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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的悠閑生活 第七十一章 佩劍
扶蘇被大爺爺牽著走入蘄年宮,他老人的手很蒼老,像是枯槁的樹皮,還能感受到他老人家干瘦的手指骨節傳來的力量。
被大爺爺這般握著手,扶蘇沒感受到大爺爺手掌的溫度,但卻能感受到大爺爺對秦宗室后人的珍視。
扶蘇能感受到,大爺爺對自己是有期待與關心的。
“公子這半月就住在這里,衣食會讓人準備的,還望公子不要私自離開。”
“扶蘇聽從大爺爺安排。”
言罷,扶蘇見到了已站在殿外的田安,只要田安還站在殿外,衣食與住都不會太差。
嬴傒也注意到了站在殿外的田安,只能是無聲地用眼神警告。
嬴傒也清楚,公子扶蘇是始皇帝最疼愛的孩子,也是最先一個能夠協理國事,就要成婚的一位公子。
至于始皇帝的其他孩子,如今都還年幼。
扶蘇見到對方低著頭,神色不太好,便問道:“大爺爺有心事?”
這里沒有其他人,只有爺孫兩人,嬴傒低聲道:“公子,老朽當年看過太多事,也見過很多人死去,很多人一生起伏最后也逃不過一個死,老朽也會死的,老朽其實早該死的。”
扶蘇問道:“大爺爺這一輩子做的事已很多了。”
嬴傒緩緩轉頭看向這個即將行冠禮的孩子,低聲道:“老朽沒做好。”
當年那些事情都已過去了,不論是當年大爺爺在爭奪秦王之位上輸給了呂不韋,還是當年呂不韋掌權后,秦國出現的種種亂象,大爺爺心中到底或多或少是有疙瘩。
但在最關鍵的時候,大爺爺站起來帶著秦國宗族支持了父皇,并且支持父皇親政,幫助父皇行冠禮,主持政事。
余下的二十多年,這位大爺爺就一直幫著父皇守著秦國的宗室,守著秦國的列祖列宗。
秦國的宗族皆擁戴始皇帝,扶蘇能夠感受到大爺爺的期待,只要現在的公子扶蘇能夠在這里完成冠禮,能夠在這里得到秦人宗族的認可。
那么將來的宗族也會擁戴自己,并且我自己需要走好以后的路,
嬴傒拍了拍扶蘇的后背道:“你是始皇帝的長子,也是始皇帝最懂事的孩子,老朽活不了幾年了,幫助公子行了冠禮,老朽就回去等死了。”
扶蘇行禮道:“大爺爺放心,孫兒一定聽話懂事。”
嬴傒拄著拐杖走了兩步,而后一邊走著一邊道:“公子早些休息。”
等大爺爺走出蘄年宮,扶蘇見到大爺爺似乎對田安交代了幾句,而后就離開了。
似乎是大爺爺準許了田安可以進入蘄年宮。
扶蘇站在殿內,看著殿內放著的一件件玉器,這些玉器都是用來行祭禮用的。
田安走入殿內,行禮道:“公子,軍中將公子的用具與衣物都送去后殿了,城內的大軍也都撤了出去。”
扶蘇道:“大爺爺還在擔心宗室相殘的事。”
田安站在一旁,閉著眼沉默不言。
嬴傒都這把年紀了,他自己會怎么樣都不重要了,當年嬴傒在爭奪秦王位置時輸給了呂不韋。
但之后的嬴傒帶著宗室支持始皇帝,這是他老人家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而且以始皇帝現在的功績。
嬴傒甚至可以為之驕傲地死去。
而現在他再扶一個大秦公子行冠禮,他老人家也活得夠本了。
扶蘇走向后殿,一想到現在的弟弟妹妹,一個個都還是懵懂模樣,還在求學認字識文章的年紀,忽然一笑。
走到后殿之后,就有一些內侍正在收拾著各種用具,他們見到公子來了再一次行禮。
后殿放著歷代秦公的牌位,這里像是每天都會有人來收拾而且很整潔。
田安正在呵斥著幾個辦事手腳不利的內侍。
有個軍中侍衛快步走到殿外,行禮道:“公子,咸陽書信。”
扶蘇拿過書信,這信是公子高所寫的。
田安問道:“公子,可是丞相來信?”
扶蘇回道:“丞相會帶著公子高一起來雍城。”
田安道:“按送信的腳程來推算,公子高該會在冠禮前的第三天來到雍城。”
“嗯,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來信倒是沒有說有齊魯博士同行,但扶蘇一想到老師的秉性,以老師的脾氣哪怕是押送也會押著一群齊魯的博士來雍城。
大秦公子如此重要的冠禮,那些齊魯博士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來了之后必須認同秦禮,若是不認同多半不能活著出雍城了。
扶蘇深知李斯手段。
雍城的夜晚很寧靜,這里距離上邽很近,上邽距離西戎亦很近。
入夜之后,田安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后他就帶來了陳倉縣的縣志,以及雍城的往年記錄。
扶蘇翻看著一卷卷的縣志,想要了解這些年雍城作為關西要沖之地,與上邽的往來。
以及上邽是否說過有關西戎的戰報。
扶蘇覺得,自己真是太想要河西走廊了,那是一個巨大的牧場。
這個牧場能夠養牛羊,能夠訓戰馬,還能夠種糧食。
以至于,今晚入夢之后,扶蘇又夢到了大軍在河西走廊一路向西挺進。
醒來的時候,天剛亮,扶蘇洗漱之后,坐在殿外吃著早食,問道:“少府呢?”
田安回道:“回公子,少府昨夜就接手了雍城的城防,城中五千甲士聽從少府調遣,昨夜少府親自在城中巡視守夜,眼下該是才睡下。”
扶蘇頷首道:“嗯。”
又有人遞上一卷書,行禮道:“公子,這是族老讓送來的書。”
扶蘇接過書卷,看著其上的禮儀記錄,當初秦惠文王還未稱王之前,歷代秦公的祭禮是很繁雜的。
后來秦惠文王在周天子的主持下,稱王了。
秦禮大致上依舊遵循著周禮,不過在歷代秦王的務實之風下,也被簡化了一些。
余下幾天,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人送來有關秦禮的書,扶蘇看了一卷又一卷,惡補著自己對禮法知識的欠缺。
閑著無事的時候,扶蘇又覺得時光過得很慢,一邊閑著拿著箭矢丟向一個壺,這個運動叫做投壺。
如今的人們,都是按照四季的規律生活的。
譬如說秋收冬藏,冬季的人們活動頻率明顯變少,也就是秦人所言的窩冬。
老秦人的窩冬歷史很久遠了,窩冬也是秦人的風俗。
“這些天都沒有下雪,連雪景都沒得看。”扶蘇低聲說著,將箭矢投向壺口,壺身傳來一聲響動,箭矢穩穩地落入壺中。
投壺這個游戲枯燥又乏味,扶蘇干脆回了后殿,還不如看看有關禮法的書。
臘日前的第五天,黃昏時分寒風正在呼號著,一隊兵馬來到了雍城,扶蘇見到從咸陽而來的公子高與陰嫚。
“兄長!”兄妹一起行禮。
扶蘇道:“陰嫚又長高了。”
陰嫚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她咧嘴笑道:“妹妹近來與老師伏生讀書。”
公子高道:“伏生老師讀過好多好多書,諸子百家,但凡有書籍傳世,他老人家都看過,甚至能夠寫下來。”
陰嫚高興地點頭,“嗯。”
兄妹不停地分享著他們的學習所得,這個過程很有意思,也很值得聽。
扶蘇道:“其余幾個沒來嗎?”
公子高道:“沒來,我讓他們留在咸陽陪著父皇。”
陰嫚站在暖爐邊,凍得通紅的雙手放在爐子邊取暖,等手掌暖和了,再用手掌蓋住了被凍得幾乎沒知覺的耳朵。
田安已在讓人準備熱水了。
公子高又道:“兄長,李由回來了。”
“嗯。”
見兄長神色平靜,他又道:“李由還帶來了一個蜀女,那個蜀女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是李由的兒子。”
扶蘇忽然一笑,道:“丞相來了嗎?”
陰嫚回道:“丞相的車隊在我們后方,晚一天就能到。”
扶蘇能夠想到現在的丞相心情應該是很復雜的,復雜到兒子回來了,但是給他添了一個孫子。
公子高道:“兄長,李由在蜀中吃了不少苦,整個人瘦了好多,而且還留了不少胡子,我們從咸陽出發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他來。”
見田安走了出來,扶蘇道:“熱水準備好了,你們倆先去洗洗,洗好之后來用飯。”
這對兄妹聽話地離開了。
李由真的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帶來了他的孩子與妻子,這小子還是挺有勇氣的。
公子高與陰嫚洗了澡之后,兩個孩子精神了許多,用了飯食之后就睡了。
從咸陽來雍城,車馬趕路也就兩天左右的路程。
翌日,丞相的車駕就到了,隨著丞相而來的還有不少官吏。
丞相果然帶了那些齊魯博士一起來,而且還有一些看起來是六國的舊貴族。
公子高站在城門前,迎接丞相與眾多官吏。
他十分恭敬地行禮道:“見過丞相。”
李斯道:“見過公子。”
“兄長就要行冠禮了,不能離開蘄年宮,讓我來迎接丞相。”
李斯道:“始皇帝命臣來觀禮,本是臣分內職責,公子不必如此安排的。”
“丞相定有許多話要與兄長說,隨我來。”
李斯跟上公子高的腳步,眼神示意李由也跟過來。
李由讓自己的妻子帶著孩子也跟上腳步。
蘄年宮內,扶蘇正在教著妹妹陰嫚下棋。
小丫頭眉頭緊蹙,看著棋局正在苦思冥想。
殿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很密集,腳步聲不沉,還有些著急。
先出現在面前的是弟弟高,之后便是丞相。
當扶蘇再一次見到李由的時候,確實差點沒認出來。
但對方笑起來憨憨的神態,倒是一直沒變過。
現在的李由黑瘦了一些,而且胡須茂密,軍中絕大多數將領都會這樣。
李斯遞上一個木盒子,笑道:“臣恭賀公子。”
扶蘇自然不會對老師客氣,拿過木盒子,打開盒子端詳,這是一塊手掌大小的玉佩,玉佩上有云紋,云紋象征著通天大地,祥瑞之氣。
“謝老師。”
李斯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他又道:“始皇帝命臣巡視雍城防備,還要寫文書回稟咸陽……”
“無妨,老師先忙。”
“臣告退。”
李斯自然知道公子扶蘇與自己的兒子有很多話要說,有三年未見了,走之前特意給了李由一個眼神。
等李斯走遠了,李由這才長出一口氣,他感慨道:“這些年有勞公子給末將打掩護。”
“不要一口一句末將,你回咸陽還繼續在軍中任職?”
李由道:“只能聽憑家父安排。”
扶蘇了然頷首。
“不過。”話鋒一轉,李由又改口道:“我志不在為吏。”
扶蘇又看到李由的妻子,她正懷抱著一個孩子,低著頭只是站在后方。
李由解釋道:“父親得了一個孫子,便不想管我了,他說把孫子留在咸陽,我就可以走了。”
“以后怎么打算?”
李由在一旁坐下來,低聲道:“我原本想在蜀中多留幾年的,軍中沒什么不好的,我去過北方,也去過蜀中,在關中休養休養,以后想再出去看看,我可以出去收一些弟子,我也想將我去過的地方寫下來,如今我就想將蜀中的近況寫下來。”
扶蘇道:“我還以為你會想著帶兵打仗開疆拓土呢。”
李由笑道:“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當不了大將軍的,在蜀中這三年也就幫著征調兵馬。”
“這三年受苦了。”
“我算什么,我在蜀中挺好的,南下的將士們才苦,我看到有南方回來的將士,他們的雙腳幾乎都是血痂,南方的山林很不好走,他們身上都沒有一條完整的布,全部破布迭著破布,回來的時候都快沒有人樣了。”
李由低聲道:“也有戰死的人被運送過來,能運來的只是少數,多數都留在了那里。”
扶蘇聽著他講述著南方的另一面,戰爭依舊殘酷。
兩天后的夜里,直到深夜蘄年宮依舊燈火通明,直到黎明時分,還有人影在蘄年宮匆忙走動。
今天是臘日,公子扶蘇要在今天行冠禮。
扶蘇穿好今天要行冠禮的衣裳,從蘄年宮望向雍城,要從這里出發一路走向城南的祭祀高臺。
街道已肅清了,整座雍城都已戒嚴。
扶蘇站在蘄年宮前,等時辰一到就可以走向冠禮祭臺。
嬴傒雙手端著一柄劍,行禮道:“請公子佩劍。”
扶蘇望著這把青銅劍,還有些遲疑。
嬴傒低聲道:“丞相來雍城的那天,就將此劍交給了老朽。”
聞言,扶蘇這才想起來丞相來蘄年宮見過自己,而后便匆匆離開了,原來是去給大爺爺送這把劍了?
這把劍長三尺,秦人的青銅劍幾乎都這么長,劍鞘之上還刻有銘文。
嬴傒低聲道:“臣不知此劍何名,但在以前……臣見始皇帝常佩此劍出行。”
言罷,嬴傒親手將這把劍掛在了公子扶蘇的腰間。
隨后就有人在蘄年宮前,高聲念誦起祭文。
待祭文念誦完,拄著拐杖的嬴傒道:“公子隨老朽來,該去祭臺了,到了祭臺前,丞相會領著公子登上祭臺。”
扶蘇一手扶著腰間的劍柄,跟上大爺爺的腳步。
雍城內依舊寂靜,在站在主街上的兩側兵馬眼里,公子扶蘇的步履堅定,就跟在嬴傒的身側。
此刻的雍城南面,此地聚集了一眾原本應該在秦廷的官吏,他們有的是來記錄的,還有的是來觀禮,還有的是來監督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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