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天使』

魔女，火球與蒸汽邪神 第一百十五章『天使』

009號觀察者的隕落引起了一連串連鎖反應，其中就包括了民主議會朝著委員會的轉變，當那一朵黑色的蓮花墜落于城市的地表，民主議會看見了將實驗繼續下去的希望。

他們可以接受死亡，但卻不能目睹機會從眼前流逝。

然而009號觀察者已經隕落，他們便再也沒有了請示對象。

于是，第53號模擬成為由一群“木偶”發起的，未經正式授權的模擬。

而現在，這場漫長的模擬終于到了豐收的時刻。

梅林絲毫沒有被林覺的身份干擾，叛亂已經成為了過去式，他只關注于眼前，很顯然特等公民仍未放棄，甚至他們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他忽然想到如果連他們這些未曾觸及過真相的人都能判斷出凜冬不會再回來拯救避難所的事實，那么眼前這些特等公民一定比他們更早知道，那很可能發生在委員會決定將他們作為“開荒團隊”送入另一邊之前。

那么，面對自己一造的“完美實驗體”的背叛，委員會又會作何反應？

急火攻心，暴怒之下將辦公桌上的物品全都掃落到地上。

又或者是身陷絕望，詛咒背叛者？

那可能是陳啟的反應，但這些由009號觀察者認可的特等公民，他們不會讓情緒左右自己的判斷，而是讓整個實驗繼續朝著有利于他們的方向繼續下去。

所以，他們又派出了一支小隊，只留給他們模棱兩可的指示。

他們必須找到凜冬，可在那之后呢？

他們還應當在伊森腦海里植入一個想法，將其拉攏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現在看來，委員會的目的不止如此。

在他們找到凜冬的那一刻，他們的使命就已經完成了，而接下來的數千年時間……

都是學習的過程。

他們走上了不同的道途，得到了“女神”的庇護，掌握了那些觸及到權能的神器。

這才是委員會真正的目的！

梅林恍然大悟。

植入想法，重建被毀滅的地表只是用于安定人心的理由，就如52號模擬期間，他們還肩負著維護城市穩定的重任，而這一項程序并沒有因為模擬的失敗而改寫，在這個共同的目標之下，避難所的人民得到了虛假的希望。

但實際情況是委員會借助他們的視角努力學習并破解著神秘學的秘密。

“梅林、林覺，或者更準確地說，你的編號是3791，這個編號沒有什么特殊意義，從一開始也沒有人指望你能走到這一步。”

老者用平靜的語氣陳述著有關梅林的一切真相，“你曾經的所作所為讓我們深受啟發，讓我們注意到也許她并不是唯一特別的存在，‘黑蓮花’的能量一體兩面，你獲得了與她截然相反的部分——有關009觀察者的部分，而另一片土地上的人類為它取了不同的稱呼。”

“……真理之神。”

莊曉脫口而出。

如今回想起來，真理之神與公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公會創造的位面傳送模塊，外表看是一個懸浮在半空的白色圓球，就像是被縮小了許多倍的觀察者。

“回答正確，莊曉上校。但很遺憾，和他們相比，你就顯得沒有那么特別了。”

老者略作停頓，“3791，事到如今，你還篤信自由意志的存在么？又或者，你只是受到了009號觀察者的影響，所以才會對真相如此執著？”

“而這正是你們需要的。”

梅林說道，“你們需要得到一個咒語或是某種把伊森召喚到這里的方式，而你們已經得到了，現在還剩下最后一步。”

由舊神所創造的召喚儀式，就連舊神也無法違反這一規則。

伊森和凜冬都曾施展過這種儀式，用于召喚巴扎托斯與凱恩，除了各項儀式素材之外，委員會還缺少了一個關鍵性的道具——一個能夠讓舊神產生興趣的靈魂，當舊神聆聽到了施術者的祈禱，祂們就會來到你的面前。

跨越時間空間，乃至生與死的界限。

這是特等公民無法完成的儀式，他們還需要找到一位合適的施術者。

“我相信你們已經找到了對應的施法素材。”

梅林的回應讓老者有些意外，他深深地凝視著梅林，“我們推斷你的反應會更……激烈一些。”

畢竟在若干年前的平民區暴亂中，林覺率領著那些被“感染”的二等公民廝殺到了最后一刻。

“我可以來完成這個法術，但你們需要提供足夠的籌碼。”

“說吧。”

“真相，我指的是第52號模擬開始前的事。”

他觀察著老者的表情，捕捉到了后者的錯愕，以及不自覺瞄向另一人的小動作。

這或許是連特等公民都不知道的秘密，唯一有可能知道這一切的，就只有在那個被009號托付整個城市的特殊個體，而他此刻就在這七人之中。

“如果這就是你最后的心愿，我可以滿足你。”

良久，那位與其他幾位委員會成員穿著相同的服飾，同樣年邁的老者開口說道，他的模樣在這七人中并不顯眼，“003號觀察者，那是你們認知里的真理之神，在許久之前，它在一個蠻荒的星球上發現文明存在的跡象，只是那里的人類尚且身處蒙昧的階段，它們作為神靈的玩具而存在著。”

“為了將它們從提線木偶的身份中解救出來，003號為他們帶去了啟迪，讓他們學會思考，從而明白自身的處境，讓他們意識到他們的處境本質上和那些被他們豢養的牲畜沒什么區別。”

“在那之后，一場由人類發起的戰爭爆發了。”

這是第一紀元前發生的事，梅林等人對此并不陌生。

“播種，灌溉，收獲，這就是每一個觀察者所肩負的使命。”

說話間，老者一直死死盯著梅林，“本來你們無權知道這些，但他們相信009號觀察者以某方式存在于你的靈魂之中，那么，這也是關乎到你的真相。”

“你指的是找到位面所處的道標，將其轉交給你們，以便你們派遣一艘星艦降臨于他們的世界。”

梅林戳穿了那些粉飾性的敘述，道出了整件事的本質。

第六紀元無疑是最完美的時間節點。

在預言中人類將在第七紀元迎來毀滅，而正位神與中位神則早在失去了舊神的能量供給后相繼隕落，而那艘星艦上載著擁有與正位神有著相同能量量級的009號觀察者，倘若不是星艦在航行的線路上意外遭遇了黑洞，這艘船將會以近乎于神靈降世的方式抵達帝都的上空。

這恐怕就是老者所說的“收獲”，將整個帝國，乃至與之相連的所有位面都納入自身版圖的范圍。

“他們并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老者用冷酷的語氣說道，“總有一天，你會回想起自己的使命，而今天就是第一步……還沒有注意到么？你改寫了警衛的認知，讓你們能順利進入這里，這就是009號觀察者的能量在你身體里流淌的最好證明。”

“不要用一些我們早就知道的故事糊弄我。”

梅林不為所動，“這些觀察者，它們在為誰工作？”

他竭力掩飾著心悸的感覺，他們正在談論某個遠遠超出他們想象的存在，作為探機般降臨于那個世界的觀察者，被當地人視作了神靈，從編號來看，相同規格的“探機”還有許多，甚至可能是被批量生產出來的。

那是一個能夠批量生產正位神的文明。

“工作？這不是工作，而是在為了我們共同的帝國開疆拓土，那些人類對于神秘學的認知與研究將會對帝國的發展帶來極大的推動作用，而他們正身處離黑暗最近的地方。”

老者說道，“而你，3791，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具有研究價值，當53號實驗結束后，你將得到被圣城召喚的機會。”

梅林注意到陳啟的頭顱在老者開口的剎那就垂了下去，就如一個斷電的工具，同樣斷了電的還有老者帶來的警衛們。

“所以我該接受你們的邀請。”

梅林冷笑，“既然如此，何不告訴我它的名字？”

“你仍不肯屈服。”

老者看穿了梅林的心思，大失所望。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將這視為終極的追求，而對梅林來說卻唾手可得，他只需要為53號模擬完成收尾工作，或許就能接替009號觀察者的身份，得到圣城的認可。

“是因為靈魂使然么？”

只有“靈魂”是未知的領域，盡管所有的線索都指向3791完美地融合了009號觀察者的能量，但卻成為了截然相反的存在，他永遠都走在與圣城相反的道路上。

這不經讓他懷疑，即使再一次覆寫梅林的思維與記憶，將他的身體組織進行循環重組，他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而53號模擬已經到了最后一步，在那之后，避難所將被徹底抹去，他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繼續針對這個特殊個體進行研究了。

“看來你不打算告訴我全部的真相了。”

梅林聳了聳肩，“那么我恐怕也沒法替你們完成召喚儀式的最后一步了。”

距離召喚伊森，還需要一個能夠引起他興趣的靈魂。

而他們是避難所里唯三滿足條件的存在。

三人交換眼神，確認了彼此內心的想法。

多么沉重的真相，誕生于血肉工坊，從誕生的那一刻就被看不見的絲線操縱著，他們為了委員會的謊言耗費了所有的時間。

發生在真理之城與避難所里的一切，對于那些身居圣城的存在而言或許只是一場簡單的實驗，實驗室里的小白鼠，沒什么價值可言，而委員會已經透露了避難所的結局——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拯救任何一個居民。

當53號模擬結束后，所有從52號模擬幸存下來的殘黨都將遭到銷毀。

甚至，作為提線木偶的他們，也不會對此產生任何怨言。

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但至少在最后的時刻，他們掙脫開了絲線，破天荒地憑借自己的意志做出了決定。

“第53號模擬結束了。”

宋憲率先發難，開口的瞬間，他便將陳啟帶來的槍口對準了委員會的成員，他覺得自己早該這么做了。

他和梅林不同，沒有那么多真相想要追尋，之所以上了梅林這條“賊船”也只不過是不想再像“異世界”的經歷那樣憋屈地死去。

宋憲覺得也許這就是平庸個體與完美個體之間的差距。

他摁動扳機，槍響打破了實驗室的沉默。

“要說疑問，我倒是也有一個。”

宋憲朗聲問道，“我想知道特等公民的血和我們到底一不一樣！”

“是的。”

本應貫穿老者頭顱的子彈被潔白的漣漪吞噬了進去，“生產我們的原材料和你們并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你注定無法檢驗了。”

一條白色的裂縫將委員會的成員擋在身后，兩只覆蓋在未知白色金屬之下的手掌撐開了裂縫。

面對即將撐破裂縫的造物，委員會成員們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變化，他們沐浴在潔白的光輝中，仿佛幾位無比虔誠的信徒。

光芒如白色的河流傾瀉而下，映出了造物冰冷而又神圣輪廓。

那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龐，無情地審視這世間的一切，這讓梅林想到了天使，和教廷典籍中描寫不同的是，它沒有身披潔白的長裙，取而代之的是機械構筑而成的戰甲，一個一個軟管聯結在造物的背脊上，構成了一張極度怪誕的羽翼。

那造物只有半截身體伸出了裂縫。

這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景象讓宋憲頭皮發麻。

“小心，梅——”

這成為了他留給梅林的最后警告。

當造物睜開雙眼時，潔白的光輝將宋憲籠罩。

先是他的聲音，再到他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一切。

莊曉瞳孔一縮。

她親眼見證了“回退”的過程——在那交織的白色光輝中，宋憲經歷了拆解的過程，他身體的每一個組織都回到最初的狀態，那是在被“兵工廠”拼接在一起前的形態，一個個器皿在光輝的襯托下緩緩飄落在了地上。

在那圣潔的背后，卻是眼球、大腦、內臟等人體組織。

“3791，你錯失了最后的機會。”

老者的聲音從造物的背后響起，那潔白的光已然蔓延到了莊曉身上。

“現在，迎接你的第二次失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