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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國之國 第七十八章 往埃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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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一點都不會覺得瓦爾特與若弗魯瓦所說的會是什么好事,初來乍到的時候也就算了,他在圣地待了那么多年,還能不知道這些圣殿騎士都是個什么德性嗎?
果然,所謂的好事就是他們給他留下了一個最珍貴的俘虜。如果是在基督徒對基督徒的戰場上,這就等于給他送了一筆錢,但這里是基督徒對異教徒的戰場,而且阿馬里克一世說過,這場戰役不需要任何俘虜。
所以他的用處就是讓塞薩爾砍下他的頭。
塞薩爾想起王子也曾經和他說過,在他九歲的時候,在國王與希拉克略的監督下處死了一個罪犯,死的也不是一個小偷或者乞丐,是一個肩負重罪的爵爺。
對于法蘭克人的貴族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傳統。
瓦爾特看見了他身后的人,長老騎著馬,看上去不像是個俘虜,倒像是一個偶爾遇見的朋友,“我聽說你來到亞拉薩路后,殺死的第一個人只是個愚蠢的仆人,現在倒是可以彌補這個遺憾了。”
圣殿騎士一邊說,一邊笑吟吟地瞧著塞薩爾的面孔,仿佛要從中發現一些被他深埋于心底的東西。但塞薩爾只是沉默的點了一下頭。
被捆綁起來,放在一塊空地上的首領也看見了長老,他露出了又是悲憤,又是絕望的神情。
在聽到那些法蘭克人說,將會由這個明顯還未成為騎士的孩子來為自己處刑后,他更是表現得非常憤怒,很顯然,并不是只有基督徒中騎士才會要求與他身份相應的待遇。
瓦爾特已經做好了砍下對方的手或者腳的準備。沒想到那個長老只是用希臘語和他說了幾句話,首領就安靜了下來。
他搔了搔耳朵轉向塞薩爾。
“他們說了什么?”
但凡來到圣地的騎士,基本上都已經是成年了,有些甚至已經擁有多年的威名,但他們的學習成績普遍都不太好。他們平時說法蘭克語,通俗拉丁語都說的結結巴巴。
在圣地待過幾年后,有些騎士能夠聽懂一些簡單的撒拉遜語,但長老用的是希臘語,他們就為難起來了。
之前長老和塞薩爾交談的時候,用的也是希臘語。
對于撒拉遜人的學者而言,希臘語可不是一種陌生的語言。他們一直忙碌于對古希臘學術典籍的翻譯和研究,對這門語言了解和掌握的非常透徹。
塞薩爾是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因為興趣使然,系統性的學過希臘語,到了這里之后,在希拉克略的指導下,希臘語和拉丁語對他來說,已是如同母語一般,與老者交流起來毫不費力。
“他在勸說另一個撒拉遜人,讓他接受自己的命運。”
“是嗎?”瓦爾特滿懷疑竇地問道,“但他說了很多。”
“那是因為希臘語不如我們的語言那樣簡明扼要。”
“我可不是一個傻瓜。”瓦爾特咕噥道,但也沒有追問下去。
塞薩爾揮動長劍,在場的人都有些緊張,直到一劍落下,首領的頭掉落在地上,居然還能發出一聲安慰的嘆息——殺死一個無法反抗的人與在戰場上廝殺完全是不同的,若弗魯瓦放下心來,塞薩爾干得非常漂亮,這時候任何猶豫和遲疑都會導致極其惡劣的后果。
多的是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騎士,在處刑的時候竟然一下子沒能砍斷脖子,而導致罪人瘋狂掙扎,弄得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事情發生。
之后才是長老,他的最后一句話是:“真可惜啊。孩子。”
這句話雖然是撒拉遜語,但在場人都聽得懂,隨后他的頭便和首領的滾在了一起。
在完成了這項工作后,騎士和扈從們就都動了起來。他們將撒拉遜的人頭全都砍下來,粗略地在一旁的小湖里洗一洗,用石灰封住斷口,然后堆在木箱里,裝進那輛四輪馬車,尸體則丟棄在荒野里,任由野獸吞噬。
“是他嗎?是他們嗎?”
回到營地的時候,早已得到了消息的達瑪拉跑在所有人的前面,她并不知道是哪個撒拉遜人殺死了她的好姐姐艾琳娜,但不妨礙她大膽地打開箱子,一個個的去看。
看完,她甚至來不及洗手,就直接沖到塞薩爾的面前,用雙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腰,說不盡感謝的話,直到她的父親神色古怪地跑過來把她拉走。
他當然欣喜于自己的女兒有著這么一個,在年少時便彰顯出了智慧與英勇的騎士,但他也有一些擔憂。
杰拉德的家長是個好父親,并不指望自己的女兒為自己搏來多少榮耀和財富。他只希望她能夠找一個性情溫和,沒什么大野心的爵爺,哪怕不在圣地,而是在法蘭克或是亞平寧,他都能接受。
但塞薩爾這個人,他注定會被絞入無窮的陰謀和詭計中,至死都未必能夠解脫。
即便人們都說這個曾經是奴隸的孩子今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但作為杰拉德家族的家長,他是最清楚不過了——滔天的財富與權利,往往也意味著數之不盡的傾軋,爭斗和死亡。
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并不是那種樂于享受陰謀詭計的女人,她若是與塞薩爾締結婚約,對她,對塞薩爾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該回亞拉薩路了。”他對達瑪拉說。
杰拉德家長的態度讓鮑德溫有些不悅,雖然非常輕微。
他知道杰拉德家族有在塞薩爾身上投資,但并不意味著杰拉德的家長就能擺出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雖然他也不會為塞薩爾選擇達瑪拉這樣的女孩做妻子,在他看來,達瑪拉太過孩子氣。
而且,她雖然是杰拉德家的女孩,但上面還有好幾個姐姐,這就是說,她得到的嫁妝不會很多,更不會有領地——通過婚姻得到領地是沒有繼承權的騎士們成為爵爺最為快捷的一種方式,不然就要等到他即位后才能找機會冊封塞薩爾。
他已經將塞薩爾的婚事托給了他的母親雅法女伯爵,還有姐姐希比勒公主,她們一定能給塞薩爾選到一門稱心如意的好婚事。
當晚,阿馬里克一世舉行了一場無比熱鬧的宴會。這場宴會通宵達旦,塞薩爾喝了很多酒,超出他平時飲酒量的數倍。這其中當然有他人熱情的請求和邀請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為了釋放那股難以排解的壓力。
鮑德溫沒說什么,只是在第二天的黎明即將來臨,除了值守的人,各個營帳里都陷入了靜謐的時候,他突然碰了碰塞薩爾的胳膊:“要去洗個澡嗎?”
在入睡前他們都簡單地洗漱過,也就是用亞麻布擦擦臉,身體什么的。
在軍營里要想洗個熱水澡,不是不可以,但肯定會驚動很多人——搬運浴桶的,提著熱水和冷水的,在一旁服侍的——一般來說只有國王或者統帥才有資格。
所以從騎士和他們的扈從,還有那些跑來跑去的侍者,仆人乃至最底層的雜役,只能在附近的河流或者湖泊里沐浴,厭惡骯臟是人類的天性——猴子都會洗澡。
這種天性要到一兩百年后,因為黑死病的大肆泛濫才被迫改變。
他們營帳附近就有一個小湖。它連通著支流,即便許多人在這里取水,也沒有出現干涸或者渾濁的跡象。
一些巡邏的騎士看見了他們,就向王子行禮致意——有個修士提醒他們說這里的水格外的涼。
鮑德溫找到的地方是與小湖連同的一處洼地,在鈷藍色的天光下,它顯得格外幽暗,四周生長著茂密的蘆葦,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塞薩爾懷疑這里曾經生長著一棵格外粗壯的大樹,傾倒后留下了一個洞穴,湖水涌入洞穴,才造就了一個又妥當,又干凈的“小池”,鮑德溫伸手試了試,果然如修士所說,雖然是十月份的埃及,但湖水仍舊有點涼。
所以他們又去找了些石頭,將它們架在篝火上燒熱了,扔到那個“小池”里去,滾熱的石頭一碰到水就發出了呲呲的聲音,同時升起了大量的白色煙霧。
幾個騎士來看了看,笑著走開了。
他們這才撲通撲通地跳進去,不得不說,石頭帶來的暖意并沒有多少,只是讓水不再那么冰寒刺骨。
但就是這份冰冷帶走了蓄積在塞薩爾體內的灼熱。
他看著鮑德溫,他們已經十三歲了,再過一年就可以正式成年,可以談論婚事,擁有權力,被人正視,阿馬里克一世也準備將他們拔擢為騎士。
他們的身高也已經超過了普通的扈從,一些騎士也比不過他們,但無論是鮑德溫還是他,面孔上依然殘存著孩童的稚氣。
塞薩爾無比急切的想要長大,卻也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就算他長大了,在擺脫這個世界對他的禁錮之前,他仍舊要為了現實與理想的拉扯而痛苦。
“別急。”鮑德溫說,他看到塞薩爾驚訝的抬起眼睛來看著他,他笑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嗎?
事實上我也非常厭煩這種行為,每次看到他們,我都覺得像是看到了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我不明白,如果我們是正義的,那些撒拉遜人是邪惡的,我們的騎士如何會比他們更貪婪,更暴戾呢?
我們不該用更寬廣的心胸,更公正的態度,更嚴明的紀律來要求自己嗎?
這里又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神圣的地方。
可這些騎士到了圣地之后,不但沒有領受到應有的啟迪,變得更為謙恭,誠實,仁慈,反而像是釋放了心中的野獸,變得肆無忌憚,毫無底線。
有時候我都在想,他們在法蘭克、匈牙利和亞平寧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人呢?他們會對自己的子民和別人的子民這么做嗎?
若是如此,那些同為基督徒的農民與工匠們又在承受著多么可怕的折磨?你說,”他問塞薩爾,“若是我將來成了亞拉薩路的國王,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得到改變呢?”
“肯定能,”塞薩爾說:“但會非常、非常、非常的艱難。
畢竟我們和撒拉遜人原本就站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立場上。
我說的不僅僅是信仰,還有這片土地,這片土地原本是屬于以撒人的,后來又屬于羅馬人。羅馬人離開后才輪到了撒拉遜人。
當然,我們也可以成為這片土地的新主人,但其中必然要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和醞釀,畢竟誰也不會將手中的權柄與利益,無私的賦予他人。
耶穌基督只是撼動了以撒人祭司的少許權力,就被他們誣陷致死。
亞拉薩路是世界的中心。黃金的王冠上鑲嵌著宗教的珍珠,經濟的紅寶石與正統性的藍寶石,誰能輕易舍棄?
你若是亞拉薩路的國王,就不可能孤身一人對抗整個撒拉遜人的世界,你需要幫手,需要附庸,需要無窮無盡的資源,但是這些都不是無償的。
就像是這次遠征,你的父親阿馬里克一世已經籌集了一筆巨大的資產,卻依然無法承擔得起整個軍隊的消耗,他若是不容許他們劫掠,不允許他們奸淫,不允許他們縱火和殺戮的話,只會被視為懦弱或者是吝嗇。
他們不會認為你的父親是個好人,只會認為他不值得追隨,他們已經來了,若他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么。”
鮑德溫拍打了一下水面,“還能是什么?針對所有人的肆意妄為!若是有可能,他們甚至會讓亞拉薩路換一個國王,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但總有辦法的是吧?”
塞薩爾回憶了一下他那個世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有,但需要一個圣人才能完成。”
“誰?耶穌基督嗎?”鮑德溫說道,隨后發現自己有點過于輕慢了,他連忙默默的禱告了一句,并且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表示懺悔。不過隨后懲罰還是降臨了,他打了個噴嚏,非常響亮,塞薩爾立刻中斷了談話,把他從水里拉起來。
他們迅速的用棉布擦干凈身體,換上了干凈溫暖的衣服,跑回到自己的營帳中,拉起皮毛裹在身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阿馬里克一世的獎賞以及貴人們的禮物都已經擺在了他們的帳篷前,其中最顯眼的就是艾琳娜的丈夫所贈送的鍍銀鏈甲,頭盔,還有熱拉爾贈送的長劍。
因為塞薩爾總是和鮑德溫形影不離,他們的禮物還是雙份。
“這幅鏈甲需要重新調整大小。”鮑德溫有些不滿的說道,“不怎么合體。”
他有些挑剔了,畢竟當初被國王極力稱贊過的那個威廉.馬歇爾,也只得到了阿馬里克一世贈送的一身鍍銀鏈甲。
“寬松就寬松一些吧。我可以用皮帶束緊。”塞薩爾倒是不以為意,此時的甲胄,無論是棉甲,皮甲還是鏈甲,都需要按照穿戴者的身材來制作,屬于定制品。
讓塞薩爾來看,這幅鏈甲的高度與寬度都正好,只是略大了一點,可能原本是屬于某個爵爺的,被艾琳娜的丈夫贏下或是買來充作禮物。
如果要調整到和他現在的身材一模一樣,那么鐵匠就要去掉很多多余的部分,但他想,只要營養足夠,他和鮑德溫都會很快的強壯起來,到時候還要加上那些被裁剪掉的部分,豈不是多此一舉?
何況他在戰場上也不可能穿這么一身鏈甲,這種鍍銀或者是鍍金的鏈甲,純屬于昂貴的裝飾品。在戰場上穿,豈不是叫敵人向你看齊嗎?
“也是,可以等到你晉封為騎士的時候穿戴。”鮑德溫說,不過很快,塞薩爾就穿上了這件鏈甲——沒別的原因,阿馬里克一世發往比勒拜斯的旨意,終于有了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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