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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禁山海 第五章 海渚鬼,五峰旗
“什么?!”
聽到海渚鬼這個名字,下到普通艄工,上到張武、張文兄弟全都慌作一團,手足無措。
王澄倒是還算鎮定,看到船艙墻上掛著幾柄自制的簡陋竹弓,隨手取了一柄,又在腰間掛上一壺箭矢。
這種自制的竹弓只能算是軟弓,供海上行船時自衛之用,連軍械都算不上。
遠遠沒有同時期的西方同行那樣豪橫,連武裝商船都可以隨隨便便裝備大炮,就更不用說殖民船、海盜船和軍艦了。1
跟著張家兄弟沖出船艙,就看到一艘帆船從一座荒島后面氣勢洶洶地殺了出來。
主桅上掛著一面旗幡,中間畫有一張頭頂兩只尖角的青黑色鬼臉,不由臉色微沉:
‘還真的是寇掠派首領天差平海大將軍徐海麾下的精銳嫡系海渚鬼!
他們不是都被五峰選給殺散了嗎,怎么這么快又冒出來了?’
張武還以為王澄這位在陸地生活的秀才不知道海渚鬼的厲害,連忙低聲給他解釋道:
“富貴兄弟,北方大島瀛洲之上有六十六國,居民大多身材矮小也被稱為倭人,大漢曾經賜給他們‘漢委奴國王金印’。1
聽說現在正好是他們島上的戰國時代,連年征戰大量戰敗的浪人下海變成海寇。3
其中很多浪人都投靠到了天差平海大將軍徐海麾下,被他用兵法異術訓練成了嫡系的廟軍鬼卒海渚鬼。4
戰力不比靖海王的五峰選遜色絲毫,多年以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多次入寇沿海。
不過...”
張武說到這里時滿臉驚疑,百思不得其解:
“過去三年,咱們閩州治有靖海王保護,他們早就不敢冒頭。
一個月前徐海被靖海王擊殺,大部分海渚鬼都死在了五峰選的手里,他們怎么還有膽子跳出來,難道不要命了?”1
船上其他人也想不明白,手上動作卻不慢,張文第一時間從船艙里取出一面旗幟,飛速掛上了桅桿。
旗面在海風中展開,露出由五座海上山峰組成的徽記,赫然便是靖海王的旗幟——五峰旗!1
張武看到旗幟展開,頓時深深松了一口氣,還拍著胸脯對王澄保證道:
“富貴兄弟你放心,這是當世最強采水人靖海王的旗幟,他老人家心善,免費送給咱們這些同族的疍民使用。2
在東海地界上,這面旗子比大昭的王命旗牌還要好使,東海亂不亂,咱靖海王說的算。1
現在連海渚鬼的主子徐海都死了,他們看了旗子絕對不敢炸刺!”
言語之間滿是對那位最強采水人的崇拜。
大昭王朝歷經兩百年風雨,早就吏治敗壞,官兵殺良冒功之舉層出不窮。
以至于朝廷還專門規定:“海上報捷時需詳加勘驗,頂心腮門無發及皮肉緊縮者方為真倭。”以免官兵用百姓的人頭充數。
官兵和海盜在百姓眼中全都萬分兇惡。
他們這些海上討生活的疍民即使遇到海盜,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指望官府和官兵,早已習慣性將互市派盟主靖海王視作英雄。
“這...”
王澄本來還以為他有什么妙計可以退敵,看到這面再熟悉不過的五峰旗,只感覺眼前發黑,脫口而出道:
“你們這次出海打漁,是不是至少在外面漂了四天沒有回港啊?”
聽到這話,張武張文紛紛面露驚異:
“聽說儒家的公羊法擅長讖緯之術,富貴兄弟你這也太神了!
我們五天前出海打漁,中間遇上了大風,在一個島子上躲了兩天,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回港了。”
王澄暗道果然如此。
朝廷為了盡快拿他們父子送王船填海眼,走了加急程序,根本沒有管出海之人的死活,反正在他們看來出海的那些人都是刁民匪類。2
也導致這條漁船張福順號不僅差點被邪祟帶走,還渾然不知靖海王耗費多年心血建立起來的東海秩序已經轟然崩塌,五峰旗也變成了一塊破布。
‘父親去位之后,東海大亂比我想象中來的更快!’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從招安誘殺到送王船,前后也不過短短幾天,傳信都需要不少時間,帆船區區幾節的航速趕路都是大問題。
這群喪家之犬就算不怕五峰旗,又怎么可能反應這么快?
就像是當初根本就沒有逃離大昭沿海...”
沒等他繼續想下去,那艘已經看到五峰旗的海盜船,不僅沒有減速退讓的意思,反而亮出了船上的火器。
兩門千斤佛郎機,四門碗口銃,還有若干看起來做工有些粗糙的鳥銃。
在弗朗機人口中這玩意兒叫“火繩槍”,在瀛洲六十六國則叫“鐵炮”,都是同一種東西。3
轟隆隆!
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雷鳴炸響,漁船旁邊接連騰起白色的水柱。
一群沒見過大場面的艄工個個嚇得渾身發抖,趴在甲板上不敢冒頭。
“他們怎么不怕五峰旗?!”
“救命,不要殺我!”
但在王澄看來,這玩意兒的威懾力遠遠大于攻擊力。
做軍火走私起家的老父親曾經跟他說過,就算大昭王朝目前口徑最大的紅夷大炮充其量也就相當于弗朗機人的18磅炮。
而所謂的千斤佛郎機更是只能發射3磅彈丸,幾乎無法對正規艦船造成有效的傷害。
在西方諸國,不要說是正規海軍,就連海盜都在慢慢淘汰這種老古董。
王澄連躲都懶得躲。
他的大腦十分清醒,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同舟共濟,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硬拼肯定打不過,想辦法從這群海渚鬼手上逃走才是正經。
一把將張武、張文兄弟從甲板上拖起來,疾聲喝道:
“不要怕,全都給我起來!火炮上艦打固定靶和移動靶的命中率都是一樣的,不靠準頭,全靠玄學。1
我祖上是月港的水師軍戶,都聽我指揮,張武去操舵開船,張文去燒香拜船神。
其他人不想死就趕快去升起風帆,滿帆逃命。”
“哦哦...”
包括船頭兒張武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聽從了王澄這位秀才公的命令。
張武充當舵手親自爬上舵樓,握緊了舵桿。
繚手們用力推動甲板上的繚絞車,借助帆稱索和帆骨將頭桅、主桅、后桅上一共三面硬帆全部撐開。
王澄手握竹弓,指揮若定,船上的主要艄工:舵、繚、斗、碇四者各司其職。
呼——!
漁船開始頂著炮火不斷加速。
大昭的福船操縱簡便,需要的人手遠比同時代弗朗機人的全帆裝克拉克船、蓋倫船少得多。
除了頂頭逆風之外,其他方向的風都能輕松駕馭,可以張帆巧駛八面風,尤其適合風力多變的沿海。
張武從父親手里繼承這條張福順號的時間還不長,船頭的職責對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考驗。
這個時候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只知道機械執行王澄的命令。
卻也不愧是忘磨命的天生牛馬,執行力百分之百,這條船很快就飆升到了理論上的極限。
只不過,專門改裝過的海盜船速度還要在他們之上,隨著時間推移,雙方的距離正在一點點拉近。
船上一群海渚鬼“嘰里呱啦”一通亂叫,聽不清說了什么,卻也能猜到是讓他們趕快停船。
手中鳥銃“砰砰”亂射,連掛在主桅上的那面五峰旗上都被打了一個槍眼。
除了王澄之外,其他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斥著深深的絕望。
張武這個靖海王的狂熱崇拜者更是驚怒交加,海渚鬼冒犯五峰旗比追殺他們更讓他難以接受。
可惜局勢不會因他們的意志而轉移。
眼看雙方距離已經拉近到可以互相看清對方的臉,原始的火炮或許不夠犀利,可一旦接舷跳幫,這一船十幾個漁民根本不夠那些海渚鬼殺。
現在他們能干的事情只剩下了...求神拜佛。
那張昨晚保住他們一命的采水符又被貼到了方形船頭的兩只龍目之間,希冀它能再次發威。
當然這艘船上沒有任何一位授箓列班的水班職官,想要激活采水符發揮它全部的力量,就必須要借船神的神力,這也是香工的職責。
正在神龕前燒香的張文卻突然驚叫道:
“遭了,神前的香路斷了。
對面不光有海渚鬼,還有授箓列班的職官在搞鬼!”
王澄連忙湊上前去,果然看到本來應該筆直向上直達三尺的青煙,才剛剛升起一尺就徹底散亂,根本無法通神。
香爐里的三炷香也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燃燒,最終燒成了左炷香灰向左彎,其余兩根搭成拱橋的模樣。
王澄沒有修采水法,但基本功打得無比堅實,三班職官的基礎門道也各自學了一些。
就跟神前擲圣杯差不多,三炷香也是人與各路神祇溝通的媒介,香號三千各有深意。
眼前這個就燒成了大兇的“兇煞香”。
香譜上說:“兇煞香號兇神到,七日之內見兇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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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借不來船神神力,不用等七天,也不用等七個時辰,只要七、六、五、四...之后他們就要大難臨頭了。
“我來試試。”
王澄知道現在不是藏拙的時候,不理會一群艄工質疑的目光。
“噗通”一聲,五體投地跪倒在了天妃娘娘的神龕面前。
他對自己其實也沒什么信心,他跟別人唯一的一點不同就是...他上面有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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