剝掉。只想為這一粒進球而瘋狂到世界末日!
這就是足球,在后世風靡了超過大宋現在人口十幾倍的人。就算搬到千年之前來,還學得有點四不像,但蕭言也毫不懷疑,他能成功!
此刻蕭言也在舉臂高呼,不得不說任何時代都有運動天才啊。張顯馬術就遠超同儕。說明這小子反應極快,平衡能力極好。雖然戰陣上不是最強的那個,可放在足球上就再適合不過。還是個比賽型的人才。自己教他的偽•馬賽回旋。偽•牛尾巴。齊達內和小羅跟著穿越來看見會哭死。張顯卻這么完美的表現了出來!
這小子,以后怎么能帶他上陣拼命?只怕汴粱城金城百姓要先和自己拼命了!
此番表現,雄壯有之,藝術性有之,精彩懸念有之,就是那幫黑隊球員背景也當得很稱職。已經超出自己最完美的預想!
得意歡呼當中,蕭言還不忘記回頭看了一下高處甲寅雅間,那邊本來半遮半掩很是低調的窗戶已經完仝推開,一個雙螺垂鈾(學習小樓大明春)的嬌俏小姑娘已經探出身子來,臉漲得通紅,在那里拼命的拍巴掌。
追星情節最濃厚的果然是女人啊
高忠武也一直盯著那頭,這上面他是擔了好大干系。蕭言隱隱約約向他透露出來想走馬前街那里門路想請他稍稍幫忙,他也遲疑了半晌。最后才一拍大腿干了。
他在家族當中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階官也不過才是一個武翼大夫。因為足球博戲之事,一下地位扶搖之上,將往日幾個風光的同宗兄弟都壓得有點抬不起頭。掌握恁大財源,就是掌握相應的權勢。一旦擁有,如何舍得丟手?現在是他出面代表禁軍將門這個利益團體和蕭言合作。將來要是蕭言倒霉,這個利益團體當然不會放棄這個財源。但是會遮掩計,也定然會換人來主持這樁有絕大益處的買賣。一開始推出他和石行方幾個不算什么大人物的人來撐持場面,也算是為了將來換人方便。
蕭言在,他的地位就相對而言甚穩。蕭言大用的話,再給他相當支持。只怕將來都沒人會打換人的主意!自己在這個位置上,交好四下,穩穩的朝上爬。將來官位上橫班可以指望,家族中也必然舉足輕重,總比成日浪蕩做紈绔,將來分不到多少家業的好!
牙齒一咬,便幫蕭言奔走。這利益結合的關系果然就是最為穩固的。李師師從來都謹言慎行,絕不利用她和官家的特殊關系做什么干涉朝局,引薦幸進的事情。對身邊人也控制得極嚴。就算現在仍然見客,多是一些以前就熟識的文學之士,大家清談而已。也算是聊以解悶。高忠武花了好大功夫,才通過馬前街李師師的那位媽媽,將她身邊最得用的丫鬟哄出來來看這場球賽。他的事情已了,下面就看蕭言的作為了。
高忠武本來覺得這個事情有點懸,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無論如何,他樂見其成就是。
場中這個時候已經有事先安排好的大嗓門夫役列隊場外,將張顯架起。一邊在旗桿左側升起一面白旗,一面大喊:“先得一籌的是蕭顯謨家隊白隊甲將張郎君!”張顯打個赤膊,被夫役們架起,靦腆微笑。一副好郎君模樣。周遭所有入都是如癡如狂。汴粱愛的就是這般郎君!
隨著夫役大喊,人人應和:“好個張郎君!”
雅間之內那些小娘女伎,香巾荷包,雨點也似的朝下扔。不過少有能擲入場中的,倒是白白便宜了不少觀眾。幾乎每個女娘都在棒心,喃喃念著張郎君這三個字。
這場波動,過了好久才算平息。看臺上觀眾們意猶未盡的次第坐下。這個時候才覺得激動太過,現在都渾身發軟。
第八平剛才也站了起來,張顯入球引爆全場,他也忍不住拍掌贊嘆。足球之戲,果然有其特殊魅力!
但是此刻,他卻在想著其他心思。
蕭言突然這般高調現身,還用其家隊做出了這番注定要轟動汴梁的表演,到底是什么盤算?難道以為這般風聲就傳到官家那里,而官家也當真輕佻若此,為一個張郎君就會見蕭言么?官家再浮浪,也不至于如此行事的。更不用說還有梁隱相在旁邊死死盯住!
然則吳樞府那里,必須要做出決斷了。蕭言立足越來越穩。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徹底將他收拾掉的問題,而是吳樞府必須用行動在梁隱相面前表明態度。絕不能半途退縮,猶豫不決!
心中念頭電轉,第八平突然才發現左近站著的就他和前面七八排一個身影。定睛一看,卻正是一身青衫的宇文虛中,宇文虛中仿佛恰好也一回頭,和第八平目光撞上。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相對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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