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七十一章 福禍皆難測
榮國府,鳳姐院。
正屋之中,陽光從琉璃窗欞照入,西窗下羅漢榻被曬到大半,房間里暖融融的。
王熙鳳將薛姨媽引入屋內,兩人在羅漢榻上坐了,又讓小丫鬟上了新泡熱茶。
五兒因今日平兒休憩,手頭事務愈發比往日多,要去府中各處巡視,便先告辭離去。
豐兒將熏籠里熱炭撿去小半,免得陽光直曬之下,正房里頭太過燥熱。
薛姨媽笑道:“我方才聽到半截子話,莫非你們平兒有喜了?”
王熙鳳笑道:“哪是有喜了,琮兄弟也是勞碌命,以前忙著整日讀書,如今整日忙著做官,早出晚歸不消停。
我說些粗話不怕姑媽笑,平兒入房都小半年,這幾日才剛剛圓房,哪這么快有喜。”
薛姨媽聽了這話,心中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她一直念著女兒終身,總也舉棋不定。
要是賈琮房里早早有了子嗣,將來即便有了機緣,對女兒多少有些不利……
笑道:“琮哥兒是做大事之人,不沉迷房闈才是正理,他才多大年紀,還怕以后不能子嗣旺盛。”
王熙鳳說道:“姑媽也是明白人,我的心思不說,姑媽必定也是清楚。
我家二爺流配遼東,這輩子前程算毀了,且一去十五年,等他回家時候,我的大姐兒都快嫁人了。
這么長的年頭,我如今惟一能指望,便是琮兄弟和平兒,他們早些生下子嗣,我也多一份牢靠。
這話雖世故了一些,但是話糙理不糙,大宅門里都是這樣道理。”
薛姨媽想到王熙鳳和自己姐姐,都是王家的女人,可這眼光見識、胸襟手段都差了許多。
姐姐覺得是琮哥兒的緣故,二房才失去榮國爵位,一味心中暗恨,得空就要下絆子。
卻半點不去想其中緣故,寶玉得罪了宮里,即便沒有琮哥的緣故,爵位多半也落不到二房。
從根源上說,賈璉也是丟了爵位,琮哥兒多半也算取而代之。
但鳳丫頭在這事上卻看得通透,半點沒有姐姐那般做派,不露半點不滿,反而早早給琮哥兒站位。
還把自己貼身丫鬟送到琮哥兒房里,如今這叔嫂兩個皮實得很,將東西兩府抓得牢牢的,這才叫聰明人。
哪像自己姐姐,丈八燭臺只照見別人,總也照不見自己,但凡有錯的都是別人,自己全部都是對的。
薛姨媽笑道:“你是個精明人,并不像那些心胸狹窄之人,眼光也是看的長遠。
你成全了琮哥兒和平兒,以后必定會有福報,盡管放心就是。”
兩人又嘮嗑了些許閑話,這才轉到正題上來。
王熙鳳問道:“姑媽有什么正經事找我,今兒怎么就姑媽過來,寶釵妹妹沒一起走動。”
薛姨媽說道:“寶釵大早去了東府,去找姊妹們說話作伴,我也沒叫她。
我家里如今的情形,想來你也是清楚的,你弟弟性子頑劣,時常闖禍,耐不住性子打理家業。
這些年我也是操碎了心,生怕敗了你姑父留下的產業,以后下到九泉沒臉見他。
如今金陵生意不比以前,愈發有些難做起來,不說能賺什么大銀子,不做虧本買賣,便算不錯了。
我因你弟弟的官司,又只能常年避居神京,金陵祖業生意愈發疏遠,鞭長莫及。
我想著這般長久下去,必定要家業敗落,只能想些折中的法子,才能保住家業周全。”
薛姨媽一番曲折鋪墊,才將薛家江南祖鋪租給鑫春號,其中思慮和王熙鳳道明,并請她從中撮合。
王熙鳳笑道:“姑媽這主意極好,不是人人都是做生意的料,蟠兄弟在這上頭生疏,也不算什么。
店鋪生意有賺有賠都是常事,只要能保住薛家祖傳旺鋪,家業就倒不了,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只是這事本來很便利,姑媽何必繞這么大圈子。
這么些年一個府住著,彼此親如一家,走幾步就能見到真人。
不說姑媽自己開口,讓寶釵妹妹去找琮兄弟,他們姐弟姊妹一向親近,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情。
依著我看琮兄弟必會答應,姑媽何必還找我出來說和。”
薛姨媽說道:“你也知道你弟弟是個魯莽人,他在琮哥兒跟前說不上話。
寶丫頭雖是個好的,但她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業大計她不便說道,更何況去說商賈之事,更加有些不像。”
你也是清楚的,上回因你大姑媽遷去東路院,原本我們薛家也不宜再盤桓。
是琮哥兒禮數周全盛情挽留,我這里還欠著他的人情體面。
如今雖說是為薛家祖業不倒,但我占了長輩的名分,卻和他說商賈銀錢之事,這實在不好開口。
所以思來想去,才想你這做嫂子的出面周旋。”
王熙鳳聽了這番話,也覺得薛姨媽思慮周全,倒也頗有些道理。
只是她心中又泛起一絲古怪,往日都聽說寶釵和姊妹相處極好,和琮兄弟也話語投機,兩人十分和睦。
雖說姑娘家都要出嫁,不方便插手娘家祖業,但如今她不是還沒嫁人,關起門來做事,外人誰還會多嘴。
王熙鳳知道自己這表妹,雖是大家千金閨秀,心思智慧不同尋常,這不愿出頭的做法,必定是她自己意思。
可她平時和琮兄弟言談無忌,偏在這事上將自己這般撇清?
難道是她覺得自己是姑娘家,在琮兄弟跟前說商賈之事,臉面上會不好看?
王熙鳳可不會以為,表妹會這般行事,會是毫無理由的舉動,只是她一時想不到緣故罷了。
她既想不通其中道理,也就不在多費腦子,左右是無關緊要之事。
說道:“姑媽這話也很有道理,這兩年因金陵曲大姑娘常敬禮數,我對金陵鑫春號多有留意。
娘家太太也常來書信提起,如今金陵甄家敗落,鑫春號在金陵生意愈發火紅。
歷來做生意都是趁勢而起,那曲大姑娘能做女皇商,她不會不懂這么淺顯道理。
眼下鑫春號必要拉大場面,先不說蘇揚這些地方,單單金陵的鬧市旺鋪,大多都攥在本地世家手中。
后來的人即便再多的銀子,也是有價無市買不到好鋪子。
姑媽這時想出這等好主意,正好趕上這波勢頭,再恰當不過的事。
而且有琮兄弟壓陣,薛家將鋪子租出去也放心。
姑媽這事交給我盡管放心,聽說這幾日琮兄弟衙門忙碌,我瞅準空子就和他說。
這事對兩家都有好處,必定能夠成事的,要是緊趕著辦事,說不得年關就能落地。”
薛姨媽聽了心中歡喜,兩人又說了其他閑話才散了。
神京城東郊外,工部火器工坊。
那日賈琮清點過工坊庫存后膛槍數量,五百支后膛槍營造便接近尾聲。
但他并沒有放松后膛槍營造進度,反而讓工坊上下人等不得絲毫松懈。
并讓副監劉士振核算持續營造,所需各項材料耗費,并向宮中上報專奏,預備向工部追加材料供給。
今日早朝后嘉昭帝便已御封回奏,工部尚書李德康親自過問,追加的營造材料不日將能運抵工坊。
工坊主官懈房之中,賈琮正和劉士振商議后續營造進度,并估算至臘月末,可加造近百支后膛槍。
在十月份之前,想要達到這等營造效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隨著后膛槍營造持續完善,營造精度穩步提升,工匠手工技藝愈發嫻熟。
一月時間完成百支后膛槍制造,已不再是遙不可及。
只需營造材料充足,工期工序安排合理,便大有希望達成。
兩人正在商議相關細節,工坊管事錢槐手拿文牘走進官懈。
說道:“賈大人,二日前清點剩余的十二支后膛槍,明日日落之前便成營造調試完成。
其余庫存槍支檢測,明日日落前也可完成,下官已起草兵部接洽文書,請大人審閱。”
賈琮接過錢槐遞上的文書,仔細瀏覽一遍,提筆稍許修改幾處,便還給了錢槐。
說道:“錢管事,后日我會入宮面圣捷報,待圣上御批之后,你便行文兵部跟進后續事宜。
五百支后膛槍完成營造,后續進度不得松懈,你日常多巡查各工間,發現不妥之處,及時回報。”
錢槐神情嚴謹,行禮說道:“請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絕不懈怠。”
賈琮對他點了點頭,錢槐后退一步,才轉身出了官懈,舉止禮數十分恭敬。
賈琮看著錢槐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微有些幽深。
劉士振神情微微躊躇,說道:“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講。”
賈琮微一笑,說道:“劉大人有話盡管直言。”
劉士振說道:“昨日酉時二刻,有人看到錢槐獨自入宮,宮中有內侍守候領路。”
賈琮目光閃動,問道:“何人所見?”
劉士振說道:“是守衛承天門的金吾前衛小校,此人是下官在京中一位表親,日常往來緊密。
他是上月剛調入金吾前衛,這個月才開始指派守衛承天門。
因一日下官離坊回城,錢槐搭乘下官的馬車,兩人一同回城,正好路遇我這位表親,他因此記得錢槐樣貌。”
劉士振此話一說,官懈之中生出一絲冰冷壓抑。
不管是賈琮還是劉士振,他們心中都十分清楚,整個火器工坊,甚至整個火器司。
只有一人因職司和恩遇,才有位份入宮面圣,那就是火器司監正賈琮。
即便身為副監正的劉士振,也沒有入宮的殊榮,錢槐不過一名八品小吏,為何能夠獨自入宮?
劉士振是兩榜進士出身,也是才智出眾之人,有些話他不用說透,賈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悠悠說道:“原來我的猜測果然沒錯。”
劉士振面色一驚,說道:“大人早就覺得他有所不妥?”
賈琮并沒有說話,只是往房門看了一眼,劉士振立刻會意,走到門口左右看過,又闔上房門。
賈琮說道:“當初火器司初立,因為設置在工部衙門,人員篩選自然先從工部遴選。
當時我便定下規矩,凡是入火器司任職,必須對火器有所了解或專長。
翻遍工部所有可調劑官吏案牘,唯獨八品吏員錢槐符合要求。
因為他出身浙閩沿海,他的父親是為鄉村匠人,懂得制作粗淺火銃的技藝,所做火銃賣給山民獵戶防身狩獵。
所以錢槐自小對火器便熟悉,甚至還得過父親傳授技藝,火器司剛剛成立,正需要這等實務之才。
所以我便將他調劑入火器司,他也是火器司第一位吏員,入司之后做事勤勉刻苦,上下有口皆碑。
自城東工坊建立之后,圣上對入坊官吏和工匠,皆需經過嚴格篩查,我對圣上此舉十分贊同。
之后我向圣上獻后膛槍構造圖,圣上觀后龍顏大悅,便下旨研制后膛槍。
因后膛槍營造職責繁重,工坊不僅要補充能工巧匠,也要加派任事官吏。
當時錢槐向我主動請纓,要入火器工坊管事,因他是火器司老人,為人做事又有口碑,我自然也就首肯。
之后他也通過宮中和錦衣衛篩查,入工坊之后依舊兢兢業業,為人處事都是極好。
但后來發生一些變故,讓我感覺到有些疑惑。”
劉士振問道:“不知大人因何事疑惑?”
賈琮說道:“圣上對后膛槍營造寄予厚望,自后膛槍開始研制,他便頻繁招我入宮,詢問后膛槍研制進度。
但是沒過多久,圣上召我入宮的次數,突然一下少了許多,有些讓人費解,顯得不同尋常。
但是圣上對后膛槍營造的關注,絕對不會有半點減弱。”
劉士振雖是技藝實務之人,但也是正經兩榜進士,思慮才智頗為不俗。
賈琮話語只是點到即止,但他卻一下領悟過來。
說道:“大人的意思,從那時開始,圣上了解后膛槍營造進度,有了其他消息渠道。
所以召大人入宮次數,才會不知不覺減少許多?”
賈琮點頭,說道:“可當時我雖心有疑惑,卻沒懷疑到錢槐身上,直到我下場春闈,才開始對他起了疑心。”
劉士振神情迷惑,問道:“大人,此事怎么又和春闈相關?”
賈琮說道:“如今工坊主事官吏,連你我在內共有六人,其中五人都是兩榜進士出身,只有錢槐為舉人功名。
當初我篩選人手入火器司,對人員履歷過往比較關注,你們每個人官身案牘,我都曾仔細閱讀。
錢槐二十一歲便過了鄉試,舉業上也算有些不俗,只是從此之后,他便科場不順,頗為坎坷。
連著參考四次春闈,居然次次都名落孫山,聽著倒讓人唏噓。”
劉士振聽了這話,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他自己也是總角開蒙,十幾年苦讀,這才能兩榜有名。
他自然深知舉業之路何等艱辛,錢槐剛過雙十之年,便能得中舉人,相來當年也是意氣風發,雄心勃勃。
卻沒想到四次春闈皆落榜,如果其中沒遇上恩科,那便是蹉跎了十二年光陰,人生又有幾個十二年。
對一個早發舉人來說,十二年舉業止步不前,那該是何等慘痛打擊,劉士振設身處地想來,都有些不寒而栗。
賈琮說道:“劉兄與我都是科場舉業出身,春闈及第是讀書人畢生所望。
如果換了是你,身為舉人,年過三十,正在盛年,難道會就此放棄可見,從此自甘下僚。”
劉士振說道:“換了是我絕不會如此,必定要卷土重來,再下春闈,不然如何對得起半生苦讀。
況且,錢槐能在二十一歲中舉,已算頗有才智之人,他能參考四次春闈,屢敗屢戰,心志毅力更為不俗。
他這樣的才智性情,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舉業。”
賈琮說道:“你說的很對,他的履歷案牘上記載,他因多次下場春闈,便常年在神京寓居讀書。
因為在神京呆的年頭長,所以積累下一些人脈,兩年前得人舉薦,被吏部選入工部為吏員。
我想這對他來說,不過是權宜之計,入工部當差能夠積蓄人脈,還有一份不錯的薪金,便于他留京讀書。
要知道吏員升到正七品,便已經到了封頂,以他的心智毅力,絕不會就此止步不前。
繼續下場春闈,才是他的必由之路。”
賈琮繼續說道:“可是春闈前夕,我每日閉門讀書,又遇上丁憂守孝,坊中之事都交托劉兄主持。
我只是每隔數天來一次工坊,查看后膛槍研制進度。
可我每次到了坊中,都看到錢槐忙進忙出,稍不停歇,毫無讀書備考,再下春闈之狀。
一直到春闈結束之后,我才知錢槐沒下場本年春闈,這未免太不合常理。”
劉士振說道:“春闈九日,我都在坊中理事,錢槐的確日日都在坊中。
但我日常極少去工部衙門,他未入工坊之前,我和他并無交情,也不知他的過往,所以并沒在意。”
賈琮說道:“以他對舉業的執著,一旦缺席今年春闈,他便要在等三年。
他會如此行事,只有一種解釋,他認為他正在做的事情,比起科舉春闈更加要緊。
或者,他所行之事,比起下場春闈,能讓他獲得更大利益。”
賈琮后面的話即便沒說,劉士振也心如明鏡,能讓一個舉子,獲得比春闈更大利益,這世上大概只有一人。
入坊的任事的六名官員,除了錢槐之外,其他五人都是進士出身。
除了賈琮和自己之外,另外三人都是為官多年,這樣的人物愛惜清名,仕途大有可為。
他們必不會屑于做眼線耳目之事,人家也絕不會找上他們這種人,唯獨錢槐……
賈琮說道:“自從火器在遼東戰場顯威,火器之法已成鎮國之術,火器工坊更是大周軍國重地。
眾目睽睽,宵小覬覦,魍魎難測。
朝廷治事,圣上理政,有些事都是應有之義,我也并不會抵觸。
此事既然說起,劉兄心中有數就行,也不要和第三者說起。
而且,我們與錢槐日日相處,據我所見,他對火器營造的熱忱,所傾注的心力,并不亞于我們。
只是他的經歷際遇不同于你我,有些事情是他無法抗拒的,希望以后不要真的變生肘腋……”
請:m.xvipxs.net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