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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八百七十五章 艷治生孽情
榮國府,榮慶堂。
堂外兩邊穿山游廊,皆雕梁畫棟,檐下掛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迎著冬日暖陽,精致鳥籠掀了冬衣,啾啾鳥鳴,此起彼伏,平添幾許初春雅趣。
堂外侍立幾個紅衣綠襖丫鬟,舉止有度,排場不俗,堂口暖簾時而掀開,常有丫鬟端著茶盤進出。
往年臨近正月十五,拜年的外客已很少,該來走動的親友,初八之前都來過。
等過初十之后,各家世家姻親,陸續送些元宵節禮,東西雖都簡便,彼此圖個熱鬧喜氣。
這兩日保齡侯史家、國子監李家、金陵王家薛家等姻親,都送來元宵節禮。
桂花夏家做為新親,因為還未入門,在別家送過節禮后,必定也會執禮致意。
原本至十五前后,門庭該會清凈下來,沒想宮中下旨,封賈琮為神機營參將,隨軍北上伐蒙。
消息傳開之后,世交老親都被驚動,這兩日常有各家貴婦,上門走動道賀。
此刻堂中正賓客滿座,華服美裳,珠釵寶光,賈母成為眾人焦點,笑意歡顏,眾星捧月一般。
因來客之中,也有各家閨閣小姐,迎春、探春也被叫來陪客。
如今,神京城中各家勛貴高門,哪個不知賈琮官爵耀眼。
歸根結柢,便是遼東一戰成名,率領千余火器精兵,在關外追剿千里,一舉平定女真三部。
如今賈琮再次出征,率領六千精銳神機營,獨立成軍北上。
統兵之數為遼東之戰數倍,功成之望,自然倍增。
這幾年賈琮文武雙得,名聲顯赫,在各家世交老親門戶,已是如雷貫耳。
即便再出光耀之舉,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所以各家對他此次出征,是否能早立下功勛,并不會有太多懷疑。
如此卓絕少年,一旦功業再得榮耀,未來何等前程似錦,稍許思之,都讓人心頭炙熱。
只是賈琮乃出征之將,國之戰事,涉及秘要,各家家主男丁,不便此時走動,以免惹上閑話。
但家中主婦女眷,年節往來拜會賈母,旁人卻挑不出毛病。
即便這些貴婦,不少是年節二進宮,也不大在乎的。
各家對榮國少年家主,仕途將再次輝煌,因充滿莫名期待,自然提前燒冷灶,熱絡家門聯絡。
這也是世家大族,聯結借勢,共存共榮,常見的手段伎倆。
更有一些世交沒落勛貴,主婦攜帶重禮上門,明里暗里向賈母請托。
因這些家門中落,但尚有子弟混跡軍中,想請賈琮提攜一二,隨軍出征伐蒙。
意欲靠著賈琮時運,沾些功勛余惠,也好稍振家聲。
賈母雖然年邁,卻是后宅成精,況且深知賈琮脾性,孫子這等手段,哪是自己能擺弄。
她自己高樂尚且不足,哪里會去碰這等霉頭,何必為了外人,讓祖孫兩個多生嫌隙。
遇到這種頭痛事,自然找話頭岔開,又或叫孫女迎春撐場。
迎春這兩日晨時,都去賈琮院中,陪著兄弟用早食,多少聽過些出征之事。
為了兄弟大事無虞,自然不愿旁人沾惹分毫,只說賈琮每日早出晚歸,自己都不得見面。
又說出征兵將早已遴選,聽說兵員名錄已入宮恩準,一旦有所改移,不知是否得皇恩特許……
總之,祖孫兩個一通瞎搗糨糊,讓這些婦人知難而退便了。
俗話說人在潮頭有人推,那些算計落空的家門,不但沒暗生怨懟,反覺得賈家勢漲,愈發難以追衍共榮。
來訪的各家貴婦,最近兩年時間,常聽說迎春名頭。
都知這位賈府二小姐,乃威遠伯同父長姐,如今是賈家兩府,身份貴重,不可小覷。
如今見她容顏秀美,端莊大方,雖話語并不多,但應對世故場面,游刃有余,舉重若輕,頗為不俗。
不少家貴婦雖多生心思,但聽說這位二小姐,素喜雅靜,安守閨閣,雖年過及笄,至今不議婚配。
賈家雖有另幾位閨閣千金,但不是和賈琮隔著房頭,便是賈家的表親血脈。
比較權衡之下,并沒伯爵府長小姐顯赫,倒是同來的三小姐,美貌風華出眾……
堂中來訪貴婦,各自一肚子算計,言語笑談之間,都圍著賈琮打轉,讓在場王夫人倍感冷落。
因今日來訪貴婦輩分各一,王熙鳳和迎春等都是晚輩,賈母也叫王夫人來陪客。
王夫人原本得賈母傳話,心中還有些喜悅,覺得自己在賈家位份仍在,老太太心中還看重自己。
況且此次去堂中陪客,不用擔心王熙鳳鼓搗裁剪之事,自然好生裝扮一番,欣然樂意前往。
沒想到入堂坐得片刻,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哪是老太太看重自己,不過是聽旁人吹噓賈琮。
倒是在堂的忠靖侯李氏,為人精明干練,看出王夫人臉色不妥,雖能猜到她的心思,也有幾分揶揄不屑。
但賈琮領兵出征,自己姑母與有榮焉,這二太太擺明和琮哥兒不對付。
她見琮哥兒風光體面,心中不服氣起來,當堂說出不當的話,大家臉上可就難堪。
在場迎春等人又是晚輩,又有侄女湘云的緣故,李氏看出一些端倪,自己要幫姑媽支撐場面。
笑道:“二太太,今兒怎不見寶玉過來?”
王夫人被眾人晾在一邊,又聽各家貴婦吹捧賈琮,正有些火燒火燎,心中郁恨難消。
聽有人總算提到寶玉,猶如大旱如遇云霓,焦灼心田瞬間被灌溉,人也來了精氣神。
但想到為何寶玉沒來,不過是老太太讓人傳話,只讓自己過來,并沒有提到寶玉。
王夫人雖偏執狹隘,但對于內宅之事,也不是完全糊涂,多少也猜到賈母的用意。
寶玉前番說了些真話,又被夏家賤丫頭挑唆,被大房死抓住把柄,連老太太都生出顧忌。
再者寶玉被逼出了西府,從他搬入了東路院,這外男名分可就坐了實。
今日堂上都是外家女眷,還有閨閣少女,老太太即便再寵愛寶玉,也不敢輕易叫他過來,以免生出話柄。
王夫人想到這些,心中不由再生憤恨,自己寶玉好端端嫡傳名分,如今竟糟踐成這個樣子。
如今賈家風頭榮耀,全落在個娼妓孽種身上,這些人還這么不要臉,一味吹噓他出征之事。
難道這刀槍都長眼的,全都繞著這小子走,天下便宜都要被他占去,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王夫人心中雖想的惡毒,但忠靖侯李氏如此問話,實在是給了她臉面,她自然打迭精神回話。
笑道:“原本是要過來的,好給長輩們行禮,只是寶玉過年之后,要入國子監讀書。
他父親擔心他學業不穩,入監讀書不夠牢靠,這幾日拘在家里,督促他用功讀書,所以不得便利過來。”
李氏隨口敷衍道:“這倒真是好事,寶玉三月便要成親,桂花夏家的姑娘,早聽說人物出眾。
如今得了琮哥兒導引提攜,送他入國子監讀書,只要用功一二年,必定就能進學了。
到時候姑太太膝下,又要再出才俊之孫,當真可喜可賀。”
王夫人聽了這話,并不因寶玉被夸做才俊,生出半點喜悅之情,只覺得心中膈應惡心。
本以為忠靖侯夫人是個有見識的,竟然能看出我寶玉的好處,原來只是拐彎吹捧賈琮,簡直豈有此理!
在座其他各家貴婦,聽了李氏之言,各自附和幾句,說了些寶玉也有出息,老太太好福氣之類好話。
只是她們都出身官爵之門,口中雖然說的一套,心中卻是另外一套,滿肚子都是鄙夷恥笑。
這寶玉好歹也是國公子弟,連門當戶對都不配,只能娶低賤商女為妻。
這種不入流的親事,也值得拿來夸耀,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賈家威遠伯,人物俊秀,文武全勝,都中勛貴子弟,無人能夠比擬,居然也有犯糊涂時候。
他把個蔭監名額給寶玉,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樁賠本買賣。
寶玉可辱罵過上皇,得罪過當今皇上,還被宗人府下文斥罵。
他要是下場科舉應試,哪個考官敢點他功名,豈不是揭上皇和圣上臉面。
那可真是腦子進水,嫌自己活得太自在,哪個當官的不愛惜前程,絕對不會干這種傻事。
這寶玉早爛光了跟腳,就算讀一百年書,想要進學得意,也是做他娘春秋大夢……
堂中眾貴婦皆心生鄙夷,也有人替夏家姑娘惋惜,桂花夏家雖不是官宦之門,好歹也是神京城中巨富。
夏家獨女也是富裕閨秀,竟被配給寶玉這種貨色,當真倒了八輩子霉,白糟踐了黃花大姑娘。
榮慶堂上雖笑語盈盈,看是十分和睦歡暢,內里氣氛卻詭異到極點……
王夫人聽眾貴婦附和,夸獎寶玉出息,臉上雖有歡笑,想到牽扯賈琮,不過幾分強顏,心中頗為自矜。
卻萬沒想到,眾貴婦雖附和夸贊,心中卻將她的寶玉,嫌棄得一文不值,里外都是狗不拾東西……
神京,慶逾坊,夏府。
內院一座精致富麗繡樓,兩層挑高,雕梁畫棟,飛檐嬌翹,頗為別致。
堂屋口掛正紅織金貢緞暖簾,進去是座紫檀木半月洞門,懸著姜黃描金祥云簾幕。
屋里各處家俱器皿,奢華精美,博古架上陳設各式古玩,寶氣內斂,皆為珍物。
閨房內各式用物,華麗堂皇,令人艷羨,只是富貴有余,典雅雍容不足。
房中新添了張書案,加擺了兩對書架,其中小半空位,擺滿了新購書籍。
甚至送寶玉的那套郁文軒松墨雙印四書,書架上赫然也有一套。
夏姑娘正坐在書案前,單手支著下顎,手中拿著書本,安靜翻閱,神情專注,頗有嫻雅之風。
上身穿香妃色牡丹刺繡對襟褙子,粉色鑲邊立領襖子,象牙色刺繡馬面裙。
服色華貴,裁剪貼身,將夏姑娘修長婀娜,瘦腴起伏的優美身段,襯托格外艷冶動人。
她手上書冊的藍色封皮,用隸書寫著孟子二字,顯得古韻盎然,似與閨房之奢華富麗,有些格格不入。
但有外人看到她讀書神情,不會以為她只是淺嘗即止,而相信她意趣相合,真的心有專注。
這時,丫鬟寶蟾帶著個婆子,放輕腳步走進房間,身后跟著兩個粗使丫頭,抬著一只紅漆木箱。
寶蟾見自己姑娘又在讀書,心中便泛起古怪的懼怕,姑娘似乎愈發魔怔。
以前雖也識文斷字,但可沒什么讀書癮頭,自賈琮做了翰林學士,姑娘為他神魂顛倒,竟也迷上啃書本。
寶蟾每次看到夏姑娘讀書,心里就一陣陣發毛。
只覺賈琮實在太邪性,他沒和姑娘說幾句話,更不像寶玉碰自己那樣,肆意勾搭耍弄過身子。
怎就能把姑娘弄神經兮兮,常常像換了個人似的,難道能考進士的讀書人,都是這么厲害嗎?
好在寶二爺不喜歡讀書,不然像賈琮那樣中進士,豈不是一樣能勾搭女人,自己再沒好日子過。
只是姑娘這般魔怔讀書,以后只怕麻煩不小。
要是以后嫁給寶二爺,心中想著鬼東西賈琮,多半也逼二爺讀書,到時二爺可真要苦死了。
上回姑娘準備臘月節禮,送了二爺一堆書本子,原以為姑娘有意作踐二爺。
如今看來竟有不是的,莫非姑娘早打定主意,進門就調教寶玉讀書,把他弄成賈琮那樣,讓自己過干癮。
姑娘要不是這種打算,干嘛怎么用心讀書……
寶蟾見了夏姑娘讀書,一時似乎也魔怔到,胡思亂想一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才一下回過神。
說道:“姑娘,按你的吩咐,請了寶豐皮貨店掌柜娘子,還帶了店里各式裘皮襖子。”
那婆子陪著笑臉,說道:“桂花夏家是神京貴人,小店可是萬萬不敢怠慢,我得了府上傳話吩咐。
這次帶來都是上等貨色,姑娘只管隨意挑選,但凡姑娘想要的上等皮裘,我們店里應有盡有。”
那婆子揮了揮手,兩個粗使丫頭放下箱子,輕輕打開箱蓋,頭迭放各式裘皮衣物,貴氣非凡,價值不菲。
夏姑娘隨意打量一眼,說道:“我要最好的料子,能做貼身夾襖,便于出征之人,貼身穿在甲胄內……”
寶蟾聽了夏姑娘這話,心中猛一哆嗦,姑娘又開始發瘋了……
前兩日外頭傳來消息,賈琮被皇帝封了參將之位,要出征北上對陣蒙古人。
好好一個世家公子哥,明明是個翰林文官,偏生不在家里享福,上趕著去北邊和蒙古人打架。
寶蟾覺得賈琮也挺魔怔的,竟和自己姑娘一個德性。
哪有寶玉乖巧老實,每日就在家安生呆著,也好得空廝磨作樂,多享些閨房浪蕩風流。
寶蟾想起那日在耳房,依舊心口亂跳,可惜那日有人打擾,沒等二爺起了興致,不然定能再快活一回……
可是姑娘聽了這消息,竟和她想的全然不同,滿臉樂不可支,雙眼亮晶晶的,模樣真的很浪。
不僅不覺得賈琮不安分,還一個勁說他文武雙全,比戲文里的白袍小將還得意。
又說他文能考狀元,武能平蠻番,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個。
說他上回在遼東平了女真,才會封了伯爵貴勛,這會要是再平了蒙古,說不得還要升爵位。
還說做爺們就要像賈琮這樣,那才叫真帶勁兒,不然都是娘氣兮兮的廢物點心。
姑娘還神經兮兮念詩,什么收取五十州,什么爺們不帶鉤。
總之亂七八糟,胡言亂語,自己也聽不懂。
姑娘說話太顧頭不顧腚,她即便再相中賈琮,也一輩子牽扯不上人家,還不得老實嫁給寶玉。
雖說姑娘識文斷字,可寶蟾覺得姑娘自見過賈琮,便愈發變得缺心眼,還沒自己靈醒呢。
前兩日賈家送來元宵節禮,按規矩夏家也要回禮。
姑娘便占這個便宜,要給賈琮準備出征禮。
只這種事偷摸著辦才是,哪能當著外人就說開。
姑娘還沒嫁入賈家,要是被人傳出話頭,沒進門就養小叔子,寶二爺豈不大大丟臉。
但是寶蟾雖心中不服,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如今姑娘越發瘋了,要惹毛了這姑奶奶,還沒等到嫁入賈家,她能發狠先賣了自己。
到時寶蟾費勁心思,偷雞摸狗,賠上身子,豈不是到頭一場空……
夏姑娘說話豪橫,開口就要最好的,皮裘店婆娘聽了欣喜。
她知桂花夏家巨富,家中獨養女兒是金菩薩,自然不把金銀放在眼里,今日落定她要賺一筆。
笑道:“姑娘這么尊貴人物,自然要用最好的。
倒是我孤陋寡聞,姑娘貴親竟是位將軍,不知是姑娘兄弟,還是你的良人,實在失敬。”
那婆子無意中一句良人,聽到夏姑娘心中舒暢,臉上不由生出笑容,俏艷如花,灼人眼目。
一旁的寶蟾忍不住低頭,止不住心中膈應,悄悄翻了一下白眼。
夏姑娘收斂笑意,說道:“別說閑話了,挑最好的給我瞧瞧……”
那婆子從箱子底部抽出一件夾襖,漆黑如墨的裘皮,光氣柔和锃亮,表面細軟稠密,讓人眼前一亮。
那婆子笑道:“姑娘,這件夾襖是鋪子里最好的,用遼東關外極品黑狐皮做的。
世人都以為白狐難得,但是全黑玄狐更難得,有些獵戶一輩子遇不到一只。
這件玄狐夾襖整用了三張玄狐皮,是我店里積攢幾十年才得,毛色漆黑如墨,沒有一根雜毛。
你找遍整個神京城,覺得找不出第二件,這東西一般人家用了,都要犯忌諱的。
只有桂花夏家這種門第,才配用這樣的好物件,你用這件送人必定體面。”
夏姑娘出身富貴大戶,平生見慣了好東西,這玄狐裘皮是否值當,她自然能看得出來。
這件玄狐夾襖不僅裘料上等,做工也十分精到,衣扣都用白玉制成,點綴漆黑裘面,異常清貴典雅。
夏姑娘微微一笑,說道:“這件賣相倒是不錯,作價幾何?”
那婆子笑道:“姑娘當真識貨,這件玄狐裘皮放在鋪子里,能買到千兩。
姑娘是夏家大小姐,身份這等尊貴體面,是小店難求的貴客。
姑娘要是喜歡,我可作價八百兩,姑娘拿去便是。”
一旁寶蟾聽了這話,心中也有些咂舌,一件狐皮夾襖買八百兩,即便夏家豪富,那也不是小數目。
姑娘明明是寶二爺媳婦,二爺連根毛都沒撈到,姑娘就給相好買八百兩的皮襖,二爺是真可憐。
況且姑娘都沒碰過賈琮,連個相好都算不上,寶二爺這烏龜做的更憋屈。
她嗆聲說道:“趙婆子,讓你過來做生意,不是讓你過來劫財的。
一件裘皮襖子賣八百兩,你可是真說得出口,難道穿了它能成仙不成。
你打量我們姑娘好糊弄,我看你是混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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