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命昭唐 第257章 丁氏父子
乾寧二年十月初冬,關東動蕩。
史太心情不虞,遂作亂,殺徐州節度使張廷范順氣,自稱留后。張筠在朱溫死后逃回宿州,結交民間徐兵,陰蓄志向。聞訊,襲殺宿州刺史,據其城,起兵與史太爭位。苦于軍費不夠,遂與侯莫陳威等在境內大肆考古,見墳就刨。
敗出汴梁的王敬蕘以三萬余眾攻蔡。吳子陵、刁君務等但深溝高壘,逼著他滾回北方或者轉攻襄陽、宋、潁、淮南。
背刺朱瑾的康懷貞在朱溫死后也叛歸兗州,募兵攻打兗海節度使袁象先,欲奪帥位。
參與大亂斗的還有淮上一帶的流民帥垣慶忌、劉亥等部,朱溫叛屬邵光稠、侯嵩之輩,以及各種零零散散的小股軍、匪。趙打錢,張打李。下克上,上誅下。獸兵橫行,亂軍肆虐。豬羊驚噘,人人自危。總之一片混亂。
這大唐天下,就沒幾個人把李皇帝的話當一回事。
仿佛認定了他拿大伙沒轍,全在一逞志向。
就在這樣紛擾的時局下,在家鄉壽春“避禍”或者說“只恨未逢明主”的丁會收到了故人傳音。
丁會本來準備投吳,但他素有志功名,覺得楊行密沒啥希望。回去找朱大也危險,鬼知道他那汴帥能當多久?哭喪擺爛吧,不甘心,創業又不敢,就這么煎熬著,正苦于怎么賣個好價錢,往哪賣,忽然云開月明——王彥章、令狐滔、張仙十余人報書而來:“頓首丁公足下無恙。”
這不禁讓丁會大喜過望,對這幾封信高度重視。
在這些信上,圣、后是主要內容。
“圣人遇天后厚而甚殊。”
在其悉心調治下,天后“抑郁、愁怨漸去”。現在已經可以偶爾會心一笑了,話也變多了,甚至不時“淡妝”。石妃、虞城君、朱友貞他們也平安無事。
這讓丁會大感驚訝。以兩方之仇,李皇帝居然沒傷害朱溫家眷。
也是逆天。
在丁會心里,李皇帝一直都是個偽君子。自私自利,口蜜腹劍。為了權力,他可以讓兩個不愛的女人位居淑、賢。可以把幾萬武夫砍斷手腳,甚至狠心禮送楊復恭,給西門風光大葬。人狠不狠,不在于怎么殘忍的殺人,為了利益,能事殺父之賊,這才叫狠。
對敵人也從來都是雷霆般殘酷無情,從不輕易饒恕,以德報怨在他眼里應該是世上最蠢的行為。所以王彥章當初找丁會“同謀大事”的時候,丁會敷衍而過,認為那是去送死。
然而他現在卻對朱溫真正做到了“汝妻子我養之”。
這倒讓丁會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太猜忌太過惡意揣測了。
“夫以四帥之傲,身送狗脊。中原之盛,尸縛東京。故知天道所鐘,獨愛李氏。圣朝巨唐,無取賤種……”
“今入朝將士,位職有序,衣冠正倫。奉丈夫之任,輔英雄之事………”
“將軍豈無意乎?”
“大圣志在興復。四方敢而賊豎者,必當一一剿滅,以正新風。”
“若遂猶疑,欲為他人,延歲月之命,切思仆言。”
“聊表往懷,書不盡意。彥章再拜。”
廳堂里,丁會放下一沓信件。從行文看,不像是被逼的。當初的囂張與自信已經從王彥章之輩身上消失了。信中對李氏的諂媚讓丁會感到肉麻,惡心,也使他憂心忡忡。李皇帝沒點實力和魅力,哪能征服這幫人?
丁會從榻上一躍而起,在屋里走團團轉。這些人的話確實讓人動心,但丁會還是遲疑。和王彥章這些人不同,他是和朱珍一個級別的元老,和朱溫一起投巢的。
李皇帝這能信得過自己?
去了長安,即使不被謀死“卒于位”,也是個被當成賊防的命。
他是一個謹慎或者說膽小的人。在朱溫手下就喜歡裝病,今天手痛明天腳痛后天鼻毛痛,隨時一副半死不活。這也是為什么弘農大變后,他二話不說就遁回了壽春。所以,他對李皇帝也是真的很信不過,或者說,對所有上位者都充滿防備和懷疑。
你王彥章敢舍得一條命奉后入朝撞運氣,他可不會做這種蠢事。
命只有一條,賭輸了怎么辦?
死不可怕,被人搞死就很難受了。
好漢不立危墻之下!這是丁會一貫的座右銘。
但聽起來,李皇帝又好像真是一個明主啊!那個據說在岐山干過他的邠寧殺材武熊,現在居然位兼將相,得授車騎將軍、朔方軍節度使!
心之大,令人汗顏。
而且要追逐功名,貌似也沒有比李皇帝更好的選擇了。
可是,他饒得了王彥章他們,饒得了自己么?
別說什么他連天后和朱友貞都寬容了!
放屁!那分明是看上了天后的容貌和身子!
此等心思,當我不知!
可——
哎,真真是折磨。
丁會頓下腳步,低眼看了看座下一個年輕人:“昭兒,你怎么看?”
“兒意矚唐。”丁昭回道:“觀李主言行,至少比朱溫強出十倍。”
丁會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又問三子丁賢:“三郎呢?”
“兒一樣。”丁賢拱手:“大人安心。朝廷如果喜歡斬盡殺絕,天下早就不姓李了。艱難以來,除了朱泚、李希烈、巢朱這等人,朝廷又為難過幾個降人?斬草除根不是李家的作風。我們回歸國家,以我們的毫無根基,圣人就多了一點可用的力量,開心還來不及。”
丁會放蕩不羈,聳了聳肩:“萬一他要害我呢,人心險惡啊。這世上,十個人九個都壞得流膿。為父怕吃了苦上了當,到頭來還沒處哭喪喊冤吶。”
“他為什么要害父親?”丁昭反問:“最起碼,他現在還看不出獨夫的苗頭。他若連單槍匹馬入朝的父親都容不下,也不可能會有今天的成績。”
丁會默然無語。
“不入朝,就只能考慮楊行密之輩了。”四子丁從提醒道:“但楊行密已經是個老梆子,沒幾年好活了,以他那兒子楊渥的德行,日后楊家不被臣下殺了滿門就是萬幸,還能指望啥?錢鏐、河北安全倒是安全,功名呢?大人志在興家立門戶,但在這些地方,是不可能的。”
“難也!”丁會搖頭道:“其實我擔心的還有一點,就是穩定。李皇帝動輒夜御百女,以他這等色中餓鬼,便是明天傳來死訊我也不意外。而其部眾雜蕪,國情復雜。一旦暴死,以他年幼的諸子,我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說白了,他崽子太嫩,我們這種人跟他混,容易靠不住。”
丁昭、丁賢同時語塞。
“不是聽說其長子李敬慎已十四?”四郎丁平疑道:“十四歲的半大小子,又是老大,足夠平靜傳位了吧?”
“平靜個屁!”丁會翻了個白眼:“那豎子生母何氏乃蜀中小戶,除了兩個兄弟再無一個親人可以依靠。李皇帝猝死,母子不被喂毒就該燒高香了,還想當圣人?什么春秋大夢。”
“大人高見。世事難料,有此擔心實屬擔心。”丁昭笑道:“但世事難料,未來也正由此而精彩。何必為沒發生的事否決本應該做出的正確選擇?我們都能想到的問題,圣人安能想不到?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有那一天,最壞無非返回壽春。況天行有常,人道有為呀。”
丁會陷入了沉思,良久,也笑了。
或許是兒子的豪情,讓丁會那股沉寂已久的膽氣又騰騰燃燒了起來:“我既然追逐鐘鳴鼎食,若是連那長安城都不敢進,憑什么得到?這人間富貴,豈有不冒險而獲之理?”
“我卻是忘了,我當初是靠的什么,才有了今日瞻前顧后的資格!”
“哼哼。”
“我怎么可能接受我就這樣灰溜溜的在壽春垂垂老矣、默默無聞的死去?我的目標是燕然勒功、天漢將相!而不是整日哭喪,裝病!”
“我又怎么能夠忍受為一個獨夫、庸主、豎子效力?”
“況且現在天子統領了半數以上的諸侯,朝廷處于強勢方,如果將來和中原再次開戰,中原一定會血流千里。我曾經領的俸祿,接受過的饋食、宴軍,那都是中原父老的膏血!”
“看著他們執迷不悟被殺戮,這是我良心不能接受的。”
“我要入朝!”
“若圣人真有志結束五濁惡世,哪怕拼上我這條老命,我也必須幫他完成!”
“軍人都是很單純的,都是為國盡忠而生的,不想造反,對造反也不感興趣。若不是被朱老三威刑逼迫,我哪里會背上汴賊的罵名!”
勃然說完這番話,丁會拖鞋往天上一踢,大袖一揮:“大郎二郎!”
“兒在!”丁昭、丁賢、丁平起身叉手。
“遣散賓客,收拾家當。擇日啟程,精忠報國!這番出了大廳,不管妻妾兒女,長輩晚輩,我只要忠誠、恭敬,誰敢對皇唐、大圣吐出半個褻瀆字眼,自家知道我的心腸!”
三子都是凜然,只是同聲大喝:“敢不遵阿父號令!”
鵪鶉會一旦下定決心,說果決也是果決。就像后世造反,說干就干,說反就反。什么大梁天子,身家性命,吉兇禍福………….去他娘的吧!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這就是我——丁!會!
請:m.badaoge.org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