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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四章 何人為黃雀

作者:滄海不笑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滄海不笑 | 紅樓之扶搖河山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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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零四章 何人為黃雀

金陵,夜色深沉,陪都戶部大堂燈火通明。

堂中擺著十幾張書案,明亮燭火照耀下,每張書案皆堆積新舊各異的賬冊。

十幾位戶部小吏文書據案辛勞,仔細核對各類賬冊,間或摘抄筆錄,清脆的算盤聲此起彼伏。

他們這幾日都在忙碌同一件事情,清查核對金陵甄家抄沒家產。

自從前幾日神京再下圣旨,甄家長房因戴罪期間,溝通神京權貴,藏匿家中私財,罪加一等。

長房甄應嘉及其家眷子女,獲罪流配嶺南十五年。

甄應嘉夫婦已年近五十,能否活著返回故地,都已經是難言之事。

原本他們以為憑仗的十三箱金銀,成為將家門再次拖入深淵的禍根。

龍威震怒遠不止此,原先圣旨查抄甄家七成家財,此次升格為盡數抄沒所有。

并且延禍至甄家旁支,一月時間之內,甄家三代以內嫡房與偏房,勒令遷出金陵,押送通州羈押定居。

此次甄家論罪抄家,源自嫡脈大房牽扯火槍私造,但最終三代以內堂房都受到牽聯。

甄應嘉的長輩同輩堂親,一夜之間遭受飛來橫禍,圣意愆罪之重,震動整個金陵城。

見識淺薄的市井小民,多有暗自私語,當今皇帝牽連過重,累及無辜。

但金陵官民之中,凡有些謀略見識,皆能品味出嘉昭帝此舉深意。

甄氏在金陵根基深厚,富貴盈門,日進斗金,在江南世族之中威望隆重,隱有一呼百應之憂。

甄家大房青壯一輩,敢于籌謀私造火槍,金陵甄家權財囂張,不能不說已隱生不臣之心。

甄家堂房偏支看似無辜遭罪,但堂房子弟皆為嫡脈掌管生意,手中把握人脈關聯,遍布江南,不容小覷。

嘉昭帝本就對覬覦火器之舉,忌憚頗深,金陵甄家這等豪門世族牽扯其中,更讓他心生警惕,毫不手軟。

嘉昭帝如不是顧忌太上皇臉面,不愿父子君王多生嫌隙,釀成皇室深宮之危。

甄家嫡脈只怕難逃滅門之禍,當年金陵杜家便是前車之鑒。

嘉昭帝將甄應嘉一房流配嶺南偏遠之地,將甄家三代嫡房堂房都遷居通州羈押。

這是將金陵甄家在江南的百年根基,一舉斬滅得干干凈凈,手段狠辣果敢,更是對江南世族予以警示。

被貶通州的甄家各房子弟,因甄家全部家產都已抄沒,都已成了無根之萍。

他們來到人地生疏的通州,即便謀生都會舉步維艱。

官府也早為他們安排好生計,他們可以租用官田耕種為生。

最多十年時間,這些在金陵富貴奢華的世家后裔,就會蛻變成田里刨食的農戶,再也無力去做僭越之事。

十六年前杜家隕落,江南一地鬼蜮魍魎,因此蟄伏平息多年,如今金陵甄家之禍,不過是皇帝重做垂范。

君王治平天下,威壓四海,口中言仁者治蒼生,心中卻是太上無情,天地不仁。

在權衡社稷利弊的天平上,人情、慈悲、法理都是微不足道的砝碼。

當這些戶部小吏文書忙碌之時,一位身穿六品官服的戶部官員,在這些書案之間來回巡視。

他就是賈琮的至交好友,文宗柳靜庵長孫柳璧。

柳璧出身一門七進士的世宦書香門第,幼受祖父教誨,舉業上也是出類拔萃之人。

曾在春闈中名列二甲中上之列,按照常理是能入翰林院養士。

但卻在翰林院朝考上意外失利,失去入選庶吉士之資,至今仍是一樁懸案疑惑。

只是事情不僅于此,他身為文宗之孫,祖父在京頗多故舊人脈,按理可以留京為官。

但最終連入六部觀政的機會都沒有,早早被吏部分派到南方淳安縣為縣令。

柳璧任淳安縣令三年,政績優異,吏部考評一等,被調遷為陪都工部主事。

雖然依舊無法返京為官,得享受家門天倫,但也是晉升一級,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

金陵乃大周陪都,江南富庶之城,文華薈萃之地。

柳璧在此為官半載,已完全適應客居金陵,上月便將夫人也接到金陵安置。

因他在淳安縣令任上,對錢糧銀流之事捻熟,所以此次查抄甄氏家財,由他居中調配監督。

等到他巡視至首排頭張書案,那正在伏案核對賬冊的小吏,見到柳璧上前,連忙起身行禮。

說道:“柳大人,卑職核對甄家名下幾間店鋪流銀,發現其中有不少虧空之處。”

柳璧神情微凝,問道:“何處出現虧空,缺銀數量幾何?”

那小吏說道:“卑職核查的兩家鋪子,近一年時間以來,有人陸續從鋪中提取存銀計二十萬兩。

提銀人簽章為甄家管事劉顯,提銀用于海貨商貿。

卑職翻查相關賬目,這些存銀部分用于購買商貨,通過甄家海船隊出海行商。

但其中還有大部分存銀為閑置,只是后續的賬冊之中,并沒查到這筆銀子回流記錄,所以視為虧空。”

柳璧聽了心中凜然,即便金陵甄家這等巨富,二十萬兩銀子,也絕對不是小數目,不得不讓人起疑。

他心中不敢怠慢,又開始游走各張書案之間,詢問核對賬目的小吏文書,是否查對出疑竇之處。

結果每張書案在核對甄家賬冊,幾乎都發現類似情形。

甄家在各地店鋪商行,近一年時間之中,陸續被人調走大批存銀,留在賬面上的余銀,不過是掩人耳目。

柳璧讓人經過總計盤算,這些被抽走的店鋪存銀,累計數額十分巨大,已占甄家財貨很大部分。

這些存銀抽調的事由,都是用于甄家船隊海運商貿。

但柳璧到任金陵戶部已半年之久,對金陵城內大事都有所耳聞。

自然清楚甄家海船隊五月出海,遇上東海颶風肆虐,從此有去無回,傳聞整支船隊已傾覆大海。

也就是這筆數額巨大的存銀,隨著擔當遠海貿易的海船隊覆滅,眼下處在無從查證的地步。

柳璧是滿腹經綸之人,出生官宦世家,自小受父祖教誨熏陶。

不僅知道仕途兇險,更知世上鬼蜮伎倆無奇不有。

他雖沒有什么明證,但直覺告訴他,此事必有蹊蹺。

甄家破敗之前,如此大數額銀流,從甄家各處產業,悄無聲息流出,最終竟無從查找,未免太過巧合詭異。

柳璧對身邊小吏說道:“設立專事案牘,將賬目核查之中,各店鋪存銀外流之事,逐筆登錄,詳敘細節。

除了存銀外流之外,對甄家店鋪房舍等不動產,也要一一核對,查證這一年之內,可有頻繁變更之處。

所有案牘文書今夜都要齊備,明日一早,我要向侍郎大人稟告此事。”

金陵,宏春醫館。

這家醫館開館不過兩年,但在金陵城中卻頗有名望,每日上門求醫之人,絡繹不絕。

醫館之所有這等場面,不僅是醫館聘請大夫,醫術精湛,仁心仁術。

更因醫館診金平易,價格公道,對于城中孤寡貧寒之家,更是經常施醫贈藥,這才落下不俗口碑。

這家宏春醫館雖然十分興旺,但附近的地痞豪強,卻無人敢輕易勒索招惹。

根源是醫館東主頗不簡單,讓當地城鴉社鼠十分忌憚。

因宏春醫館是金陵鑫春號名下產業,而鑫春號背后站著威遠伯賈琮。

天下皆知的圣上要臣,翰林院學士,工部五品司衙主官,有這樣人物名頭庇護,自然沒人敢來找麻煩。

當年,曲泓秀和賈琮在神京創立繡娘香鋪,收養了許多逃荒的孤兒。

這些少年男女經過教養開蒙,如今都成了鑫春號各地分號的骨干。

隨著鑫春號規模不斷擴張,商號需更多可靠的人手。

曲泓秀和秦可卿在金陵站穩腳跟,便在江南各地收養孤兒棄女,篩選資質優異者進行教養。

為給這些孤兒治療病癥,又特地開設這家宏春醫館,聘請江南良醫。

醫館也接診貧寒百姓,以為懸壺濟世之意。

這幾日醫館收治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婦人,原先金陵甄家的老太太。

自從神京圣旨再下,甄家之禍,雪上加霜,長房一門皆發配嶺南,其余各房羈押遷居通州,家產盡數抄沒。

甄老太太畢竟是上了年歲之人,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

如今遭遇這等家門巨變,身心飽受摧殘打擊,終于一病不起。

朝廷圣旨下達之后,不到十日時間,甄家各房被押解遷往通州。

但甄老太太這等年紀,又是這等病體沉疴,加諸千里遠行奔波,必定是要死在途中。

此次嘉昭帝對甄家處罪嚴厲,但卻未殺甄家一人,也算格外開恩。

金陵主事此案的應天知府賈雨村、錦衣衛千戶王彰江都深知其中根底。

不外乎當今圣上顧及太上皇的情面,念及過世不到一載的甄老太妃。

如果此次甄家千里羈押遷居,最終逼死甄家這輩分最高的老太太。

不僅嘉昭帝不殺一人寬宥之情,就此蒙上污點,從此留下話柄,在太上皇跟前也不好看。

再說一個朽朽老矣的婦人,對甄家大案和圣心意圖,本就是無關緊要之人,沒必要為她多生枝節。

所以,賈雨村和王彰江商議之后,就讓甄家各房及時啟程,不得耽擱天子圣意。

將甄老太太留在金陵就醫,以全皇帝和朝廷德政體面。

等到甄老太太病體痊愈,再另行押送通州。

不過按這些官員的想法,甄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生老病死尋常之事。

朝廷安排老太太就醫,道義上已經盡到本分,最好老太太醫治無效,一命嗚呼,大家也都干凈。

只是當應天府送甄老太太就醫,金陵城內幾處有名醫館,只開了溫養方子予以舒緩,推脫收治之事。

甄家滿門被抄,大街小巷人盡皆知,這種陰森時刻,誰愿和甄家牽扯上關系。

況且甄老太太年老體衰,身心突受重創,本就是兇多吉少。

如今官府送治,萬一不治身亡,醫館要白白惹上官司,誰還會去碰這種倒霉事。

最后還是宏春醫館的大夫,主動請纓,將甄老太太收治到醫館之中。

對于宏春醫館的仁心仁術之舉,坊間也多有多種猜測。

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莫過于金陵鑫春號與威遠伯的密切關系,威遠伯又曾和甄家三姑娘有過婚約。

這才是宏春醫館對落魄的甄老太太,施以援手的真正原因。

甄老太太住進醫館之后,身邊只有一位年老婆子伺候。

醫館的大夫開了湯藥調養,過去幾日時間,甄老太太依舊病況不穩,也無法下床行走。

其實老太太并無大病,不過家道敗落,郁結難解,心病難醫罷了。

這日甄老太太正在房內休憩,服侍婆子拿了一碗稀粥過來,老太太只是吃了幾口,便難以下咽。

此時醫館小廝進來傳話,說有人來探望老太太。

甄老太太和隨侍婆子都覺奇怪,甄家敗落如此田地,如今落魄到要棲身醫館,怎還有人來拜訪。

等到求見的中年人進了房間,甄老太太和婆子都滿臉驚訝……

一直到日落時分,來訪中年人才獨自離開。

等到第二日午時,應天府衙收到宏春醫館報信,昨夜甄老太太已不治亡故。

賈雨村聽了消息,雖有有些吃驚,但也不太覺得意外。

自從甄老太太收治醫館,府衙一直有人探查監視,老太太一直沉疴難愈,已經無法下床。

這等年紀的婦人,這樣的病況處境,本就很難活的長久。

于是便按照慣例,派出府衙公人去醫館現場查看。

府衙的捕頭衙役剛到醫館門口,便看到醫館中抬出一具薄棺,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氣。

醫館大夫面上蒙了白布,引著棺木抬過門檻,正準備往城西方向去。

那捕頭捂著口鼻走上前去,皺眉問道:“不是說老太太昨夜才死的,怎不到一天時間,尸身就這么沖味道。”

那醫館大夫說道:“官爺有所不知,老太太年事已高,本來就生氣消盡,已是枯朽之軀。

雖然昨夜才斷氣,但很快就出了尸斑,加上如今盛夏,金陵酷熱難當,尸體腐敗極快。

原本想留著尸體等官人查驗,只是味道太大,留在醫館不僅嚇壞病人,還會招惹疫病,難免釀成大禍。

既然官爺來的及時,就開館讓官爺查驗。”

那大夫用手捂住口鼻,讓人拿了撬棒就要開棺。

那捕頭聽了疫病兩字,又見大夫如臨大敵,用白布蒙著頭臉,心里微微發毛,連忙也捂口鼻退開幾步。

不耐煩揮了揮手,說道:“一個死老太婆有什么好瞧的,這味道也太難聞,趕緊拉城西外埋了,晦氣!”

金陵,大宰門,鑫春號江南總店。

二樓內室,秦可卿穿淺紫刺繡對襟褙子,淡黃色抹胸,下身是一條粉色長裙。

眉如青黛,膚如脂玉,眸盈秋水,烏黑發髻上插丹鳳點翠紅寶金釵,在午后陽光中熠熠生輝。

她正在查對各地分號送來的賬目,門簾突然被掀開,瑞珠和寶珠抬了盛放碎冰的銅鑒進屋。

銅鑒里散發白蒙蒙寒氣,屋內頓時一陣清涼。

秦可卿笑道:“這稀罕東西的確好用,用慣了之后,還真有些離不了。”

寶珠笑道:“還是琮哥想著秀姐和姑娘,在信里把制冰法子寫的詳細。

還沒入夏就老遠送來材料,我和瑞珠沒試過幾次,就能造出得用的冰磚,金陵再酷熱都不用怕。”

門簾又被掀開,曲泓秀一身青衫裙褂,走入室內,容顏俏美,腰約尺素,身姿窈窕。

秦可卿一邊翻閱賬本,一邊說道:“秀姐,還是你有眼光,那位鄒姑娘雖是生手,但心思手段頗為不俗。

她打理姑蘇分號這幾個月,店里的銀流進賬,比上幾個月足好了二成有余。”

曲泓秀嘴角微微一撇,說道:“哪里是我眼光好,該是琮弟眼光好。

但凡和他牽扯的女子,那個不是人物,他這命數也是奇怪,怎么這么能招惹。

你可不要忘了,姑蘇可不止一個鄒姑娘,還有位更不俗的甄三姑娘。”

可卿聽了這話,心底有些無奈嘆氣,甄三姑娘她自然知道,如今她在姑蘇城外的宅子,還是可卿安排操辦。

這位甄家姑娘來頭不小,不僅是甄家生意話事人,還差點和他的琮弟做了夫妻,好在沒成事……

秦可卿說道:“秀姐,甄三姑娘和琮弟曾被宮中賜婚,皇家金口玉言,板上釘釘。

以后琮弟過了孝期,宮中會不會舊事重提?”

曲泓秀搖了搖頭,說道:“要說還是以前,他們還真能成事,可如今甄家抄家破敗,這事再不可能。

琮弟是皇帝重用之臣,如今身負雙爵,賈家嫡脈家主,身份十分貴重。

宗法禮數,朝廷臉面,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娶罪門之女為妻,這一樁已難以挽回。”

秦可卿聽了這話,心中不由自主松了口氣,但轉念又有些氣餒。

甄姑娘是罪門之女,自己難道能比她好,大家不過半斤八兩……

曲泓秀說道:“我雖不喜琮弟四處招惹,但他和甄姑娘是命數淵源,倒也怪不到他頭上。

雖眼下金陵甄家已抄家破敗,似乎再與她家來往,多有些風險。

但琮弟幫著甄姑娘,我卻是贊成的,所以這他兩次來信,囑咐予以甄姑娘襄助,我們才全力而為。”

秦可卿聽心中奇怪,她們二人朝夕相處,她自然清楚曲泓秀對賈琮,可不是什么師徒之情。

上回即便幫著琮弟安置鄒姑娘,私下還自己生了幾天閑氣。

這位甄姑娘差點嫁給琮弟,秀姐對琮弟相助于她,該愈發吃醋生氣才是,怎么心里反而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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