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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潮迭生

作者:肥鍋鍋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紅樓曉夢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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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潮迭生

陳斯遠提點過紅玉一嘴,轉頭便丟在一旁,素日里不是讀書,便是擺弄那口餿臭味兒熏人的大水缸。

那紅玉得了陳斯遠點撥,自是上了心。轉天得空便回轉家中,尋了林之孝家的言說。

誰知話才說了一半兒,林之孝家的便不耐道:“你好生伺候著遠大爺就是了,這賬房的事兒……少管。”

這林之孝兩口子本就是賈家的老家奴,先前一直跟著老太太。待到去年眼看老太太失了勢,這才緊忙投了王夫人。

這會子兩口子也犯難,秉公處置……說得好聽,那豈不是將王夫人得罪的死死的?王夫人只消吩咐周瑞在那庫房里使些手段,賬目上出了差池,林之孝就得丟了差事。

可鳳姐兒素來潑辣,又豈是個好惹的?思來想去,林之孝這些時日干脆一推二六五,不是今兒個摔了,便是明兒個著了涼,將賬房差事盡數丟給四個賬房先生處置,自個兒來了個置身事外。

紅玉聽罷心下隱隱覺著不妥,卻也不知如何勸說,只得悶頭回轉清堂茅舍,將爹媽的話復述了一遍。

陳斯遠聽罷搖頭不止,心道這秉公處置與置身事外看似都是兩不相幫,實則差的太多了!不消說,來日但凡鳳姐兒與王夫人分出個高下,這頭一個要處置的便是林之孝夫婦。

轉念一想也不錯,這二人丟了差事,剛好弄出府去,免得來日賈家落難遭了牽連。

隔天,陳斯遠一早兒便往東跨院而來。

隨著苗兒入得內中,遙遙便見四哥兒扶著矮幾站起身來,又咿咿呀呀咕噥著什么。身旁邢夫人、王善保家的俱都合掌贊嘆。

待陳斯遠上前廝見過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貨便道:“四哥兒生得健壯,我看要不了幾日便能走路了。”

陳斯遠瞧著四哥兒,心下極為微妙,當下不敢表露,只隨口附和了一番。

那邢夫人逗弄了半晌四哥兒,這才命奶嬤嬤抱了下去,又吩咐道:“正巧昨兒個老爺來了信兒,我私底下要與遠哥兒計較一番,你們且退下吧。”

一應丫鬟婆子應聲退下,須臾內中便只余下二人。

邢夫人自是瞧出陳斯遠心緒微妙,她面上不無得色,說道:“誰能想到剛降生時貓兒也似的孩兒,如今竟也要走路學說話了。”

“是啊。”到底是兩輩子頭一個孩兒,陳斯遠五味雜陳。

邢夫人眼珠轉動,又道:“我這當娘的沒什么能為,這孩兒來日的前程……你這當爹的總要費費心吧?”

陳斯遠含糊著應了一聲兒,忽覺不大對,蹙眉看向邢夫人道:“你莫非打算讓四哥兒襲爵不成?”

邢夫人頓時撇嘴道:“璉兒能襲爵,我的兒為何不能?”

“胡鬧!”

邢夫人不講理起來,道:“怎么胡鬧了?便是鳳丫頭壓著,璉兒也不曾耽擱了胡鬧。有朝一日鳳丫頭若是壓不住,你且看璉兒是個什么情形?

我的四哥兒至不濟……總不能連他都趕不上吧?”

陳斯遠暗忖,有些話若是不說清楚,只怕邢夫人便不會收了這等心思。當下就道:“你當襲爵是什么好事兒?老國公時站錯了隊,以至于大老爺只襲了一等將軍的爵,到下一輩不過是個三等將軍。”

“三等將軍又如何?東府的珍哥兒不也是三等將軍?好歹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陳斯遠搖頭道:“若大老爺安安分分的也就罷了,偏他……偏他又跟著賈珍一道兒與東宮往來密切,便說那平安州的營生,只怕大頭都進了東宮。如今太上還在,今上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太上一去,你道今上會不會尋了由頭發落寧榮二府?”

邢夫人眨眨眼,蹙眉說道:“大姑娘如今是娘娘,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不至于吧?”

陳斯遠冷笑道:“莫忘了天家無父子,更遑論一個妃子?”

邢夫人心下不以為然,道:“若你這般說,那我與四哥兒豈不是擎等著來日一道兒隨了大老爺入罪?”

“嗯?”有道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斯遠頓時犯了思量。

雖說那通行本里賈赦入罪,并不曾禍及家人,邢夫人也安然無恙,可誰能保證那通行本便對應在此方天地?

再者說了,就算通行本正好應對了此方天地,可因著自個兒扇動蝴蝶翅膀,難保那賈赦便會犯下比原文中更惡劣的罪行,這萬一牽連了家小可如何是好?

邢夫人再如何說,也是自個兒的女人,四哥兒更是自個兒親兒子,他又豈能眼看著母子兩個為奴為婢?

邢夫人見其沉思著半晌不言語,臉色更是一會兒一變,頓時唬得正色起來,道:“莫,莫不是我們娘兒倆也要跟著吃了官司?”

陳斯遠回過神兒來,盯著邢夫人緩緩搖了搖頭,道:“如今還不好說,待我仔細思量過再與你分說。”

邢夫人一想到自個兒與四哥兒為奴為婢、流放千里,便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于是眼巴巴求肯道:“小……哥兒,我們娘倆兒全都靠你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陳斯遠鄭重頷首道:“你放寬心,我總要護了你們娘兒倆周全。”

出言安撫了邢夫人一番,陳斯遠想起來意,這才說道:“二嫂子昨兒個來尋我,意欲求你幫襯。”

邢夫人頓時一挑眉頭,道:“她求我幫襯?紅口白牙,好大個臉面!這沒好處的事兒,我怕憑什么幫襯?”

陳斯遠勸慰道:“二房太太心思大,若真個兒將掌家差事奪了回去,說不得轉頭兒便要給寶玉謀算爵位。你這會子幫了她就是幫了自個兒,又何必意氣用事?”

邢夫人哼哼一聲不言語,陳斯遠便又道:“再說你不說話便幫了她,依著她的性兒,說不得來日便有好處送上呢。”

邢夫人這才動了心思,說道:“也罷,我也是為了身邊兒人考量。錯非如此,她便是當著面跪下來求我,我也懶得回她。”

見此事談定,陳斯遠也不多留,不過略略與邢夫人溫存便緊忙告辭而去。

倏忽又是幾日,秋風送爽,已到了七月下。

這日陳斯遠不顧餿臭,直勾勾盯著慶愈送來的小豬仔發怔不已。

那小豬背脊的創口業已潰爛,整個豬瞧著也是出氣多、進氣兒少,一副立馬活不成的樣子。

半晌,陳斯遠撓頭道:“許是劑量太少之故?”

慶愈叫屈道:“不能,小的就差將那過濾的水都灌給這豬崽了。這頭好歹還有口氣,另外幾個全都死了……哎,瞧著怪可惜了的。”

陳斯遠不禁抬頭望天,須臾又搖頭道:“不對,若是沒效用,那我是怎么好的?”

一旁香菱實在瞧不過眼兒了,湊近道:“大爺莫忘了,除了那綠毛水……”

“是青霉素啊。”

“是是是,除了那青霉素,大爺可一直服著王太醫開的湯藥呢。”

陳斯遠眨眨眼,心下已信了九分,只余下一分倔強。奈何他前一世既不曾學過醫,也不曾學過生物,這會子便是初高中的理科知識都快忘了個干凈,只隱約記起來,好似這青霉素屬于生物,好似不能用沸水熬煮?

可這不用沸水,何時才能將一盆水晾干?還得保證內中不摻了旁的雜質。

這也就罷了,陳斯遠搗鼓的一水缸青霉反復熬煮過,方才得了比針鼻兒大不了多少的一捏捏青霉素,純度未知,雜質未知,然后還弄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效用……嘖,這事兒不是他能辦到的,看來只得作罷了。

想明此節,陳斯遠頓時意興闌珊,擺擺手道:“罷了,這豬……埋了吧。”抬頭瞧了眼水缸,又道:“這水缸也丟了。”

遠遠掩著口鼻瞧熱鬧的蕓香頓時大喜,叫嚷道:“可算要丟了,這幾日真真兒臭死個人!昨兒個佳惠還笑話我,說我掉茅坑里了……額……”

眼看陳斯遠神色不善地瞥過來,小丫鬟蕓香頓時鵪鶉也似的一縮脖子,立馬不言語了。

陳斯遠心緒大壞,這會子也無心讀書了,悵然著踱步出了院兒,胡亂游逛一場,不覺便到了凸碧山莊。

登高望遠,憑欄而立,陳斯遠只覺近來諸事不順。那青霉素且不說,單是榮國府興衰,陳斯遠自信如今他只怕比賈母還要上心……這上哪兒說理去?

思忖幾日,陳斯遠倒是略略有了主意。那大老爺賈赦此番又去了大名府‘殺窮鬼’,可謂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就算遮掩了平安州所為,斷絕了東宮往來,焉知此人來日會不會再作大死?

若想永絕后患,自是連根拔除!那大老爺賈赦若是突然死了,豈不一勞永逸?料想今上再是小肚雞腸,也不會跟個死人計較吧?

至于如何弄死賈赦,自是伺機而為……陳斯遠方才舒了口氣,忽而便聽身后鶯聲燕語道:“可是讀書讀悶了?”

陳斯遠扭頭,便見寶姐姐款款而來。

陳斯遠搖頭笑道:“別提了,我那青霉素……好似失敗了。”

寶姐姐頓時掩口而笑,道:“快別說了,這幾日本要去尋你,可一想起你院兒里那口餿臭水缸,我便邁不動腿……莫說是我,你沒見惜春這幾日都不曾去尋你嗎?”

何止是姑娘們,陳斯遠自個兒在房里都要點了熏籠方才能遮掩了那股子餿臭味兒。徒勞一番白費了功夫,陳斯遠唏噓不已。

寶姐姐便勸慰道:“你如今只緊著讀書就是了,旁的事兒一概不用去管。”

陳斯遠點點頭,再不去想那青霉素與賈赦,只道:“妹妹打哪兒來?”

寶姐姐道:“自是從媽媽那兒來。”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才得了信兒,這回老太太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哦?怎么說?”陳斯遠緊忙問道。

寶姐姐低聲說道:“買辦房的錢華被鳳丫頭拿了錯漏,昨兒個革了差事。也不知鳳丫頭怎么說的,老太太允了昭兒補了錢華的買辦差事。”

陳斯遠思量道:“那昭兒也不過二十出頭吧?”

“可不是?還沒完呢……老太太又說賬房里有二位先生年紀大了,受不得勞累,便從莊子上抽調了兩個賬房來。”

不用說,新來的兩個賬房就算不是鳳姐兒的人,那也是老太太的人。如今林之孝又當起了甩手掌柜,可不就要與王夫人的兩個賬房斗起來?

陳斯遠立時笑著道:“老太太給了個甜棗,二嫂子有了底氣,怕是這回要跟太太斗起來了。”

寶姐姐嫻靜頷首,分明是一副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模樣。

正待偷偷親昵一番,忽而便有紅玉遙遙招呼。

陳斯遠回頭觀望一眼,扭頭便見寶姐姐掩口而笑,道:“說不得是有事兒,我先回了,你趕快去吧。”

陳斯遠應下,目送寶姐姐飄然而去,這才拾階而下。于省親別墅側面與紅玉相會,紅玉便道:“方才平兒姐姐來了一遭,說是那工坊萬事俱備,二奶奶尋先生算了時日,也是趕巧,明兒個正是好日子。二奶奶便問大爺明兒個可要去瞧瞧?”

雖說那工坊股子交給了黛玉,可陳斯遠總要建言獻策,工坊方才開張,自是要去的。當下便道:“你替我回了二嫂子,就說我明兒個一準兒到場。”頓了頓,又問道:“是了,林妹妹怎么說?”

紅玉笑道:“我又不是林姑娘肚子里的蛔蟲,又哪里知道?大爺過會子不妨問問香菱便是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便打發了紅玉往前頭去回話兒。

目送紅玉遠去,眼見其腿腳業已好轉,陳斯遠方才扭頭觀量,只見寶姐姐早已沒了蹤影,只得悵然回返清堂茅舍。

也是趕巧,他才回來,香菱便笑吟吟也回了清堂茅舍。

陳斯遠便忍不住問道:“明兒個林妹妹可要去瞧瞧?”

香菱就笑著道:“林姑娘起先還說不大想去,奈何架不住王嬤嬤、雪雁、紫鵑好一番勸說,這才改了口……過會子便要去榮慶堂尋老太太說呢。”

陳斯遠聞言笑道:“料想老太太斷無不準之理。”

距離婚書一事敲定業已過了一年,賈母便是天大的怨氣這會子也該散干凈了。便是不沖著黛玉,只為了交好自個兒,那賈母也一準兒會賣好應承下來。

正思量間,忽而便有小丫鬟蕓香不迭地叫著‘大爺’,隨即風風火火闖將進來。

不待五兒申飭,那蕓香便道:“大爺,后門徐婆子傳話兒,說是有友人欲見大爺,如今馬車就停在后門左近。”

“哦?”

陳斯遠不敢怠慢,只當國子監友人來尋自個兒,當下緊忙換了衣裳便往后頭來。

一徑出得榮國府后門,遙遙便見一輛綠呢馬車停在不遠處,那車簾掀開著,內中一人正搖著折扇。待瞥見陳斯遠,緊忙笑著招手道:“樞良快來!”

陳斯遠愕然不已,來人身形粗魯,不是薛蟠還有誰人?這薛蟠怎么來尋自個兒了?

心下納罕,陳斯遠笑著上前。自有車把式取了腳凳來,陳斯遠踩凳撩開簾子進得馬車里,便見薛蟠大咧咧坐著,上身衣裳半敞著,露出巴掌大的護心毛。手中折扇搖個不停,面上笑吟吟道:“一早兒便要來尋遠兄弟,奈何媽媽這幾日看得緊,今兒個方才得了空。”

不待陳斯遠回話兒,又吩咐車把式道:“走走走,遲了只怕就見不著了。”

陳斯遠與其拱手見禮,笑問:“文龍兄今兒個來尋我……”

那薛蟠瞇眼冷笑道:“卻有一出好戲要請遠兄弟瞧。”

“哦?怎么不尋寶兄弟一道兒來?”

“他?快算了吧,”薛蟠著惱道:“他自個兒與那蔣玉菡眉來眼去的,臨了挨了姨夫打,反倒要算在我頭上……賊他娘,我招誰惹誰了?罷罷罷,這銜玉而生的,我是招惹不起,往后見了面躲著走就是了。”

這薛蟠說的自然是前一回寶玉挨揍,茗煙搬弄是非,非要誣賴是薛蟠傳出的風聲。

薛蟠此人本就是個葷素不忌的,早先便因著私學里香憐、玉愛兩個小學生與寶玉爭風吃醋,前一回尋寶玉出來耍頑,不想寶玉與那蔣玉菡瞧對了眼兒,反倒將他給撂在了一旁。過后又聽薛姨媽如此說,自是氣不打一處來。

由是,刻下再無心尋寶玉廝混。

陳斯遠聽得哈哈大笑,又問起這些時日情形,那薛蟠頓時面色凄苦起來。薛姨媽眼看始終沒動靜,便只當那荷心、穗錦兩個丫鬟不中用,上個月又尋了個身子壯實的姑娘來。

薛蟠每日吞服丹丸、勉力而為,偏生就是不見動靜。本月初早起時忽而眩暈,薛姨媽緊忙請了郎中來診治。

那郎中說薛蟠腎水虧空太過,唬得薛姨媽這才罷手,可算讓薛蟠自在了一些時日。

二十幾天光景,薛蟠好生休養了一番,每日家胡吃海塞,倒是將這身子骨給填補了回來。

陳斯遠也納悶不已,按說薛蟠身子壯實,不該有礙子嗣,怎地偏生就沒動靜?

那薛蟠卻不想多談,只與陳斯遠說起了風花雪月。

馬車轆轆而行,一路向西而去。眼看都過了皇城,陳斯遠實在憋悶不住問道:“文龍兄,咱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城外……遠兄弟容我賣個關子,到時候包你瞧一出好戲。”

陳斯遠暗忖,薛大傻子能有什么正事兒?說不得從何處瞧見了西洋景,一時尋不見同好,這才尋了自個兒一道兒去瞧?

于是乎陳斯遠不再追問,說了些趣事,倒是惹得那薛蟠談興大發。

臨近午時出了城門,薛蟠打發車把式買了些火燒來,陳斯遠也沒那么多講究,有滋有味的吃了兩個火燒便算充饑了。

待午時過半,這馬車方才停下。陳斯遠搭眼一瞧,眼見是一間寺廟,頓時納罕不已。

薛蟠扯了陳斯遠便走,道:“快走快走,說不得去的遲了便沒了好戲瞧!”

少一時二人到得山門前,那守門的尼姑瞥見薛蟠頓時蹙眉合十道:“阿彌陀佛,檀越怎地又來了?”

薛蟠道:“少啰嗦,老子捐一千斤香油!”

尼姑頓時動容,閃開身形道:“善哉善哉,檀越請。”

“走走走!”

薛蟠催促連連,陳斯遠只得隨著其往內中快步行去。這牟尼院不過三進,雖是有名的庵堂,卻一直香火不盛。也是因內中藏了殘缺的貝葉經,這才得以聞名。

少一時,二人進得一處大殿里,薛蟠示意陳斯遠莫要做聲,便引著其藏身帷幔之后。

過得半晌,陳斯遠站得腿酸,正心下不耐之際,忽而聽得薛蟠低聲叫道:“來了!”

陳斯遠強打精神抬眼觀量,便見一嫽俏身形挪動蓮步進得內中。仔細端詳,這不是妙玉嗎?

陳斯遠心下狐疑,掃了薛蟠一眼,暗忖莫非這廝瞧上了妙玉不成?

卻聽薛蟠壓低聲音道:“遠兄弟稍待,好戲還在后頭呢。”

陳斯遠無法,只得耐著性子觀量。便見妙玉進得內中,便有一老尼捧來一錦盒,展開來內中乃是貝樹葉子制成的佛經。

妙玉雙手合十虔誠一拜,這才親自研墨,準備抄寫。

誰知外間腳步聲漸近,忽而便有一挺拔身形入得內中。停步門口瞧了幾眼,這才輕咳一聲,道:“妙玉姑娘,幸不負所托!”

妙玉緊忙起身,不禁歡喜道:“你果然尋見了?”

此時那人進得內中,陳斯遠這才瞧清楚,敢情不是旁人,正是那柳湘蓮!

便見柳湘蓮笑吟吟上前,將一包袱送上:“尋了不少朋友四下掃聽,可算尋見了此物,姑娘且看看此物合不合用?”

妙玉頷首應下,打開包袱,自內中取出串聯好的貝葉紙,頓時愛不釋手道:“真個兒是貝葉,難為你能尋來。”

柳湘蓮一雙眼瞧著妙玉笑道:“你既有所求,我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妙玉頓時俏臉兒一紅,忍不住別過頭去。

過得須臾,這才道:“我身無長物,也不知此物拋費幾多銀錢?”

柳湘蓮道:“姑娘如此說就見外了,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既要抄寫貝葉經,合該用貝葉才對。如此,在下就不叨擾了,告辭。”

說罷柳湘蓮扭身提了寶劍就要走。妙玉扭頭瞧過去,咬了下唇,待其到得門前方才出聲道:“且慢。”

柳湘蓮停步扭頭觀量,妙玉便從蒲團左近取了一盞杯,挪動蓮步奉上道:“還請飲一盞清茶。”

柳湘蓮笑道:“正口渴的緊呢,姑娘倒是解了難。”

當下雙手接過,揚首一飲而盡。待遞回那茶盞,妙玉又退后一步,說道:“不好平白勞煩公子,便以此杯酬謝公子此番忙碌。”

柳湘蓮蹙眉不已,妙玉忽而又紅了臉兒道:“這杯子……也是我時常飲茶之物——”

柳湘蓮頓時大喜,珍而重之地將杯子塞進懷中,待要上前,那妙玉又后退了一步。柳湘蓮當即停下,又拱手道:“好,那先行別過……來日再會。”

妙玉這才雙手合十還了禮。

一徑目視柳湘蓮去得遠了,妙玉方才噙了笑回身去抄寫那貝葉經。

陳斯遠瞧得意猶未盡,暗忖這二人怎么就瞧對了眼兒了?這妙玉自詡高潔,不想眼瞅著便要入了柳湘蓮的甕。

身旁薛蟠掩口忍笑,偷偷扯了陳斯遠一把,二人方才悄然從后頭出了大殿。

一徑回轉馬車上,薛蟠方才笑道:“如何?這戲碼可還好看?”

陳斯遠問道:“文龍兄怎知此二人今日相會?”

“哈,柳二郎那貝葉紙便是從我這兒討的,你說我如何得知的?”

陳斯遠思量道:“那文龍兄此舉莫不是為了——”為了妙玉?

誰知那薛蟠一口應承下來,道:“不錯,我便是為了那柳二郎。”

陳斯遠好一陣無語,想起原文中這貨便是酒后無德輕薄了柳湘蓮,這才被人家暴打了一通……嗯,也在情理之中?

那薛蟠訴苦道:“兄弟不知我的苦啊,每日家關在老宅里,形同太仆寺馬場里的種馬。這……大魚大肉的吃膩歪了,總要改改口味。”

陳斯遠瞧著便宜傻大兒,忍不住勸慰道:“這個……文龍兄還是——”

不待其說完,薛蟠又搶白道:“知道知道,那等欺男霸女的事兒,我素來不屑為之。嘿,實話不妨告訴你,你當那柳二郎是個好的?他家業早就敗落了,這些年全仗著樓里的姐兒與外頭的寡婦養著,這才活到了今日。

也不知這廝怎么就盯上了那尼姑,我出手攪合了他的好事兒,那算是積德行善了!”

陳斯遠細細盤問,那薛蟠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直把陳斯遠聽得蹙眉不已。

這柳湘蓮家業敗落,十四、五時無以為繼,便被一孀婦認作義子,實則養在身邊兒為面首。

其后此事敗露,孀婦夫家打上門來,柳湘蓮仗著身手翻墻而走,那孀婦徑直被夫家亂棍打殺了。

柳湘蓮生怕被人報復上門,一時不敢歸家,機緣巧合又被錦香院一姐兒養在房中。如此浪蕩花叢,柳湘蓮方才捱到了今時今日。

陳斯遠暗忖,此人行徑簡直就是燕字門門人啊,堪稱職業小白臉兒!

車行轆轆,往京師回轉。那薛蟠正說得吐沫橫飛,忽而瞥見前方一騎馬身形,頓時來了精神頭兒。

“那豈不是柳二郎?”

陳斯遠又勸慰道:“這個……文龍兄,此人仗劍而行,多行游俠之事。文龍兄若冒然招惹,此地又在荒郊野外……只怕不妥啊。”

薛蟠心癢癢得直搓胸前護心毛,聽了這話方才頷首道:“罷了,且忍一忍,待明日我帶人尋上門去,看他如何說!”

陳斯遠暗忖,此時多說無益,說不得回頭兒尋了薛姨媽,讓其將這大傻子好生看管住,免得遭了一通毒打。

撂下車簾,馬車一路回返京師,薛蟠又邀陳斯遠去錦香院耍頑。陳斯遠哪兒有心思去青樓游逛?當下推說還有旁的事兒,這才被其送回了榮國府。

臨別之際,那薛蟠鄭重囑咐道:“遠兄弟,今日之事——”

陳斯遠笑道:“放心,絕不會外傳。”

薛蟠這才笑著與其別過。

陳斯遠自后門兒進得大觀園里,才從凸碧山莊下來,遙遙便有襲人匆匆而來。瞥見陳斯遠便是一怔,旋即快步上前蹙眉道:“遠大爺,府里出了大事!”

“哦?”

襲人道:“說是大名府突然就亂了,如今大老爺被困在大名府……生死不知。老太太急了,這會子正在榮慶堂議事,先前琥珀便來尋了遠大爺一遭呢。”

大名府亂了?這昨兒個邸報上還說大名府開倉放糧,賑災得力,怎么今兒個就亂了?

陳斯遠別過襲人,又往前行,果然便撞見了來尋自個兒的鴛鴦。當下再無二話,陳斯遠隨著鴛鴦快步便往榮慶堂而去。

待入得內中,便見一片愁云慘淡。賈母、賈政紛紛蹙眉嘆息,王夫人鼻觀口、口觀心,薛姨媽則與寶姐姐低聲說著什么,那邢夫人更是急得好似沒頭蒼蠅一般,不迭聲兒的道:“我看不如先打發人往南面去掃聽掃聽信兒,大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可如何是好啊!”

賈母拄著拐杖道:“噤聲!不過是大名府生亂,還不知府城如何,你這會子亂個什么勁兒?”

此時鴛鴦入內道:“老太太,遠大爺請來了。”

賈母趕忙道:“遠哥兒快來,你可知大名府變亂之事?”

陳斯遠拱手道:“這……晚輩著實不知,這消息從何得知的?”

便有薛姨媽道:“遠哥兒不知,今兒個有掌柜打南邊兒來,說彌勒教賊人嘯聚而起,一日間便打下了滑縣,裹挾了二、三萬亂民,一路直奔大名府城而去……這,若是一個不好,大老爺豈不是要葬身賊手?”

作死啊!

大運河途徑大名府,偏大名府鬧了災荒。朝廷于此地廣設糧倉,但凡不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何至于惹出民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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