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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211章 黑暗森林
十月十五日。
朱俊棠沒有去看榜。
但是張榜后沒多久,就有同窗沖回了國子監內,向朱俊棠報喜。
他考中了!
朱俊棠從幾個同年那邊都得到了消息,這才確認了自己考中的消息。
他心中自然是大喜的,自己終于完成了父親的期待,考上了舉人。
但是朱俊棠又產生了淡淡的疏離感,自從父親死后,科舉就是他前進的動力,如今考上了舉人,這份動力彷佛一下子消失了,讓他沒了前進的方向。
從同窗的交談中,朱俊棠得知這一科,國子監有五人中舉,其中包括了眾望所歸的張純。
朱俊棠為同年感覺到欣喜。
但是很快,朱俊棠發現國子監內的風向又變了。
官生中舉名額一共是二十人,國子監有五個人中舉,其實比例也不算低了。
但是有幾個在國子監內成績不錯的考生落榜,引起了監生的議論。
緊接著,考生們發現,官生第一名,也是今科順天府鄉試解元,是張居正的兒子張敬修后,這份質疑達到了頂點!
那些沒有考上的監生激憤起來,一些知道自己考不上的監生,也開始為自己的同窗好友鳴不平。
事情還在進一步的發酵,等到十月十六日的時候,京師各大報紙上都刊登了本次順天府鄉試的錄取榜單后,有人將之前《新樂府報》八月份刊登的官員子弟名單對照,發現所錄取的二十名官生舉人之中,國子監只有五席,官員子弟卻有十四席,剩下一個名額是被皇帝特旨允許參加順天府鄉試的徐渭。
當這個結果出來后,國子監更是沸騰。
“走!我們去哭廟!”
當朱俊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連忙沖到了國子監司業沈鯉的公房。
哭廟,哭的是大成至圣先師孔子的文廟。
一旦發生科場舞弊的案件,當地讀書人一般就會去文廟哭訴。
再進一步,就是請出孔子的牌位游街了。
一旦發生哭廟事件,作為司業的沈鯉自然是全責。
聽說了監生們要哭廟,沈鯉立刻走出公房。
沈鯉的動作還算是快,而且他給貧苦貢監生授業,在國子監內很有威望,勸說了一部分弟子返回國子監。
但是國子監內魚龍混雜,也不乏一些濫竽充數的讀書人。
他們自己科舉無望,但是鬧起事情來卻很起勁。
還有有一部分讀書人不理會沈鯉的勸阻,沖向京師的文廟。
“沈師,現在怎么辦?”
沈鯉面如死灰,他說道:
“京師又要起風暴了。”
朱俊棠不理解事情的嚴重性,沈鯉說道:
“隨我去找蘇子霖,這件事只有他能幫忙!”
沈鯉運氣不錯,蘇澤今天剛好來宮外報館辦公,就被他撞上了。
“子霖兄,國子監生謠言順天府鄉試有弊案,現在監生們沖到文廟去哭廟了!”
聽到沈鯉的話,蘇澤的臉色也變了。
他其實也注意到了這次鄉試名單,張居正的兒子位列解元,肯定要引起非議的。
蘇澤讓《樂府新報》刻意淡化順天府鄉試的事情,甚至都沒有發表準備好的鄉試范文。
但是蘇澤也沒想到,輿論發酵竟然這么快,而且一下子就發展到了哭廟的地步。
而一旦發生哭廟的事件朝廷必然要介入。
這次的主考官申時行,副考官王錫爵,還有眼前的國子監司業沈鯉,怕是都要被牽連進來。
“仲化(沈鯉字)兄,你還是快回國子監主持大局,另外暗中調查,這次哭廟到底是什么人鼓動的。”
沈鯉點點頭,蘇澤又說道:
“朱舉人,請你留一下。”
朱俊棠有些疑惑,但還是留在了原地。
蘇澤則來到了隔壁的偏廳,他從系統空間拿出了事后畫冊,然后果斷在畫冊第三頁上,寫上了“國子監哭廟事件”。
正常事件發酵絕對沒有這么快,如果說這些哭廟沒有背后的黑手,蘇澤是絕對不相信的。
當蘇澤寫完了之后,畫冊上出現了一些人像。
首先是在一個房間中,一長一少兩個男人正在談話。
其中年長的那個人蘇澤有些眼熟,卻不記得在什么地方見到。
而年少的人,穿著普通的儒衫。
兩人談話后,畫冊上那個年輕人出現在國子監中,開始在各個學舍之間出入,不斷的找人談話。
緊接著就是國子監內的讀書人都群情激奮,他們聚集在國子監的明倫堂前,幾個領頭的讀書人對著眾人講話。
而那個鼓動眾人的年輕人,卻躲在人群中。
然后一群讀書人沖出了國子監,前往文廟哭廟。
而畫冊剛開始出現的年長讀書人,則和一群官員模樣的人在開會。
畫冊到這里就結束了。
看到了這里,蘇澤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好消息是,這次背后的主使并不是其他閣老。
蘇澤在聽說國子監鬧事的第一瞬間,想到的就是閣老們出手了!
因為這場科舉案件,直指張居正和申時行。
雖然如今內閣四輔臣還算和諧,但是蘇澤穿越前的歷史上,明代內閣斗爭可是斗的你死我活的。
剩下的四位輔臣,顯然都是有動機這么做的。
這也是為什么蘇澤要用事后相冊來驗證的原因。
現在所幸不是,那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蘇澤將畫冊上那個年輕人臨摹下來,走回公房向朱俊棠問道:
“朱舉人,你可認識此人?”
朱俊棠接過了臨摹的畫像,辨認了一會兒說道:
“蘇翰林,此人好像是國子監的丁靖海,他是江西的秀才,在國子監中讀書,也參加了這次鄉試。”
朱俊棠又說道:
“此人在國子監中很有名望,他兄長是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丁靖軒。”
經過朱俊棠的提醒,蘇澤才想起來,畫冊上那個年長的讀書人,正是自己在戶部十三司共議會議上,曾經見過的浙江主司丁靖軒。
果然是有人策劃的。
蘇澤對著朱俊棠說道:
“朱舉人還是快點返回國子監,今日之事切不可參與,明白了嗎?”
朱俊棠也知道其中的深淺,他連忙點頭:“蘇翰林,學生明白!學生也會拉著好友,不讓他們卷入其中的。”
蘇澤微微點頭,朱俊棠這個年紀已經考中舉人,未來自然是有遠大前途的,不應該卷入到這種事情中。
等送走了朱俊棠,蘇澤開始思考起來。
浙江主司丁靖軒,和他在國子監讀書的弟弟丁靖海,策劃了這次哭廟的事件。
那么他們的動機是什么?
丁靖海可以說是鄉試落榜后的義憤,那丁靖軒呢?
蘇澤苦思無果,他靈機一動,起身前往吏部。
吏部。
名聞天下的文選清吏司,實際上只是一圈院落,和蘇澤待過的戶部山東清吏司差不多大小。
但作為大明吏部核心中的核心,在這里守衛的士兵都帶著一份傲氣。
尋常待闕的官員,又不敢日日來文選司,生怕惹惱了文選司的官員被穿小鞋。
但是又怕自己來的不勤快,出缺的好位子被別人搶了。
所以這些官員都和文選司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文選司進出的官吏對此見怪不怪,這可是掌管天下官員闕選的核心衙門,豈是普通官員放肆的地方。
就算是翰林清流,走入文選司的大門也要彎著腰!
但是此時卻有一身身穿正五品官袍的年輕人,就這樣堂堂正正的走進了文選司大門。
更讓那些侯闕官員驚掉下巴的,執掌文選司的選郎張四維,竟然親自在門外迎接了這名年輕官員。
“子霖兄怎么有空駕臨吏部?是來拜見師相的嗎?”
張四維帶著笑意,手下官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老成官員露出這樣的表情。
“今日蘇某是專程來拜見子維兄的。”
蘇澤態度嚴肅,張四維立刻意識到他要討論正事,于是帶著蘇澤來到他的公房。
蘇澤看向張四維的公房,隆慶群臣還是有一份特有的向上氣息的。
張四維的公房書架上放滿了各種檔案,桌案上也是成堆的公文。
而整個公房幾乎沒有什么個人享樂的物品,屋內簡陋到根本不像是吏部選郎的辦公室。
無論張四維后世評價人品如何,至少清廉自律這點他還是公認的。
蘇澤沒有和張四維寒暄,而是說道:
“子維兄,你聽說翰林院哭廟的事了嗎?”
張四維點頭,他略帶輕松的說道:“可這件事應該張江陵和禮部難受,子霖兄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嗎?”
張四維的態度,應該就是如今高拱派系眾人的態度。
哭廟影響的是張居正的名望,以及禮部還有國子監的威望,倒霉的都不是自己派系的人。
高拱一派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蘇澤又問道:
“子維兄,你可知道,戶部丁靖軒是誰的人?”
張四維立刻說道:“子霖兄說的是浙江清吏司郎中丁靖軒?”
蘇澤的眼睛瞇起來,果然自己的猜想沒錯,自己找張四維是找對了。
張四維看了看蘇澤,他內心糾結了一下。
蘇澤是高拱的弟子,卻始終游離于高拱的門徒圈子外。
而且蘇澤的身份特殊,首輔李春芳和三輔張居正都很看重他,四輔趙貞吉還是蘇澤的姻親。
但是張四維想到高拱每次提起蘇澤的態度,還是低聲說道:
“丁靖軒是師相看中的人。”
蘇澤這下子明白了。
丁靖軒是高拱陣營的人,應該是被高拱安插到戶部的。
政治就是互相摻沙子,高拱會這么做,蘇澤并不意外。
蘇澤早就猜到了,丁靖軒背后一定站著某位閣老。
現在問題是,丁靖軒為什么要這么做。
蘇澤很快也想通了原因,混亂是進步的階梯。
自從上次京察過后,京師的政治局勢趨于穩定。
前陣子隆慶皇帝下旨,補全了六部缺員,京師好的位置都被填滿了。
四位閣老和諧共處,科道言官都安分做事,對于普通日子官員和百姓來說是好消息,但對于想要進步的官員來說,這絕對是一個糟糕的消息。
沒有混亂,就沒有晉升的機會,如果自己前面的位置不空出來,到什么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內閣這些首輔重臣們,都是從剛入官場就平步青云,他們是難以體會那些苦熬多年不得升遷官員苦惱的。
丁靖軒這么做,就和軍事上“擅開邊釁”的將領一樣,就是為了制造摩擦,給自己創造升遷的機會。
好狠的算計。
但是仔細想想,這一切又是理所當然的。
蘇澤本以為,靠著自己的居中調和,可以讓內閣和平共處,不會發生隆慶朝后期的黨爭悲劇。
但蘇澤現在越來越懷疑能不能做到。
無他,任何一名閣老,都不是他一個人,而是代表了他背后的整個利益集團。
大部分官員一輩子都只有一次站隊的機會,站隊后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而任何一個組織內部,高級的職位都是有限的。
在競爭更高官位的時候,就是殘酷的零和博弈,有時候甚至要將自己上司拉下水才有機會。
高拱和張居正的摩擦,是兩人政治觀點之間的矛盾,也是兩個人所在派系的矛盾。
大明歷史上,入閣前親如兄弟,入閣后反目成仇的閣老也不在少數。
收起這些雜亂的心思,蘇澤對著張四維說道:
“子維兄,你可知道這次在國子監鼓動監生鬧事的,就是丁靖軒的弟弟丁靖海!”
張四維聽到這個消息倒吸一口氣。
丁靖軒的身份,在掌控戶部多年的張居正面前不是秘密。
現在由丁靖軒發動了對張居正一派的進攻,那張居正會怎么想?
官場就是一片黑暗森林,一旦猜疑起來就沒完沒了。
張四維立刻明白了為何蘇澤如此嚴肅,他站起身來說道:“我這就去找師相!”
蘇澤點點頭,他將這個消息通知給張四維后,就返回了報館。
要在高張二人死斗之前,平抑這次的風波,還是要從這次科舉的案子開始。
蘇澤抽出空白奏疏,提筆寫下了奏疏的名字——
《請刊鄉試答卷明正視聽并肅典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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