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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能者不死于槍火 第五十二章 光明常在
發現有陌生人出現,原本跪著的“穴居人”有好幾個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往腰間摸武器,等撲了個空后才想起來,按照神父的規矩,來這里不能帶武器,自己在進門前就把武器交了上去。
人群頓時有了些騷動,不過很快,他們發現神父只是朝對方微笑了一下,然后繼續宣講經文。隨著清晰的宣讀聲,他們緊張的心也一點點放松了下來。
“.永燃之阿卡納羅斯說:‘你等沐浴我的光,心中當有火,要往善處燃’。”
宣講本就接近了尾聲,不到幾分鐘,神父就以這句圣言結束了這次禮拜:“便站起吧,諸位,請銘記,你等拜的不是我,而是拜請圣靈與陛下,拜請心中的善。”
垃圾站內,頓時響起了一陣不算整齊的呼應聲。
神父走下了破輪胎搭建的宣講臺,合攏了手寫的、拿訂書機訂起的經書。他先向宋識點頭,示意請再等候片刻,隨后走到了眾人中。
他俯下身,半跪在最近的一個人面前。對方白膚褐發,是典型的安門珞本地人。
“埃里克,你需要什么呢?”
這個“埃里克”體格還算強壯,但在神父面前,他竟恭敬的像只羔羊。
他敲了敲右手,一只銹跡斑斑,粗壯到難看的機械義肢,悶聲道:“神父,我這手最近一直不得勁,感覺是里面的軸承銹了,您這還有剩的不?”
他先報出了一連串軸承的型號,猶豫了一下,又報出了第二串:“實在不行,我拿差不多的湊合一下。哦還有,老狗頭那邊又在亂叫,要不然我們干脆搶先……”
“老狗頭,我會親自去找他,不要總想著靠打殺解決問題。”
神父思忖了一下,又道:“我記得還有幾個GBT309型的軸承,你應該用得上。你跟阿法爾去拿吧,他知道在哪。”
一個拿鐵桶罩住腦袋的高大男人走了出來,他就是阿法爾,幫著神父打理這座垃圾站的助手。他示意埃里克跟過來,后者馬上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只是要進到垃圾站里面時,他突然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宋識一眼,晃動著機械義肢,警告對方不要亂來。
神父沒有在意這些,他只是走到了下一個人前。
“小沈,你是為了什么?”
這是個年紀不大的小男孩,約莫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比起周圍其它安門珞人,他的皮膚顏色要深不少、且面部輪廓也頗為奇特,比起安門珞人,反而更接近東陸人。
考慮到這里是安門珞,那么結果就顯而易見了,又是個東陸人——這些“上民”和安門珞人發生關系后,遺留下來的后代。這種意外出生的混血兒,東陸人自然不會認,而安門珞人同樣嫌惡,因此處境向來慘烈。
如果說,“穴居人”是九等公民中的九等公民,那么混血兒就是“穴居人”中的九等公民。
簡單換算,可稱為第二十七等公民。
事實上,在遇見神父前,小沈還不叫“小沈”,就是叫“二十七”.直到前者說,每個人都有名字,你也該有一個,他幫對方取了一個沈姓的東陸名字。
“神父.我家呼吸器的管子又斷了,我媽媽喘得厲害,客都接不了了。我想要一個塑膠皮管,回去換一下。”
神父溫聲道:“我知道了,你也去拿吧.嗯,再帶一份止疼片吧,你母親用得上。明天我會上你們家一趟,仔細瞧瞧呼吸器。”
不是每一個人都要索取,也有人面對神父的詢問,搖著頭,反而從懷里掏出東西,奉了上來。
這些東西,或是一瓶不知道功效、也不清楚是否被污染的藥,或是半件斷裂的植入體,乃至一根鋼管、一截車床的刀片,神父來者不拒,鄭重地一一收下,送進了廢品站。
“還有人有需要嗎?還有人有疑問嗎?還有人要交東西嗎?”
當詢問完最后一人,神父重新站了起來,他喊了幾聲,發現無人應答,于是點點頭道:“那各位,就散去吧。”
可沒有人動.有幾個想偷偷摸摸溜走的人,見到周圍其它人不動,一咬牙,也干脆留了下來。
眾人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那個遲遲不離開、一直旁觀的陌生人,當對方抬起腳時,他們下意識擋在了神父前面,竟形成了一堵人墻。
“——我與你、我與這死的與活的物,都是陛下的子民,沐浴著光的羊群,不分彼此,都是互助的信眾。不必護著我,因陛下的子民從不畏懼。”
可有人伸出手,挪開了這人墻,只見神父誦讀著,走出了人群,站在了最前方。
“我認得你.你是宋識,企業聯盟的‘南斗’,第五環的強大之人。”
許久沒打理過的頭發亂糟糟,可雜亂毛發后,那對眼睛卻明亮得嚇人,神父微笑著說。
“帝國國教,羅阿爾教區。”他站得筆直:“傳教士比爾·克里斯蒂安,向您問好。”
“哎,我確實該早點想到的”
宋識如此說著,語氣卻沒什么變化,仿佛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安門珞這種地方,肯定有你們這些傳教士在。”
帝國國教,傳教士。
對于非帝國的各大勢力來說,這是必須嚴防死守的對象。哪怕在以宗教自由著稱的企業聯盟,上至巨型企業,下至啟明者,也都是把這幫傳教士當做嚴厲打擊與監管對象。
因為帝國國教,不是一般路過的普通宗教。
它們數千年拜下來,締造出災境和信仰之海,弄出了一大堆靈能實體。
哪怕在帝國這種清規戒律之地,都誕生了“災孽”這一頗為頭疼的難題,倘若換到企業聯盟這種欲望錯綜復雜、主打信仰自由的地方,“災孽”的規模必然會大幅度泛濫。
——“災孽”的基石,是信仰。
在企業聯盟這種毫無國教信仰根基的地方,“災孽”猶如無根浮萍,吹拂可滅,可一旦讓帝國傳教士入駐,推動國教信仰普及,那么“災孽”就有了滋生的土壤,能夠迅速孕育誕生,禍亂塵世。
雖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宋識心道,“災孽”的存身之基是災境,如果神座——譬如伊西多爾·西尼蒂下定決心,怕是能硬生生給整個災境打爆,粉碎所有災孽。
可惜災境與信仰之海一體兩面,如果前者被摧毀,后者不可能幸免于難,所以伊門亞·卡塔,這位帝國現任皇帝自然不會容許。有這位泰拉最強靈能者擋在前面,這所謂的解決辦法就沒用了。
所以,至少在企業聯盟,邪教五花八門,每年都有一大堆冒頭又消亡,但對于“帝國國教”這一宗教,歷來都是絕不容忍——偶有暫時留下,也是為了學術研究或是某種利益。
“如今形勢動蕩,泰拉各地,皆有苦難,我等有陛下庇護,安穩和平——但又怎能就此甘愿享樂,而不去看其它人的苦難?”傳教士,比爾·克里斯蒂安搖了搖頭:“安門珞只是其中之一。”
他伸出食指,指著身邊一人,聲音忽地低了下來,可男人的語氣卻比先前任何時候,都還要沉重:“安門珞人,這些被輕蔑叫做‘穴居人’的孩子們,只是千千萬萬人受苦者的其中之一。”
“你,不,你們來安門珞多久了?”宋識問。
比爾·克里斯蒂安不假思索,坦然道:“我領了使命,出了帝國,走上了一個月二十一天,在七十八天前來到了安門珞。”
也就是自己沉睡的那段時間里?
短短七十八天就拉起了眼前這偌大一攤子,不愧是經過帝國嚴苛訓練,且迭代了幾千年打法的傳教士,效率確實不俗.
宋識已感受到了。
就這么一會的功夫,以廢品站為中心,正陸續有人接近趕過來——顯然是眼前參加禮拜的人里,有人偷摸著報了信。
碦嚓,易拉罐被碰到的聲音。
宋識偏過頭,朝身后瞥視一眼。
只見一個拎著扳手的背心壯漢,先看了看腳邊不小心撞到的易拉罐,又看了看正前方的宋識,他一點不慌亂,反而用力呲牙咧嘴。
而在他的身后,從黑暗中,一個又一個人緩緩冒了出來,或高或瘦,或老或少,渾身油污的高大維修工和拋著小刀的少年站在一起。這些人圍住了垃圾站,也圍住了宋識,死死盯著后者,眼神像是殺人。
不.要在安門珞,要作為“穴居人”在地下層級活著,他們見過的死人不比活人少。
“神父。”有人突然喊了一句。
人群里響起了槍械上膛的聲音。
“你們啊”
比爾·克里斯蒂安凝視著他們,深深呼出一口氣。
旋即,他笑著說:“走吧,你們都走,我要一個人跟這位先生聊聊。”
人群騷動了一下,然后一動不動。
比爾·克里斯蒂安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說:“我不會有事的。”
“神父!”有人忍不住叫道。
“行了,弄得我好像真要大開殺戒一樣。”
宋識食指微曲,輕彈一下重弒,垃圾站頓時響起了一聲清晰的鏘鳴。
明明這鏘鳴聲并不大,可眾人聽見,心中卻仿佛被潑了一記沸水,原本的蠢蠢欲動頓時熄滅,而緊接著,一線明光驟然升騰,這塊區域的昏昏暗暗剎那間消融——
暗室即明。
“你說對了一點,過得不好的人,受著折磨的人,確實數不勝數,滿大街都是。”
站在火光下,宋識收起重弒,淡然道:“所以我來了。”
“您來了?依照我閱讀過的事例,您貌似并不是愿意管這些的人。”比爾·克里斯蒂安說。
宋識面不改色:“所以我們來了。”
“我知道了。”比爾·克里斯蒂安輕輕頷首:“之前我聽到了很大的動靜您既然已經站在了這里,那我應該可以認定,東陸共和國對安門珞安置區的統治宣告結束。”
“差不多吧。”宋識榮辱不驚:“都護府剛被我燒光了。”
“.哈哈,竟然是這樣嗎。”比爾·克里斯蒂安眼神深邃而明亮,他道:“這是一件好事,我在安門珞的這些天,無時無刻,都在見證都護府對這里的殘酷統治。”
說到這里時,這位傳教士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憤怒卻又悲哀著,嘆息道:“東陸共和國將人劃分成了一等又一等,讓一個人的出生大于了所有事情,施行了可怕而殘酷的壓迫。”
“我帝國誓要跟隨陛下,納萬眾為一心,解放東陸共和國的人們。每個人都明白一點,任何事情都存在著局限,辦不到一蹴而就——可這絕不代表,就不去辦了。”
比爾·克里斯蒂安嘆息道:“我等先帝國軍隊一步來到這里,便是要為安門珞、為安門珞受著苦難的人們,解下一縷光明,帶著他們守望向終將到來的黎明。”
“您摧毀了都護府,打破了東陸共和國的統治,這很好,非常好。”
“態度這么友善?”宋識斜著頭:“別的不說,我可是親手殺了蕾娜塔,堂堂帝國明日之星,雖說是正式決斗,但你難道就真一點意見沒有?”
“如果那一天死的是您。”比爾·克里斯蒂安溫聲說:“我一樣會為您祈禱。”
“確實是以你們的一貫作風。這好話我接下了,不過結果還是不會變的。”宋識哼笑了一聲,側身,讓出了路:“我們對帝國的態度,你心里清楚。”
“傳教士,比爾·克里斯蒂安,你被勒令驅逐出境了——包括你的同伴,我剛才數了下安門珞,總共五個人。給你們收拾東西的時間,路上記得注意安全,別到時候你們在荒土上自己翻車,結果帝國認為是我下的手。”
“我知道了。”
沒有什么反應,比爾·克里斯蒂安只是點了點頭。
“我來時,只帶了這本《訓誡論》。”他食指敲了敲胸口,那里傳來沉悶的聲響,正是先前揣進懷里的那本國教典籍:“我走時,也只用帶走它。”
“其它的,便留給這里的他們吧。”
比爾·克里斯蒂安轉過身,朝著垃圾站外走去,走了幾步,走不動了。
因為人群圍了上來,不愿意散開。
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展顏笑了,他舉起手,高聲道。
“各位——與我相伴了日日夜夜的人們啊!陛下的孩子們!”
“請無需擔憂,請無需悲傷,我只是暫時離開這里,這并非逃離,我會去往其它地方——其它如你們一般,需要得見救贖與光明的地方。”
“終有一日,我會再來到這里,挾著永遠的光明,再與你們會見!”
說完,比爾·克里斯蒂安再沒有猶豫,頭也不回,衣衫襤褸,步入了垃圾站外,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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