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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白露降

作者:戈昔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戈昔 | 嫡明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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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九十五章 白露降

原來,狗蛋是陜西府谷縣人,家住長城下,隔著長城就是蒙古人的草原。

多年前,韃子侵入長城,搶掠人口,他爹被蒙古人擄走,在草原上當了蒙古貴人的鷹奴。

他爹在這方面也有些天分,在蒙古當鷹奴十幾年,精通熬鷹馴鴿和蒙古口技,后來好不容易逃回府谷縣老家。

逃回來之后娶妻生子,從小就教他這個兒子熬鷹馴鴿和蒙古口技。為的是一旦再被蒙古人走,也能在蒙古人那里日子好過一些。

去年,爹得罪了縣吏,被誣為通房之罪,全家下獄,以官奴發賣。

他被賣給了一個關中商人,被秦商帶到南京,又被賣了。

狗蛋交代了這些事,又請罪一般說道:

“爹,之前小的說爹像額阿兄,是想讓爹買下額,額撒謊哩...”

朱寅笑道:“額...我知道你撒謊,就看你自己說不說。不要叫我爹,就叫主公。”

“是,主公。”狗蛋很是乖巧。

作為唯一不認字而被買下來的奴婢,狗蛋當然很機靈。

他那股機靈勁帶著野性,或許生在邊關,和其他孩子都不同。

朱寅道:“你沒有大名,卻總有姓吧你姓什么”

狗蛋回答道:“回主公話,額姓慕容。”

慕容寧采薇聽到這個姓,神色頓時有點精彩。

這么好聽的一個復姓,居然叫狗蛋。慕容狗蛋...

朱寅也很無語。

他知道,古代陜北、晉北姓慕容和呼延的漢人很多。狗蛋是陜北人,姓慕容并不奇怪。

可是慕容狗蛋這個名字,實在不知道讓人說什么好。

狗蛋道:“額要是改了名字,額爹娘就再也找不到了。額們一家被分開發賣,額也不知道爹賣到了哪里。’

“額只知道,額爹叫慕容黑驢。”

朱寅搖搖頭,“罷了,我本來還想給你個好聽的名字,可你既然怕改名后你爹再也找不到你,那就不改了。”

他哪里不知狗蛋的心思

這家伙太有心眼了。好好培養,是個好苗子。

無論熬鷹馴鴿,都很有用。

鷹犬鷹犬,古代獵鷹的作用很大。捕獵、護衛、搜尋、警戒、偵查,作用很多。

獵鷹的智商也很高。

信鴿的作用就不用說了。

朱寅和寧采薇看著花大價錢買下的二十一個學員,心中都是滿含期待,連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也不心疼了。

二十一個學員,十三男八女。八個小姑娘,都是少見沒有裹腳。

否則,也不會被挑中。

識字的女孩子本就很少,八個女孩子恰好都沒有裹腳,說起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可其實是因為這八個女孩子,都有一個共同身份:教坊司的官奴,賤籍。

賤籍,男不許科舉,女不許裹腳。

如今裹腳為貴,不裹為賤。裹腳與否,差不多快成良賤之分的標志了。

李寒秋等八個女孩子,都是教坊司同一批發賣淘汰的官奴,沒有裹腳也就正常了。

纏足這種專業細致的功夫,沒有長輩指導操作,這些小姑娘也纏不來。一旦淪為教坊司官奴,哪有長輩關心她們

沒有長輩關心,也就無人讓她們纏足。

是不是很諷刺

教坊司的舞姬本是賤籍,又需要跳舞,纏足的就更少了。

如此一來,就讓朱寅和寧采薇撿到八個沒有裹腳的識字姑娘。

也算是運氣。

八月白露降,槐葉次第黃。

轉眼間已是白露,五日后便是中秋佳節了。

可是朱寅回到青橋里的第三日,岑氏商行的人終于來了。

送岑秀冰南歸的人一來,岑秀冰便要辭行了。

大雁南飛,她也歸心似箭。

“智虎阿弟,阿姐不能陪你們過中秋啦。”

岑秀冰準備先進南京城,城中住一晚,明日就回廣西。

一個月的相處,讓她和朱寅、寧采薇的感情已經極好。

雖然很是舍不得布伯戰神化身的小老虎弟弟,可她必須盡快回去了。

秋光迷離,金風細細。

朱寅與寧采薇置酒中庭,和丁紅纓、蘭察等人為岑秀冰送行。

新買的八個教坊司的女孩子,也主動生澀的吹奏樂器,為酒宴助興。

岑秀冰喝了兩杯酒,就借著樂曲,在庭前跳起家人的擺手舞。

她身姿輕盈,如同鸞鳳翩翩飛舞,用語聲唱道:

“白云離開青山,樹葉飄落到天邊,我的親人啊,告別在秋天....”

“再香醇的米酒,也解不了離愁...我一步一回頭,一歲一悲秋,夜夜請求布洛陀祖神,早日重逢...”

唱到這里,性格剛強、英姿颯爽的家少女,不禁眼睛濕潤。

朱寅眼見這個被自己解救的家姐姐如此傷感,也心中不舍,語氣關情的吟誦道:

空庭降白露,飛花落中流。

蒼梧八千里,建鄴下寧州。

南臺一杯酒,歸雁幾聲秋。

今朝人依舊,明日天涯游。

擺舞濕羅袖,僮歌唱離愁。

煙波自此去,思君上高樓。

就是蘭察、梅赫等不懂詩的女真人,聽到小主人的吟誦,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傷感。

寧采薇也有些傷感。廣西太遠,這一別也不知能否再見,何時再見。

岑秀冰聽到朱寅的送別詩,停下擺手舞,用漢家禮節斂衽一禮說道:

“智虎阿弟,謝謝你的送別詩。千萬保重,我們就此別過了。”

“采薇妹妹保重,就此別過了。

朱寅用語說道:“秀冰姐姐一路保重,還請一定要記得我的話啊。”

他指的是岑秀冰和安邦彥的婚事。

安邦彥將來可是發動奢安之亂,稱王割據,禍亂西南八年的叛賊。

安祿山第二。

兵敗之后,他本人也不得好死,被斬首戮尸。

沒有奢安之亂,明末的歷史就難說了。

朱寅當然不能讓岑秀冰跳進火坑,嫁給這個野心家。

岑秀冰知道智虎阿弟對自己的關心,她眸子中正的青眼凝視朱寅,肅然說道:

“戰神布伯的化身啊,親人般的本命恩人智虎阿弟,我會像記住我的名字一樣,記得你的忠告。”

“既然你說那人會給我帶來兇兆,那么阿姐就知道怎么辦了。”

她以手撫胸,“向布洛陀祖神起誓,我一定要再次見到與我共命,持有我本命玉牌的智虎阿弟。”

她說的非常誠摯,滿含真情,看的寧采薇都有點泛酸水了。

唉,朱寅這家伙,實在太討女子喜歡。

女人緣真好。

好在她知道,岑秀冰和朱寅之間的關系,就是姐弟一樣。岑秀冰是真喜歡朱寅,卻像個姐姐。

否則的話,她的項目就很有風險了。

朱寅笑道:“還有兩句話,阿姐記得嗎”

岑秀冰燦然一笑,“記得,第一不要喝生水,哪怕是山泉。因為肚子里會生蟲子。”

“第二是不要去云南,那里兵荒馬亂的很危險,緬兵動不動就攻入云南燒殺搶掠。”

朱寅嘆息一聲,小臉上滿是不舍,“我沒有話說了。”

岑秀冰淚目笑道:“下次我和秦良玉來南京,智虎阿弟肯定已經是風華少年了,阿姐估計也已嫁人啦。”

朱寅笑道:“祝阿姐嫁個好人家,給我找個英雄了得的姐夫。”

岑秀冰點點頭,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走了。別送了。”

說完轉身就走。

幾個岑氏伴當立刻牽馬跟上。

朱寅等人當然不會不送。眾人一直送到青橋,將秀冰送過橋頭。

岑秀冰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男童,深深看了一眼似乎還是宋時清波的河水,揮手上馬。

“駕!”僮家女郎一揮馬鞭,縱馬奔馳。

秋風起。朱寅默默站在橋頭,看著打馬遠去的岑秀冰。

岑秀冰走出老遠,回頭一看,只見那個頂著角髻的小小身影,仍然靜靜站在橋頭。

岑秀冰忍不住鼻子一酸,兩行眼淚滑落,撒入秋風。

“別看了。”寧采薇在朱寅背后笑道,“要不...直接跟她去廣西”

朱寅回頭,小臉一片淡然,“我叫她阿姐。”

“嘻嘻。”寧采薇語氣微妙,“姐前妹后三分險。回去吧。”

“我們回去開個家庭會議,接下來很多事情,要安排下來了。”

兩人回到家,進入內庭已經布置的煥然一新的樓閣,一起在臥房中坐下來。

這是個書房、繡房一體的精舍,也是周家別院最精美的一棟小樓。

嶄新的四書五經、文房四寶,和屏風翠簾、錦被繡帳相得益彰。

千工拔步床中是梳妝臺,周圍吊著玲瓏紗燈,床后一架仕女圖大屏風。

后面是兩只嶄新的馬桶,馬桶邊的小兒子上,有香爐、草紙、銅盆。

旁邊又是一座嶄新的銅漏,微不可聞的悄悄滴水。

后面又是一個盥洗室,旁邊還有浴盆。

周圍墻壁涂著薔薇香泥,掛著幾幅在城里買來裝潢的便宜字畫。

西邊是書架、博古架,擺滿了新書和幾件便宜的瓷器。

靠窗,就是一張寬大的書案,足夠兩個人寬綽的辦公。

東邊是幾個雕花紅木大衣柜。南邊又是一架山水屏風,湘妃竹簾子。

再外面,才是值夜丫鬟睡的耳房,左右各一。

看這設計,只要主人夜里喊一聲,值夜丫鬟就要進去伺候。

這套寬敞華麗的精舍,不但是三人的臥房,還是三人的辦公室。

實際上,就算寧采薇名義上是童養媳,這么住在一起也是禮教所不容。

畢竟兩人都沒有拜堂成親,別說還帶著一個小姨子了。

這是非禮。即便他們還是孩子。

可三人誰會在意這些

繡帳大床上,吃飽了奶的寧清塵睡的正香。

算起來,她已經十個月大了。不知道何時就會突然站起來,突然說話。

寧采薇脫了繡花鞋,換了一雙木屐,露出霜足,坐在鼓凳上,看了看梳妝臺上的銅鏡,說道:

“這銅鏡是新的,還沒有好好磨一磨,昏的很。再有磨鏡人打門邊過,一定要送出去磨一磨。”

她一邊說一邊拉開梳妝臺的抽屜,拿出一個線裝賬本,又從筆筒里抽出一支自制的鵝毛筆。

“小老虎,你猜猜看,咱們還有多少金銀”

寧采薇擺出一副財務會議的樣子。

“啊”朱寅有點懵逼,“多少不記得了。”

寧采薇搖搖頭,“你啊,柴米油鹽一概不問,真是甩手掌柜。”

“我們剛進南京時,是五千兩出頭,停船就花了一百五十兩,入籍打點花了四百兩,租房三百六十兩,大采購四百二十多兩,買筆洗三百兩,買學員一千二百六十兩,還有住店、雇車等城內開銷......”

朱寅臉都綠了,“就剩兩千兩”

寧采薇點點頭,“只剩下兩千零二十兩,再加幾兩碎銀子。”

“我們就兩千銀子,卻要養著三十六口人,五匹馬,還要雇傭一個奶媽。”

“一年之內,加上第二年的房租,農稅,丁稅,我們要留下五百兩作為日常開銷和緊急備用金,這五百兩要單獨存放,另開賬簿,輕易不能挪用。

“第二,下月,我們要拿八百兩銀子給莊縣丞,給你納捐進國子監讀書。”

“這樣的話,我能動用的投資本金,就只剩下七百兩!”

“哥哥啊,只剩七百兩是我能用來投資的本金。”

“翡翠材料,暫時沒用。”

“就這筆賬,還是省著花算的,不然,只會更緊張。”

朱寅聞言,不禁有點沮喪。他雖然不關心錢,卻沒想到只剩這么一點。

用來投資的活錢,只剩七百兩

寧采薇用鵝毛筆墨中點了一下,在賬本上刷刷書寫,神態極其認真。

“不對。”朱寅忽然說道,“我們還有賞格!海老爹答應我們的,涉案金額那么大,一些耶穌會的洋人都被抓了。”

“這筆賞格,起碼有三五千兩銀子!”

寧采薇抬起宜喜宜嗔的清麗小臉,星眸中滿是期待,“真有賞格發下來大概多久姐等米下鍋呢。”

“呃,”朱寅摸摸額頭,“起碼也要明年初,朝廷的賞格,首先要等到徹底結案,再走流程,最少半年。”

緩不濟急啊。寧采薇頓時有點失望。

看來本金的事情,還要另外想辦法。七百兩資本,對別人來說不算小生意,可對她來說太少了。

資金利用對她來說,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朱寅道:“錢的事先不說,一時半會也生不出來。先說培養學員的事情吧。”

“一共二十一個人,我們怎么分”

“我們是分開授課,還是一起授課”

寧采薇早就胸有成竹,秀發笑道:

“先不分。我們先一起授課半年。半年之后,通過對他們的了解再進行分流。到時誰學情報,誰學商務,就心中有數了。

“另外,他們既是學生,也是奴婢。家務活也要干,做飯洗衣這些雜事,他們也要分工。”

“你覺得呢”

朱寅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啊。和我想的一樣。半年之后再分班。學情報的學情報,學經商的學經商。”

“蛇無頭不行,過幾天就把他們按照家務分組,每個組暫定一個組長。”

“這個學堂就叫家學堂。前半年不教專業課。先學歷史、地理、數學、體育等基礎.......

朱寅說到這里,忽然一個奶聲奶氣、軟萌軟萌的聲音說道:

“那我呢我沒有學生鴨。”

朱寅和寧采薇一回頭,卻見大床之上,寧清塵顫顫巍巍的站著,寶石般的眸子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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