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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第362章 朝覲
“阿父。”李妙微一把扶住,勸道:“氣大傷肝,莫要動怒。”
李存美、李存勖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沒想到朱氏父子如此不經打。”李克用聳聳肩,良久,才道:“唇亡齒寒,不知河東還能有幾夕安寢。”
“北高南低,河東據有形勝。朝廷新復中原,重心在那邊,一年兩年,應無憂患。”李存勖說道:“今后整肅內政,修好外交,還有保全希望。”
“是啊,姐姐還在朝中,有轉圜余地的。”李存美也寬慰。
“吾思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還指望什么?”李克用深深嘆口氣:“李曄總算還有點人情。怎么說,多年的婚姻情分,吾思對他也是真的。為母的幽閉北宮,代王還是正常圣子。沒落得個殺妻殺子,唉,還算體面。”
“罷了,我現在又做不了主。”李克用看著地板,道:“走,出去吧。”
千不該,萬不該,悔不該入那長安。
道觀外,李落落與李襲擊、康君立等文武具在。李落落在沙陀人的支持下奪了位,將李克用攆下臺關在晉陽宮,后來李克用絕食,他不得已,將其轉移到這龍山上。
今日來,除了告知此事,也是照常問候。
父子一見面,對視一眼。
李落落神色不豫,走來走去,最終還是沒忍住,背著手兒數落道:“若非你倒行逆施,入關大敗,使局面失衡,朝廷豈能入汴?形勢至此,這都是你的罪過!”
“若朝廷召你夫妻入朝問罪,你待如何!”李落落重重一拍柱子,怒吼一聲。
劉道尋面色凄然,垂下頭。
李落落叫她一聲阿母,卻不是她的兒子。給你難堪,也就給了。
后世李存勖滅梁,將曹氏和一家人都接去了洛陽,唯獨將劉氏獨留晉陽,因為不是他的媽。尊太后一事,也讓劉氏出盡了丑——作為李克用的正室,被逼著去給小妾上位的曹氏下拜。
李克用脾氣雖然去了許多,可在人前被兒子這么教訓,還是一下就毛了,鼓著眼睛,氣勢洶洶:“要關便關,要殺便殺,那多廢話!”
李落落大罵道:“老東西,你以為我不敢嗎!害人不淺的賊貨,我真想像肅宗對玄宗那樣將你變成一個和尚,獨鎖晉陽宮到死。”
“孽子,那你來殺啊!”李克用掙脫李妙微的攙扶,揮著獨臂。
李落落血氣上頭,嘴唇囁嚅兩下,左右一看,揮刀便砍:“我宰了你!”
“阿父閃開!”李妙微連滾帶爬,一個箭步按倒李克用,將其擋在身下。混亂間,發冠撞掉了,花容也涂了一地泥巴,只是披頭散發的尖聲大喊:“你是人吶,要殺老子!”
“阿兄!”
“大帥大帥,使不得啊。”
李存勖與一眾將官眼疾手快,紛紛上前制止。抱腳的抱腳,奪刀的奪刀。
李克用怒喝道:“小畜生,今日不殺了我,你不是人!”
李落落被眾人牢牢摁著,情緒依然火暴:“老狗,河東覆滅時,有你好看!到時我看你有什么臉去見祖宗和將士!”
觀門外等候的軍兵,聞聲都震驚不已。
打奪權以來,父子倆還是第一次在場上鬧得這么難看。
“木已成舟,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窩里斗,有意思嗎?能改變什么?”李妙微從地上爬起來,指使下人:“送大王阿母回院休息!”
李克用仍舊破口大罵,卻被家僮和劉道尋連拖帶拽拉走。
李妙微呸了一口嘴里的泥,理了理頭發,眼淚汪汪的看著李落落:“他都已經是廢人了,你何苦來哉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李落落丟了刀,紅溫著臉:“大好局面被他送沒了。占著龍城,還真以為身上有龍氣。不當郭子儀,要當董卓。現在好?友裕已死,下一個就輪到俺們。”
“現在糾結這個沒用。”李妙微擦了擦眼淚,平息了下心情:“還是想想怎么保全現狀吧。”
李落落面無表情:“我欲進京,低頭服軟。看在誠意上,也許圣人還能讓我回來持節。”
李妙微冷笑:“他愿意放你回來,將士可不一定愿意讓你回來。”
李落落現在算是唯一能讓各方勉強都認可的話事人。
你不在,有人作亂,抓了李家一族向朝廷投誠,并非絕對不可能之事。
李落落久久不語。
“少帥,三兩年內,河東經不起折騰了,只能守。但有扎豬、符存審這些例子,只怕人心渙散,守也很難。”李襲吉說道:“為今之計,只有全力修好。”
“怎么修?”李落落憂慮道:“鬧到這個份上,我們想修好,恐怕朝廷卻不想。”
“事在人為。先挑選幾位要員朝覲,探探圣人心意吧。除此以外,暫時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李落落烏溜溜的眼珠轉了一下,看著姐姐悲戚的面容,低聲道:“你也去?你和圣人相處過,到底還有幾分姊妹感情。你在當中說說話,也好些…………你去了,態度也顯得不一樣。”
“我?”李妙微仰天長嘆:“圣人此等人,心如玄鐵,豈是我能說動的?”
在我心里,從來只有圣唐優先。絕沒有哪個………就可以讓我怎么做。
脫衣獻身的記憶浮上心頭。
圣人拒絕她的嚴詞冷容,回想起來,也清清楚楚。
這么一個人,什么關系能讓他將自己的志向退步?沒有。
況且姐姐是給他女人,利害一發,尚且被廢。我只是他小姨子,又能改變什么。
不過,李妙微還是答應了:去了總比不去好嘛,我去。”
況且,也許久沒見過姐姐了。
她很掛念。
“那就這樣,談不攏再說。”李落落道。
眾人討論完細節,派出以李妙微、李襲吉的使團南下汴梁。
老頭貓著腰,鬼鬼祟祟行走在園林里。
他沒有名字,只知道姓李,是劈柴燒水的下人。因長相丑陋且衰老,家僮婢女都喚他李老漢。
李老漢走過幾重院落,剛叩開一扇門,一陣香風就撲到了背后。
一只手頂在他腰上,嬌嫩的嗓音帶著怒氣:“老東西,怎么才來?”
說著,巴掌往上,拽住李老漢發髻,將矮小干瘦的李老漢緩緩揪過身面朝著自己,雙手攀上,搭在李老漢肩膀上。
李老漢賊眉鼠眼的一頓張望,緩緩合上門,才心有余悸地,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邊訕笑道:“這是公府,仙子是公妻,俺害怕………”
“和人家睡覺,卻不見你怕?”朱延陵大搖大擺的拍拍李老漢臉蛋,顛顛的漫步走開。
“仙子……”李老漢亦步亦趨,跟上。
朱延陵一挑眉,回身頓步,怒道:“那你回去吧!”
李老漢嚇了一跳,不知哪句話又得罪了大美人。看了看朱延陵臉色,馬上跪下來磕頭:“仙仙子,是老奴……是老奴的錯,老奴知罪……請仙子責罰!”
“以后別來了!”朱延陵居高臨下俯瞰著他,訓斥道。
跪在地上的李老漢當即面如土色,只是下意識的磕頭如搗蒜,哀求道:“仙姑,菩薩,老奴半身入土的人,心里放不下的只有菩薩快不快樂……”
“滾!”
“仙姑仙姑開恩呀,老奴也離不得仙姑……”
“讓你滾就滾,馬上爬!”
“那仙姑就叫出來吧,讓老奴被拖去打殺了算了。沒了仙姑,活著又有幾分滋味?”
半晌,朱延陵才哼了一聲:“……哼。”
“仙姑!!”李老漢膝行兩步,捧著朱延陵的鞋履親了又親。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貪婪的眼,只是癡癡鉆視著朱延陵那隱藏在春衣里的身段。
朱延陵的心依然猛地一顫。
李老漢僅僅只是趴在身下給她舔腳,就讓她感覺到了比與包括丈夫在內的其他男人在一起時更強烈的感情和生理沖動。
有種征服男人,女王女帝的爽。
忽然腳一松。
卻見李老漢撒了手和嘴,正將破爛的雜役褲褪下。
朱延陵莫名心慌,左顧右盼一下,喝道:“光天白日,你……干什么。”
可能是女德的束縛,她臉上還是露出了一抹羞紅。
“嘿,嘿嘿……”看到朱延陵羞赧的垂下睫毛,李老漢興奮的渾身發抖,攔腰一把抱起朱延陵,就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跑向臥室。
朱延陵額頭抵著他胸膛,不愿露面。
那姿態,活像一只瘸腿公狗叼著高貴奇顏的小母狗,奔赴草場。
朱延陵抬頭瞥了李老漢下巴一眼,問道:“我丈夫可還安穩?最近沒為難你吧?”
聞言,李老漢眼紅了:“前日宴席,老奴被派去傳菜,因腿腳不便,灑了酒,又挨了十鞭……”
朱延陵冷哼一聲:“老不死的。”
罵了一句,便道:“老家伙身體不好,看東西都帶重影,眼睛早晚要瞎,折騰不了幾年了。”
“等他瞎了眼,我當著他的面,與人歡樂。”
感受到仙姑的維護,哭哭啼啼的老漢又諂媚的笑著:“一會說,一會說,到了。”
推開房門,兩人摔在榻上。
“仙姑,阿朱,老奴、老奴!”李老漢語無倫次,逮著朱延陵一陣亂摸,衣裳扔了一地,接著就是呼哧呼哧的豬拱嘴,幾下就把朱延陵撩撥的欲火焚身。
不知過了幾個回合,窗外出現了一張人臉。
室內焚了香,淡淡的煙氣充盈在帷幕。
妻子臉貼床單趴在那,痛苦而滿足的嚎著,哭著,笑著。
楊行密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莫說憤怒,他心中連一絲波瀾也無。
難道,真是我錯了?
是我的冷淡,我的少情,讓妻子墮得這步田地,在一個老漢身上偷吃?
楊行密又一次這樣問自己。
沒有答案。
良久,他手掌攀上劍柄。
遭受這樣的屈辱,他并不憤怒,因為天下少有讓他生氣的事,世上沒有他楊行密忍不了接受不了的事。他也從不會因為女人而有任何情緒。但被戴綠帽,觸犯了作為男人的最基本尊嚴。
他想殺了這對公母。
可剎那,他又放下手,恢復了負手而立的儀態。
并非是不想殺,而是還不能殺。這賤人賤到了極處,卻有一個兇悍非常、手握重兵的弟弟。偏偏這倆還姐弟情深,信任十足。
殺了這賤貨,朱延壽要鬧事啊。
不,此人兇猛難制,在行密心中,本就是隨時可能作亂的那類。
當然,如果只是個朱延壽,老楊倒也不會如此。安仁義、田頵等等,有異心的大將多著呢,并且和朱延壽算一個派系。
搞不好就會導致內戰。這不讓仇家錢鏐笑嘻了?
淮南節度,難做啊。
所以,即使朱延陵第一次通奸就被他發現了,但一直都對妻子的背叛裝作不知。
然則朱延陵也不是個去騷的母狗。
她淫蕩的性情早就渴望做出女德、世風所不容的刺激事。
于是尺度越來越大。
第一個被她勾上的是侍衛,之后是馬夫,再是庖廚,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家僮,樂官,畫師,然后是老漢。
當然,現在還是好的,朱延陵還不敢太大膽,都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
等老楊得眼病、順勢裝瞎后,那才是唐女的瘋狂——“………遂詐為目疾,凡三年,其妻旦夕視其動靜,以為信。至于私于隸仆,悉避余人,唯不避行密。”
私,在此處語境,“通奸”是也。
翻譯過來就是,喜夫前受。
靜靜觀摩到兩人玩累了直至昏昏睡去,看了看疲憊而四大皆空、汗淋淋的妻子,楊行密悄然離去。
睡吧,睡吧,阿……朱!
沿湖復行數百步,迎面撞上一個小孩。
“阿父!”是朱延陵之子,楊浚。許是久了沒見父,很是驚喜,一溜煙小跑上來,撲到楊行密懷里:“你去哪里?”
楊行密默然,垂視兒子。
不像我?
一點不像我。
“阿父,你怎么不說話?”
“啊!”一聲尖叫,楊行密出手如電,已掐住楊浚脖子,將其溺入湖中。
小孩死命撲騰,濺起水花朵朵,嘴里只發出驚恐的嗚咽慘叫。
楊行密手臂穩穩懸在湖上。
不知過了多久,楊浚終于沒了聲息。
他輕輕松掌。
尸體墜入長滿荷花的綠艷艷湖中。
楊行密飄然而去,去找另一個寄予厚望的兒子楊渥,想聊聊軍政,看看此子有無長進。結果老遠就聽到一群家奴在起哄,卻是楊渥在斗雞。
“大帥來了………快走,快走。”家奴一哄而散。
“父親……”看到楊行密那張毫無表情的老臉,楊渥的快樂瞬間消散,神色恐懼。
“大郎今年多大了。”楊行密在門檻坐下,拍了拍身邊位置,輕聲問道。
楊渥過來傍著坐下:“十三。”
“十三……”楊行密長嘆:“我十三在賣力乞活。圣子梁王,七八歲從大將討吐蕃。吳王應大你不多,會諸侯取了汴梁。大郎卻如此輕佻,素無令譽………軍府必輕之。”
楊渥不服:“兒不過是閑了斗斗雞,打打馬球,有這么嚴重?”
楊行密避而不答:“朱賊覆滅,王師入汴,你怎么看?”
“坐著看。”楊渥笑道:“這是好事啊,我們本就是唐臣,圣唐中興了,諸鎮不敢再彼此吞噬,我們安全了。”
“召你入朝呢?”
“去唄。”
“召為父呢?”
“額……會死嗎?不會的話,入朝唄?”
“你就這點志氣?”
楊渥不開心了:“汝謂我不才,何不棄我自為之!反正你兒子多!”
楊行密按住耐心:“我若入朝,你覺得內外將領又會如何?”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們。”
楊行密突然釋懷的笑了。
“你慢慢斗吧。”楊行密頹然起身,踉蹌而出。經歷了半天負能量滿滿的生活,也沒心情召開會議了,召來心腹周隱聊了一會,便讓周隱為首,去汴梁覲見。
出軌的妻子,好賭的小妾。
不成器的長子,愚鈍的次子。
野心勃勃的部下,不知為何而奮斗的事業。
四十多的中年人了,他卻很迷茫,有點想哭。
他活的苦啊。
朝廷雖然收復了中原,但也并不是說,江南就一定保不住。
南北分治,在歷史上也不是一兩回。
但他現在,沒什么心氣了。日子每過一天,意志就消磨一分。很累,很痛苦。
收到圣人駐蹕汴梁的消息后,他也考慮過舉族入朝。
可現實不允許。他沒什么心氣了,淮南上下卻有,將領們都熱衷于攻城略地,割據自立。
他走不了。
鐵桿支持他的將領不會讓他走。今天放出風聲,明天大概就有兵諫。況淮南尚強,圣人對手也還多,后頭的事還說不定。就這么去了長安,想想總不甘心,對不起吃的那么多苦。
過一天算一天,走一步看一步吧!
“楊渥豎子,輕佻不端,難以率軍府。”收拾了下心情,楊行密說起了兒子:“我打算打發他到宣城前線去做官,你和宣州方面對接一下,看看怎么安排。務必好好收拾這廝。”
“喏。”
在沒有召見的情況下,聞官軍收汴,河東、淮南都在第一時間遣使帶著財貨朝見天子。
他們的反應,也被其他人看著。
從五月初開始,除了福建、交廣通訊落后,寧國軍節度使田頵、忠國軍節度使李師悅、承天軍節度使朱延壽、鎮海軍節度使錢鏐、鄂岳觀察使吳討、岳州刺史鄧進忠、浙東觀察使董昌、江西觀察使劉守真等江南大小軍頭,也陸續派人各從海路、陸路趕赴汴梁朝覲。
第二批集中行動的是荊州趙匡凝、峽夔宇文麒、襄陽趙匡明、武泰軍王建肇、武貞軍雷滿。
趙魏齊滄也是一起的。
成德遣上官道子攜農具三萬副和大批珍寶、美女南下。
魏博比較務實,遣衙將張彥帶著二十余萬頭豬羊上汴,款待王師。
齊使奉王師范之命,押著圖書經典數千卷啟程。
割據天平軍的葛從周在接到詔書后,正如他果斷的背叛黃巢、朱溫那樣,果斷選擇了奉詔——親自趕往汴梁,打算求得朝廷接納。
天下響應。
或許就湖南、幽、徐、巴蜀等地暫時沒動靜了。
定鼎中原,誠如是哉。
這是圣人十年征討,理所當然的產物。
而隨著這些使者的到來,新的外交也開始了。
一時間,各鎮使者相望于道,臣服與自立,聯合與拒絕,成為了這個夏日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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