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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溫香軟玉
陳斯遠在榆蔭堂中稍坐,隨即負手而出,自去往藕香榭中尋惜春去也。這且按下不表,卻說薛姨媽自榆蔭堂中出來,先行到了藕香榭左近,那同喜眼尖,趕忙迎了出來。
薛姨媽已然平復心緒,當下領了同喜便往榮慶堂尋去。此時黛玉已自藕香榭回返,嬉鬧了一場,身子不過略略溫熱,卻不曾見了汗。
寶玉難得去了私學,這會子也來了賈母處。賈母便笑著與兩個小的說笑,黛玉只靦腆聽了,時而應答,偏那寶玉失魂落魄一般,有些心神不守。
賈母人老成精,自是知曉寶玉想著什么,還不是因著那陳斯遠?自打姓陳的下場秋闈,寶玉便時而怔神兒,時而又會盯著黛玉欲言又止。
寶玉如此,黛玉心下又怎會不去思量?只是這外孫女雖外表嬌弱,內里卻是個性子強的。當日既說了那番話,想來斷無反悔之理。賈母唏噓之余,只能盼著那陳斯遠落了榜,也好讓兩個玉兒湊在一處。
此時賈母見寶玉又面上恍惚,直勾勾盯著黛玉,扭頭便與黛玉道:“這過了中秋,一日冷過一日,你前些時日方才犯了咳疾,可不好再著了涼。”
黛玉輕聲應下,抬眼便見寶玉瞧向自個兒,心下略略不喜,卻念及緣故這才不曾說什么。
一旁雪雁就道:“老太太不知,遠大哥送了姑娘一些藏藥,姑娘每日沏了茶水吞服,這才兩個月,這身子骨便大有改善呢。”
“果然?”賈母看向紫鵑。
紫鵑咬著下唇,雖有些不情愿,可卻不會扯謊。當下頷首道:“往日里每到春秋換季時,姑娘手腳都冰涼,又見不得風。如今手腳好歹暖和一些,裹嚴實了往園子里游逛一圈兒也無恙。”
賈母雖不喜陳斯遠,卻到底心疼這個外孫女,當下便笑道:“這倒是好,想來那藏藥大有裨益,玉兒往后可不敢斷了,須得時常服用。若是銀錢不湊手,只管問我討。”
黛玉笑著道謝,一旁的雪雁暗自撇嘴。那藏藥蟲草乃是遠大爺送來的,又何曾收過銀子?
賈母又看向寶玉,見其脖頸上懸著紅繩,便道:“太太準你戴著了?快拿來我瞧瞧。”
寶玉回過神來,這才說道:“早幾日媽媽便讓我戴著了,只是襲人幾個時常看著,生怕我又弄丟了去。”
說話間將通靈寶玉摘下,遞送給了賈母。
賈母接過來,便見那通靈寶玉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又有五色花紋纏護。她生怕貨不對板,又尋了老花鏡戴上觀量了幾眼,這才笑著遞還給寶玉,道:“你也是個馬虎的性子,這等性命攸關的物什,怎么仔細都不為過。偏你自個兒不當回事兒!虧得這回是追了回來,若真個兒被賊人拿了遠走高飛,又哪里找得回來?”
寶玉掛上通靈寶玉,暗自嘟囔道:“不過是一塊頑石罷了,哪里是什么通靈寶玉。”說話間又扭頭看向黛玉。
心下暗忖,若真是通靈寶玉,自會成全自個兒與林妹妹,何至于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當下又暗暗朝漫天神佛禱祝,只求陳斯遠名落孫山。又覺這般思忖有些不對,一時間心下糾結自是不提。
“老太太,姨太太來了。”大丫鬟鴛鴦通傳一聲兒。
賈母抬眼便見薛姨媽繃著臉領了同喜進來,賈母略略蹙眉心下不喜,待薛姨媽見了禮起得身來,賈母又神色如常道:“今兒個還早,姨太太怎么就來了?”
薛姨媽紅了眼圈兒道:“老太太,我此番是來求告來了。”
當下哭哭啼啼,便將耿郎中欺壓薛家一事說將出來,臨了又道:“若真個兒是皇差也就罷了,拼著薛家敗了家業,也要周全了。偏那耿郎中另有所圖!
我先前托付遠哥兒掃聽,探聽得乃是黃三榮相中了薛家皇差,背后又有忠順王扶持。這單只是耿郎中還好說,了不起多送些銀子過去,奈何后頭還有個忠順王……老太太,這皇差一沒,薛家就敗了啊!”
賈母聽得心下雜亂。她瞧不上薛家母女,巴不得薛家早日搬走;卻也知薛家與賈史王三家勾連極深,一旦薛家出了事,只怕會牽連到其余三家。
因是便蹙眉道:“此事緊要,我也不知如何應對,只怕要尋了老爺、大老爺商議,說不得過后還要尋了史、王兩家一道兒來計較。”
薛姨媽便哭道:“我這會子心亂如麻,實在沒了主意,此事全憑老太太做主。”
賈母便與鴛鴦道:“你去瞧瞧老爺、大老爺可回來了,若是回來,請來榮慶堂議事。”
鴛鴦應聲而出,賈母又安撫幾句,這才讓薛姨媽落座。
過不多時,大老爺賈赦、老爺賈政聯袂而來,入得內中自是又聽了一通薛姨媽說道。
待聽聞幕后之人乃是忠順王,兄弟二人頓時蹙眉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大老爺賈赦就道:“母親,忠順王可是與咱們幾家結了仇的,此番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賈政也道:“遠哥兒得來的信兒可準?若真是忠順王,這回怕是不好了結。”
賈母道:“若不是忠順王,姨太太自個兒便能打發了。我打發人請了你們來,就是要討個主意。”
賈赦、賈政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后者便道:“說不得,便要往北靜王府走一趟了。那忠順王素來跋扈,就算有北靜王說項,此事也不好相與啊。”
賈赦頷首道:“王爺素來與忠順王不睦……此事不是一家之事,史家、王家都得出力。”頓了頓,忽而看向薛姨媽道:“是了,王大人如今巡檢九邊、圣眷正隆,姨太太何不書信一封求王大人出手?”
薛姨媽頷首道:“我也是才得了信兒,一時情急,待回去便給兄長寫書信。”
賈政說道:“只可惜那忠順王隱于后,不然尋了御史參其一本,必讓其焦頭爛額。”
賈赦瞥了賈政一眼沒言語。這些年忠順王挨的參還少了?每回不過是罰俸、閉門思過,過后還不是四下欺男霸女?
兄弟二人計較一番,不過得了籠統的主意,或是尋北靜王說項,或是尋了王子騰、保齡侯一道兒發力,逼得那忠順王熄了心思。
薛姨媽到底是內宅婦人,先前聽陳斯遠所言,便以為大禍臨頭,無論如何皇差都保不住了。此時兄弟二人這么一說,不免又心生希冀,只盼著周全轉圜,總要將皇差保住。
臨近申時末,眾人散去,薛姨媽自是回返東北上小院兒給王子騰寫信去了。
待轉過天來,陳斯遠一早兒便往小花枝巷尋去。
與尤氏兩姊妹一道兒用了早飯,便乘車往內城游走。尤三姐是個爽利性子,先前陳斯遠不過言語一聲,她便私底下尋了牙人,相中了三處宅院。
這頭一處在內城東面的八寶胡同,乃是一位致仕侍郎的府邸,前后三進宅院,規規矩矩攏共十七間房。要價一千三百兩(注一);
這第二處在鼓樓西大街,房主乃是破落宗室,也是三進格局,帶了個小巧側花園,要價徑直翻了番,三千七百兩不二價;
第三處在能仁寺左近,戶主乃是徽商,雖是三進帶側花園,規制卻不比尋常四合院。一則正房起了兩層,那后罩樓竟起了三層。
且側花園頗為精致,內有幾處亭臺樓閣,又有金水河支脈穿園而過,最最緊要的是宅中竟有兩處甜水井。
因是那徽商作價六千三百兩。
內中早已騰空,牙人隨伺陳斯遠與尤三姐左右,那尤二姐見了欣喜,便領了小丫鬟夏竹往側花園里游逛起來。
陳斯遠負手踱步四下觀量,越看越稀罕,一旁的尤三姐察言觀色,不禁笑道:“遠哥哥,如何?當日我可是一眼便相中了此處。奈何作價高了些。”
牙人便道:“奶奶想來也觀量了一處,所謂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宅子可是尋常三進院可比?不說旁的,單是那兩處甜水井,發賣出去只怕兩千兩也有人搶著要,更不要說還有金水河穿行其中。
嘖嘖,若不是此間老爺蝕了本兒,又哪里舍得拿來發賣?”
尤三姐停步乜斜一眼,冷笑道:“你得了好處,自是說的天花亂墜。這宅子少說三十年了,明面上拾掇得齊整,這內中梁、柱、瓦片,說不得都要修葺一番。六千三百兩太多,少說須得抹去五百兩。”
那牙人頓時瞪大雙眼,呼天搶地道:“誒呦喂,這位奶奶,這宅院賣什么價碼又豈是小的說的算的?實話不妨與奶奶明說,人家員外一早兒漏了口風,此處最多饒一百兩,六千二不二價。奶奶若是相中了,今日就能過契;若是還想討價,帽兒胡同倒有一處兩進的,那處便宜。”
“呔!拿二進宅子來埋汰誰呢?我家……老爺來日可是要為官作宰的。”
那牙人心下不屑,口中討喜道:“這位大爺一看就是人中龍鳳,料想不日便中皇榜。若小的說,中了皇榜雖說能得了官宅,可總要熬個十幾二十年才能住進這般宅子來。大爺想來也不差錢,何不買下來先行享受了?”
那尤三姐與牙人計較了好一會子,偏那牙人咬死了六千二,一分銀錢也不肯讓。
此時尤二姐自側花園轉出來,面上已然噙了笑意,到得近前喜道:“這園子雖小巧,內中卻頗為精致,沿河有水榭,有軒、臺、樓,還有一處三間書齋呢。”
陳斯遠本就意動,此時差不多已然拿定了心思。待往后園轉去,那后罩樓東西五間,上下三層,內中極為寬敞。
牙人說戶主養了南曲小唱,此前后罩樓里姬妾、丫鬟、婆子帶戲子足足二十多口子。
尤三姐與牙人計較過,回來蹙眉喪氣道:“咬死了六千二百兩不松口,遠哥哥,不若咱們再瞧瞧?”
陳斯遠笑道:“不瞧了,我看此處就好。”
尤三姐點算道:“賬上加上遠哥哥的出息能有三千兩呢,不若……”
陳斯遠一擺手,笑道:“不過是六千二百兩銀子,這點錢我還是拿得出的。”
當下叫過牙人,吩咐其立時叫來東主,隨即便往順天府衙門過了房契。
那尤三姐還好,回程時抱著陳斯遠的臂膀嬉鬧不已;尤二姐不知陳斯遠家底,此番徑直被其一擲千金的模樣震得身下滑膩一片!
六千二百兩啊,遠兄弟眼都不眨一下就掏了?不問自知,遠兄弟私底下只怕兩個六千二百兩都有了。她比尤三姐年長一些,知道尤老娘身家最豐厚那幾年,各處田產、鋪面加上手頭的體己,攏起來能有六千兩就不錯了,真真兒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是了,還有那丹丸營生呢,每月少說入賬七百五十兩。遠兄弟寄居榮國府,要養的不過是自個兒與三姐兒,上下加起來不過六七口子人,便是再大手大腳,每月總能攢下五百兩銀子來。
嘖嘖,花不完啊,根本就花不完!
尤二姐見錢眼開,心下不禁愈發小意,待陳斯遠更是極盡溫存。這日回返小花枝巷,尤三姐鬧著叫了席面來,姊妹二人盡心服侍,夜里少不得盤腸大戰,一徑折騰到子時過后方才停歇。
待轉過天來,因那新宅院去歲新才修葺過,戶主又是徽商,也不用改易門第,是以尤二姐、尤三姐兩個便張羅著盡早搬過去。
陳斯遠自是無不應允。那新宅距離榮國府比照小花枝巷稍遠了,卻也不過隔了兩條街,快行幾步一盞茶光景便能到得榮國府。
得了沉思應允,尤三姐趕忙尋了道士算了黃道吉日。那道士掐算一番,只說明日便是吉日,若錯過了只怕就要等到九月初。
尤三姐哪里等得了?
于是轉過天來,這邊廂小花枝巷里打發了婆子去請馬車、力夫,陳斯遠施施然回返榮國府,點了紅玉、柳五兒過去幫襯,轉頭又去大格子巷知會了晴雯一聲兒,晴雯便歡天喜地催著曲嬤嬤趕忙往新宅搬遷。
虧得尤二姐、尤三姐與晴雯搬來不久,身邊兒的物什不多,是以只一日間便搬了過去。這搬家可不是人與物什搬過去就算完了的,徽商騰空了屋舍,少不得還要陳斯遠過后采買。
尤三姐四下點算須得預備的物什、器具,便在此時尤二姐憂心忡忡尋了來,悄然扯了尤三姐到一旁道:“妹妹還有心盤算采買物什呢,沒看遠兄弟身邊那幾個是什么顏色?”
香菱、晴雯自不用說,顏色那是一等一的。紅玉、柳五兒便是稍差一些,也算得上姿容秀麗。
尤二姐自是不在意紅玉與柳五兒,可那香菱與晴雯,只瞧上一眼便讓其忌憚不已。
尤三姐納罕道:“姐姐怕什么?再是好姿容,也不過是丫頭出身。”
尤二姐連連搖頭道:“那晴雯是丫頭出身,香菱卻不是。”當下緊忙將香菱出身嘀嘀咕咕說了出來。
尤三姐聽聞香菱乃是貴妾,頓時蹙眉不已。說來此女最早便跟著遠哥哥,又是個貴妾,這才是真正的敵手啊。
當下尤三姐咬了下唇冷聲道:“我先去瞧瞧她是什么品貌再說。”
當下撇了尤二姐,自去后頭尋了香菱說話兒。少一時回轉前頭,面上如釋重負,與尤二姐道:“姐姐憂心太過,我與她說了半晌,便知其性子極好,難得是半點心機也無。且她也不搬過來,往后還跟著遠哥哥住榮國府。”
頓了頓,又蹙眉道:“倒是那晴雯是個爆炭性兒,往后只怕有的說道呢。”
尤二姐正要說什么,前頭傳話,說是陳斯遠來了,尤三姐便喜滋滋迎了出去。
尤二姐便暗自嘆息,心道就是因著香菱一直跟著陳斯遠,這才該掛心啊!既入了陳家門,當家奶奶不曾入門之際,還不是誰得了偏寵誰吃香?
事關爭寵,便是親妹妹也信不過,尤二姐不由得又想起箱底的冊子來。當下拿定心思,寧可吃些苦了,總要哄了遠兄弟快意才好。
卻說陳斯遠行進來,迎面撞上來迎的尤三姐,二人笑著說了一會子話,尤三姐便又去盤算需要購置的物件兒。
陳斯遠自正院東邊的穿堂到了后罩樓,便見幾個婆子四下灑掃、擦拭,香菱、紅玉、晴雯三個聚在一處正笑盈盈說著話兒。
見陳斯遠到來,幾女自是迎上前。陳斯遠便與紅玉道:“家中只留了蕓香,你也知她那性子,說不得就要鬧翻天了,過會子乘了我的車先回去照看著。”
紅玉應下,陳斯遠又點了晴雯到一旁敘話。
“大爺。”晴雯滿心都是欣喜。先前住在大格子巷,因著只是一進,實在太過逼仄,是以晴雯心下實在憋悶。也就是陳斯遠每日晌午來時能快意幾分。
此時喬遷到此,一旁還有個側花園能游逛,晴雯自是欣喜不已。
陳斯遠思量著道:“往后我三不五時來瞧一眼,你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與我說。另外——”沉吟了下,他方才道:“三姐兒性子急,卻不是個壞心眼的,你們——”
晴雯不待其說完便嗔道:“大爺當我是惹是生非的不成?我看三姨娘頂好,倒是那二姨娘心思極多。”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尤三姐滿心都是自個兒,只怕自個兒一句話便要跟著共赴刀山、火海;尤二姐心思不純,自是小心思極多。
晴雯雖是爆炭性子,人卻聰慧伶俐,只是不屑那些蠅營狗茍罷了,看人自是準的。
當下便笑道:“那往后你多跟三姐兒親近,有三姐兒護著,二姐兒也不敢尋你晦氣。”
“嗯。”晴雯應了一聲,又垂了螓首期期艾艾道:“只是……我也要住后罩樓嗎?”
那后罩樓自是容妾室入住的,晴雯如今還是丫鬟,若來后罩樓,便要在一層與婆子、丫鬟同住。
她一出口,陳斯遠便知其心思,當下俯身低聲道:“你住正院兒耳房。”
耳房是給通房丫鬟預備的。
晴雯聽了頓時紅了臉兒,悶聲含混應了,待轉頭卻難掩心下暢快,不禁翹起了嘴角。
略略說了會子話兒,陳斯遠又轉到前頭去尋尤三姐,與其商議著采買事宜。這大到各處的桌椅、床榻、穿衣鏡,前院的小廝、馬夫,后院的丫鬟、婆子,小到針頭線腦,林林種種尤三姐竟列了整整一張紙來。
尋了木器行定制少說要拋費月余光景,二人便商議著不若尋了寄賣鋪子,選那合意的先用著。待過些時日再去尋木器行打制。
因著喬遷了新居,尤三姐也不忙著尋陳斯遠四下游玩了,每日樂滋滋為新宅添置物件兒。至于游玩之事,自是往后延期。
倏忽兩日,陳斯遠每日都往新宅來,夜里卻極少留宿。蓋因其心下惦記著榮國府中的姐姐、妹妹,是了……這其中自是還有個薛姨媽。
前一日薛姨媽倒是邀著陳斯遠往薛家老宅走了一遭,奈何薛蟠那貨也跟著去了,二人莫說親昵,便是眉來眼去都不敢讓薛蟠瞧見。
與薛姨媽正兒八經說了一通,得知四家應對之策,陳斯遠只是暗自搖頭。若四家合力也就罷了,偏生王子騰存心不良,早先便覬覦薛家大房家產,此番忠順王欺上門來,只怕那王子騰未必肯為薛姨媽出頭。
陳斯遠心下不禁比對了薛姨媽與王夫人,兩人都是王家女,乃是親姊妹。王夫人心思不多卻性如烈火,認定了一樁事便會下死手;到薛姨媽這兒偏反了過來——小心思多,偏生遇事不決。
陳斯遠生怕時日一長,薛姨媽又生退縮之意,那先前種種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以這日下晌自新宅回返,略略小憩了一番便往東北上小院兒尋去。
可巧,這日寶姐姐尋惜春下棋去了,薛蟠也去了老宅督辦,內中便只余薛姨媽一個。
陳斯遠隨著同喜入得后院兒正房里,二人彼此對視一眼,陳斯遠見禮落座,便與薛姨媽使了個眼色。
薛姨媽心下怦然亂跳,就聽陳斯遠道:“還請姨太太屏退左右,我有要緊事稟報。”
“這——”薛姨媽心下雜亂,生怕陳斯遠會亂來。奈何同喜、同貴只當陳斯遠是為著那皇差之事,也不用薛姨媽開口,見其瞥過來,二人便一同退下。
待門扉合上,陳斯遠忽而起身行了過來。
薛姨媽心中亂顫,開口不禁帶了顫音,求肯道:“遠哥兒……不,不行。”
陳斯遠到得近前,盯著薛姨媽須臾,便從袖袋里掏出一串鑰匙來,扯了薛姨媽豐潤的手,將鑰匙放在內中。
口中兀自調笑道:“你當我要做什么?”
“鑰匙?”薛姨媽低頭看了一眼,又緊忙抬眼面帶不解地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回身落座,低聲與薛姨媽道:“我幾經輾轉,總算托人尋了那耿郎中。只是此事隱秘,不好為外人撞見,此為大格子巷東數第四家,姨太太若有有意,還請明日午時赴會。”
說話間他一直盯著薛姨媽觀量,直把薛姨媽瞧了個面紅耳熱。
陳斯遠所言落在薛姨媽耳中,她又不是傻的,什么勞什子的耿郎中不過是托詞罷了,她又豈能不知此番乃是陳斯遠催逼?因是當下只垂了螓首默不作聲,手中死死攥著那一串鑰匙。
“你……”
好半晌,薛姨媽方才開口,卻又被陳斯遠搶白道:“明日午時,不見不散。”說話間他徑直起身,深深瞧了薛姨媽一眼,當即扭身而出。
內中只余下薛姨媽兀自凌亂糾結。
那陳斯遠自去園中尋惜春說話兒不提,卻說薛姨媽一整個下晌都在恍惚失神,將兩個丫鬟打發出去,自個兒歪在軟榻上,時而咬唇糾結,時而嘆息退縮,時而又抿著嘴唇希冀不已。
臨近申時,寶釵回返。薛姨媽方才緩過神來,心不在焉地與寶釵答對幾句,繼而鬼使神差一般忽而說道:“是了,明兒個我只怕要往內府走一遭。”
寶釵不禁納罕道:“不是說姨夫拿了主意,如今正與湘云的二叔商議對策?媽媽怎地又要去內府?”
薛姨媽說出口便后悔不迭,而今許進不許退,她便咬牙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的兒,你莫非忘了你舅舅的事兒?我是想著,此事總要自個兒跑一跑才好。”
寶姐姐不疑有他,嘆息道:“媽媽說的在理,只盼著打點了銀錢,那耿郎中便轉了心思。”
“是啊是啊。”那亂顫的心兒平復,薛姨媽又生怕被寶釵窺破了行跡,當下便道:“我的兒,你自個兒用晚飯就是了,我如今食不下咽,只想去梢間里躺一會子。”
寶釵自是應下,只當薛姨媽憂心皇差,當下吩咐了同喜、同貴伺候了薛姨媽入內歇息。轉頭鶯兒提了食盒來,寶釵還吩咐將食盒坐在熏籠上溫熱著。
待晚點時分,薛姨媽平復了心緒,好歹起來用了些飯食,隨即便有薛蟠自老宅回來,入內絮絮叨叨說了好些有的沒的。
也不知為何,許是埋怨上回兒子耽誤了好事兒,又許是為自個兒壯膽,薛姨媽忽而叱道:“不過是尋常小事,你攥緊了銀錢、賬目,只管打發下人料理就是,何必事事都要自己跑?眼看要成親了,還這般不知所謂!”
薛蟠原本還在表功,誰知反倒惹來一通呵斥,頓時心下哀怨不已,撓頭道:“怎么到了媽媽這兒,我做什么都是錯兒?”
薛姨媽聞言愈發氣惱,教訓道:“若你早早將心思放在正途上,如今也能頂門立戶,如何還能讓外頭人欺咱們薛家無人?且回去自省去!”
“我——”薛蟠心下氣惱不已。
寶釵一個眼神瞥過來,隨即扭頭與薛姨媽道:“媽媽莫惱,哥哥如今也知長進了,所謂亡羊補牢,總是一樁好事兒。”當下連連朝著薛蟠使眼色。
薛蟠便臊眉耷眼地應下,心下頓覺沒了滋味,扭頭懶散著回了前頭。
一夜輾轉反側,一整個早上又迷迷糊糊,待辰時將近,薛姨媽趁著寶釵不在,便吩咐了同喜,往街面上雇請個馬車來。
同喜納罕道:“家中就有車馬,太太何必雇請外頭的?”
薛姨媽胡謅道:“此事隱秘,不好讓外人瞧見。非但坐不得自家車馬,便是你們也不好跟著。”
同喜、同貴兩個不疑有他,趕忙去處置了。少一時,同喜來回話,雇請的馬車停在了榮國府后門。
薛姨媽換了一身尋常衣裳,心下亂成一鍋粥,卻繃著臉兒往后頭乘了馬車。先是吩咐往內府去,待出了寧榮街,這才轉而吩咐往大格子巷而去。
行了兩刻,馬車停在國子監西面大格子巷,薛姨媽給付車資,旋即忐忑著往第四家尋來。
眼看到得近前,偏生第二戶有婆子出來。薛姨媽嚇得身形亂顫,哪里敢徑直開門?當下扮做路過,足足多走出去百十步,回頭見婆子沒了蹤影,這才扭身尋回來。
忐忑著到得門前,見其上掛了鎖頭,薛姨媽摸出鑰匙試了幾下,開了門緊忙閃身進了內中。
慌忙落下門栓,背靠門扉上,薛姨媽不禁氣喘如牛,咬著下唇又生出退縮之意,忽而又想起,這落了門栓……那遠哥兒又如何進來?
正思量著,忽而聽得吱呀一聲,抬眼便見陳斯遠一襲月白衣裳負手停在正房檐下。瞥見薛姨媽,面上頓時露出笑意,邁開大步須臾到得近前。也不容薛姨媽說話,竟張開雙臂將其攬在了懷中。
“遠……哥兒——”
陳斯遠附其耳邊低聲道:“姨太太可知我辰時便來了?姨太太讓我等得好生心慌啊。”
薛姨媽聞言頓時心下一顫,囁嚅著說道:“我,我許是不該——誒唷!”
魚兒既咬了鉤,陳斯遠又豈容有失?當下捧了那豐潤的面頰便俯身印了下去。一雙豐潤白皙柔荑起先還不住地捶打其背脊,待到后來愈發沒了氣力,繼而又不知從何處生出來的氣力,乍然便將其摟住……
注一:前文備注說過,內城大抵均價每間房五十兩,但四合院有溢價。是以設為一千三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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