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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大畫家 第九百三十八章 仲夏夜的花仙女
安娜望著窗外的天空。
這個新加坡的早晨,在中央醫院樓隔音良好的加護病房里,一切都顯得分外安寧。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灑落,細微的灰燼在明亮的光氣里逐一閃爍,窗臺上的那只玫瑰花似乎還濕潤著,花葉綴著凌晨的水汽。
一切都剛剛好。
這讓女人記起了幾日前的歌劇院后臺,他們兩個又大吵一架,互相嘲諷,然后不歡而散。那一日安娜也是此般靜靜的凝視著窗外晴朗的天空。
同樣的人。
喜怒哀樂,情感在不同的境遇之下互相的轉換。
十八世紀歐洲的化學家們認為世界由一種名叫“燃素”的基本物質構成。“燃素”無味,無色,無質量,無體積,難以觀察又無處不在。它包含在萬物的之內,見證了同樣一種事物由熱烈變為蒼白的轉化。
它被德國化學家用來解釋燃燒的本質。
晶瑩的金屬、堅硬的木材紛紛在失去燃素之后,變為了焦黑的余燼。
它們如此“死”去。
包括人的呼吸——學者相信——也是正在緩慢釋放燃素的體現。
安娜伸出手在眼前的光柱里抓住那些在“陽光下閃爍的灰燼”,然后攤開手掌放在顧為經的眼前。
五指伸開。
“看?”
“這是什么?”
“仙女。”
伊蓮娜小姐眨眨眼睛,對年輕人說道。
顧為經側了一下頭,盯著女人白皙掌心上的一團空氣。
“如果你揮揮手,讓我看你,然后告訴我是在看仙女……您比我想象的要更有幽默感。伊蓮娜小姐,但我知道……你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呵,聰明的人都看得見。”
安娜用安徒生童話里的經典回答給予銳評。
話音說完。
她自己便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畫展雖然很急,但我們可以找找時間一起讀一讀戲劇。”
燃素學說是從古代煉金術到現代化學體系進行過渡的年代中,所被提出來的諸多過渡性質的解釋之一,300年以前便已經被學界推翻并證明其中的謬誤。
伊蓮娜小姐以美學的視覺,看到了現實世界所不存在的燃素。
它無色,無質,無味道,無體積卻源源不斷的釋放著熱量。
它存在木材之中,它存在金屬里,它存在在萬事萬物之中。
所謂燃素。
正如《仲夏夜之夢》里的掌控著情感之魔法的花仙女。
它無色,無質,無味道,無體積,卻源源不斷的釋放著情感。它非好非壞,非善非惡,而作為自然的化身,做為某種欲望的隱喻,存在每個人的心間。
而花仙子手中有一種藥劑——
“只要把鮮花的汁液滴入人的眼瞼之中,他就會立刻不可救藥的愛上再次睜開眼睛后,所看到的第一個人。”
這樣的第一眼往往是盲目的,相遇時便包含著對彼此的誤解。
傲慢。
偏見。
爭吵。
就像一團一團的灰塵在空氣里無序的蹦蹦跳跳。
會有一天。
強烈的七情六欲被重新收束編織到一起,灰塵從空氣中凝聚,誕放出火花。
這也許叫做仙女的魔法,這也許叫做煉金術口中的燃素。
這也許……
也被叫做熱愛。
伊蓮娜小姐很少這般,如關切自己一樣關切別人,如熱愛自己一樣開始熱愛起了她新的工作。
所以。
她從虛空中捏住了小妖精的翅膀。
“對了,那天你和我說,等我們返回新加坡,你要問一個問題——”
顧為經隨口提到。
“你要問什么?”
“沒事了,只是一些關于合同方面的事情。”
安娜神秘的搖搖頭,她特意查詢了顧為經和馬仕畫廊的代理合同。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哦,對了,G.先生,有些合同上的事情可能需要處理,順便問一下,我應該是你的第一位經紀人吧”她裝作不經意的隨口問道。
顧為經開玩笑似的回答。
“當然。”
“大概對伊蓮娜小姐來說,您也從來沒有代理過其他畫家的經歷吧?”
“當然。”
女人點點頭。
伊蓮娜小姐又認真的瞥了顧為經一眼,不算盡信。真真假假,看來還有很多很多大偵探的工作要做。
小畫家,別被我抓住騙人!
盡管樹懶先生和偵探貓約定過,要彼此保密,絕不要主動去打聽對方的身份。
但……
要是你不主動向我坦白,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她是安娜·伊蓮娜,她就是這么的雙標。
她把手掌托在嘴唇前,溫熱的呼吸輕輕一吹。
窗外陽光如絲如縷。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窗外陽光如絲如縷。
一只手指小胡蘿卜似的胖手自走廊掛角的虛空處探出,手腕處的勞力士大金表反射著油油的光亮,五指陡然緩慢而堅定的收緊,如攥住套馬索的騎士。
加護病房區不像底層的門診人來人往,很是幽靜。
正拿著化驗單路過護士小哥看到轉角處一雙手探了出來,被嚇了一大跳。
噠噠噠。
在那只先聲奪人的手之后,緊跟著的是油亮油亮的皮衣,油亮油亮的皮鞋,油亮油亮的鼻子,油亮油亮的腦門——油亮油亮的楊老師右手抱著一只油亮油亮的外賣烤雞桶,從走廊的盡頭轉了出來,看上去容光煥發,氣勢驚人。
他整個人幾乎都在發著光!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難題。
是揮舞著套馬繩,一把把顧老弟牢牢的套住,釣到自己的馬上,還是繼續的舔曹老,給老太爺打下手,這也是個難題——狗屁。
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像老楊這么能油的人,還用想么,理所當然應該是……大爺我全都要!
探出的手指攥成拳。
“怎么了?”
老楊瞅著呆立在前方的護工,沒見過酷哥還是怎么滴?
“沒事,先生。”
楊德康哼哼著快樂的小曲兒,向著前方的病房走去。
旁邊穿白色護士服的小哥目光盯著他看個不停,他覺得新奇,八月份的天氣還穿這么靚的皮衣……這家伙的臉都在冒油光唉!
“小心中暑。”小哥好心的嘟囔了一句。
楊德康感受到了別人的注目禮,頭也不回,“噠,噠,噠”的腳步聲撩的更加響亮了,在心中輕輕的哼了一聲。
愚魯!
遲鈍!
高手難覓呀,他感慨,要是老顧就在這里,他一定不會問這么傻乎乎的問題。
這是皮衣么
真正的強者便會明白,這是鎧甲,這是戰袍。今天是個他通向財富自由之路的大日子,老楊特地去附近的服裝店里挑了一身反季正在打折的皮衣,給自己捯飭的精神了。
他這是要出征,要抬手之間,虎軀一震,就要用王霸之氣把小顧同學斬落在馬下。
氣勢千萬不能輸了。
他將給顧老弟一個無法拒絕的價碼。
《惡靈騎士》的漫畫看過沒?那老牛仔的馬噌噌的從大鼻孔里噴火星子呢,內華達州可是沙漠,也沒見人家嫌熱,改變身成一身休閑衫大褲衩和拖鞋就出門啊。
不地道。
楊哥玩的就是這個狂霸酷炫拽的調調,拉夫勞倫的兩斤重的大皮衣,勞力士半斤重的大手表,要的就是總裁駕道的氣場。
這就是……霸道的力量。
老楊一間一間的數著病房門,最終在一扇大門前站定,抬起手停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以指揮家在金色大廳里揮舞交響樂指揮棒一般的氣場,優雅十足的敲響了病房的大門。
咚,咚,咚。
“就這樣,楊德康抵達了顧為經的門前,這是顧為經一生命運的重要轉折點,意義不亞于那些偉大畫家們的宿命注定相遇。他們將一起改變藝術世界。楊德康對于顧為經來說,從來不止是一個經紀人,一個商人那樣簡單。他還是對方的兄長,老師,領路人。甚至是他在一生的生命里所無比崇敬的對象……”
病房的護工拉開房間門的那刻。
楊德康連將來怎么給傳記作家指導工作,小肚腩里都已經要打好了腹稿。
因此。
再次見到顧為經的第一眼,他臉上就露出了看見一頭迷途羔羊般的擔憂神色。
“顧老弟呀,你有麻煩——咦?伊蓮娜小姐,您還留在這里么?”
老楊的開場白才剛剛說了半句,就在喉嚨里被噎住了。
病房里并不只有顧為經一個人。
都已經是下午了,他都送了曹老回酒店,跑去購物中心刷信用卡挑了身皮衣,順便又去外賣買了個烤雞桶回來。
安娜·伊蓮娜居然還呆在顧為經的病房里。
不是……堂堂《油畫》雜志藝術總監,每天工作都是這么悠閑的么?
“有事?”
安娜坐在床邊看雜志,見到老楊進來,側頭看向他。
“下午好,下午好唉!”
老楊點點頭。
他走到床邊,朝顧為經把手里的外賣遞過去。
伊蓮娜小姐隨手接過,放到一邊。
“你有事么?”她溫聲問道。
老楊眨了眨眼睛。
“哦,這是給顧為經的,我特意給顧老弟帶了點吃的來。大蘋果什么的,看上去有點寡淡,聽醫生說你身體恢復的不錯。”
見有外人在場。
楊德康臨時轉變了話題,他重新拿起那個外賣的烤雞桶,晃了晃,又遞了過去。
“謝謝。就放這吧。”
伊蓮娜小姐又從楊德康手里接過了那個烤雞桶,放到了一邊。
老楊一怔。
聽話聽音,他這么鬼機靈的人,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但愣是沒搞懂這是啥情況。
不是。
她謝個啥呢。
難道……她餓了?
“您也想吃烤雞桶啦?一起吃嘛,一起吃嘛。反正很多的。”
老楊又把被安娜攔截的烤雞桶抱了回來,直接打開,一手給自己拿大雞腿,一手拿了個漢堡。
“我不餓。”
安娜說道。
“你餓么?”
安娜側頭看向顧為經,提醒道。“醫生暫時不建議你這么快就吃這么高油脂的油炸食物。”
“還好。”
顧為經說道。
“謝謝,但抱歉,他也不餓。”
伊蓮娜小姐轉過頭,再一次又把老楊的禮物給攔截了下來,把漢堡盒放到了一邊的桌子上。
捏著跟雞腿的楊德康繼續怔在原地。
他直覺敏銳程度堪稱狗鼻子。
正因如此。
老楊覺得眼前的對話總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的地方……就,甚至隱隱地透著些許嚇人,你懂吧。
就好比西部小鎮的一個絕世神槍手,只要出手就必定命中,只要命中就必定是十環。
有一天,老牛仔嘭嘭兩槍。
瀟灑的轉頭一看。
靶子上一個彈孔都沒有,好像射出去的子彈全部都消失掉了。
莫非……物理學不存在了!
老楊望著他連續送了好幾次都沒送出去的外賣盒,第一次他就是眨眨眼睛,第二次他怔了一下,這次,他愣了足足有兩秒鐘。
生平極為罕有的情況,明明就是看似很普通很正常的對話,以老楊的情商,他居然都不理解面前的對話到底怎么展開的。
老楊茫然的撕開包裝紙,用力的咬了口雞腿。
伊蓮娜小姐看這家伙有點礙眼。
她有一次的出聲提醒道:“楊先生,等會兒顧為經還有別的安排,探視時間有限,你有事么?”
“呃,是的。”
老楊盯著這兩人點點頭,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跑過來在伊蓮娜小姐面前做舔狗心理學分析的,他有更重要的目標。
“那個啥。”
“伊蓮娜女士。”他遲疑的說道,“我有點事情想找顧為經談。”
安娜點點頭。
老楊沉默了幾妙鐘:“您是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還沒和顧為經聊完吧。”
“倒也稱不上。”
安娜搖頭。
伊蓮娜小姐等了幾秒鐘,沒聽到楊德康繼續開口,她轉過頭來看向老楊。
兩人對視。
老楊朝她靦腆的油油一笑。
“說吧。”安娜說道。
“呃……這是工作方面的事情,顧為經可能有點麻煩,所以——”楊德康瘋狂地暗示道。
懂了。
安娜從病床邊的椅子上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讓開了地方。
“我扶您。”
女人搖搖頭。
伊蓮娜小姐溜達在房間角落處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老楊人都驚了。
都啥啊,這是?不是,大小姐,您這么無聊?
伊蓮娜小姐明明聽得明白,怎么還留在這里“聽墻角”。
這是一場私人談話,他都說的這么清楚了,這女人的好奇未免也太重了吧。
接下來老楊可是要秀操作呢,有外人在影響發揮。
就算您是堂堂伊蓮娜小姐,你也不能呆在……好吧,好吧,您是堂堂伊蓮娜小姐,您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
愿意聽就聽吧。
以她的身份,愿意對顧為經的畫展報以這么大的關注,怎么看都不會是壞事。
她不是也還為顧為經的展覽提了諸多建議么?
顧為經真是抄著了。
一想到顧為經會成為他套在馬背上跟著楊哥混的小綿羊,連伊蓮娜小姐對顧為經這份讓老楊看不懂的反常關切,也變得沒那么值得在意了起來。
看得懂也罷,看不懂也罷。
反正都是咱楊哥的。
我全都要。
“顧老弟,你有麻煩了,要我說這馬仕畫廊是想要控制你!九個月時間,你又是新人。”老楊視線從安娜身上挪回顧為經臉上,語氣已經重新換上痛心疾首的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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