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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禁山海 第十四章 貪財壞印,金絲嫁衣
只有死亡和稅收不可避免。2
大昭王朝為了向漁民、船戶收取漁課,在各大內陸水泊江河沿岸設置了“都水司”這種專門的稅收機構。
控制住了漁獲的源頭就相當于控制住了稅源。
但隨著大昭咒禁山海,沿海的都水司和沿海的衛所一樣都漸漸消亡,能在月港看到他們實在讓人意外。
王澄看向月港深處,依舊能看到中央一座五層八角樓上掛著一面繪有五座山峰的五峰旗。1
他最擔心的事情暫時還沒有發生。
“月港沒有類似官府的組織,而是由各家海商勢力推選出八大船頭兒實行自治,由五峰旗這位海商盟主居中充當話事人。
就連那些有活力的社會組織都知道,只有打下一塊地盤之后,才有資格腆著臉收保護費。
如果各大武裝海商集團內部不亂,憑大昭快要爛到根的舟師根本拿不下月港。
既然都水司出現在了這里,就說明鎮守這里的二十四將恐怕已經自顧不暇,至少也在角力中落到了下風。
看樣子,失去父親約束后,互市派和五峰旗的分裂已經開始了。”
王澄是這場變局的親歷者,掌握的情報最多,對局勢看得也最清楚,對這一支莫名跳出來的“都水司稅吏”天然多了幾分審視。
決定暫時靜觀其變,先探探他們的底再說。
如果事不可為,他先前制定的計劃恐怕全都要大改,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等到王澄帶著自家漁幫的“幫眾們”踏上棧橋,一幫稅吏已經統計好了前面漁船上的人丁和需要繳納的稅負。
“求大老爺寬裕小民,一次性交上這么些銀子,我們全家活不過這個冬天啊!”
一群漁民跪在地上呼天搶地,還想求饒,卻被那個手持棍棒,身材格外魁梧的薛大一腳踢開。
“滾開,敢少一個銅板、一條魚干,老子就敲碎你們的骨頭。”
為首的稅吏盡管同樣視漁民船戶為草芥,依舊對他這種動輒恐嚇的做派感到不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自覺臉上無光,開口訓斥道:
“薛大,收起你那副漁霸的做派。
你既然投入到我家老爺門下,代表的便是老爺的臉面,壞了朝廷大事,誰也饒你不得。”
又扭過頭去朝著一幫漁民口氣森然道:
“我們都水司奉旨收稅,一個銅板都少不得,你們難道想要欺君造反不成?”2
沒有疾言厲色,威懾力卻比那莽漢強的太多,一群漁民再也不敢多說,如喪考妣退到一邊。
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在人間只要不改朝換代,什么職官都比不上社稷主。
那薛大也一改面對漁民時的兇神惡煞,滿臉堆笑,對著稅吏點頭哈腰:
“是是是,今日才開始上工小的還不適應,以后小的一定注意。”
這人還真是個漁霸,不知道怎么披上號衣,混進了都水司。
這時,王澄卻意外聽到了身后張家兄弟發出一陣咬牙切齒的“咯吱”聲:
“薛大!這個雜碎竟然跟著都水司一起回來了?”
疑惑回頭,低聲問道:
“怎么了,你們認識這個漁霸?”
張武看了看周圍數量眾多的稅丁,滿腔悲憤地壓低了嗓音:
“何止是認識,要不是這個雜碎、叛徒,我爹根本就不會英年早逝...”
弟弟張文組織語言的能力更強,連忙跟王澄說明了情況。
原來這個漁霸薛大也是疍民船戶出身,卻早早就加入了岸上的幫會,利用自己熟悉疍民的優勢當起了漁霸,反過來欺壓曾經的同族。
疍民雖以船為家,但從海中所獲取的物資,并不能完全滿足日常所需。
為了以漁獲交換生活物品,疍民便不得不向一些沿海港口靠攏,就算躲得過都水司,也躲不過那些漁霸。
薛大的行為本來只能說是令人感到不齒,就跟“互市派”和“寇掠派”的對立一樣。
但是四年前,他們的父親張櫓無意間從滄溟大洋里撈到了一口雕琢著精美花紋的箱子。
恰巧被薛大發現,最后不僅被奪走了箱子,人也被精擅夜叉棍法的薛大打成重傷。
要是張家有錢,還有幾分希望找地班職官郎中治療傷勢,但漁民這一行手停口停,根本沒有多少積蓄。
身后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張櫓只能拖著病體繼續出海打漁最終落下病根。
知道自己可能不成了,就借著過去三年的東風拼命給兩個兒子攢下了一條船。
等到張福順號順利下水,成功給張家再添了“一丁”后,他自己卻在不到四十歲的壯年便一命嗚呼。
四年前,哥哥張武不過十五歲,弟弟張文才不過十三。
四年時間過去,不熟悉的人對他們早就沒有了任何印象,薛大顯然沒有認出他們,他們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沒什么太大變化的仇人。
“當年他搶走了那口箱子之后就從月港消失了,我們打聽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今日再見竟然已經攀附上了都水司,我們再想報仇可就難了。”
王澄拍了拍張家兄弟的肩膀,讓他們不要露出破綻,自己動用奇貨可居朝那個薛大看了一眼。
奇貨:薛大,31歲,疍民船戶,大昭賤籍。
貪財壞印命:
年、月、日、時四柱中以印為用神,逢柱中有財星沖、克印星,不吉!2
這一命格對財物極為敏感,擅長緝私、尋物,獲得奇遇的可能性遠超普通人。
但人命逢此,一者背井離鄉,二者職業不定,三者學業難就,四者因財致禍,五者早克母親,六者體弱病多,七者經常搬遷,八者為人虛浮了無實學,九者婆媳不睦,以上諸等必犯一二。1
行運遇之,多主有災,或丟公職,或被迫下海,或因財喪命,常常得財卻難以保住,故而又叫:金絲嫁衣命。3
是在說比特幣那個嗎?
職官品秩:無(凡人,夜叉棍大成)
執念:投靠了某位閩州治本地的官員,誓要輔佐新主奪取月港的控制權,升官發財。
貨值:負三千香火法錢(本身命數不值錢,卻可能身價不菲)
這還是王澄第一次看到負數貨值。
“這人身懷貪財壞印格,背叛疍民,戕害同族,還要助紂為虐。
不止不是什么奇貨,反而是一個禍害!
只是距離越近,關系越親密奇貨可居的評估才會越準,這樣粗略一看完全看不到薛大當年到底從張家手里搶走了什么東西。
按照張家兄弟的形容,倒很有可能是我猜測的那一種寶物。”
尤其是在看到“貪財壞印命”的描述時,心里頓時給薛大判了死刑。
“這嫁衣...不,張家這仇一定要報!”
心思電轉之間,兩個稅吏伴著稅丁走到張福順號面前,拿著賬簿勾畫計算。
上上下下打量一群特征明顯的疍民后,冷聲道:
“按國朝稅律,疍民人丁稅,每丁月輸米二斗八升五合,一年為三石四斗二升(約410斤),折銀二兩七錢,補足三年就是八兩一錢。”
王澄聞言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怪不得前面一群漁民如喪考妣。
都說升斗小民朝不保夕,自耕農一不小心遇到天災人禍就有可能破產淪為佃農,徭役攤派隨隨便便都能讓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但這還遠遠不是底層人的下限。
疍民的漁丁稅可是普通民丁稅的兩倍,在大昭當漁民簡直是倒霉到家了。’
張福順號上連帶張家兄弟共有十三個疍民,三年補交的漁丁稅加起來就是一百零五兩三錢。
要知道這年頭一個相對富裕的自耕農,平均年收入也不過18兩,要一口氣拿出上百兩銀子,賣了他們都不夠。
以為這就結束了?
天真!丁稅是幫朝廷收的,地方上還要額外收船頭銀、水腳錢。
稅吏掃了一眼張福順號在賬簿上再添一筆:
“大船4兩,小船2兩。
你們這艘能出海捕魚的漁船是一艘大船,需要額外再交4兩銀子,共計一百零九兩三錢。”1
到這兒依舊還沒有完。
薛大早就一個箭步跳上了張福順號的甲板,聳動著一只大鼻子不斷嗅聞:
“除了歷年折色銀之外,還要交本色稅,每次上岸所有漁獲十抽一。1
你們這次的漁獲倒是不少,有腌好的魚干,還有不少珍惜的鮮魚...”
這時,張武突然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低聲驚呼:
“不好!秀才公我們剛剛才捕到的那條...”
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薛大已經掀開了那只木桶的蓋子,驚喜高呼:
“哈哈哈,兩位大人,你們瞧瞧我找到了什么,咱們第一天收稅,就收到了一條十萬海珍啊!3
發財了,發財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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