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六百一十八章 御筆定榜書
神京禮部,閱卷大堂。
嘉昭十五年春闈評卷,終于進入最后關頭。
十八房同考官遴選的本房首名,一共十八人,由三名主考官再次評卷復核,并排出上榜名次。
這十八名考生中的佼佼者,可以說已提前列入榜單,只要不出意外情形,今科會試榜單前十八名,已被這些人占據。
剩余各房前二十四名謄卷,就沒有各房首名幸運,他們會進入最后一輪遴選競爭。
能被本房同考官選入前二十五名的考生,本身的才學和時運,已是本次春闈三千考生中優異之人。
他們雖得到本房同考官青睞,但他們之中的不少人,最后還是會陷入落榜的命運。
因根據本年春闈上榜既定數額,這四百三十二人,最終還有一百余人,在這終了的角逐中被黷落。
三名主考官對十八位各房首名的復評排名,顯得從容淡定,風平浪靜。
因各房首名雖有十八人,但人數十分有限,以三大主考官精深的書經文章學識,評卷比對,排定名次,并不算太難。
但是,十八名同考官要對各房前二十四名最終遴選,就顯得異常艱難。
因四百三十二人數量可觀,還要各房同考官交叉復評,以免各房出現濫竽充數,因此復評對比繁瑣繁重。
且各房同考官從自身利益出發,自然想本房二十四人,最終上榜越多越好,這關系同考官今后的仕途名望。
于是,當主考官廨房之中,三大主考官有條不紊評閱各房首名十八人。
他們接觸的是本次春闈最優等文章,文思俊雅,詞章華麗,說理透澈,讓人心曠神怡,三位主考官常出現奇文共欣賞的雅事。
但是,十八房同考官就沒這等輕松寫意,常為爭奪本房的上榜名額,據理力爭,滔滔不絕,面紅耳赤,揮袖舞拳。
三大主考官廨房宛如清風明月當頭,即便他們各有心思,也是引而不發。
閱卷大堂中十八房同考官及閱卷官,就少了許多風度涵養,經常是亂哄哄一片,像個低俗吵鬧的菜市場。
甚至,幾房同考官因上榜名額,爭論到達不可開交,幾乎有辱斯文,三位主考官不得不出面調停決策。
否則,這些看似文質彬彬的同考官,為了春闈取士的名望,多半就要拳打腳踢,開啟全武行。
此時,看似威嚴的禮部閱卷大堂,已不單是社稷倫才之地,書經文章考較研討之所,而是摻雜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春闈三大主考官,十八位同考官,以及眾多的閱卷官,他們都曾列名那本藍皮冊子。
在會試開考之前,他們都曾受舉子不同程度的拜謁追捧,雖如今他們面對的編號謄卷,皆不知姓甚名誰。
但是,本次評卷排名,他們必定竭盡所能,讓更多他們看重的舉子上榜,才能撈取更多的名望和政治資本。
因此,每一個上榜名額的爭奪,并不是舉子個人的前程榮辱,還牽扯其他許多東西……
神京,城西,春華樓。
二樓的雅間之中,賈琮因蔡孝宇之邀來春華樓赴會,同坐的還有青山書院同窗劉霄平。
本年春闈大比,蔡孝宇、劉霄平都是下場舉子。
春闈結束后次日,蔡孝宇便邀約賈琮,要到春華樓吃上等席面,松快春闈前閉門苦讀的辛勞。
只是,春闈事畢之后,賈琮一直忙著來往工坊,傾注于后膛槍的研制,將蔡孝宇的邀約拖了幾次。
等到后膛槍樣槍定型,槍械試射成功,存在瑕疵的擊發撞針,已開始進入改進熔煉正軌,賈琮才出來赴約。
入了春華樓雅間之后,不用蔡孝宇啰嗦,賈琮先自罰三杯,三人說說笑笑,話題自然不離即將揭榜的春闈大比。
劉霄平說道:“此次會試,頭兩場出題也算中規中矩,想來眾人應答必定都有章法。
唯獨第三場的策論之題,制題過于艱深晦澀,我已竭盡所能答題,總覺得尚有幾分力不從心,此次會試著實沒太大把握。”
蔡孝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可能是會試之前,讀書過于刻苦辛勞,原先微胖的臉龐,竟瘦了一圈,看起來倒多了幾分精神。
說道:“誰說不是呢,我聽我父親說起,本年會試策論制題,出自戶部左侍郎徐亮雄之手。
聽說徐大人當年殿試,雖未入一甲之列,卻也是才華卓絕之人,年輕時文名卓著,他自己也以才情自矜,眼高于人。
每每行文做事,喜出新出奇,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癖好,只有他才會出這等生僻之題。”
賈琮玩笑道:“孝宇還是要慎言,如你這次登榜及第,徐大人可就成了你的座師,背后對座師出言不遜,可算失德之舉。”
蔡孝宇哈哈一笑,說道:“如今不是沒開榜嗎,我還未及第,他自然不是座師,趕緊些出言不遜,省得以后真說不得了。”
他又說道:“會試之后,我曾將策論考題向父親請教,他便推敲出徐亮雄出題根源。
父親說徐亮雄策論制題的主旨,乃引申自劉吉川的一篇文章,名叫《退思錄》。”
賈琮也知道其中根底,他對蔡襄讀過劉吉川的文章,并不感到意外。
蔡襄能夠入主內閣,登上文官巔峰,當年也是文華卓異之人,博覽群書,讀過劉吉川的生僻之文,自然不在話下。
劉霄平臉上生出羨慕,說道:“既然令尊蔡大人熟識這篇《退思錄》,孝宇家學淵源,必定也深通此文真意。
孝宇此次策論答題必定精彩,看來登第已在意料之中,當真讓我羨慕了。”
蔡孝宇一臉苦笑:“仲文還是別笑話我了,我父親讀過的文章太多,我哪能篇篇都清楚。
劉吉川的文章一向不被人推崇,流傳十分偏狹,我父親雖然讀過他的《退思錄》,但卻從沒和我提起。
我根本就不知《退思錄》長什么樣子,白白錯過了偌大的機緣。
此次策論答題我已絞盡腦汁,但結果和仲文一樣,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劉霄平一聽倒有些意外,連說幾聲可惜,又對賈琮說道:“玉章學問一向精深,又有名師教益,本次策論制題答得必定不錯?”
賈琮微微一笑,想來他應是三人之最幸運的,會試之前柳靜庵曾給他列過不少書目,用于閱讀筑基,夯實視野見識。
這些書目之中,恰恰有劉吉川文集,他正好讀過那篇《退思錄》,深知其意,觸類旁通,所以此次策論答題,他自己還是比較滿意。
這大概就是名師效應,淵博如海,視野遠闊,目光獨到,難有疏漏。
但是眼前兩位同窗,似乎沒他那么幸運,所以他自然不會提起此事,免得大煞風景。
說道:“策論制題的確有些艱深,我答得馬馬虎虎罷了,不過你們也不必過于擔憂。
你們覺得策論制題艱難,其他同年必定也是如此,大家不過是半斤八兩,只要答題不是太過糟糕,上榜未必就無望。”
蔡孝宇哈哈一笑,說道:“還是玉章看得通透,雖然我們考的不好,別人也好不到哪里。
只要有人考的更差更爛,你我上榜及第就有希望,妙哉,為了此言,當浮一大白……”
就在蔡孝宇拿著會試策論調侃之際,在二樓另一端的雅室之中,吳梁正和林兆和相對淺斟酌飲。
林兆和笑道:“會試出關之后,本來就想找希文小酌幾杯,去了鴻翔客棧尋你,店老板說你出了遠門。”
吳梁笑道:“那日出關之后,本來想歇息兩日,便約宜淳和葆坤兄相聚,正遇上同客棧的幾位同年要出游。
他們說離神京不遠的德州云胭山,風景壯麗,十分著名,便邀我同往,我也正有出游之意。
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也正好松快一下多年讀書的辛苦,于是便和他們一起去了德州。
沒想到云胭山的風景果然上佳,我們這些人都有些流連忘返,在山中尋到一間古寺借宿。
這一住就是大半月,白日登山看景,晚間山中看星,著實很有意趣,如不是寺里茶飯過于清淡,我們只怕還舍不得回來。
前日回到神京之后,正遇上葆坤兄來店里尋我,相約本月二十五日看榜,我想著趁此便利,你我三人相聚小酌一回。”
林兆和見吳梁神情怡然,頗有志得意滿之色,笑道:“你倒是逍遙,我看你精神振奮,定是此次會試應答得法,頗有把握。”
吳梁微微一笑,說道:“還是宜淳懂得我,要說這次會試,也算頗為跌宕,好在我有些機緣,總算有驚無險,希望有所斬獲。”
林兆和一聽吳梁的話,心中微微一動,突然想到會試入關之后,入場學子拜謁主考官,自己剛巧遇到吳梁。
當時原主考官黃宏滄突然缺席,改易成戶部左侍郎徐亮雄,幾乎所有的考生都驚訝莫名,唯獨吳梁面帶喜色?
當時吳梁神情古怪,甚至有話要說,也是自己顧忌貢院重地,生怕他言語有虞,及時岔開了話題……
吳梁說道:“宜淳兄記得當初我們入貢院應試,眾人拜謁主考官,發現主考黃大人變成徐大人,必定都是猝不及防。
我卻是機緣巧合,入貢院前一日,就意外得知黃大人遇害中毒,無法再擔任主考官,由徐大人接替其職。”
林兆和一聽吳梁的話,心中猛然一跳,總覺的有些不對。
說道:“當時入院拜謁主考官的學子,得知主考官變動,人人都神情驚訝,可見這些同年舉子,事先都不知此事根底。
會試出關之后,主考官變更之事,我也多少聽到傳言,說黃大人入關之前,意外被人毒害,至今都沒抓到兇手。
想來朝廷擔心春闈之前,主考官突然遇害,消息傳出會引起舉子騷動,影響到春闈掄才大事,應該是對此事秘而不宣。
所以一直到眾多舉入貢院之前,都不知主考官變動之事,為何希文卻能事先得知?”
吳梁微微一笑,說道:“說來也是巧合,入場之前本想約你和葆坤兄一聚,可宜淳你要閉門讀書,不愿出門,那也就罷了。
沒想到葆坤兄也爽約不至,我只好自斟自飲,剛巧聽了鄰座的兩個舉子說起此事。
宜淳你是才高八斗,自然不在意這等消息,只是葆坤兄舉業坎坷,不能提前知曉此事,未免少了一份機緣。”
林兆和聽了吳梁此話,臉色微微變動,只是默默不語……
吳梁繼續說道:“貢院出關之后,我正遇到葆坤兄,見他神情沮喪,說是三場策論答題十分不妥,想來他本次會試多半會艱難。”
林兆和突然問道:“你可曾將提前得知主考官變動之事,告知過葆坤,或者其他人。”
吳梁將杯中酒一飲,嘆道:“出關那日,我本來想和葆坤提起,但是見他應試不妥,神情低落,就沒好意思和他說起此事。
前些日子我和幾位同年去云胭山游玩,他們說起主考官臨時更換之事,人人都是驚詫意外。
想來像我這樣能提前得知此事之人,必定十分稀少,我擔心惹出話頭,自然只字不提。
除了今日和宜淳說起此事,旁人我都沒有提過。”
林兆和神情有些凝重,說道:“希文,你我是多年同窗,十余年苦讀詩書,只為一朝科舉登第。
春闈乃是科舉終途,歷來為人矚目,糾葛風險也不少,最忌諱生出話柄風波,你聽我一言,此事以后再也不要與人提起。
即便是葆坤兄也不要提,如今會試開榜在即,各人能不能登第上榜,都已成定局。
你說過葆坤兄此次應試不利,你和他再提此事,除了讓他多增煩惱,只怕還會傷了朋友之義,那又何苦。”
林兆和話音剛落,聽到雅室外傳來腳步聲。
一人推開入內,是位三十余歲儒裳男子,神情略有憔悴,微笑說道:“我來遲了,讓兩位賢弟久侯……”
神京禮部,閱卷大堂。
嘉昭十五年會試最后一輪評卷,經過數日的嚴縝考量評定,終于落下帷幕。
十八位各房首名,在主考官大學士王士倫、吏部尚書陳默、戶部右侍郎徐亮雄的研討校對之下,落定各自上榜名次。
相比于前十八位名次評定的從容淡定,其余最后評卷的四百三十二份謄卷,陷入十八房同考官的相互拉鋸絞殺,狀況異常激烈。
在三名主考官的居中協調主持之下,四百三十二份謄卷黷落一百余份,最終確定上榜謄卷在三百之數。
在初步確定上榜謄卷之后,三大主考官又從各房黷落一百余份,進行部分抽卷評閱,以免出現遺珠之憾。
前朝就曾出現類似情況,主考官從黷落謄卷中遴選俊才,甚至名入一甲,成為科場佳話,當然這樣的情形十分罕見。
不過本次會試主考官抽檢黷落謄卷,沒有出現意外之喜,但這也在常理之中。
等到所有遴選程序結束,嘉昭十五年會試上榜名單也就此落定,
這份榜單的形成,已不單是考生學問文章的比拼,其中更摻雜主考官、同考官、閱卷官的各人喜好,私心雜念、利益糾葛……
即便有各種復雜因素的揮之難去,大周會試科舉嚴謹的規程體制,依舊給予參考學子最大限度的公平。
科舉選才沿襲千年,自有它的合理堅韌之處。
神京,貢院,案牘庫廨房。
等到會試榜單確定,三名主考官和十八名同考官簽名畫押,禮部閱卷大廳放開禁制,開始由禮部官員介入后續事宜。
禮部尚書郭佑昌帶三名禮部官員,會同三大主考官,以及抽調數名同考官,根據榜單上謄卷編號,去往貢院案牘庫抽取對應正卷。
在多人現場監督佐證之下,禮部官員根據上榜謄卷編號,印證正卷編號,去處彌封,正式登錄上榜考生名字。
并不寬敞的案牘庫廨房,站滿了會試和禮部官員,人人著品級衣色不同的官服,各人臉上都露出肅穆神情。
隨著禮部官員按榜單名次,依次拆去彌封的正卷,大聲唱報上榜考生的編號和姓名。
似乎每一次唱報,都會使在場每一位官員內心蕩起漣漪。
雖然對他們來說,這些名字大部分是陌生的,但必定會在以后仕途,和他們發生或多或少的聯系。
當然,部分被唱報的名字,也有他們熟悉之人,甚至還有聞名遐邇之人。
每當這樣的名字被報出,三大主考官以及其他官員,各人神情復雜,或震驚、或訝異、或欣慰、或迷惑、或沉思……
禮部官員清朗的唱名聲,在案牘庫廨房中回蕩不散,三百名上榜舉子名字被陸續唱出,充滿莊嚴之氣,洋溢煌煌之風。
聲音從案牘庫廨房傳出,向整個空曠的貢院擴散,春風細細,藍天如洗,空氣似乎都被震蕩出無聲的漣漪……
在貢院之外,恢弘的神京城各處,三千余會試舉子,隨著張榜之日臨近,每個人都在翹首以待。
他們也懷著各自復雜糾結的心情,印證他們多年書海勤苦的最后結果,有人將青云之上,有人將依舊沉淪蹉跎……
大周宮城,乾陽宮。
此時日已西斜,血紅的夕陽,披散于巍峨宮闕之上。
宮門外寬大漫長的甬路上,尚有煙暈不散霞光霧氣。
乾陽宮值守太監袁競,手捧一件卷軸奏書,在冗長甬路上小步疾走,地面投影飛快移動,向著乾陽宮的方向而去。
他走到大殿門口,站定身子,大聲奏報:“啟奏圣上,嘉昭十五年會試大比榜書,由會試主考及禮部遴選核定,請圣上御覽!”
正在批閱奏章的嘉昭帝,聽到殿外奏報,目光不禁一亮,其實從今晨開始,他就在等待這份榜書。
對身邊的郭霖說道:“呈上來!”
郭霖從袁競手中接過卷軸奏書,仔細檢查奏書蠟封鋼印是否完好,片刻后說道:“回圣上,榜書封印完好。”
嘉昭帝點了點頭,說道:“啟封!”
郭霖小心拆開蠟封,將卷軸榜書緩緩在御案上展開,整齊書寫三百余名考生名字籍貫,密密麻麻,莊正肅穆,氣息儼然。
這三百名仕途新秀,對嘉昭帝來說,他們基本都是陌生的,但其中也有他知曉,甚至是熟悉之人。
他的目光無意識在榜書上飛快瀏覽,直到看見那個熟悉的名字,他的目光湛然生輝,臉上顯出沉思之色。
在春闈大比之中,殿試名義上由皇帝出題考較,皇帝對于殿試排名有最終決定權。
特別是一甲三名,二甲首名等必定是皇帝欽評欽點,結果受皇帝本人主觀喜好左右。
但春闈大比之中,會試是在糊名前提下,經過閱卷官、同考官、主考官三輪評定,具備最嚴謹的公正平衡性。
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無法左右會試上榜排名。
雖然會試張榜之前,榜單需經皇帝預覽,但那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其實不過是需要皇帝的玉璽勘合。
一旁的郭霖見嘉昭帝看著案上榜書,目光中神情難明,似乎微微吐了口氣。
說道:“郭霖,朱筆用印!”
郭霖連忙研磨朱墨,又小心翼翼開了璽盒。
嘉昭帝拿起朱筆,在榜書批閱數字,然后由用玉璽加蓋。
說道:“傳詔禮部,按期張榜,再傳禮部尚書郭佑昌、今科會試三位主考入宮覲見!”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