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落日余暉

復山河 第四百一十八章、落日余暉

“不妥啊，納達姆萬戶。

敵軍營地中有大殺傷性火炮，炮兵再往前推進的話，就進入敵人的有效命中區域。”

烏古斯急忙勸說道。

這些都是用血換來的經驗。

前面就是低估了敵軍火炮的威力，冒然拉近了雙方的距離，直接葬送了聯軍大半的火力。

以至于后續的戰斗中，火力上一直被敵人壓制。

聯軍的傷亡，半數都是敵軍火炮造成的。

“怕什么！”

“虞朝人的火炮犀利，難道我們的火炮，就是吃素的不成？”

“你們放寬心，這些火炮都是虞朝工部鑄造，搞不好還是敵軍火炮的同款！”

納達姆笑呵呵的說道。

相較于鬼方各部，他有傲氣的資本。

韃靼軍中的火炮，八成以上都是虞朝人鑄造，只有少量是自家鑄造的。

除了戰場的繳獲外，還可以通過晉商走私。

只要把錢給夠，就沒有他們弄不來的火炮。

邊關的守軍，被滲透的和篩子一樣。

一些邊軍將領，自己就是軍火賣家。

火炮剛從兵部發下來，轉頭就到了韃靼人手中，回頭找機會上報戰損即可。

那些在草原聯軍兵鋒下，能夠逃過一劫的城池軍堡，除了極少數是憑實力撐過危機，更多的都是他們的合作伙伴。

可以說虞軍有什么火炮，他們就有什么火炮。

在火力對轟上，納達姆完全不慫。

“北虜炮兵陣地前移，讓炮兵更換新式彈藥，給他們送上一份大禮。”

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謝智淵果斷下達命令。

轉瞬的功夫，預想中的炮火對轟沒有出現，反而呈現出單方面的屠殺。

火炮型號上，雙方沒有明顯區別，可炮彈爆炸的威力卻是天差地別。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無數北虜炮兵，被送上了天。

炮兵陣地，也被掀的七零八落。

“還是新炮彈好用，可惜數量少了點兒，不然絕對讓北虜吃不了兜著走！”

“你小子就別做白日夢了！”

“這些新式炮彈，每一發都價值數十兩白銀，哪有那么多給你揮霍！”

謝智淵剛感慨完，巡視營地的舞陽侯，就出現在了他身后。

“侯爺，貴有貴的價值。

同樣的火炮，使用不同的炮彈，威力差距足有五六倍之大。

您看敵軍的炮兵陣地，這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我們炸成了廢墟。”

謝智淵一臉淡定的說道。

炮彈貴關他什么事，反正是朝廷買單，只要好用就行。

大虞朝再怎么窮，完成稅制改革的江南總督衙門，肯定不會缺錢。

每年近兩千萬兩白銀的財稅收入，隨便截留一部分，買炮彈的錢就有了。

“炮彈確實好用，可惜產能非常有限。

能夠有這么大的威力，完全是加入了一種珍稀礦物質，那是安南地區的特產。

漢水侯都掏空了庫存，才給擠出了這么點兒炮彈，必須省著點兒用。”

舞陽侯嘆息一聲說道。

大虞朝的軍工產業，其實已經很發達了。

尤其是勛貴系主導的幾個省，在甩開工部獨立運作之后，獲得了充足的財政撥款，自行生產出來的火器，質量大幅度上升。

無論是射擊精度，還是穩定性，都有了質的飛躍。

虞軍炮兵能迅速摧毀敵軍炮兵陣地，除了炮彈威力更大外，火炮質量提升也是重要因素。

最先光復的兩廣，因為承接了多地軍工業轉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即便是如此，漢水侯還是沒有爆產能，足以說明生產新式炮彈的難度確實大

“侯爺，您的面子大。

只要您肯開口，漢水侯那邊，怎么也會湊一批彈藥過來。

實在是不行，把現役部隊裝備的彈藥借過來，先救一下急也行啊！”

謝智淵不甘心的說道。

受李牧的影響，跟著他混出來的將領，都對火炮情有獨鐘。

在火炮的運用上，遠超同時期的其他將領。

效果非常明顯，不熟悉他們的敵人，第一次遇上基本都要吃大虧。

眼前的北虜似乎悲催一些，前面挨了一頓火力毒打，今天又給挨了一頓。

有了更先進的彈藥，卻無法盡情的使用，謝智淵心里憋的慌。

“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如果早知道這些炮彈，集中使用形成的火力覆蓋，威力能有這么大，我就該把所有的炮彈全要過來。”

一想起李牧送來的新式炮彈，被一分為三，舞陽侯就暗自后悔。

這種好東西，當然要優先裝備給前鋒部隊。

中軍和后軍上戰場的時間晚，完全可以先等等。

若是有足夠的高爆炮彈，這場防守戰，打的絕對比現在輕松。

搞不好敵軍承受不住傷亡，已經知難而退。

相比虞軍高層的惋惜，納達姆直接傻了眼。

自己帶過來的炮兵，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沒了。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眼前這些鬼方高層，已經被他碎尸萬段。

明知道敵人火炮犀利，居然不攔著他。

想要發飆，偏偏這些家伙，事先還提醒了他。

以此為由追究責任，會讓下面的人離心離德。

萬一把人逼近了，導致鬼方聯軍嘩變，那就捅出了大簍子。

“低估了敵軍火炮威力，這是吾之過錯。

該背的責任，本萬戶自會一力承擔。

現在你們下去指揮部隊，全力向敵軍營地發起進攻。

不用擔心敵人的火炮，這種武器使用起來，必定有許多限制。

大單于下達了死命令，務必在七天之內，全殲這支虞軍。

本萬戶會親自率領督戰隊監督，畏敵不前者誅全族！”

納達姆殺氣騰騰的下令道。

敢搞小動作坑他，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見到這一幕，一眾鬼方高層是欲哭無淚。

如果是七天內攻破敵軍營地，他們有的是辦法。

大不了后面找機會放水，放敵軍突圍而去，他們跟在后面斬下一部分敵軍首級即可。

現在的軍令是全殲敵軍，這就意味著雙方必須死磕。

略微遲疑了一下，眾鬼方高層還是選擇了低頭。

死磕虞軍固然會損失慘重，但不執行軍令的后果更嚴重。

韃靼一族的兇名，早就威震草原。

被他們屠滅的部族，多不勝數。

隨著草原聯軍全力出擊，戰爭變得越發激烈起來。

激烈的大戰一連持續五天，一眾虞軍將領臉上，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從容淡定。

午夜時分，虞軍帥營燈火通明。

“侯爺，戰爭強度太大，武器彈藥消耗非常大。

現在火炮只能間歇使用，無法繼續對敵人火力壓制。

士兵手中的火銃，許多也臨近使用極限，光今天就出現七起炸膛事故。

白天的戰斗非常慘烈，敵軍兩度攻入營中，全靠將士們用命才把敵人趕了回去。

戰爭進行到現在，各鎮的傷亡，均已超過三成。

按照現在的戰爭強度，最多再堅持兩三天，營地就會有失守的風險。”

謝智淵神色凝重的說道。

盡管勤王大軍事先做了充足準備，大家還是低估了高強度戰斗中，彈藥的消耗量。

原本預計能夠打完勤王戰爭的彈藥，僅僅二十天就消耗殆盡。

勤王大軍的戰斗力強，那是強在對火器的運用上。

一旦手中的武器成為了燒火棍，大家的戰斗力和普通虞軍精銳相比，并沒有多少區別。

除了彈藥臨近枯竭外，士卒的傷亡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在過去的戰斗中，虞軍陣亡士卒超過五千，還有七千傷員、一千病號。

為了彌補兵力損失，負責運輸糧草的民夫，也被臨時編入了軍中。

不過這些人，暫時還是樣子貨，戰斗力低的可憐。

簡單的排槍射擊可以，提槍和敵軍正面拼殺，很容易崩潰。

“我們的傷亡慘重，敵軍的損失更大。

從戰爭爆發到現在，我們最少擊殺了七萬敵軍。

讓大家再堅持一下，援軍要不了幾天就會抵達。”

舞陽侯強作鎮定的說道。

擊殺七萬敵軍不假，不過其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是炮灰，北虜的傷亡也就兩萬出頭。

見到韃靼帶來的仆從軍后，鬼方人也跟著學樣，不斷從附近搜羅壯丁充當炮灰。

每次發起進攻，都是用炮灰打頭，以消耗守軍的彈藥。

從結果上來看，敵軍的謀劃是成功的。

在消耗大量的炮灰部隊后，讓守軍的彈藥庫存急劇下降。

“侯爺，軍中的士氣低迷，怕是無法長期堅守。”

任啟辰一臉忐忑的說道。

再精銳的部隊，傷亡一旦超過三成，軍心士氣必然受到影響。

能夠承受這么慘重的傷亡，還不崩潰的部隊，整個大虞朝都找不出來幾支。

“無法長期堅守，那也要想辦法堅守。

外面的情況，你們都是清楚的。

就算是現在下令突圍，我們也跑不出去多人。

何況軍中還有大量的傷員和病人，總不能把他們丟給敵人吧！”

舞陽侯神色凝重的說道。

從江南帶過來的這些兵，可都是他精心打造出來的精銳。

一旦拋棄這些士卒，搞不好就會為北虜所用。

一增一減之下，造成的惡劣影響，絕不僅僅只是損失八千士卒那么簡單。

哪怕北虜腦子不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單純的屠殺了傷員，也會對軍心士氣帶來毀滅性打擊。

何況這些傷員中，不乏勛貴子弟。

如果這些人死在戰場上，將軍馬上死，本來就是武將的宿命。

大家頂多心里有意見，卻不會說什么。

倘若是被主帥拋棄而死，那就和身后的勛貴家族，結下了血仇。

即便是帶著部隊突圍成功，也會被搞的聲名狼藉。

往后無論是從政，還是繼續帶兵，都不會有勛貴子弟跟著他混。

如果突圍失敗，那么后果還會更加嚴重。

歷史上那么多武將兵敗身死，并不是他們沒有機會跑回去，而是不能活著回去。

前半輩子積累下來的名望，全部損失殆盡不說，還會增加一大堆的仇人，再加上文官們的污蔑攻奸。

縱使依靠外戚的身份，暫時逃過一劫，未來也會被清算。

局勢發展到現在這一步，除了固守待援外，舞陽侯其實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見舞陽侯立場堅定，眾人默契的沒有提“突圍”。

高層將領需要考慮政治，舞陽侯承擔不起的責任，他們更背不起這鍋。

在官場上混，誰提出的建議，誰就要為此承擔責任。

此時發起突圍，勤王大軍必定損失慘重。

到了朝堂上，沒人會看到突圍保住了骨干力量，大家只會盯著損兵折將不放。

為了戰略正確，遭到責罰的案例，軍中多不勝數。

一些倒霉蛋，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大虞朝的武將表現平平，并不是大家都無能，更多的是害怕擔責。

此前以文御武的策略，就是故意在扼殺將領的軍事才能。

文官需要的是一群聽話的執行者，這些人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哪怕這種局面，近些年被打破，但后遺癥還是沒有消除。

即便是勛貴系將領，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大家首先想到的也是明哲保身。

寧靜的夜晚，短暫撫平了戰爭帶來的創傷。

當太陽的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新一輪的大戰再次爆發。

喊殺聲夾雜炮火聲響徹天地，在陽光映照下，滿地的尸骸宛如修羅地獄。

戰爭不以個人意志轉移，盡管守軍在奮力反擊，但彈藥耗盡的后遺癥還是發生了。

面對源源不斷的敵軍，損失慘重守軍，應付起來越發的吃力。

喪失火力壓制后，守軍每一次打退敵軍，都要付出慘痛代價。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

“傳令下去，全軍突擊，務必一戰覆滅敵營！”

納達姆第一時間下達總攻命令。

不同于之前的圍觀，這一次他麾下的韃靼軍隊，也加入到了大戰中。

多了一支生力軍加入，草原聯軍士氣大振。

雙方很快就廝殺在了一起，面對數量龐大的敵軍，守軍很快就落入下風。

“傳令下去，營中能夠站起來的，全部隨我一起上戰場。

援兵明天就會抵達通州，撐過了今天，勝利就屬于我們！”

眼瞅著戰線瀕臨崩潰，舞陽侯果斷下達命令。

援軍什么時候抵達，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士兵們需要希望。

戰爭進行到現在，已經到了該拼命的時候。

要么馬革裹尸，血撒疆場，壯烈殉國。

要么把敵軍殺膽寒，為大軍贏得一線生機。

伴隨著命令下達，無數傷員病號在互相攙扶下，再一次拿起了武器。

眾人一步一個腳印，艱難的走向戰場。

沒有畏懼，沒有抱怨。

前方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士兵立即補上去。

敵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任由守軍如何努力，還是被打的節節敗退。

營地淪陷了十之八九，帥旗也只剩下了一半，還堅持在風中飄舞。

匯聚在舞陽侯四周的虞軍官兵，僅剩下最后的千余人，還在進行最后的抵抗。

落日的余暉，映照著滿地的尸山血海，仿佛在為眼前的隊伍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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