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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顧為經挨了耳光

作者:杏子與梨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杏子與梨 | 全能大畫家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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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大畫家 第九百七十章 顧為經挨了耳光

和奈爾斯先生談話過后,顧為經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改變了自己的行程安排。

顧為經和在漢堡音樂學院的那位兼職的輔導老師發了個消息,取消了晚上的音樂課。

年輕人一路的開著車,出了學校,繞著漢堡的城市的高速路慢慢的開著車。顧為經心情很煩躁的時候,他就會這樣慢慢的跟隨著車流,在城市里走走停停,看著城市里的天光從擋風玻璃前向后勻速滑過,變成了靜緩的河流。

顧為經的心里擁有著兩個聲音。

一個聲音在咆哮。

“他瞧不起我,他竟敢瞧不起我……這家伙……這家伙……我絕不允許他這么對待我。他以為我是誰?他以為自己是誰?”

奈爾斯是第一位這樣對待他的老師。

從小到大。

顧為經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可以不妄自菲薄的說,自己在整個學生年代,在所有的老師眼中,都是那種討人喜歡的乖孩子,好學生。

這是他胸中驕傲的最大來源。

顧為經在求學的過程里,一直都在不斷的獲得認同感。

很多藝術家求學之路充滿了困難與艱辛。仇英出身卑微,靠著給別人做漆工為生。梵高,早年想要系統的學習水彩、素描以及版畫的技法,卻因為法國專業美院的收費過于高昂,而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講真。

類似什么程門立雪的苦……顧為經他確實就沒吃過。

用一點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方式,打個比方,他的學生時代的藝術學習經歷更像是畢加索。

畢加索老爸就是美術教師兼博物館長。從小就是在各種師長寵愛的目光與驚嘆的贊譽聲中環繞著長大。8歲時老爸覺得這兒子真棒,把自己的畫筆和調色板教給他,拍拍他腦袋說,自己沒什么能教的,覺得以后可能要他教自己了。14歲搬去巴塞羅那上美術學院,拿起畫筆一畫,考官大驚“哇哦,牛皮,得要不然少爺您直接上高級班去伐?”

17歲拿金獎。

叔叔覺得畢加索有天賦,主動掏錢他去馬德里皇家藝術學院進修。

他家里不算富裕,爺爺卻用盡了全力,讓他去上了條件最優渥的學校。

哪怕不算遇到曹軒。

顧為經在學校里也是很被他人“賞識”,像瓦特爾這樣的老師,一分錢都不要,完全以一種奉獻般的精神,花費業余時間給他單獨開小灶。

塞繆爾·柯岑斯?那么毒舌,那般的暴躁的人物。推薦優秀學生的時候,該推薦顧為經,還是推薦顧為經。

甚至是曹軒。

他遇到了曹軒,一個不算恰當的比喻,就好比是仇英當年在街頭賣畫遇上了文徽明,這是仇英求學道路上最大的轉折點之一。

一個默默無聞,不受關注的少年人,遇到了已經名滿天下的藝術大宗師,并走進了他的法眼。這樣的事情,仿佛是藝術史上最被人喜聞樂道的佳話的模板。這樣的故事,從石器時代到現代,搜索遍整個人類藝術史,也就那么寥寥的幾樁而已。

文徽明最后把仇英介紹給了唐伯虎的老師周全。

曹老對于顧為經的喜愛甚至是偏愛,則是完全不加任何掩飾的,直接把他收入了門墻。而當初那個孩子氣式的賭約……顧為經就算沒完成,最差最差,也不過就是拜師林濤罷了。

不……最差?

怎么。

他現在可以叫林濤一聲師兄,就不把豆包當干糧了?這哪里差哩,林濤照樣是天底下打著燈籠去找也找不到幾位的有數的名家和好老師。其中差別,可能無非就是提香到底是找到威尼斯首席畫家貝利尼學畫,還是找他的師兄喬爾喬內學畫的差別。

還有酒井大叔一家,伊蓮娜小姐——顧為經整個求學路上,貴人無數。

就算是給顧為經壓力的反向“催化劑”,那都是唐寧這樣人類歷史上女性藝術家身價榜能排進前十的角色。

這都給顧為經提供了一種強烈的虛榮心。

顧為經可能對錢沒有那么看重,但人總是要在意一些什么的,他就很在意這樣被人認可的感受。

顧為經認為自己夠有誠意的了。

他找了奈爾斯先生好幾次,單獨登門拜訪,彬彬有禮。當談話結束,他意識到自己竟然被奈爾斯拒絕的時候,那一刻,他心中和自己的心理預期出現了強烈的錯位。

先是失落。

轉而,則是洶涌的憤怒。

他感受到了奈爾斯語氣里的輕淡與疏遠,甚至是隱約的鄙夷。

顧為經其實很生氣的,他維持著最后的禮貌,向對方道謝,然后轉身離開。

你拒絕我?

Bro,你何德何能啊,不過只是一家美院的副教師而已,你憑什么拒絕我?就憑你見過畢加索的珍藏么。

不是,你不看藝術新聞的么?

太可笑了。

我剛剛可是拿了雙年展的金獎,塞繆爾·柯岑斯知道不,他都要在課堂上叫我一聲大畫家。曹軒?那是我的老師。我是超級畫廊的簽約畫家。

你大約不知道,在幾個月后,我就要在大美術館里去舉辦個人畫展。

大爺我的第一場個展,就開在盧浮宮里,而伊蓮娜家族的女繼承人,則是他的經紀人。

漢堡美術學院的副教授就很牛氣么?這可不是中世紀了,大學多了去了,天底下能教別人學問的人也多了去了。他顧為經找上奈爾斯是看得起他,而非非他不可。

他相信自己能把版畫做好,學好。

就算做不好。

沒關系,他中提琴拉的跟行為藝術似的,伊蓮娜小姐只要一個電話,人家加布里埃這樣的天才小提琴手,不都要乖乖跑過來,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教他念五線譜么?

你憑什么擺架子瞧不起人啊。

顧為經愿意找他學畫,那真的是瞧的起他。

別說他就是個會談論兩句波普藝術,手上有張畢加索的版畫的還是個廉價復制品的小老師而已。就算他真有畢加索的原件,又怎么樣?

很厲害么?

他信不信。

顧為經要是愿意去找安娜一說,說他沒有好的版畫老師,說他被奈爾斯輕慢了,別人擺架子不樂意教他。

別說奈爾斯了,奈爾斯算是什么玩意。倘若畢加索還活著,有伊蓮娜家族的關系在,他搞不好能去找畢加索當他的老師,要是安迪·沃荷突然詐尸了。安迪·沃荷的骨頭架子就會跑帶塊小黑板,來給他上課。

顧為經離開時,他的心中甚至有幾分輕蔑的嘲笑。

“奈爾斯先生,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剛剛錯過了什么的。”

顧為經也許腦海沒有那么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憤怒的來源,但他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心中正在涌動的巨大的不快。

這么當面被人刺痛,被人否定的痛苦,讓他心中仿佛有一只猛獸在哼哼。

他甚至想到了,也許有一天,到有人要寫《顧為經傳》的時候,他會把這個故事用一種戲謔的態度講出來,或者在象征著成功的畫展上,輕描淡寫的提上兩句。

一個遇見明珠而不識的傲慢者。

他要讓奈爾斯成為顧為經人生的注腳,就像藝術史上那些反派的跳梁小丑一樣。

另一面。

顧為經的心里有一種冷靜的理性存在,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也許他來自奈爾斯,也許來自記憶里那位明代的沉默寡言的雕刻家的執著,也許來自顧為經自己。

“嘿,你不能這么做。去認真的想想,人家的話……真的是錯的么?”

一種是粗暴的火焰。

一種是幽幽的冷意。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拉扯著顧為經,像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施加在顧為經的小腿上,一股想讓他重重的踏下油門踏板,暢暢快快的飆一次車。

讓自己的憤怒,讓自己的激情完完全全的宣泄出去。

承認就好了。

承認就好了。

承認奈爾斯是個傲慢的人,是個有眼無珠的人,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沒有任何錯誤。

另外一個,則死死的頂住他的腳掌,讓他心中郁結堵塞的難受。如果奈爾斯沒有錯,那么……這就意味著顧為經自我價值的貶損。

顧為經斷斷續續,在下午時分無人的廣闊街道上,一腳接著一腳的踩著油門。

可憐的低轉1.2升柴油機,剛剛修好,就被一次又一次的逼向紅線區,發出農用拖拉機一樣的聲音,然后……動力又突然被切斷,失去力量般的迅速的跌回谷底,委屈的嗚咽。

突突突,唔唔唔。

突突突,唔唔唔。

突突突,唔唔唔。

由Mr.楊友情的全合成機油,經受住了發動機出力快速變化的考驗,努力的潤化著機械,確實是楊老師牌的好油。

但這車也開的好不痛快。

汽車轉過了一個漢堡西郊河上的一座河山交通橋,變為迎向陽光的行駛。顧為經被日光刺的不舒服,他手向上伸去。

駕駛位上方的遮陽板被翻開。

顧為經人卻怔住了。

Polo汽車沿著公路邊被過往的車轍壓出來的黃土小道開了下來,在河邊停穩。

顧為經熄了火,坐在駕駛位上,抬頭目視著前方。

上了年頭的老車,很多內飾開始老化。剛剛他翻開遮陽板的時候,板子上附帶的反光鏡也一并展開。

顧為經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

平靜的,扭曲的,焦灼的臉。

表面看上去很平靜,什么事情也沒有,眼神對焦在遠方的虛空處,顧為經卻在眼神中看到了扭曲和焦灼。

那天的游船上,顧為經覺得自己在那位擦肩而過的服務生眼神里,看到了無知與惡意。

那么。

現在。

他在自己的眼神里,又看到了什么?

顧為經覺得很丑,他在那一瞬間,覺得有點兒陌生……那一瞬間,顧為經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

“嘿,你怎么變成這樣的人了?”

他這才剛剛得了獎幾天呀。

他就開始變得讓曾經的自己不認識了。

顧為經批評起別人來,批評的可厲害了。他評價安娜,說她只在乎自己,認為這個世界就應該圍著自己的意志而旋轉。他批評唐寧,覺得對方小家子氣,覺得對方不過如此,恃才傲物的瞧不起人,仿佛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畫家,而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手腕,那張照片,恰恰證明了她的心里的不自信與恐懼。

那他自己呢?

登上了幾本雜志,拿了一兩個獎項,大學還沒有畢業,藝術展還沒有開。

他就已經無法允許別人去拒絕自己了。

“沒有人能拒絕畢加索。”

面對薩拉的詢問,他用眼神說:“同樣沒有人應該拒絕顧為經。”

拜托,他憑什么這么說。

前者也許會是一種強烈的歷史感,一種基于作品而延伸出的自信心。

后者呢?

后者又是什么,是傲慢還是偏見。

他和奈爾斯,兩個人之間誰才是真正傲慢的人?對方很禮貌的告訴他,他認為自己對藝術的理解還不夠深入,沒有做好學習版畫的準備。

顧為經胸中竟然會又這樣的念頭,他認為這是無端的羞辱,想要一腳把對方踩死。

這才在“名利場”里浸泡了幾天。

他可是曾經差點因為拒絕了豪哥的“抬舉”,而被一腳踩死的人啊,陡然之間,峰回路轉,他就變成了下意識抬起腳,想要去踩別人的人。

太丑陋了。

實在是太丑陋了。

很可能奈爾斯說的沒錯,他為什么要學習版畫?他足夠熱愛么,他足夠有興趣么?他足夠“需要”版畫么?

就算人家真的說的錯了,又怎么樣了。

別人評價自己,難道就不能評價錯了。顧為經憑什么要求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喜歡自己呢。

顧為經用手捂住臉,大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羞愧的無地自容。

今天的事情也許不只是奈爾斯的原因,幾天前,那次“品鑒會”,來自薩拉的評價也許也刺傷了顧為經。

對方“拒絕”了顧為經的畫展。

對方是《油畫》雜志的總監,頂級藝術評論家,面對她的評價,自己就只是謹慎的爭辯。

換成了奈爾斯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副教授,他批評自己,自己就覺得憤怒,就想要“撕碎”對方。

事情怎么能是這幅模樣?

顧為經伸起手來,重重的打了自己一耳光。

“真是一個懦夫。”

他無法容忍自己做出了這樣的行徑,哪怕只是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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