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仇恨之書

不正經魔物娘改造日記 319 仇恨之書

在瑪拉加斯城外不遠處，無人知曉的隱秘洞窟中，赫伯特穿過了一層偽裝的菌絲薄膜，來到了蘑菇商人的本體藏身處。

“哦？”

赫伯特看著等比例放大，直立起來足足有三米五高，擁有著巨大與纖細兩種感覺并存的特殊蕈人，眉頭輕輕一挑。

這種感覺……沒錯，進BOSS房了！

耳邊似乎有激昂的BGM響起！

好像看到了蕈人頭頂上方頂著的超長血條和稱號名！

傳奇等級領主BOSS，影蕈商會主人，米瑟·影蕈

米瑟的本體果然比她的傀儡分身要強得多，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甚至與全力以赴的伊莉莎都相差不多。

這也是一位傳奇巔峰的魔物娘！

而現在，赫伯特是孤身一人，獨自面對這位危險，并且處于震怒中的魔物。

江湖規矩——單挑！

伊莉莎和斯凡妮都被赫伯特特意留在了瑪拉加斯城里，帶領著那批“主動認清”自己身份的灰矮人奴隸們，指揮著他們打包對于整座城邦來說最貴重的財富。

未經提純的礦物資源、冶煉好的成噸金屬錠、古老的禁忌典籍、鍛造好的精良武器……

這些東西雖然大部分都被斯蒂菈消耗在了儀式上，只剩下可憐的一小部分。

但是哪怕只是那一小部分，也足以讓一個貧窮的傳奇職業者為之瘋狂！

赫伯特這一次最大的實質性收益，就是這些財富。

這樣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給信任的二位魔物娘來處理。

至于灰矮人嘛……他們是不會多嘴的苦力，是不用充電的核動力電驢。

很好用。

這些家伙雖然是獲得自由的奴隸，在摩爾家族成天就是鍛造，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是完全無害的無辜者。

這些家伙本身也是邪惡陣營的一員，在赫伯特隨意一個偵測邪惡后無一幸免。

沒有大兇大惡的瘋狂，但也是小偷小摸的不老實，在被俘虜之前肯定是做過不少壞事。

這些天生邪惡的矮人喜歡在身上佩戴許多金屬小飾品，而一旦沒有滿意的話……

那他們就會毫無負擔地就會從其他人身上“取走”，過程會發生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對付這群不老實但卻沒有那么危險的家伙，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斯凡妮沒讓赫伯特費力思考，以“新任大主母”的身份主動與那些灰矮人簽訂了新的奴隸契約。

摩爾家族是徹底毀滅了，城市也破滅了，但本身的血脈還沒有徹底覆滅——斯凡妮，她也是流淌著摩爾之血的黑暗精靈！

于是，不管斯凡妮接不接受，她都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新任的摩爾氏族大主母。

強制的奴隸契約確實厲害，而更令人側目的，其實是灰矮人們的反應。

在得到了要被再次奴役的消息之后，他們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憤怒，而是暗自歡呼。

這群灰矮人們跪舔認主的速度實在是令人驚嘆，只能說是在數百年的折磨中深深知曉了“識時務者為俊杰”的深刻道理。

他們被摩爾家族折磨了太久，骨子里已經對服從指令形成了本能。

在摩爾家族消失后，靠著主觀能動性尋找到了新的大腿——而且還是一根不會輕易折磨凌辱他們的強壯新大腿！

那位太陽一樣強大的天使。

雖然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這輩子都沒有離開陰暗地域去看一看那真正的太陽，但也清楚那耀眼的存在有多令人畏懼。

有了這位大人的庇護，想來不會有其他人再來欺負他們了！

灰矮人們當時忍不住激動地振臂歡呼起來，呼喚著他們認為的稱呼。

“太陽之子！太陽之子！太陽之子！”

雖然那一幕的槽點頗多，讓赫伯特想起來前世的某個傳奇自定義服務器——那位身騎白馬的將軍。

但赫伯特最終還是沒有主動解釋自己不是什么“太陽之子或”者什么“沙灘之子”，默許了灰矮人們的狂熱崇拜。

掌控灰矮人的方式有很多，除了暴力地用實力強壓之外，第二部分就是使用敬畏了。

準確的說，是成為他們眼中那個又敬又畏的那個強大存在。

而就像是一群綠皮小子中就會自動誕生一個綠皮大哥一樣，灰矮人中會有一個頭領，帶領著族人前行。

灰矮人們本身是想讓赫伯特成為“大哥”的，但這個操作卻被他直接否定。

除非赫伯特是瘋了，否則他怎么會去當這群家伙的大哥。

在赫伯特示意和幫助下，其中最年輕力壯的高大灰矮人壯漢（一米五）成為了他們這批族人的“新族長”，得到了從太陽之子那里得來的豐厚賞賜。

擁有了對其他同族命令和管理的資格。

反正這群家伙總要有個管事的頭頭，與其讓他們自己打的頭破血流，不如讓我來暗箱操作。

事實上，赫伯特這其實就是搞了一個無限簡化的“君權神授”。

族群的其他人是百姓，新族長是大牧首，赫伯特擔任了神明的位置。

是神明將權力下放到了大牧首這里。

赫伯特這種操作是參考了其他的神明教會的做法。

就算大牧首做了什么惡事，最后的追責也只到這一步為止。

神明主動給予了他權力，然后之后不小心弄出問題的話，就跟神明沒關系了。

想要問責神明？

做不到的啦。

神明是高高在上的，與凡人是切割的。

那些壞事都是大牧首們的錯，再繼續問，那可就真的不禮貌了哦！

有了這層關系，再加上斯凡妮對他們的奴隸契約，不用擔心這些灰矮人，成為了盡心盡力的苦工。

而赫伯特身為“有著傳奇實力，必要時刻還能夠爆發史詩之力”的可怕存在，是不會走到哪里都帶著一群保鏢的——這不符合強者的人設。

而且赫伯特也不覺得米瑟真的會對自己出手。

她不敢的。

最后，赫伯特安然自得地獨自乘坐著米瑟的蘑菇馬車趕到這里。

米瑟注意到儀式問題已經有一陣子，主動將本體從地底更深處移動到了地表層，藏匿在這里，準備等待儀式的最后去搶人（傀儡）。

這才讓赫伯特的這次乘車之旅沒有持續太久，不用擔心自己身上長出詭異的蘑菇。

在生長了大小各異的各種蘑菇的空間中與米瑟的本體對望了片刻之后，兩人再次確定了對方沒有敵意。

“呵呵。”

赫伯特點頭致意，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開口道：“米瑟小姐，我們終于見面了。”

“能夠不受他人影響地順利見到你，還真是令我欣喜啊。”

而相比于赫伯特虛假熱情，被壓迫的米瑟卻是表情難繃，緩緩道：“是啊，就是有些可惜，我可沒有期待這樣的會面。”

蘑菇商人打量著赫伯特，一邊陰陽怪氣地嘴硬了一下，一邊收回了暗中散發的魅惑孢子。

這個孢子無害無毒，唯一的效果是會讓人心中躁動，態度出現細微變化。

在確定赫伯特竟然連魅惑都可以無視之后，她心中想到的可是另一種可能。

有著那樣天賦驚人的存在，難道又要出現了嗎？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哼了一下，主動岔開話題。

“呵。”

沖著身后一揮手，一個巨大的蘑菇就從中裂開，吐出了其中的昏迷之人。

“喏，我說的人就是他，你認識嗎？”

赫伯特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微微起伏的胸膛，確定對方還活著之后放松了不少警惕。

“認識啊，我可太認識了。”

他這一刻也是頗為通透，咂著嘴巴道：“嗯，雖然很不好意思承認，但他確實是我名義上的部下。”

不是其他的那位幸運兒，而是那個自從遇上自己就一直幸運E的西里爾。

他怎么點這么背啊？

赫伯特真的要開始懷疑了。

這個孩子為什么這么害怕？難道我身上有鬼嗎？

……嗯，神明分魂可以算作女鬼殘缺的魂魄的話，那確實是有。

在修道院演講時講壞話撞到自己回來、偽裝奴隸時還被基佬看上、最后在半路上昏倒在路邊……

遠了不說，要不是被路過的好心蘑菇人拎走，一個處理不好，他估計就會被陰暗地域的生物啃食殆盡了。

赫伯特看著表情痛苦地沉睡中的西里爾，微微搖頭：“還是羨慕這種隨時隨地入睡的能力，實在是太方便了。”

可就在赫伯特準備三言兩句揭過，讓米瑟將其喚醒的時候，他的余光瞥見了西里爾胸口的一角。

“嗯？這個是……手冊？”

他沒有動手，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一動，那米瑟就十分自覺地催動地上的孢子絲織物將其抽出托起，送到了赫伯特的面前。

“嗯？”

赫伯特意外地看了米瑟，對于她的口是心非感覺相當有趣。

雖然沒有正式承認成為赫伯特的部下，米瑟也沒有拒絕提供一些免費的幫助。

壞了，她真是真的會。

看得出來，這位小姐是真的很想進步。

再看手中的書籍，那是一個用鞣制牛皮封皮制成的小冊子，在封面上銘刻了一個棱角分明的異族文字。

“……這個是？”

“嗯？”

米瑟掃了一眼，也是有些意外，解釋道：

“這是矮人在給鍛造好的武器附魔時使用的魔能文字，翻譯成通用語的話……那大概是‘恨意’？‘仇恨’？”

“他為什么要把魔能文字刻在這普通的書皮上面？”

蘑菇商人沒見過這種操作，赫伯特倒是想到了一種解釋——這就是記仇的小本本。

矮人是一個相當驕傲的種族。

如果他們認為自己遭到了冒犯，無論是真實亦或只是他們的想像，他們都會立刻予以回擊，并在多年之后也不會忘記。

甚至，他們會將這樣的仇怨記錄在他們的仇恨之書中，讓他們的后人為自己復仇。

“那也就是說，這是西里爾他的仇恨之書嗎？”赫伯特看著西里爾，暗笑了起來。

你這個家伙，還說自己沒有矮人的血脈？矮子的仇恨之書都搞出來了，證據確鑿！

你肯定就是矮人混血！

赫伯特對于這個發現并不意外，不如說，還覺得是有些理所當然。

回望西里爾的戰績，基本都是在極度憤怒下覺醒了更強的力量——憤怒是他變強的一個重要契機。

再加上他的身高、胡須等特征，幾乎可以肯定他與矮人的關聯。

哪怕不是前幾代混血，那也是血脈復蘇了一部分，覺醒了部分力量天賦。

在人類世界，混血種的處境比較尷尬，但長期以來，因為各種因素所留下的混血后裔一直不少。

他們的魔物血脈大多已經很稀薄，可能一生都不會被激發。

就像是特蕾莎，她在沒被激活魔物血脈之前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姑，看不出任何問題。

西里爾也是同理，這種連外表都不會改變的低程度混血并不會遭受太多的非議。

雖然赫伯特因為之前西里爾的舉動對他稱不上喜歡，但對他也沒有多少惡感。

甚至，還有那么一點覺得西里爾天真的有趣。

“仇恨之書？那是什么？”米瑟俯下身，巨大的身軀壓向了赫伯特的頭頂。

他向上瞄了一眼那對巨大的蘑菇，暗自點了點頭：果然，大，就是正義。

“沒什么，這只是他的一個記事本。”

赫伯特還沒有故意偷窺別人隱私的興趣——至少不會主動想看男人的。

“我們就不特意去犯看了，沒什么值得好研究的……嗯？”

但就在赫伯特準備將《西里爾的仇恨之書》放回去的時候，他的眼皮忽然輕輕一抖。

在不經意的翻動間，赫伯特看到了內頁，看見了其中浸染著血跡的歪曲文字。

“父親，對不起……”

赫伯特的眼眸微微一動，停住了將其放回去的動作。

等等，這不是仇恨之書嗎？

赫伯特只猶豫了一下，便直起身子，緩緩翻開了小冊子的第一頁。

“赫伯特閣下？你不是說不看了嗎？”米瑟斜睨著言而無信的圣騎士，感覺這個家伙越發奇怪。

在沒有其他人在場后，他的舉止動作也變得更加年輕，像是卸下了一層偽裝一樣。

赫伯特沒有在意她話語中暗藏的戲謔，淡然地胡說八道：

“我剛才說的是不‘特意’去看，但既然現在已經碰巧看到了，那或許是有命運在暗中的指引。”

命運的指引？

不，我只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想知道，西里爾的這本仇恨之書，究竟講了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什么命運，還不就是你自己想看……”米瑟嘴上抱怨著，但也是主動湊了過來。

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商人，連她都沒有聽過仇恨之書的大名，很好奇這里面的內容。

然后，兩人的目光便同時看向了文字的內容。

今天，父親用淬火鉗打了我。

從后背傳來的劇痛讓我死死扣住地面，手指被地面摩破。

但我咬緊了牙關，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父親是在“懲罰”我。

因為我弄丟了一塊鍛造好的熟鐵。

因為我的過錯，父親和兄長這半個月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后來，父親疲憊地丟下了淬火鉗，癱坐在了地上。

而一旁兄長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往爐膛添著礦粉末和鐵屑，準備再搶出時間鍛造出新的成品。

在這一刻，我感受到了憤怒。

我好恨。

我恨父親他不聽我辯解的憤怒。

我也恨兄長默認那是我做的包容。

我還恨那個偷走熟鐵的小偷。

以及，我最恨那個壓迫著我們，從父親他們身上吸血的貴族！！！

（這一段的最后，歪曲的字跡記下了父親、兄長、小偷、貴族四個名字。）

今天，兄長折斷了我的木劍，把父親的錘子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說劍是貴族們使用的，對我們這些鐵匠來說，錘子才是我們的武器。

六天前，父親累死了。

一個能夠每天拎起一萬次錘子的強壯男人，累死在了鍛造臺上。

在我們將一切都獻給那個卑鄙的家族之后，他們卻沒有任何感激。

他們甚至不愿意給予一個銅幣的幫助！

不但將父親的尸體丟到了森林，還要讓我們繼續交齊所需的鐵錠！？

要不是我和哥哥背回來，父親就會被野狗吃個干凈。

他們，他們，他們！！！

我好恨！

我好恨！！！

我們約定好了，明天就去把父親埋葬，然后離開這里。

逃離這里！

我們兩個會活下來的。

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

（貴族家族的所有成員名字）

兄長他……死了。

在父親死去的第七天，他也倒在了爐火里。

父親，對不起……

他們，他們……

我好恨。

我要，殺了他們！

（這一頁，沒有名字。）

我殺了他們……

哈哈。

我殺了他們所有人！！！

（斑駁的淚痕，混雜著暗紅的血手印。）

“嘶！”

短短的三句話，卻讓看著這里的米瑟的本體輕輕顫抖了一下，抖下了不少孢子粉。

沙沙沙……

蘑菇商人這下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她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么大的反應。

對方只是一個高階的戰士，而這些記錄甚至是在很多年前記下的。

但是在讀到那些文字后，她竟然感受到了一股驚人的殺氣，文字上像是正不停流淌著鮮血一樣。

她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矮壯少年還能夠散發出這樣危險的氣息。

“……”赫伯特的反應比米瑟強上很多。

因為提前知曉了西里爾的故事，他并未感覺震撼，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為他的悲慘命運而惋惜。

對于西里爾父子三人來說，他們什么都沒有做錯，但卻依舊無法逃避死亡的命運。

吃人的，從來不只是野獸。

人，才是吃人最多的怪物。

而在之后不知過了多久，西里爾的筆記平和了許多。

他以平常的口吻記載了很多事情。

和友人的口頭沖突、和圣騎士導師的不滿、對競爭者的抱怨……他將這些事情都記在了自己的小本本里。

但是并未再寫下任何一個名字。

“……”赫伯特翻了一陣子，直接翻到最近記載的倒數第二頁。

他想知道西里爾對于那件事是怎么看的？

今天，我做了一件錯事。

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憤怒，竟然在背后對我不了解的他人加以評價。

而且還是惡意的評價……這是十分卑鄙的行為。

雖然我現在依舊覺得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領隊，但我不會再否定他的安排。

希望，有一天能夠鼓起勇氣向他正式道歉。

……還是先等一陣子吧，現在說太尷尬了。

（在這段文字的最后，用力寫下了一個名字——）

（西里爾）

“記下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嗎？”

赫伯特看著那名字，有些意外于西里爾的冷靜。

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并非怨恨著他人，而是在怨恨著自己。

實在怨恨自己的不成熟做出了蠢事？

“他也是成熟了很多，已經不再容易被憤怒支配了。”

最后一頁：

不不不！

他竟然敢摸我的屁股！

他還要摟我的腰！

我不干凈了！

我不干凈了！！！

啊啊啊啊啊！

殺殺殺！

我要殺光他們所有人！

所有！！！

“嗯？”

米瑟看著西里爾最后一頁的破大防，好奇地問道：“他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嗎？竟然這么憤怒？”

“不知道。”

懶得多解釋的赫伯特想都沒想就搖頭，隨意道：“也許是被人從背后偷襲了吧？”

這么說的話，應該是不算錯的。

也就在看完最后一頁寫完的筆記后，赫伯特忽然眉頭一挑，換了個方向，翻開了整個仇恨之書的最后一頁。

然后，他就愣住了。

“果然，是這樣……”

整個最后一頁，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一層疊著一層。

不同顏色的墨水，還有用鮮血涂抹的，用匕首刻下的。

全部都是同一個名字。

在成功報仇之后，西里爾卻并未感到喜悅和平靜，而是愈發的悔恨與憤怒。

西里爾恨那個人。

恨他的一切。

恨他的無力、無能、實力不足、心志不堅定……仇恨之書上寫滿了那個永遠不能忘記的名字。

西里爾西里爾西里爾西里爾西里爾……

全是他自己的名字。

西里爾最仇恨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