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亞瑟王必須死

希臘帶惡人 第32章 亞瑟王必須死

與此同時，王宮后院。

聯袂而來的三位湖仙女在簡單的寒暄后，獻上了為洛恩準備的一件禮物。

禮物很獨特，那是一柄刀刃彎曲的黃金色匕首。

上面的金屬圖案有些磨損，看起來十分老舊。但也許是因為保養的不錯，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匕首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至今仍然鋒利。

凝視的久了，一種奇怪的剝離感便會席卷全身，讓人肢體僵硬，意識混沌。

洛恩晃了晃腦袋，驅散了那股異樣，有些不明所以地問：

“這是什么東西？”

“德魯伊教傳承至今的秘寶，用來主持獻祭和采集萬靈丹的咒刀。名字的話，我們平常叫它——侵刃之黃金。”

摩高斯微笑解釋著，并順帶說起了德魯伊教的相關傳統。

凱爾特人的圣樹是銀枝圣橡木。

在自然界中，橡樹是世上最大的開花植物，生命期可達到400歲的，被賦予獨特的神性和旺盛的生命力。每年橡樹開花結果時，都會吸引松鼠、野鹿、山羊等野生動物來到橡樹下食覓橡樹果。崇尚自然的德魯伊教徒們因此認為橡樹是自然母親的象征，對此樹極為頂禮膜拜。

由于愛屋及烏的緣故，德魯伊教徒將把寄生在橡樹上的槲寄生看作一種萬靈丹，認為它具有神圣的療效。但這種圣果也就需要通過特別的儀式才可采集，只有在滿月和新月的日子，或者每月的第六個夜晚，才能舉行這種儀式。

此時要由身披白袍、佩戴黃金首飾，手持黃金咒刀的大德魯伊爬上橡樹割取生長于橡樹上的槲寄生，黃金首飾代表太陽、象征著她本人就是太陽的人格化，而手中彎曲的黃金咒刀或者金權杖的形狀模仿彎月——德魯伊宗教中“留存萬物之種的至圣之月”，在采集過程中槲寄生不能落地，否則就會被大地不潔凈的波動所污染，因此采集到的寄生木要在空中用象征“純潔”的白布接住，并盛在純白的布篷里。在采集槲寄生之后，要在樹下宰殺白色的公牛祭祀，再舉行宴會，昭示著儀式的完美結束。

而采集下來的槲寄生，經過特殊的秘法處理，可以治療“萬疾”，甚至賦予死者新生，因此才有了萬靈丹的名號。

由于德魯伊教最初是母系氏族，早期的大德魯伊都是由女性擔當。

因此，曾經主持并進行這些儀式的，都是湖仙女三姐妹，她們輪流履行這一職責。因其本身掌管著戰爭和死亡相關的權能，她們也被信徒們稱之為黑色圣母。

洛恩聽完，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所以，你把這東西送給我是為了？”

“您的睿智和賢明已經得到了全體凱爾特人的認可，我們希望您能接替我們，成為新的大德魯伊，管理并引導著這個世界。舊的時代已經過去，是時候向前看了。”

摩高斯沉聲回答，言語之中滿是誠懇。

洛恩聽著，若有所思。

歷史上，德魯伊密教在不列顛原住民的母系社會時代就已經出現，由于當時的社會環境，所以只允許女性參加。進入父權社會之后，男性逐漸進入教團，不斷取得權力，最終達到了和女祭司平起平坐的地步。

而在這一過程中，梅林就是重要的里程碑。

他既是基督化的大賢者，也是德魯伊密教中第一個被廣泛記載的男性大德魯伊。

在此之后，男性德魯伊的地位才算是真正壓過女性德魯伊。

原來如此，轉移祭祀和信仰的主權嗎？

洛恩從白色綢布上拿起那柄黃金咒刀，饒有興趣地把玩片刻，玩味詢問道：

“那么，我這個大德魯伊上位，該做些什么？”

凡事皆有代價。

這三位湖仙女主動奉上獻祭和信仰的權柄，總不可能真的只是表達一下感謝，簡單送個禮吧？

果不其然，摩高斯微笑開口道：

“六天后，我們希望您能主持您的第一場獻祭，將這柄咒刀刺入亞瑟王的心臟。”

“你們要我殺了自己的學生？！”

洛恩拍案而起，臉色陰沉如死水。

見洛恩的反應如此激烈，一旁的摩根皺了皺眉，解釋道：

“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死亡，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新生，這也是母神走向完整的必要環節。”

“那新生之后的她，還是阿爾托莉雅嗎？”

洛恩冷笑，將手中的黃金咒刀扔回了桌上。

作為德魯伊教傳承至今的秘寶，這玩意的作用可不僅僅是切割槲寄生，制造萬靈丹，還能剝離祭品的精神，重置其靈魂。

更何況，這柄咒刀里似乎還儲存著女神達努最古老的神性力量。

一旦真的按照這三位湖仙女所說，將這柄咒刀刺入阿爾托莉雅的心臟，那么女神達努的神性便會進入阿爾托莉雅的意識海洋中，借此生根發芽。將阿爾托莉雅的人格完全置換成女神達努的神格。

古神的生命何其悠久，記憶與知識更是浩瀚如海，阿爾托莉雅這區區十幾年的人生只要不加防備地與之接觸，就會被完全撕碎、同化，成為達努億萬海水中毫不起眼的一滴，建立起女神達努的自我認知。

想明白了這些，洛恩的臉色更加陰沉：

“說白了，你們從一開始就只當阿爾托莉雅是祭品。等這枚新生的靈魂成熟，你們就可以將原本屬于達努的神性和記憶注入其中，讓真正的達努復活。”

“我們怎么可能侍奉一位凡人少女為王？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只是一枚種子，她成功生根發芽之后，唯一的作用就是為母神提供新生的砧木。”

摩高斯面不改色，坦然承認了她們真正的目的。

砧木這個詞匯出自嫁接，是一種古老而獨特的植物培育技術。

將一只植株的芽或枝接在另一株植物體上，使接在一起的兩部分長成一個完整的植物體。接上去的芽或枝叫作接穗，被接的植物體叫砧木。

而在這一過程中，接穗是嫁接中提供芽或枝的部分，其細胞攜帶母株的完整遺傳信息，因此果實的類型、口感、顏色等都由接穗的基因控制，就像是女神達努遺留的神性和記憶。作為下方的砧木，只決定植物的長勢，就像是作為載體的阿爾托莉雅。

看到洛恩臉上的陰云似乎越來越濃，摩根開口道：

“雖然這樣做，對那位少女來說的確有些殘忍，但凱爾特不能沒有母神的引導，這也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考慮。而且，她也并非真的死去，只是會成為母神的一部分，自此永生。”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讓阿爾托莉雅做主導，將你們手上保存的那份達努神性和記憶獻祭給我的學生？反正她早就已經隕落，即便拆散也感覺不到痛苦，等儀式完成，你們不一樣擁有一位大母神了嗎？”

洛恩冷笑反問。

摩根臉色一黑，斷然拒絕：

“讓人來取代神？何其荒謬！”

“所以，就該為了你們所謂的執念，來犧牲我的學生？如果要獻祭的是你呢？”

“為了母神，我愿意奉獻自己。”

“但我不愿意！”

摩根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堵在了喉嚨，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面頰上泛起絲絲不自然的緋紅。

眼見自己的兩個妹妹一個在劃水，一個在掉線，摩高斯無奈，只能自己親自出馬勸阻：

“您愛護弟子的心情我能理解，畢竟我的兩個妹妹也都算是您的學生，她們說過你是這世上最優秀的導師。但您也應該知道，我們大費周章將阿爾托莉雅培育出來，可不是要推舉一位凡人為王，而是要用另一種方式來引導我們的大母神達努回歸。”

“但你們之前可沒說，讓我悉心培養阿爾托莉雅的人格和人性，讓她的靈魂盡快發育成熟，是為了日后將其充當復活達努的祭品。”

洛恩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對面，三位湖仙女心虛地轉過頭。

好吧，這件事她們的確辦的有點不太地道。

雖然說感性需要感性來澆灌，阿爾托莉雅這粒種子之所以這么快發育成熟，作為老師的洛恩可謂功不可沒，沒少投入心血。

但神靈和人類是天生不同的兩個物種。

而且，這才十幾年的功夫，誰能想到這位強大的起源之神，會對一粒小小的種子如此在意，甚至不惜為此放棄執掌凱爾特的信仰和神權？

摩高斯看了一眼桌上的黃金咒刀，嘆了口氣，問道：

“您真的不肯出任凱爾特的大德魯伊，完成這場儀式？”

“既然摩根和薇薇安都說我是最優秀的老師了，你覺得我會出賣自己的學生嗎？”

“說的也對，是我們冒昧了，告辭。”

摩高斯恭敬地點了點頭，隨即拿起桌上的黃金咒刀，帶著兩個妹妹轉身走向殿外。

目送著湖仙女三姐妹消失在視野中，洛恩的眸中泛起一絲陰霾。

果然，湖仙女所代表的凱爾特諸神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完全向他臣服，只是將自己當做合作者，而非下屬。

不過，仔細想想，洛恩便有些釋然了。

作為在戰亂和遷徙中起家的種族，桀驁幾乎刻在了他們的骨子里。

歷史上，羅馬人、維京人、撒克遜人、皮克特人、諾曼人等外族輪番伺候過凱爾特人，甚至幾乎完全占據英倫三島。

但直到近現代，凱爾特人也沒被徹底同化和征服，始終保持自己的民族文化特性。

蘇格蘭獨立、北愛爾蘭暴動、以及愛爾蘭的自立，都是這一特征的縮影。

本來，洛恩如果答應收下三位湖仙女主動獻出的咒刀，同意出任大德魯伊，主持獻祭儀式，復活女神達努，或許就能讓對方逐漸歸心。

可代價卻是要他將自己一手養大的學生送去當祭品。

洛恩自然無法接受。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確對阿爾托莉雅融入了很深的感情，不忍心為了這所謂的神權，犧牲自己的愛徒；

另一方面，如果以神性為主導的大母神達努真的完全復蘇，她可未必會買這位師徒情，而凱爾特神代補足了最后的缺陷，達努諸神是否愿意繼續甘于人下，一切還很難說。

嘖，這些學生啊，有一個算一個，真是不讓我省心。

洛恩按了按太陽穴，抬手解開了門外某處的結界：

“都聽到了？”

“嗯。”

充滿夢幻感的粉白花瓣隨風飄落，一道頭戴王冠的高挑身影站在門口，輕輕點頭。

洛恩嘆了口氣，問：

“有什么想說的？或者想問的？”

“她們是……”

“湖仙女三姐妹，凱爾特神代的命運三女神，達努舊神的代言人，論輩分的話，她們似乎不打算拿你當媽，你或許應該稱呼她們‘姐姐’？”

“所以，我的那些姐姐和您培養我，是為了復活女神達努？”

“沒錯，但她們只告訴我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對我有所隱瞞。”

洛恩頓了頓，接著補充道，

“當然，說這些也不是為了撇清關系，只是覺得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應該有知情權。如果你覺得我做的過分，想罵就罵吧。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沒等他說完，門外的阿爾托莉雅便沖進大殿，從背后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您，老師。謝謝您選擇了我，也謝謝您為我做了這么多……”

那聲音無比真摯，透著發自內心的感動。

而且，容易讓人犯錯。

洛恩感受著后背上傳來的驚人彈性，不動聲色地向前挪了挪，和愛徒拉開了距離，沒好氣地提醒道：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一樣？注意點形象。”

“在您面前，我永遠都只是個孩子。”

阿爾托莉雅眨了眨眼，笑容中透出一絲罕見的俏皮。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她變得越來越有人性了，情感也越來越豐富。

但她明顯不知道自己頂著這副身材和容顏，進行這種舉動，會造成何等強大的殺傷力。

洛恩有些招架不住，連忙舉手投降：

“別晃了別晃了，儀式不久就結束，你的那些屬下如果看到了這場面，恐怕會立刻組團沖進來，要合伙把我砍死。”

“他們可不是您的對手。”

話雖這么說，阿爾托莉雅還是乖乖地松開手臂，站到了一旁。

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給自己的這位老師帶來什么困擾。

而簡單平復了下心緒之后，她將話題轉入正軌，問道：

“老師，交易已經談崩了，接下來您打算怎么辦？”

“當然是輔佐您執政，讓您的王國在這片大地上千年永存，陛下。”

聽著那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回答，阿爾托莉雅若有所思。

老師的意思她大概能明白。

就是盡可能地延長她的人生容量，穩固她作為騎士之王的概念。

只要她創立的功績越來越多，留下傳說越來越多，信仰就可以不斷累積，直至成長到可以吞噬達努留下的神性和記憶而不變質，徹底由永恒之王蛻變為起源之神。

但是……

阿爾托莉雅皺了皺眉，提醒道：

“我的那些‘姐姐’們，應該不會同意的吧？”

“不止。”

洛恩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或許，她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作為湖仙女三人的長姐，摩高斯此人外柔內剛，決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

何況，她們窮極一生都在致力于復活大母神達努，意圖重振達努神族。

怎么可能因為自己這個外人不同意，而就此善罷甘休？

所以，在《亞瑟王傳奇》的最后，亞瑟王會死在這三個姐姐的手上，然后被她們載著駛入阿瓦隆，重生為真正的永恒之王。

命運兜兜轉轉，又繞回了原本的軌道。

洛恩看著眼前渾然不覺的愛徒，眸中泛起一抹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