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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第26章 攪亂鬼市,渾水摸魚
十點整,一艘漆著‘ES2SFree’白漆字樣的鐵殼巨輪鳴著汽笛靠岸。
晨霧散盡沒多久,能看到甲板上影影綽綽站著很多人。
有金發碧眼的女郎裹著貂皮,有強壯粗俗的水手叼著煙卷,還有幾個穿西裝的老頭正滿懷興趣的打量港口。
碼頭上也站著很多人。
有穿深藍勞動布工裝和綠色舊軍裝的裝卸工蹲在纜樁上,有身穿深藍勞動布工裝和綠色舊軍裝的搬運工們抄著手,還有穿綠色舊軍裝的航運水手。
他們當中有人沒見過外國人,這次是來看稀奇的。
但更多的人是尋找機會上船闖鬼市。
洋鬼子組織的黑市。
胡順子給眾人放了短假,帶著搬運工們找了個好位置往船上看。
魏雄圖跟在錢進身邊,他有些擔憂,低聲問:“咱們得罪了宋大隊,你說他現在會不會躲在哪里盯著咱們?”
“一旦咱們去闖鬼市,他趁機報警抓咱們,到時候咱們可就有麻煩了。”
錢進安慰他說:“這個你放心,他沒有這膽子也沒有這能耐。”
“你不知道洋鬼子的黑市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存在嗎?因為根據國際法,船只被視為所屬國的擬制領土,就是國家領土的延伸部分。”
“這種情況下他們在船上搞黑市交易,只要別涉及到太過分的違禁物品,僅僅是交易些衣食住行的商品,那港務局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拐也安慰他:“小錢說的這些我不懂,但我知道宋大隊也會上去參加交易。”
“就算他不去他也不敢舉報,這是牽扯到多少人的黑市,要是被他給搗毀了,你以為大家伙會放過他?”
魏雄圖恍然的點點頭。
錢進也有疑問:“老拐,咱還帶了點東西可以上船搞交易,我看很多人是空著手的,這樣他們上船能干嘛?”
老拐嘿嘿笑:“多數人不是準備立馬闖鬼市,他們是想來看看這個船會不會辦鬼市。”
“其實咱們也是這樣,先看看人家辦不辦鬼市。”
“要是辦了鬼市,那咱就不著急了,這種大船不會馬上走,鬼市會持續上幾天時間。”
“今天大家多數空手,上去先看看貨,后面幾天帶上東西了才是闖鬼市的高峰期。”
“給你倆提個醒,這些洋鬼子喜歡金銀珠寶老物件,越老的越喜歡,什么古錢銀元金銀器比咱的錢好使……”
錢進樂了。
這是來搶生意的了?
不過似乎也來了可以給自己打掩護的了!
老拐繼續給兩人介紹。
海濱港的國際港是大港口,每天都有來自國外的船只停靠每天也有發往國外的貨船入海。
但這些船中只有很少的會辦鬼市。
一般的船因為船員少、可交易物品少,辦不起鬼市,這種情況下船員水手們往往會跟固定人員搞走私。
只有客船或者客貨兩用船才能達成辦鬼市的條件。
可因為國家政策,現在外國人要進入大陸很麻煩,所以客船很少。
而根據胡順子得到的小道消息,這艘ES2SFree號船就是客貨船,很可能辦鬼市。
小道消息往往很準。
船只停靠后,港口廣播正播送《全國教育界人士集體會議公報》,廣播聲很大,卻蓋不住美帝船上飄來的朋克搖滾樂。
這艘客貨輪在船頭架起了高音喇叭,搖滾樂嗷嗷的在海面上飄蕩。
胡順子可不知道這勁爆音樂大有來頭,他松了口氣,興奮的說:
“怎么樣?我就說我不會坑你們,洋鬼子開始鬼哭狼嚎,這說明要開鬼市了!”
港口工人們聽不懂當下打遍全美音樂圈無敵手的搖滾樂,他們覺得這是外國鬼叫。
而外國船員們往往用這種音樂當鬼市開場音樂,于是更要把洋鬼子的黑市叫鬼市了。
魏雄圖對老美高音喇叭放音樂的做法很不感冒,怒道:“這是意識形態斗爭!他們故意放這么大聲的!”
港口廣播站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港口所有大喇叭聲音猛增,放起了《工人階級硬骨頭》:
“工人階級硬骨頭,跟著領袖我們向前走。”
“胸懷祖國放眼世界,革命的路上決不停留,高舉紅旗勇敢前進,我們是新時代的火車頭……”
就在工人階級的注視下舷梯打開。
一些工人同志便急匆匆上船。
為了防止有人黑上船,舷梯只通往一個封閉的底艙。
錢進跟著人潮擠進底艙,聞見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水手在里頭支起折迭桌,塑料布上攤著肉罐頭、咖啡豆、牛仔褲、電子表等等各類物資。
錢進隨意打量,看到了一排的黃銅外殼防風打火機。
這些火機上印著裸女,在國內根本拿不出手,可是卻依然有很多人兌換。
老拐瘸著腿擠到一個煙酒攤位前。
他擼起袖子將嶄新的手表交給個謝頂中年白人,沖著一條條萬寶路香煙比劃著說:“要這個,換十條!”
錢進去看熱鬧,問道:“你換外國煙干什么?”
人聲嘈雜,老拐大聲說:“過年走親戚有面子,在黑市有市場,能換好東西。”
錢進點點頭。
謝頂洋人也沖老拐邊說邊比劃,他的臉上帶著微笑顯得很友好,說話腔調也彬彬有禮。
但錢進聽到了他一開口的稱呼是‘沁克’!
他的英語水平很爛。
可Chink這個詞卻聽說過,因為互聯網時代時不時就有新聞說美歐某個國家的明星或者運動員用這個詞來蔑稱國人。
另外謝頂白人口中頻繁出現了‘法克’、‘雪特’這種詞匯,他還聽到了熟悉的‘sonofbioch’!
老拐顯然聽不懂這些詞,還因為對方客氣的姿態而更客氣的點頭哈腰:
“同志,我這塊表是好東西,我們的名牌貨,它能用五十年不會壞,所以我只要十條煙卷絕對不過分……”
“如果不行那就八條,這是底價,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
兩人溝通不了。
禿頂白人招招手把一個亞裔叫來,指著老拐開口還是‘沁克’這個發音。
亞裔是翻譯,他笑著幫兩人翻譯同時看了看老拐的手表,最后對禿頂白人點點頭。
禿頂白人露出笑容,將六條煙卷推了出去。
老拐用粘著海鹽的工作服包起煙卷,滿臉笑容。
錢進隨意的問翻譯:“同志,這位外國同志總是說法克、碧池,這兩個詞什么意思?”
翻譯笑道:“法克是你好,碧池是朋友。”
錢進恍然大悟,摟著翻譯豎起大拇指:“法克,碧池!”
翻譯笑著回:“法……”
“法克,碧池!”錢進又對著禿頂白人說道。
禿頂白人拉下臉來,翻譯急忙跟他擠眉弄眼的解釋。
聽完翻譯的話,禿頂白人哈哈大笑也沖錢進豎起大拇指。
不等他開口,錢進帶著老拐離開。
李成功興高采烈的找到兩人,說:“拐叔你換了香煙?正好,我有打火機,回頭你吸煙的時候我給你點一支。”
他展示手里的防風打火機,愛不釋手:“看,純銅材料,絕對的好東西。”
錢進接過打火機看了看。
第一時間皺起眉頭。
他接觸過純銅防風打火機,他給劉家生產隊送過一批次這東西。
純銅打火機是很沉的,手感很好。
可是這打火機不對。
它也挺沉,但比純銅打火機有差距。
錢進看打火機底下。
隱約猜到了貓膩:
這不是純銅打火機,這是用銅皮包裹的塑料打火機!
因為這打火機底下沒有補氣孔。
這樣只有兩個可能:
一,這是一次性打火機。
二,這打火機被進行了二次加工,用銅皮包住塑料機身冒充銅制打火機。
錢進不知道當下有沒有出現一次性打火機,但他知道現在塑料打火機肯定在歐美已經廣泛占領市場了。
因為他曾經在商城看到過一款復古塑料打火機,上面噴涂的都是1973這個年份,商家的解釋是塑料打火機出現于1973年。
他問李成功:“你用什么兌換了這打火機?”
李成功笑道:“我買的,花了十塊錢,但不用票。”
十塊錢!
十天工資!
錢進問道:“能不能退?”
“為什么退?”李成功疑惑。
錢進在這里不便解釋,就說道:“你相信我,它不值十塊錢……”
此時旁邊傳來驚呼聲。
他們紛紛看過去,原來是一個穿花襯衫的白人叼著雪茄踢翻了一個箱子。
這里面全是雜志,封面女郎們袒胸露乳、穿著絲襪高跟,擺出了一個個魅惑姿態。
工人們臉紅了。
他們如同看到猛虎蛇蝎,一邊猛看一邊躲避。
這是當下絕對不能碰的東西。
但有人膽子大。
兩個青年跟花襯衫拉了翻譯湊到一起熱聊了起來。
錢進回過頭來想提醒李成功,但此時李成功已經不見了。
倒是魏雄圖找了過來。
魏雄圖拉了他一把著急的說:“我看見宋鴻兵了!”
“我一直沒敢進來,而是待在艙門口,然后看到宋鴻兵上船了,康信念還跟他待在一起!”
“你說會不會是康信念給他通風報信來抓咱倆?”
錢進正要說宋鴻兵可能也要闖鬼市。
結果聽到了康信念跟他混在一起的信息。
這就有鬼了。
錢進從挎包里拿出墨鏡戴上,借著人群的掩護出底艙門回工作崗。
現在他們一隊人都去闖鬼市了,他便進辦公室鎖門,將金箱子拿出來下架了暫時存放在商城里的皮頭套。
假發、皮頭套配上墨鏡和大胡子,換上一身新工裝,他搖身一變,任是誰也沒法將他跟錢進形象聯系在一起。
這樣他在上船可就誰也不怕了。
重新回到底艙,此時人更多了。
他在角落里發現了兩只手緊緊攥著挎包的宋鴻兵,然后又看到康信念在不遠處,正翹著腳尖四處看。
錢進見此感覺到有奸情,就隨著人群混了過去,靠近宋鴻兵假裝到角落里數錢。
宋鴻兵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有一眼。
看到他滿臉橫肉和絡腮胡后,便立馬轉移視線看別的地方。
不多會康信念回來了,滿臉沮喪:“沒找到啊!”
宋鴻兵很不高興:“你確定他們倆上來了?”
底艙里很嘈雜,兩人看到周圍沒熟人,說話壓不住聲音,旁邊的錢進聽的清清楚楚。
康信念急忙說:“絕對上來了,剛才我還看到小魏來,但這么長時間了,估計已經下去了。”
宋鴻兵把手從挎包里拿出來,恨恨的說:“算他們逃過一劫,本來想拍他們照片給領導、給工友們都看看,好好辦他們一次!”
“那剛才看到小魏的時候怎么不拍?”康信念問道。
宋鴻兵跟看弱智一樣看他:“拍什么?拍他闖鬼市有什么用?”
“他們到時候說來調查取證,我的照片反而成了他們深入虎穴的證據!”
“所以必須得拍他們交易的時候,拍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這樣才能落實他們這兩個緝私先進私下里卻在搞走私的罪證!”
康信念恍然:“高,宋大隊你真是高。”
他又積極的說:“要不然你把相機給我,我幫你拍,他們倆不知道我是你的心腹,不會防備我。”
宋鴻兵白了他一眼:
“你可拉倒吧,這相機是珠江7型雙反相機,由羊城照相機廠仿制德棍貨做成的國內最先進相機,知道多少錢嗎?”
他伸出一個巴掌。
“五百元?”康信念吃驚,“真是夠貴的,我聽說海鷗DF1是380元一臺。”
宋鴻兵冷笑:“是兩千五百元!你不吃不喝攢五年才能攢出這個錢!”
“你通知我這倆小子闖鬼市的消息太匆忙,我來不及找一臺合適相機,就好不容易找了個重要人物去借出來這臺貴重家伙。”
“你要是給我碰個三長兩短,我得弄你個七零八落!”
康信念震驚。
這下子給他相機他也不敢去碰。
錢進聽明白了怎么回事,頓時冷笑一聲。
他去找忙到腳不沾地的翻譯,撞了一下后遞給他一個眼神:
“Bro,你們有麻煩了。”
“看到那邊兩個人了嗎?他們是暗訪的記者,他們要拍你們的鬼市登報!”
“如果不信你去翻他們挎包,里面有一臺很好的照相機……”
如今好萊塢已經在全球聲名鵲起。
雖然因為蘇俄的對抗還不能收割全球票房,卻已經足夠養活發達的狗仔隊伍。
美帝人對記者的理解跟現在的國人完全不一樣,七十年代已經是妓者了——這些人沒有節操,只看利益。
于是聽說有記者來偷拍,翻譯頓時急了,趕緊去找了一個穿軍靴、叼雪茄的板寸白人壯漢嘰嘰喳喳。
錢進抱著膀子看熱鬧。
不出預料。
白人壯漢給身邊兩個手下使眼色比劃了幾下動作,三個人頓時包抄了角落。
偏偏此時宋鴻兵還在踮著腳左看看右看看,那架勢跟急于尋找新聞爆點的記者差不多。
壯漢秉持著美利堅正星條旗紅脖子能動手不嗶嗶的優良習俗,上去給他肚子喂了一記硬拳!
宋鴻兵嗷一嗓子變成了人形鷹爪蝦。
壯漢趁機奪過他挎包打開看,一把從里面拿出臺嶄新的相機。
康信念護主心切沖上去:“你這洋鬼子干什么?你怎么能打人……”
另一個白人壯漢掐他脖子將他頂在船艙上。
現場混亂。
工人們看到洋人竟然敢動自己的同胞頓時怒了,擼起袖子要往上沖。
老美橫行全球可唯獨在東亞半島的38線上吃過大虧。
此時兩國盡管已經建交,可宣傳沒有跟上,于是在中國人民眼里,美帝鬼子依然是敵人。
搬運工和裝卸工全都是一等一的壯漢,他們怒目而視亮肌肉,三個白人壯漢又慌了。
翻譯趕緊喊:
“同志們同胞們不要誤會!這兩個混蛋拿著相機,他們要拍下你們地下交易的樣子去舉報你們!”
這話純純是潑臟水。
卻猛猛的有作用。
錢進為翻譯豎大拇指。
是個狠角色。
他一句話扭轉了局面。
本來要為同胞仗義出手的工人們聞聲色變,或者捂著臉跑路或者沖宋鴻兵兩人喊:
“叛徒工賊間諜!”
“揍死這兩個BYD!”
宋鴻兵和康信念有心解釋卻無從解釋。
因為前者被一記老拳打的現在還喘不上氣來,后者則被紅脖子掐著脖子摁在墻上只會喊‘我不能呼吸’。
現場有些混亂。
錢進決定添一把火。
他知道只要翻譯跟宋鴻兵兩人一對話就能發現真相。
于是他掏出強光手電轉著圈的亂照。
這下子亂套了!
底艙很暗甚至可以說是關上門完全黑暗,全靠每個攤位上掛著的小瓦數燈泡照明。
強光手電如煌煌大日,一圈照過后周圍的人被晃花了眼,捂著眼睛嗷嗷叫著亂竄。
錢進趁機抓起旁邊賣火機攤位上的所謂純銅打火機,跟摔炮似的使勁往地上砸。
“砰!砰!砰!”
響聲接連不斷。
打火機全炸碎了。
錢進見此更確定李成功是上當了。
純銅打火機因為外殼足夠厚實、足夠結實不會爆炸,并且這年頭純銅打火機往往使用煤油做燃料也不會爆炸。
這些他在當初買打火機時候是研究過的。
容易爆炸的是塑料打火機,因為這玩意兒里面不用煤油做燃料而是用丁烷!
丁烷塑料打火機是未來的發展趨勢,這東西最大缺點就是爆摔會爆炸。
響聲四處起。
治安特別亂。
三個紅脖子也慌張起來,因為他們是來專門維持治安的保安。
三人扭頭看,錢進就重點照顧了一下國際友人,用手電直接照三人。
這下子輪到他們仨紅脖子嗷嗷叫了。
強光直照眼睛暫時失明,收拾宋鴻兵的紅脖子便扔掉照相機捂著眼睛蹲下了。
錢進抓住機會上去搶走相機,往挎包一塞順著人流往外跑。
都用不著他做什么。
潮水般涌動的人群就把他送出去了。
今天的鬼市顯然開不成了。
錢進很樂呵。
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這幫洋鬼子根本沒打算好好做生意,就是想他娘坑港口工人的錢和東西。
所以能攪亂這鍋粥是好事。
更好的是他把宋鴻兵借出來的相機給奪走了。
錢進仔細琢磨,覺得自己還是有婦人之仁。
相比宋鴻兵害他的手段,他的反制手段太溫柔了。
宋鴻兵是想讓他身敗名裂。
這年頭身敗名裂的后果很嚴重,基本上就是生活無望。
他只讓宋鴻兵賠錢了事,當然賠的有點多,2500元……
下船之后,錢進找暫時無人的倉庫換下行頭。
等他再出來就可以看戲了。
剛才他在底艙用手電只是大略轉了一圈,里面的人也只是被閃花了眼睛或者出現了短時間視力下降的問題,并沒有大礙。
他們離開底艙后很快恢復了正常,于是沒有離開,又聚集在碼頭上看起熱鬧。
缺乏娛樂生活的年代,國人可太愛看熱鬧了,一起看客貨輪的艙門方向。
錢進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后背;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
靜了一會,似乎有點聲音,便又動搖起來,轟的一聲,都向后退;一直散到錢進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了:
原來是警方來人了。
事情牽扯到外國船只,港口的治安分局趕緊派精兵到來查看情況。
手電燈掃過,里面是滿地狼藉:
摔碎的酒瓶子、踩爛的電子表、撕爛的雜志、還有踐踏過的衣服……
這下子怎么查?
船上的美帝水手們不承認自己開黑市,就說是他們內部搞party的時候有喝多的水起來了。
而港口的工人更沒人會承認自己上過外國佬的船,治安員一問他們三不知:
“啊?什么?”“我不懂啊!”“瞎說!”“不可能!”
只有宋鴻兵哀嚎著拽住一個治安員的手流下絕望的淚水:
“同志同志同志!我的相機丟了,我、他媽我相機被他媽洋鬼子給他媽搶了!”
“在哪里搶的?”治安員問。
宋鴻兵叫道:“就這個他媽船上,就在你們他媽進的底艙里!”
“有個他媽洋鬼子打我肚子一拳他媽搶走了我的相機,那相機是珠江牌的啊……”
“先別說相機牌子,你先說說你為什么會帶著相機進入外國船的底艙?”治安員嚴肅的問。
宋鴻兵慌了。
可2500元面前他顧不上找完全理由,實話實說的喊:
“他們船上辦黑市,我們單位有兩個員工參與了,我想拍照片抓他們的證據法辦他們!”
周圍沒走的工人一聽氣惱了。
那假洋鬼子沒撒謊,這孫子真是個叛徒,他竟然想舉報闖鬼市的工友!
至于他要舉報哪兩個人根本沒人在意。
因為面對舉報者,所有闖鬼市的人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個階級的戰友。
階級斗爭不分對錯。
工人們紛紛沖他罵罵咧咧。
宋鴻兵才不管這些呢,他只想找回相機:“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挨了一個洋鬼子的打、他還搶走了我的相機!”
“不信你問這些人,他們……”
他手指哪里,哪里的工人往后退。
宋鴻兵氣得跺腳,喊道:“我的手下康信念!康信念他跟我一起上船的,他也挨揍了!”
有治安員把康信念找來。
康信念一聽治安員的轉述就急了:
“哎同志,可不敢亂說啊,我是市供銷總社倉儲運輸部的老工人、老模范,怎么可能上洋鬼子的船、進洋鬼子的黑市?”
“我今天一直在干活,不信你問我工友,我們都是哪里沒去,一直在卸貨!”
他在來路上就知道治安員找自己干什么,所以想通了應對之策:
決不能承認自己跟洋鬼子的黑市有關系。
得罪宋鴻兵不要緊,宋鴻兵沒有權限把他開除更不可能送他去坐牢。
要是承認進過洋鬼子的黑市,那到時候被抓了典型肯定會被單位開除甚至會去坐牢。
孰輕孰重,他這種老狐貍很清楚。
宋鴻兵欲哭無淚,只能跳腳罵他:“康信念,你這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我他媽白栽培你了!我草你姥姥!我日你祖宗……”
“我的珠江牌相機喲!”
錢進混在人群里看熱鬧,看的眉飛色舞。
忽然有人捅了捅他的屁股。
錢進大驚回頭。
看到是邱大勇沖他擠眼睛。
這讓錢進心一緊。
邱大勇這架勢不對勁啊,此時此地這么神秘兮兮的擠眼睛,好像是他知道什么事似的……
擠了眼睛,邱大勇把錢進拉走,離開人群到了一處冷清無人的空倉庫里。
“有什么事?”錢進問道。
邱大勇低聲說:“有點大事,我自己做不了主,也指望不上手下的兄弟姐妹,所以我想到你有本事有人脈,想找你參謀參謀。”
錢進一聽松了口氣。
這貨不是湊巧發現了自己什么秘密。
他點點頭示意邱大勇開口。
邱大勇依然保持低聲:“有一幫人聯系我,他知道我日子過的艱難手底下又有一幫兄弟姐妹,所以想聯系我干走私的買賣……”
錢進心里咯噔一下子。
邱大勇這伙人是不是就在此時下水了?
青勇盟確實涉及了走私生意!
隨著他深入話題,錢進面色嚴肅起來。
歷朝歷代港口碼頭和外海都是走私重地,這種事是猴子身上的跳蚤,抓不干凈。
海濱港是大港口,這里表面上風平浪靜,私下里卻是暗流涌動。
工人們看起來安分守己,其實多多少少都干了走私的活計。
走私鏈中,搬運工是相當重要的一個環節。
可錢進前段時間成功掃了一個大型走私團伙。
他并不知道這件事牽扯有多大,實際上政府很重視這件案子,甚至從省里調了精英人馬來幫忙。
最近的日子里,港務局、治安局聯合整頓走私買賣,讓很多團伙不敢肆意下手。
然而總有膽大的。
有外地團伙需要將黑貨轉移到海濱地界,他們人生地不熟,就想在當地找走私搭子。
邱大勇因為勇武有力加上手下兵強馬壯而進入他們的視野。
錢進能看出來。
邱大勇心動了!
他抽著煙悶聲說:“只要我們能插手進去,一個月弄個兩三千塊不成問題。”
“到時候兄弟姊妹們分一分,不能說大富大貴,但肯定衣食無憂。”
“錢哥,你說我要不要冒險?”
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有組織違法犯罪行為!
錢進問道:“你怎么想的?”
邱大勇靠著墻壁低下頭,說道:“我們弟兄現在日子真不好過,雖然來了城里,卻不是城里人。”
“錢哥你好心幫了我們忙,讓我們好歹有個地方住,否則你看見了,我們都是住防空洞的!”
“你知道我們跟其他隊伍起沖突,他們都是怎么諷刺我們的?他們叫我們大土耗子!”
說到最后,他氣的手都顫抖。
錢進問道:“你手下有兄弟姊妹要高考,他們水平還不錯,有較大機率考上大學,你知道嗎?”
邱大勇沉重的點頭。
這就是他為難處之一。
他們這伙知青是一個團隊,要是有人考上大學有人從事犯罪行為并且伏法,那考上大學的知青必然受到牽連!
錢進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們現在日子過的不容易,可是大勇哥,日子難過咱們想辦法把它過好。”
“我不是說假大空的話……”
“我明白,”邱大勇還是很服氣他的,“錢哥你不必解釋,我信你的。”
他入城之后如同溺水之人,實在沒有根救命稻草可以抓!
如今有救命稻草出現了,那就是錢進。
錢進說:“好,那我就給你講個大道理。”
“你和你的兄弟姊妹們都年輕,這輩子還長著呢,一旦從事了違法犯罪行為,確實短時間里日子好過了,可后面長時間里呢?”
“先不說會不會被法辦,就算你們僥幸沒被法律制裁,光那種擔憂未知下場的恐懼感,你認為你們能承受得住?”
“我希望你能帶著兄弟姊妹走正路,我愿意竭盡全力的幫你們!”
“或許我能力不大,幫你們不多,讓你們走的不快,可只要在正路上前進就是好的,對自己好、對家里人好以后對老婆孩子更好!”
邱大勇使勁撓了撓頭皮,狠狠點頭:“明白了,我鬼迷心竅了!”
“錢哥你點醒我了,我不能領著兄弟姊妹們走歪路啊!”
錢進摟著他說:“你信我,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和你的兄弟姊妹們走上一條好路子。”
邱大勇感激的點頭:“錢哥,我絕對信你,我以后帶兄弟姊妹們跟你干!”
“其實我知道你會引領我走正路,就是找你來點醒我。”
錢進看到他現在還很聽勸,大為欣慰。
希望青勇盟能被他扼殺在襁褓之中。
同時他也問了根源:“是誰要把你發展進走私鏈里去?”
邱大勇說:“是甲港清潔工大隊的隊長賈有成,我跟他打過幾次交道,那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據說甲港黑市能辦起來跟他有關,還據說洋鬼子的客貨輪在甲港辦鬼市也跟他有關。”
錢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甲港還有這么牛逼的人物?
那得見識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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