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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第207章 西坪開荒忙,梯田穿冬裝
卡車進山,竟然沒什么人抬頭看。
開荒的社員干的非常積極,低著頭揮舞鋤頭、鎬把,只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錢進問道:“你們這里是不是大包干了?”
周古搖頭:“沒有,沒大包干,我們大隊長不搞大包干,他說這蔬菜種植需要一起使勁,尤其是那個你要我們搞的蔬菜大棚工程。”
“這個東西獨門獨戶搞不了,就得靠集體的力量,所以不分家,我們還是過集體的日子。”
錢進問道:“大家勞動積極性還可以?”
周古說道:“一點沒問題,我們都是過慣苦日子的人,現在一起使勁過上好日子了,都很珍惜這生活,勁往一處使、心往一地聚,沒人耍心眼。”
聞言,錢進便沒有在大包干的話題上繼續聊。
荒地上此起彼伏的都是沉重敲擊聲。
“鏗!鏗!鏗!”
這些聲音帶著一種沉悶而堅韌的節奏,在空曠寒冷的山谷間回蕩、碰撞,形成一片持續不斷的轟鳴。
陳壽江看到后連連感嘆‘真是一群好漢子’。
錢進也看的熱血沸騰。
冬日開荒!
這可是人類筋骨與自然嚴寒最直接的對抗!
卡車便沒有去大隊部,而是直接在坡底停下,然后引擎聲被開荒的聲浪吞沒。
錢進和周古跳下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松軟的凍土和碎石,往坡上爬去。
離得開荒地近了,那景象更令人震撼。
新開出的梯田層面高低錯落,邊緣參差不齊,裸露出大片大片黃褐色土壤。
土地里翻出了新土,夾雜著碎石和草根,與周圍覆蓋著枯草和殘雪的灰白山坡形成刺眼的對比。
來開荒的全是身板結實的硬漢子。
每一鎬下去,砸在凍得比石頭還硬的土坷垃上,只能鑿開一小塊。
于是要開荒,就得不斷揮鎬,不斷拼斗。
社員們呼出的白氣在臉前凝成一團,又迅速被風吹散,每個人的眉毛、帽檐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錢進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很快鎖定了那個最高大、最顯眼的身影。
周鐵鎮正獨自奮戰在一處地勢最陡、凍土層最厚的坡段。
他脫掉了臃腫的棉襖,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單軍裝。
大冷的天,可他后背和腋下卻被汗水洇濕了一大片,導致的確良軍裝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虬結的肌肉線條。
他雙手緊握著一柄長柄開山鎬,鎬頭是沉甸甸的熟鐵打造,在寒冬里泛著冷硬的烏光。
只見他叉開雙腿腰腹猛地發力,一把將那沉重的鎬頭高高掄過頭頂,然后帶著全身的力氣和一股子狠勁,狠狠地砸向腳下的凍土!
“鏗——!”
一聲巨響傳進錢進耳朵,這聲音幾乎震得他腳底板發麻。
堅硬的凍土表面只被砸開一道深深的裂縫,幾塊拳頭大的凍土塊被巨大的沖擊力崩飛出去。
像炮彈。
錢進看的感嘆。
太彪悍了!
周鐵鎮干活更是全神貫注,他壓根沒注意到錢進和周古的出現。
地表砸開一道縫隙后,他手臂的肌肉更是繃緊如鐵,先前那一鎬的巨大反震力讓他身體跟著晃動了一下,但他毫不停歇,拔起鎬頭,對準那道裂縫又是更加兇狠的一鎬!
“鏗——!!”
這一次裂縫擴大,一塊臉盆大小的凍土塊終于被撬動,翻滾著滾下了山坡。
“大隊長,你看是誰來了!”周古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周鐵鎮聞聲回頭,他抹了把汗。
風一吹,頭頂有白氣冒起。
錢進沖他揮手大笑。
周鐵鎮嘴巴頓時張大了,露出狂笑聲:
“我草!錢主任!”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用力都嘶啞變形了。
周圍開荒的漢子們看到錢進,紛紛上來打招呼:“錢主任你來了啊。”
“錢主任,俺大隊的菜好吃不?俺家里伺候了一些韭菜,你不管怎么著得帶點回去。”
“是,頭刀韭菜,年三十包餃子味道絕了。”
周鐵鎮一把將沉重的鐵鎬戳進土里。
他顧不上擦汗,三步并作兩步就沖下坡來,一把緊緊攥住了錢進的手。
那手粗糙得像砂紙,力氣大得驚人,錢進被他捏的疼。
“我草我草,錢主任啊,你你、你咋突然來了?給我打個突擊戰?啊?這大冷的天你來了?啊?哈哈,怎么突然就來了?”
周鐵鎮喘著粗氣,眼睛亮得驚人,他上下打量著錢進,滿臉的不敢相信。
錢進被他握得生疼,卻用力回握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這張被寒風和勞作雕刻得更加黝黑粗糙的臉,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被汗水和泥土浸透的單衣,心中百感交集。
周鐵鎮沒有當領導的大局觀和好腦子,但確實是條鐵漢子。
他永遠是沖鋒陷陣在前,這種人該去當兵的!
錢進將自己的軍棉衣給他披在身上,說道:
“這次專門來看看你,看看咱們西坪的梯田,周大隊,這兩年你是辛苦了!”
錢進的聲音帶著由衷的敬意,他指向那片巨大的凍土工地,“這地方,比我想象的更難啃啊!”
“嘿!”周鐵鎮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結實但有些發黃的牙齒。
“有什么難啃的?我們祖祖輩輩不都這么過來的?靠山吃山,靠山找山討飯吃嘛。”
“再說了,難啃也得啃,開春前必須把這坡地整出來,這是咱西坪的命根子。”
他拉著錢進往坡上走,避開那些奮力勞作的身影:“錢主任你來得正好,走,上來給你看看咱的‘戰場’!”
錢進跟著他走上新開的梯田層面。
腳下的土被凍得硬邦邦,踩上去咯吱作響。
他走到周鐵鎮剛才奮戰的地方,看著那深深嵌進凍土里的鎬頭和旁邊堆積的堅硬土塊,彎腰試著想拔起那把長柄鐵鎬。
入手處鎬把木柄冰涼刺骨,沉甸甸的份量遠超預期。
錢進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才勉強將鎬頭從凍土里拔了出來。
他學著周鐵鎮的樣子,扎穩腳步,掄起鎬頭,用盡力氣朝一塊凸起的凍土砸去。
“鏗!”
一聲脆響。
鎬頭砸在堅硬的土塊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量猛地從鎬柄傳來,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過雙臂,直沖肩膀。
錢進只覺得雙手虎口一陣劇痛發麻,雙臂的骨頭仿佛都被震得嗡嗡作響,鎬頭差點脫手飛出。
而那塊凍土僅僅被砸掉了一小塊邊角,崩起的碎屑打在臉上,跟石子一樣打的人生疼。
這樣錢進踉蹌了一步才穩住身形。
他看著自己瞬間發紅的虎口,又看看地上那塊幾乎紋絲不動的凍土,只能苦笑著搖頭:
“這比修長城還難,周大隊你們在這西坪山里討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現在是親身感受到了這每一塊梯田背后所蘊含的汗水和淚水。
西坪的人民了不起。
他們過的太艱辛了。
周鐵鎮哈哈一笑。
他接過錢進手里的鎬,輕松得像拿起一根木棍:“我們都習慣了,山里莊稼人,過的就是這個日子,再說我們別的沒有,就這把子力氣。”
“錢主任,你是當領導干部的,放在部隊里你是司令,這活不是你們干的。”
“不過我了解你,你不是干不了這活,是你頭一次干,沒有技巧,哈哈,你以為開荒光靠力氣啊?這技巧和經驗也一樣重要!”
他語氣里沒有輕視,只有一種勞動者特有的驕傲和理解。
錢進甩了甩震得發麻的手,沒有多言。
周鐵鎮領他往上走:“我叫你不是來干活的,走,咱們往上去,看看我們這塊開墾出來的田地。”
“去看看我們現在的梯田菜地!”
居高眺望,山野間大部分草木早已凋零,只余下枯黃的草莖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梯田的地頭上,時不時有老樹挺立,虬枝盤結,落盡了最后一片葉子,更顯蕭索。
錢進裹緊了厚重的外套,跟著周鐵鎮看過這片開荒地后又轉移向臨近農田。
農田里頭也有社員在忙活。
冬季也不停歇。
土地被翻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清冽刺骨的空氣里帶上了枯草根和凍泥土被翻出來后的腐敗氣息。
“呀,是錢主任來了?辛苦辛苦,這大冷的天還惦記著我們。”一個洪亮的聲音穿透寒風傳來。
這片梯田的社員由二生產隊的隊長周超帶領,錢進跟對方打過交道,當初來西坪考察的時候還有籌建雙代店的時候,他都出過力。
周超打扮跟社員們差不多,同樣裹著件厚棉襖,袖口和肩膀打著深色的補丁,頭上扣著頂舊氈帽,帽檐下露出的臉頰被寒風刮得黑紅,刻滿了風霜的褶子。
他很尊敬錢進,因為之前錢進從周鐵鎮手里收了一批古玩,其中就有不少二隊東西。
后來錢進給送入商城定價便把錢和票給送了回來,當時二隊社員分到了不少錢,周超家里更是分到了一千多塊。
在這個貧窮的年代,他家一下子富裕起來,這樣他就更尊敬錢進了。
看到錢進到來,他大步迎接,老遠便伸出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大手,等著跟錢進握手。
錢進也伸出了手:
“我想咱們老周家的同志了,過來看看人也來看看咱們的梯田。大冬天的,你們也忙活?”
“那必須得忙活啊,”周超哈哈笑,“不能等到了春天該種菜了再忙活,那時候可就晚了。”
錢進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向前方一片依山而建的廣闊梯田區域。
只一眼,他便微微怔住了。
上次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荒涼野性的麥田,當時麥子長的稀稀落落,亂石嶙峋,一切顯得破敗而凋敝。
然而此刻展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卻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景象,冒出來的是冬季少見的勃勃生機!
大概的說,這片山勢被人力巧妙地馴服了。
只見一道又一道的梯田層層迭迭,它們如同巨大的臺階,順著山體的自然坡度,一級一級,整齊有序地鋪展上去,直插半山腰。
每一級梯田的邊緣,都用從山上開采下來的大小石塊,混合著就地取材的黃土,壘砌得結結實實,形成了一道道堅固的擋土墻。
這些石土壘成的田埂,像是給大地繡上了粗獷而穩固的邊線。
梯田的田面被平整得異常開闊。
原本覆蓋的雜草灌木早已清除干凈,裸露出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被精心翻整過的土地。
大部分田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尚未完全化開的積雪,像一層松軟的白色毯子。
而在一些背風向陽、地勢較低的梯田里,積雪已經完全消融,濕潤的泥土在陽光下蒸騰著微弱的地氣。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山腳、相對避風的幾片梯田里,竟然透出了大片的綠意!
周鐵鎮要帶錢進看的就是這片綠色。
他率先往下走,錢進緊隨其后,等靠近了他便看清了這是成排成壟的大白菜。
大白菜品種好,如今寒冬長勢還很好,只見碩大的蓮座狀葉片雖然外層有些發蔫泛黃,但中心部分依舊頑強地呈現出一種深沉的墨綠色。
肥厚的葉幫堅韌地挺立著,錢進伸手一掐,有冰涼的汁水冒出來。
周超看著這些大白菜,滿臉得意:“這菜好啊,錢主任你吃過沒有?哈哈,這菜現在在俺月州縣出名了,叫西坪開鍋爛!”
“別人家的白菜得一煮二煮才能夠燉爛了,這白菜呢?你放鍋里稍微給兩把火,揭開鍋蓋的時候它就爛了,而且味道可甜了……”
“行了,你也不想想這白菜種子哪里來的,你跟錢主任顯擺什么?”周鐵鎮笑著打斷他的話。
周超一拍手:“我顯擺慣了,吃水忘了挖井人,不應該,著實不應該啊!”
緊挨著的另一片田里,則是圓滾滾的青蘿卜。
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露出的青白色表皮凍得有些光滑發亮,頂上的纓子雖然枯黃蜷曲,卻依舊倔強地指向天空。
遠處還有一片是越冬的菠菜。
葉片不大,卻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呈現出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深綠,如同在凍土上潑灑的一片墨綠油彩。
周鐵鎮對這片菠菜很是愛護,有專人在地里負責收拾菠菜:
“這東西現在可金貴了,只有縣里工廠和單位企業的食堂才吃的起,光靠這些菠菜,俺大隊今年就能過個肥年!”
錢進點點頭:“好,這就好。”
寒風依舊在空曠的山坳里盤旋呼號,吹得人臉頰生疼。
可眼前這一片片層次分明、井然有序的梯田,和那點點刺破蕭瑟的頑強綠意,卻在寒冬的幕布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充滿希望的豁口。
一種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在這片被精心打理過的土地上悄然勃發。
“不停下,這天忒冷,錢主任咱繼續走,我帶你上眼瞧瞧那邊!”周鐵鎮大手一揮,率先走上田埂。
錢進試了試,腳下的土埂被踩踏得異常硬實穩固。
顯然,這也是下了大力氣的。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梯田間不算寬闊但夯得異常結實的土埂小路向上走。
周鐵鎮一邊走,一邊指點。
他那粗糲的手指如同指揮棒,精準地劃過眼前這片由他和社員們親造的“戰場”:
“錢主任你看那邊。”
他指向靠近山腳、擋風效果最好、此刻正頑強生長著大白菜的另一片梯田,
“這塊地現在種白菜,嘿嘿,它的土質好,所以我準備開春頭一茬就種春黃瓜,那是陽坡地,光照足,擋風墻也高還保水!”
“你也是種菜的行家,所以我不多說你明白,這黃瓜秧苗最怕倒春寒,這塊地正好!”
錢進點頭:“是,春黃瓜要是種好了,那才值錢呢。”
“特別是現在改革開放了,以后市里的農貿市場準能讓你們農民去擺攤,到時候你去承包個攤子專門賣咱西坪的蔬菜,爭取在市里頭打響名氣。”
這話把周鐵鎮給說動了。
他欣喜的問:“真的?以后國家還允許俺農民進城里去做買賣?”
錢進說:“對,甚至不必以集體為名義,以個人名義都行。”
周鐵鎮這下子懵逼了,他瞪眼說:“錢主任我不是不信你啊,可你這話……”
錢進懶得解釋,說:“走著瞧吧,另外這事我可以給你打包票,以后要是城里農貿市場不允許你們去做買賣你找我,我們也在計劃搞個農村市場,到時候我給你留攤位!”
周鐵鎮頓時熱血沸騰:“好!錢主任你真猛,我老周以后跟你走!”
“你放心,錢主任,咱西坪的蔬菜好啊,以后絕對不給你丟臉,絕對不叫你坐蠟!”
他手指又平移向旁邊一塊面積更大、位置略高的梯田:“那地方清明前后回種豆角,大片的豆角。”
“豆角喜溫,這塊地開春曬得透,架子都預備好了,只等著下了種長了苗,然后讓它們爬架子!”
他的目光掃過更高一層、此刻覆蓋著薄雪的梯田:
“再往上那幾層,地勢高、風大點但地氣足啊,我尋思開春化凍后先種一茬小白菜、小油菜,這東西長得快,尤其是你給俺隊里弄的那個四周奶白菜,簡直絕了!”
錢進點頭。
四周奶白菜從種下種子到開吃,總共是二十八天,這在21世紀農村也是極受歡迎的經濟作為。
“等天真正熱乎起來,”周鐵鎮繼續興致勃勃的講解他的規劃。
他的手指劃向更高處幾塊視野開闊、迎著山風的梯田:
“那幾塊敞亮地我尋思就種茄子、辣椒、西紅柿,這些東西愛太陽,也經得起風!”
他的規劃清晰明了,哪塊地適合種什么,什么時候種,已經成了一張藍圖,早已在心中繪制完畢的藍圖。
如今,藍圖通過他的嘴巴對著錢進徐徐展開。
這份篤定和前瞻性,讓錢進暗自點頭。
他也小看周鐵鎮了。
這位大隊長還是有一些能耐的,他對地里農活很上心,該什么時候種什么、怎么種,他都門清。
這很了不起。
“還有這,錢主任你過來看。”周鐵鎮走到一片明顯是新開出來不久的梯田邊。
這里擋土墻上的石塊棱角還顯得很新,田里沒有作物,泥土被深翻過,呈現出一種深沉的黑色。
他彎腰從田埂旁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黝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這都是入冬前趁著地里凍得還不深,組織大伙兒一鎬一鎬硬啃出來的新土地。”
“別看現在這片地的好些地方又被凍得比石頭還硬了,可沒事,咱人比它還硬,開春再翻它兩遍,以后準能種出好苗子來。”
“新開的生地得養吧?”錢進問道,“要不要我幫你們搞一批國外的肥料?”
周鐵鎮狂喜:“能搞到?嘿喲,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蔬菜一枝花,全靠肥當家。”
“你要是能搞到,那就太好了!”
然后他又說出計劃:“就算搞不到也沒事,我們大隊已經把這片收拾的差不都了。”
“這地方今冬已經全部深翻過,底下也埋了漚熟了的草肥、羊糞、雞糞。”
“等到開春再翻一遍,曬它個把月,保準是塊肥得流油的好地!預備著夏天種南瓜、冬瓜這些個‘大肚漢’!”
錢進蹲下身,也抓起一把土。
是挺硬的。
冰冷堅硬的土塊入手沉重,帶著冬日特有的寒意,但指間能清晰感受到土壤深處被有機肥滋養后特有的松軟。
“那冬天這些菜?”錢進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幾片在寒風中搖曳著綠意的田塊,尤其是那些深綠的大白菜和青白的蘿卜。
“你們是怎么防風的?”
周鐵鎮咧嘴一笑:“冬天風刀子厲害,咱就想土法子擋風唄!”
他帶著錢進走到其中一片種著大白菜的梯田邊,仔細指點著:
“錢股長你看這地勢,這塊地本來就在山坳拐彎的窩風處,風頭就弱了三成。”
他指著梯田靠外側、也就是迎風的那一邊田埂:
“再看這,我們特意把這道土埂加寬加高了小半米,光土埂不夠瓷實,還插滿了秋天收下來的老玉米稈子,一捆捆扎緊了,斜插進土埂里,根朝下,梢朝外!”
錢進定睛看去。
果然,那道壘砌的石土埂外側,密密麻麻地插立著無數已經枯黃干燥的玉米秸稈捆。
這些秸稈捆像一排排沉默的衛兵,彼此緊密依靠,形成了一道約莫半人高、厚實無比的秸稈“防風墻”。
凜冽的北風刮過來,撞在這道富有彈性的秸稈墻上,大部分風力被緩沖、消耗、分流,只有些微弱的、失去鋒芒的余風才能鉆進去,輕輕拂動田里的菜葉。
“法子土是土,可頂用!”周鐵鎮語氣里滿是得意,“再加上入冬前給這些白菜蘿卜培了厚土,根護得嚴實——你瞅瞅。”
他撥開一棵大白菜外層有些凍傷的葉片,露出里面層層包裹、緊實鮮嫩的白綠色菜心:
“凍不壞,一點沒問題,開春賣相差點,可自家吃、交任務,一點不耽誤!有這點綠頂著,社員們心里也暖和!”
“還有那塊地蓋了薄膜,嘿嘿,那里面全是活東西,我們種了大蒜,開春出蒜苗,然后出鮮蒜,鮮蒜曬干了不就是干蒜嗎?”
“全是頂值錢的好東西!”
錢進仔細看著那道簡陋卻異常實用的秸稈防風墻,再看看田里那些在寒風中依舊保持生機的蔬菜,心中感慨萬千。
這樸素的智慧,是千百年來農民與自然搏斗、向土地索要生存資料的結晶,充滿了令人敬佩的生命力。
兩人繼續向上攀登,一直走到梯田群的中段。
這里視野更加開闊,幾乎能俯瞰蔬菜區梯田區域的全貌。
寒風凜冽,吹得兩人的棉襖呼呼作響,臉頰生疼。
但站在這高處,眼前的景象更加令人震撼。
層層的梯田如同巨大的階梯,一級一級,由近及遠,由低向高,秩序井然地鋪展在冬日灰褐色的山體上。
一道道堅固的石土田埂勾勒出清晰而硬朗的線條。
大部分田面覆蓋著薄雪,在午后慘淡的陽光下泛著朦朧的灰白。
而在那避風向陽的低洼處,一團團、一簇簇深沉的墨綠、青白頑強地刺破冬日的單調,如同鑲嵌在巨大銀灰色畫布上的翡翠和白玉。
各處田埂上散落著三三兩兩的身影。
幾個穿著臃腫棉襖的社員,正揮動著沉重的鐵鎬或鐵鍬,奮力地敲打著被凍成鐵板的田埂邊緣。
他們要將冬季凍酥的浮土鏟掉,用新挖的濕土和石塊填補加固。
另一些人則推著獨輪木車,車上裝著剛從漚肥池里起出來的黑褐色農家肥。
肥料還冒著微微熱氣,等到散了熱,他們小心翼翼地在田埂小路上挪動,將肥料推到指定地塊,再用鐵鍬均勻地撒在那些暫時休耕、準備開春播種的梯田里。
濃郁的、帶著牲畜糞便發酵后特有的氨氣味道和泥土腥氣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竟也透著一股為來年豐饒而耕耘的踏實感。
“錢主任,你看那邊。”周鐵鎮迎著風,聲音洪亮,滿臉對未來的盼頭。
他手指有力地指向腳下這片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的梯田群,笑容比陽光燦爛的多:
“開春、現在就等開春了,嘿嘿,冰一化,雪一消,地氣一上來,嗯,這梯田里就是一片綠油油、一片金燦燦!”
“有了你給的那些好種子,咱們西坪,再也不是只能種糧食,然后靠天吃飯、最后餓肚子的窮山溝了!”
錢進站在凜冽的山風中,望著眼前這片在嚴寒中孕育著生機的土地,很感慨,很欣慰。
好啊!
他向著不遠處的各生產隊遙望,隱隱約約他,他能看見靠在南墻外曬太陽的老漢,能聽到幾聲狗吠和孩子們的嬉鬧聲。
天寒地凍。
西坪生產大隊是徹底變了,舊貌變新顏!
他欣慰的招招手:“好,周大隊,我先恭喜你們,也祝福你們,希望你們借著改革開放的良機,一舉發展成月州縣乃至海濱市的標桿生產大隊!”
“然后現在你跟我走,我這次來還要給你們的蔬菜種植事業加把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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