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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 0491 贏家正義
那山東按察使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要說為什么三位查案的主官懷疑山東衛所的軍隊參與,應激的卻是掌管司法監察的山東按察使呢?
那就要從大明的軍事架構來說了。
大明早期在地方上實行的是衛所、都司制,掌管大明軍隊的都是武夫。
但是后來趕得湊巧,出現了一位八歲繼位的英宗皇帝。
這小孩兒,多好欺負啊。
于是三楊內閣直接上手了。
先是恢復了推舉制,可以隨意任命文官;又用防沉迷系統,限制皇帝聽取政務的數量;通政司讓皇帝知道的事情,也必須提前一天拿給內閣,先有內閣點頭了,才能奏報。
可是他們玩的再嗨,槍桿子不在自己手里啊!
他們總不能用文官去當指揮使、都指揮使吧?
那我怎么才能把皇帝的兵權也拿過來呢?
好辦!
我再迭加一套系統,對軍隊進行指導工作不就行了?
于是,兵備道體制誕生了。
兵備道是一套迭加在地方衛所身上的體制,由各地的按察使司官員充任,平時主要負責操練軍務、管理衛所兵馬、錢糧、屯田、巡視各處的防御。
可是這樣一來,那各地武官是不是就沒什么權力了呢?
并非這樣。
如果說兵備道把衛所體制完全架空了,那就純屬污蔑了。
畢竟兵備道只是拿走了指導工作的權力,并沒有剝奪各衛所工作的權力。
事情還是要有人做的。
或許有人發現,兵備道體制還是有一點不足的。
等到打仗的時候,調動的衛所那么多,地方性的按察使司也不可能隨軍征戰,這總該輪到武夫們說了算吧?
別慌。
按察使司的職權雖然受到地域限制,但是按察使司的上級單位都察院,卻能繼續指導工作。
所以在霸州平叛時,陸完身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他統率大軍的法理,不是他正三品兵部侍郎的官位,而是擁有“指導工作”權力的正四品加銜右僉都御史。
這次看到那些被伏擊的京軍尸體上,有如此多的弩箭,山東按察使心中早就慌了。
別說負責查案的幾位主官了,就連他自己心中都浮現了三個嫌犯疑兇,濟南兵備道、兗州兵備道、東昌兵備道。
好在都察院畢竟是按察使司的上級單位,還是給地方留了臉面的。這次叫來的協助追查的,是被山東按察使司一直以來長臂管轄的天津三衛。
山東按察使連忙表態,“按察副使蔣曙現在擔任天津兵備,轄管天津三衛兵馬,稍后我會讓他知會那邊。”
事情安排完畢,大家趕緊收工,就近躲去了東平州城中。
對外釋放的信號十分明確。
——我可什么都沒查出來啊!
于是這個潑天大案,在天津三衛抵達之前,基本陷入了停滯狀態。
裴元在山里練了十多天兵,也總算是輾轉的得到了“張永遇刺案”的最新進展。
裴元在得知這幫家伙居然選擇從天津三衛調兵后,目光轉向手中的窩頭,越發覺得不香了,“那我踏馬的還躲個屁啊?!”
裴元在伏擊張永之后,立刻帶人藏入了泰山山脈之中。
一來是因為羅教以泰安府為根基,他們侵擾地方慢慢傳教,已經掌握了泰安府不少區域。特別是那些丘陵間的荒僻村落,已經完全被羅教徒把控了。
泰山中不但能藏人,還能從周圍獲取物資供養這支兵馬。
二來則是因為,這支七拼八湊的烏合之眾,在經歷了這次實戰之后,必須要給他們點時間穩穩神,好好地想清楚自己現在是什么處境。進一步堅定他們團結在裴千戶身邊的思想意識。
如果殺掉張永之后,立刻就化整為零的解散掉,固然可以大大降低暴露的風險,但也意味著這次的團建效果會大打折扣。
除了這兩點,還有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原因,就是裴元也覺得不太踏實,手里抓著兵,能夠安心一些。
現在聽說宋玉要把天津三衛調來鎮壓有可能的變亂,裴千戶的腰桿一下子就硬起來了。
如今連最微不足道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其他的問題還是問題嗎?
裴元向送來消息的邪教教主陳頭鐵打聽道,“那監管天津三衛的山東按察副使是何人?”
陳頭鐵在山東發展,自然對地方上的一些人面有過了解,聞言便接話道。
“此人叫做蔣曙,之前曾經擔任保定知府。”
裴元想了一圈,疑惑道,“他很平平無奇吧?”
陳頭鐵愣了下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
裴元又道,“算了,現在的山東按察使是何人?”
陳頭鐵答道,“呃,叫做金獻民。”
裴元哦哦了一陣,來了點興趣,“是個人才,似乎能為我所用。”
金獻民這家伙的人生也很離奇。
他是成化二十年的進士,擔任過云南、順天巡按御史,后來先是做了按察天津副使,又擔任了湖廣按察使。
此人雖然一直擔任司法風紀官,但是時常貪贓枉法,堪稱廢物一條。
前些年劉瑾亂政的時候,要查辦各地官員的劣跡,出現問題的,也要向上追溯。
金獻民就因為在天津的時候,和巡撫柳應辰等人合伙隱匿土地,挖大明的墻角,被械系詔獄。
最后金獻民被罷官為民。
誰想,金獻民剛出了詔獄,就因為在湖廣按察使任上的倉庫糧料案,被湖廣的辦案人員絲滑的又送了回去。
這次按照劉瑾亂政的內容,等追繳罰沒了大筆的錢財,挽回了國家損失,金獻民才得以出獄。
結果剛過了一年,金獻民又被查出在擔任按察使的時候,給瀏陽百姓劉道隆辦了冤假錯案。
依舊根據劉瑾亂政的要求,這種冤假錯案就算免官了,也要追查責任。
于是金獻民又又又被抓去了詔獄。
這次因為罪證確鑿,金獻民被罰了大筆的糧食,并且責令他把糧食輸送去邊塞,給邊關的將士。
按照常理說,這樣一個挖朝廷墻角,制造冤獄,而且三次被朝廷責罰的家伙,就該徹底完蛋了。
但是并沒有。
因為氣運之子金獻民的這些劣跡,都是在劉瑾執政期間被發現的。
劉瑾執政期間的政治不正確,那就是政治正確。
同理,劉瑾執政期間發現的劣跡,那么就是優跡!
受到迫害的政法干部金獻民,理應得到平反。
天津案,那不是收受賄賂,隱匿官田,那是刺激土地活性,增產增收。
湖廣案,也不是倉庫糧料被貪污侵占,那是體貼朝廷,以新糧換舊糧,只是新糧暫時還未到位。
瀏陽劉道隆案也不是冤假錯案,坑害百姓,那是考慮到多種可能的開放性判決。
清流文官們一致認為,應該充分考慮劉瑾亂政這一特殊背景下的時代敘事。
于是,金獻民再次被起復為正三品貴州按察使,并很快轉任了山東按察使。
但其實這位金按察使的故事還沒完。
后來,他又擔任了刑部尚書、左都御史、兵部尚書一系列位高權重的職位。
當然這位金老爺子風格依舊,在寧夏總兵官種勛行賂京師的時候,賬本被錦衣衛拿到,獻給了天子。
因為其中有金獻民的受賄記錄,金獻民被給事中蔡經、御史高世魁等人彈劾,不得不于嘉靖四年免官罷職。
過了三年,金獻民因為“彭澤案”受到牽連,又又又又被從老家逮到了刑部大牢里。
而且法司還發現,金獻民在奉命總制四鎮軍務,討伐吐魯番的時候,人剛到蘭州,巡撫陳九疇就已經擊破了吐魯番的速檀滿速兒。結果金獻民“未至其地,掠功妄報”,美美的白嫖了一個戰功。
最后,金獻民被剝奪了所有的退休待遇,又被追回了世襲蔭官。
那么劣跡斑斑,四進宮的金老爺子就此聲名狼藉,遺臭萬年了嗎
仍舊并沒有。
因為大禮議的時候,金獻民在左順門哭過。
于是嘉靖皇帝一死,反攻倒算的文官們又開始時代敘事,把在墳里涼透了的金獻民,追贈了太子少保,詔贈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書。
還給了謚號,“端簡”。
守禮執義曰端,嚴恭蒞事曰端。
一德不懈曰簡,平易不訾曰簡。
歷史就是這個樣子的,有些時候一個人成為壞人,只是因為同伙不夠強。
裴元作為一個對原有秩序的挑戰者,當然喜歡金獻民這樣沒什么底線的家伙。
裴元對陳頭鐵吩咐道,“找人去查查他,以后或許有用到的地方。”
等陳頭鐵離開,裴元就讓人叫來了宋彥、米斌、孫然、馬濤、董興這五個試百戶。
宋彥等五人到來,見裴元正等著他們,連忙躬身下拜。
裴元打量了這五人一眼。
見他們的神色正常,已經沒了之前那不安的樣子。
于是就開門見山的向他們問道,“你們五個是怎么想的?”
事已至此,五人都很干脆地說道,“我等唯千戶之命是從。”
裴元聽了微微頷首,思索了下,然后對他們說道,“我打算給你們兩條路選。”
“一個是仍舊去各府建立行百戶所。如果走這條路,你們未來會什么樣子,想必心中也大致有數了。”
“另一個是讓你們去徐州左衛協助丁鴻。丁鴻原本就是和你們一起從徐州衛出來的,他現在在徐州左衛做指揮使。你們去了那邊,會有不錯的前途,丁鴻也能照應你們。”
宋彥、米斌等人都不猶豫,“卑職等愿意為千戶效力,去山東五府建立行百戶所。”
他們這些人已經參與過對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圍殺,想要干凈脫身,怎么可能?
既然已經踏上這條路,走一步還是走兩步,已經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了。
而且去了丁鴻那里就萬事大吉了嗎?那丁鴻既然也是裴元的一枚棋子,早晚也會被放到棋盤上,無非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橫下一條心,跟著裴千戶走到底。
說不定,他們還有機會成為下一個丁鴻。
裴元見五人說的堅定,索性敞開來問,“那你們知道羅教是怎么回事了嗎?”
五人對視一眼,宋彥帶頭答道,“是自己人。”
裴元的目光挨個看了下去,米斌等人會意,依次大聲說道,“是自己人。”
裴元也沒有再多說別的,只是道,“不用想太多。本官只是先把大家團結起來,看看怎么利用這個羅教,讓所有人過上好日子,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我讓你們在五府設立行百戶所,除了就近照應羅教的發展,也是為了防止羅教失去控制。”
“這里面的分寸,你們一定要把握好。”
“有時候適當保持對羅教的壓力,也不是什么壞事。萬一羅教內部有人叛變,說不定會主動投靠你們。”
“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要及時求援。如果我不在山東,就去西廠行轅、巡撫衙門,或者山東鎮守那里也行。”
“平時無事的時候,你們要好好操演。你們是我手中重要的機動力量,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會有像上次那樣的硬仗,到時候可不要表現的像上次那樣混亂笨拙。”
裴元絮絮而語,說了一些羅教和五個行百戶所相關的分工。
五人都老實地聽著。
最后裴元才道,“既然你們都有心為我效勞,那就盡快去各府赴任吧。”
宋彥大著膽子問道。
“上次的事情不會再有什么變化吧,卑職等要不要先守在千戶身邊聽從使喚?”
裴元聽了哈哈一笑。
“無妨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調查已經和我們無關了,盡管忙你們的就是。”
“法三司調來坐鎮的兵馬,乃是天津三衛。這天津三衛向來以天津衛馬首是瞻,天津衛指揮使程雷響又是我當日的親隨。就算事情有變,一時半會兒誰能奈何得了我們?”
五人聞言,越發覺得裴千戶準備周全,紛紛拜服不已。
等到打發五人離開。
裴元猶豫了好久,才對守門的士兵說道,“去個人,把澹臺芳土叫過來。”
等人去了不一會兒,澹臺芳土就來到了裴元房中。
澹臺老頭看著裴元的目光有些古怪,又有些似是尷尬般的躲閃。
裴元倒是很淡定,詢問道,“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澹臺芳土嘆了口氣,開口說道,“我只以為你是膽大包天地跑出來殺張永滅口,沒想到你手中竟然還有羅教。”
“我就說呢,之前從未聽過羅教,怎么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大個羅教。”
“原來是裴千戶從中籌劃,那卑職就不意外了。”
裴元簡要道,“事情很復雜,三言兩語也和你說不清楚。而且到了這一步,也沒有繼續瞞著的必要了。”
“我打算去南京見見韓千戶,好好和她解釋清楚這里面的事情。”
“到時候,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澹臺芳土聽了,臉上越發有些不自然,老東西的目光有些游移,“這,不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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