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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500章 老驥伏櫪
“嗶嗶——”
“轟隆!!”
乾符二年臘月初九,當北方因為劉繼隆敕令調兵募兵而熱鬧起來的時候,江南的戰事卻已然白熱化。
當悶雷般的爆破聲和升騰而起的揚塵出現時,為歙嶺所環抱的城池也驟然告破。
“殺!!”
“先入城者,賞錢五萬!!”
婺源城,作為歙州西南要隘,此地山深地僻,自天寶至如今,向來為盜賊所窟。
盤踞婺源四周山川的那些盜寇,恐怕到死也想不到,如此貧瘠的地方,竟然能吸引數萬“官軍”交戰,繼而將他們這些池魚盡數殃及。
日上三竿,隨著婺源城內的喊殺聲越來越小,快馬也沖出了城門,朝著城外高掛“渤海”與“高”字旌旗的牙陣而來。
不多時,快馬疾馳來到大纛前,熟練翻身下馬報捷:
“稟告高王,婺源城已經拿下,城內叛軍盡數被誅!”
面對捷報,大纛下的高駢則是依舊保持沉穩,語氣波瀾不驚:“開縣庫,盡數賞給弟兄們!”
“高王隆恩!!”
在他身后的高欽等人紛紛高聲唱禮,而高駢卻并不為所動。
他調轉馬頭返回了營盤,并沒有進入婺源城的想法。
他并不想打婺源城,因為相比較山道狹窄的婺源,他更想要攻打歙州門戶的祁門,亦或者攻入睦州,沿著浙江之地歙州治所的歙縣。
之所以攻打婺源,主要還是睦州久攻不下,楊行愍又在祁門布置了諸多手段來對付他,使得他只能來攻打婺源。
“高王,婺源已經拿下,是不是要直接走官道進攻歙州腹地?”
高欽等人走入牙帳,其中孫儒大大咧咧開口說著,引得高駢直皺眉頭。
不過他并未呵斥孫儒,只是平靜開口道:“此事還需要派遣塘兵探尋,以免楊行愍詭詐,設伏于山間。”
“高王放心,此事便交給末將!”
孫儒不假思索的應下,顯然是準備通過戰場上的表現來獲取高駢的信任,以此為自己更進一步積攢戰功。
高駢也不點破,只是微微頷首:“如此便交給孫郎君操辦了。”
“是!”孫儒喜出望外,繼而恭敬后退離開牙帳,安排人探尋山道,排除伏兵去了。
在他離開后不久,便有快馬送信來到牙帳外,高欽從快馬手中接過消息,打開后皺眉走入帳內,雙手呈給了高駢。
“阿耶,北邊的消息。”
他說的很隱晦,高駢立馬知道了信中內容恐怕并不簡單,于是接過查看起來。
果不其然,當他看見信中內容,得知劉繼隆開始調兵南下,并在淮南、江陵、山南東道各處開始募兵后,他立馬就感覺到了壓力。
這種壓力,是宋威、董成、楊行愍、錢镠等人無法帶給他的壓力。
宋威四人雖然擋住了他大半年的兵鋒,但他終究有所推進,四人只是依仗山川地勢才延緩了滅亡的時間。
相比較他們,即將南下的劉繼隆才是他的生死大敵。
“看樣子,劉繼隆已經迫不及待要與吾決戰,爭出勝負了……”
高駢臉色凝重,抬頭間便立馬掃視眾將臉色。
但見眾將臉色在他說出這句話后,瞬息間便變幻數次,便是街頭戲法也比之不過。
不是他們怯懦,而是劉繼隆帶給了他們太多陰影。
張璘、索勛、藺茹真將皆因劉繼隆而死,被俘的高潯也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想到這些,他們便不免感到壓力,而高駢自是感同身受,故此他爽朗笑道:
“當初吾接手三川過于匆匆,以至于讓劉繼隆輕松突破江油關。”
“如今長江以南被我軍經營固若金湯,劉繼隆除了走揚州攻打潤州,繼而占據江東與我軍交戰外,便只剩下強攻江北八州。”
提及此處,高駢目光看向高欽:“高欽,江北八州情況如何?”
“回阿耶……”高欽簡單梳理了思緒,繼而說道:“八州屯糧七十萬石,三十余座城池,皆筑青石墻基,以青磚壘砌夯土而筑城,又有五萬老卒堅守,易守難攻。”
“劉繼隆雖然占據江陵,可我軍也占據了江陵東門戶的漢陽與漢川,隨時可以西進奪取復州,拿下江陵。”
高欽的話,讓原本有些焦慮的渤海軍將領們紛紛松了口氣。
高駢見到眾將如此,也知道不能一味說好話,適時還是需要給些壓力,不然很容易被認作為夸大其詞。
“自然,我軍雖然糧草充足,城池堅固,但劉繼隆此次調集諸道兵馬南下,以吾粗略估計,恐怕不少于十五萬。”
“劉繼隆必然會先拔除江北八州,繼而再南下與我軍交戰。”
“眼下吾有大軍二十萬,雖五萬被南蠻所牽制,七萬大軍在此被宋威、董昌二賊牽制,然湖南等處三萬水師兵馬作戰勇猛,且北人不善水戰,夔門過于兇險,無須擔心。”
“江北八州,只需要堅守半載,待江東討平后,吾便舉大軍攻入淮南,逼迫劉繼隆回援。”
高駢所說的倒是沒有什么問題,此戰真的算起來是十五萬對十五萬,且劉繼隆是進攻方,他又占據了長江天險,不管怎么說都是優勢在他。
在他的這番說辭下,眾將也漸漸平息了心中的焦慮,而高駢則是繼續對眾人道:
“此外,我軍有紙甲,紙甲若用于水戰,優勢比之鐵札甲好上不知幾倍。”
“鐵札甲一具十余貫,而吾手中紙甲不過費錢三四貫。”
“江南之地,僅我軍治下便有近八百萬百姓,輕易便可征募十余萬大軍著紙甲與劉繼隆在長江水戰。”
“正因如此,此戰必須發揮我軍長處,行揚長避短之舉。”
高駢目光看向高欽:“敕令,各處船廠盡數動工,令湖南再募水兵四萬,各處軍器坊盡皆打造紙甲。”
“江北八州百姓,盡數遷徙至湖南,安置朗州、澧州、潭州、衡州各處。”
“敕令高杰、張吉等水師將領,封鎖鄂州水道,阻斷劉繼隆走蜀中運糧之念想。”
“是!”高欽連忙應下,高駢見狀則是繼續與眾將道:
“待山道探明毫無危險,我軍便攻入歙州,奪歙州二十余萬口百姓,以此繼續東進占據江東諸州。”
“高王英明!!”眾將紛紛作揖行禮,高唱英明。
眼見軍心大定,高駢面上佯裝滿意,心里卻已經感覺到了急迫。
想要應對劉繼隆的南征,僅憑剛才的那些布置根本不夠。
想要擋住劉繼隆,首要做的便是牢牢把控住長江,而長江水戰中,劉繼隆必然會使用大量火藥包來進攻。
舟船雖然堅固,但若是有成千上萬的火藥從天而降,便是舟船再怎么堅固,也得化作一堆浮木。
“水師……水師……”
他呢喃著水師二字,隨即看向了沙盤上的長江,眼底閃過幾分陰鷙。
“敕令,以梁纘為江北八州防御使,俞公楚從之。”
“以兵馬使孫儒率軍一萬探明婺源山道,走婺源山道攻入歙州。”
“其余兵馬,除王重任所部不動外,盡數拔營往池州而去。”
“末將領命!!”
眾將不知道高駢為什么突然變卦,但見他如此,卻也沒什么人敢提出質疑。
隨著眾將領命,接下來幾日時間里,孫儒依舊在率軍探索婺源山道,但高駢卻已經帶兵四萬,繞道前往了池州。
此時的歙州,儼然被楊行愍經營如鐵桶一般,而他正在歙州治所的設縣,不斷調度兵馬來應對高駢接下來的進攻。
“某將婺源留出,為的就是讓高駢誤以為可以走此處進攻。”
“據幾日前碟子通稟,高駢已經以近萬兵馬進入婺源通往設縣的山間官道,想來應該是他的前軍。”
歙縣衙門內,楊行愍圍著沙盤來回渡步,李神福及臺濛等將領盡數圍在沙盤左右,而楊行愍身后則是站著一名三十多歲的儒士。
這儒士皺著眉頭,隨后又將目光掃視堂內,片刻之后他突然上前道:“節帥,恐有不妥……”
“嗯?”楊行愍側目看向此人,隨后主動作揖:“袁先生教某。”
見楊行愍如此,儒士對楊行愍道:“我軍諸將盡數在此,唯有高勗在后方駐守宣州、池州。”
“若是高駢以偏師吸引我軍于歙州,繼而調轉兵鋒攻打池州,池州必然危難。”
楊行愍聞言立馬反應過來,側目看向堂內眾將,這才察覺過來自己竟然為了重創高駢,繼而將麾下精銳都抽調至此。
“李郎,你率軍五千回防池州。”
“末將領命!”
他不假思索的吩咐李神福帶兵回防池州,李神福也沒有任何怨言,而是果斷應下。
待他領了旗牌,隨即便帶兵五千踏上了回防池州的道路。
與此同時,孫儒所率兵馬的塘兵也在歙嶺官道之中,與楊行愍安排的塘兵遭遇。
雙方遭遇過后,楊行愍隨即提兵一萬堅守歙嶺要道,令臺濛率軍三千跋山涉水,準備從后方切斷孫儒后路。
臘月十四日,孫儒與楊行愍在浙江南岸交鋒,與此同時高駢也帶兵突襲了池州。
池州守軍不過數千,加上高駢以火藥包攻城,池州諸縣接連失陷,高駢率軍高歌猛進拿下池州治所的秋浦,進而強攻青陽。
不等李神福趕到青陽,高駢便率軍攻破青陽,大軍向宣州挺進,李神福撤往南陵,并快出快馬向宋威、楊行愍求援。
臘月十七,楊行愍擊破孫儒所部,孫儒率軍退回營盤之中不動。
楊行愍得知高駢攻占池州,兵鋒直指宣州,頓時便不再包圍孫儒,而是渡過浙江,留臺濛駐歙州,自己率軍八千馳援宣州。
人在蘇州的宋威得知高駢兵鋒直抵宣州后,也急忙派出兩萬援兵馳援宣州,歸楊行愍節制。
臘月二十二日,雙方對峙南陵城,消息也被江東的諜子所獲,放飛信鴿通稟江北。
待江北的李陽春派快馬將這消息送抵河陰時,已經是除夕前夜了。
“他們倒是打得熱火朝天,不過這高駢聲東擊西的計謀確實不怎么樣。”
河陰小院內,劉繼隆拿著手中由淮南送來的情報,目光卻放在了桌案上的另一份情報上。
這封情報是湖南的諜子通過手段送到江陵,再由江陵快馬送抵河陰的,內容無非就是高駢在湖南大肆募兵,且正在遷徙江北八州百姓南下。
“殿下,我們不阻攔高駢嗎?”
曹茂坐在左首位,顯然已經知道了高駢遷徙人口南下的事情。
“不,讓他遷徙,他能遷徙多少就遷徙多少。”
劉繼隆滿眼笑意的靠在了椅子上,繼而說道:“湖南之地素來以湘水為界,湘水以東漢多而獠蠻少,湘水以西漢少兒獠蠻多。”
“湘東土地不易平均,但湘西土地便不是如此了。”
“高千里不敢對世家豪強動手,但對這些獠蠻他卻從不心軟。”
“利用他的力量來為我軍清理湘西獠蠻,安置漢民來充實西南,是以獠蠻必然痛恨高千里其人。”
“屆時我軍南下,可招撫獠蠻入平原,亦或者將其遷徙江北八州,如此獠蠻入平原,而漢民入丘陵,再傳播教化,自是開疆拓土。”
劉繼隆在意的,向來不是什么羈縻式的疆土,他在意的永遠都是漢人能否在當地扎根,將地方變為傳統漢地的疆土。
他對西域、河套、河西皆是如此,對于如今的西南與日后的遼東更是如此。
讓高駢做壞人,他做好人,以此將黔中、湘西等漢人進入西南的橋頭堡先變為漢地,繼而再向云南、嶺西、安南深入。
江北八州數十萬人口,若是都被遷徙去了湘水以西,就憑湘水以西那頂破天不過二三十萬人口的湘西古蠻,恐怕連如今的棲息地都守不住。
若非發生安史之亂和唐末五代的亂戰,湘西及黔中、云南、嶺西、安南等處群蠻也不可能大體上安穩的繁衍這么長時間。
如今的大唐未曾經歷百年亂戰,故此人口相較于盛唐雖受重創,卻也比四周部族強盛太多。
只要有錢有糧,大可以強行遷徙人口,將黔中、湘西等處開發差不多的河谷、平原收下。
不趁戰亂的時候遷徙百姓,等天下安定過后就不好弄了。
高駢既然愿意做這個壞人,劉繼隆哪里有不從之理。
“那高駢阻斷長江水道,朝廷尚有二百余萬石糧食停罷江陵與蜀中,這難道也不管?”
曹茂有些著急,可劉繼隆卻爽朗笑著起身,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何必如此著急?”
“朝廷已經將二十二萬石糧食運抵了淮南,淮南的饑荒也暫可緩解。”
“至于囤積在江陵的糧食,大不了便走陸路運往河南,再將河南糧食運往運河沿岸,繼而賑濟河北便是。”
“雖說會多出些許糧食損耗,但也與遷徙數十萬人南下湘西相比,這點損耗便不算什么了。”
戰亂時期遷徙人口是最容易的,反倒是太平年間遷徙人口比較難,不僅各項耗費更高,百姓也更難以管理。
亂世之下,百姓只需要能活命就行,但太平便不會如此,而是會生出許多念想。
正因如此,亂世中遷徙的百姓,倒是很少遷回原籍,而太平年間的百姓即便被強行遷徙,也會想方設法的逃回原籍。
這種情況,在當今朝廷的治下都不斷發生,更不要說日后太平了。
思緒間,劉繼隆又看向案上的一摞文冊,繼而說道:“河南之地,拋荒耕地計千萬數,正該遷徙人口,安定地方。”
“敕令張昶,以李思恭為豐州刺史,其部眾盡數遷往山南東道、河南道,沿途州縣設置粥棚。”
“凡遷徙河南的平夏部百姓,每戶發荒田百畝,蠲免賦稅三年。”
“若李思恭抗令不遵,即令張昶、鄭處、安破胡集結諸道騎兵,圍剿平夏部!”
盤踞在河南地的黨項人,始終是懸在關中頭頂的利刃。
不管是從軍事還是經濟,亦或者是從環境來說,河南地這塊地方都不該有任何游牧部落。
后世河南地有兩塊沙漠,分別是毛烏素和庫布齊,但這兩塊沙漠在如今還只是規模不大的沙地。
只要結束爛墾爛牧的局面,再派人在當地植樹造林,還是能很快恢復到秦漢時期環境的。
劉繼隆倒不是要提倡什么保護自然,他只是不想日后洛陽和長安日常被風沙入侵。
既然能將危險遏制在苗頭,那為何還要放縱其發展?
“河南地的李思恭恐怕不好攻打……”
曹茂皺眉開口,因為他對關內道的情況十分了解,劉繼隆聽后也頷首道:“你想說的是地斤澤不好攻打吧?”
地斤澤,這是鄂爾多斯高原腹地上水草豐美的一塊牧場,后世李繼遷遭遇不利,隨即率部退往地斤澤,而宋軍則是苦于地斤澤四周人口稀少和沙漠庇護而難以深入圍剿。
好在如今關內道的人口還算充足,且平夏部也還沒有達到歷史上的那種強盛。
如今的李思恭麾下雖然有不少騎兵,但能穿戴鐵札甲的甲騎卻并不算多,不過區區數千騎罷了。
若是面對此前京西北諸鎮的局面,李思恭或許還能有所作為,但如今面對漢軍動輒數萬兵馬的威勢,劉繼隆并不認為李思恭會蠢到和朝廷開戰。
他可不是唐宣宗李忱,黨項人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南征之前隨手將其收拾,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
“隴右、關內、河東三道,精騎足有萬五之數,討平區區黨項,輕而易舉,不必擔心。”
劉繼隆安撫著曹茂,同時也對如今可以輕易動用萬余騎兵去討平一方勢力的情況生出感嘆。
六年前的他,連一萬騎兵都湊不齊。
六年之后,漢軍之中騎兵已經不下四萬,再過數年則恐怕還能翻一倍。
只是漢軍還沒有需要動用十萬騎兵的對手,騎兵養起來可沒有那么便宜。
尋常漢軍步卒的軍餉在十五貫,調離原籍則是二十貫,而馬步兵則是二十二貫,騎兵則是二十五貫。
十萬精騎,每年光軍餉就得二百五十萬貫,更別提照顧軍馬、乘馬的馬料和草束了。
雜七雜八算在一起,十萬精騎起碼要耗費三百多萬貫,是如今朝廷近乎兩成的財政。
正因如此,維持五萬左右騎兵,基本就是劉繼隆對于日后北疆的安排了,再多就養不起了。
如今火炮研制的進度越來越快,想來等到天下太平時,自己便可以跳過火門槍,直接研究火繩槍或燧發槍了。
如果能提前把火繩槍或燧發槍弄出來,四五十萬軍隊絕對足夠他開疆拓土,守土安民。
“北邊有消息傳來嗎?”
想到日后的守土安民,劉繼隆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古而今,懸掛在中原頭頂的兩漠之地。
按照原本的歷史,黠戛斯本就是在最后的大汗死后開始內亂,繼而造成兩漠近百年的權力真空。
不過如今李克用在漠南搞風搞雨,誰也不知道這廝最后能鬧出多大動靜。
劉繼隆雖然不把李克用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坐視漠南出現敵人,隨意入寇北疆。
唐代雖說修了不少邊墻,但始終無法與長城比擬,劉繼隆要想不被入寇,就只能不斷向北修筑石堡,深入漠南,將日后的戰場擺在漠南。
“黑車子部被李克用和奚結部擊敗,如今逃往了北邊的俱倫泊(呼倫湖),李克用與奚結部共同瓜分了黑車子部的草場。”
“依臣所見,李克用興許會在我軍南征時,繼續襲擾河套和代北,以此擄掠足夠多的沙陀人和韃靼人北上幫助他。”
曹茂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劉繼隆聽后則是沉吟片刻,隨后才道;
“敕令安破胡,若李思恭就任豐州刺史,黨項部遷徙河南,則令他籌備來年北征,不可能李克用及奚結部安定。”
“此外,令斛斯光操訓兵馬,伺機奪回營州。”
話音落下,劉繼隆則回到了主位坐下,繼而拿出了一本文冊。
“這是此次討平北方諸鎮,論功行賞的名錄,令人送往洛陽,起草圣旨吧。”
“是!”曹茂起身應下,繼而親自帶著起居注郎寫好的幾份敕令走出了小院。
半刻鐘后,數隊快馬疾馳離開河陰縣,往洛陽、代北、幽州趕去。
不過兩日時間,劉繼隆的這份文冊便送抵了洛陽。
“噼里啪啦……”
當慶賀新年的爆竹聲齊齊作響,自河陰而來的快馬也疾馳進入洛陽城內。
乾符三年的洛陽相比較幾個月前,似乎更顯幾分富庶。
正月的薄雪覆蓋了整個洛陽,若在以往的冬季,伊水以南的平民區百姓,基本都是穿著塞入柳絮的麻衣。
時至如今,哪怕是這些普通的百姓,卻也能穿上一身價值三百枚錢的羊毛褐,可見劉繼隆以工代賑的政令,利惠了多少平頭百姓。
只是人始終是不知足的,昨日身穿柳絮麻衣時,便期盼穿上羊毛褐。
待到今日穿上羊毛褐時,便期待明日能穿上羊絨襖,后日能穿上鵝絨袍了。
“今年這天倒是比去年冷了些。”
南衙政事堂內,高進達呼出一口霧氣,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在銅爐邊上放了幾個呼吸后再收回。
前來處理政務的陸龜蒙見狀,不由得看向政事堂內官吏:“為何不為火墻多放柴火?”
“已經放到最多了……”
兩名郎中開口回復,高進達則是搖搖頭道;“這政務堂太大,火墻還是不行,明年開春后讓人弄個火炕便好了。”
在他這么說后,陸龜蒙便不好再說什么,而此時堂外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高進達抬頭看去,但見張延暉拿著幾份敕令與文冊前來,連忙起身迎接。
“高相,這是殿下前日發出的敕令。”
張延暉呈上敕令,高進達則是接過后再重新坐下,仔細翻閱起來。
一刻鐘后,高進達這才舒緩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覺得有些模糊。
“殿下準備先對北邊用兵,但好在規模倒也不算大,主要是將河南地的黨項諸部遷徙打散到河南,授予他們頭人及其子嗣官職來安置。”
“若是他們不愿意,恐怕會發三道騎兵圍剿,需得動用數萬民夫協助才行。”
“此外,這文冊是討平諸鎮后論功行賞的冊封文冊,只是苦了張郎君了。”
高進達高興笑著撫須看向張延暉,陸龜蒙也好奇看向他。
張延暉則是有些迷糊,畢竟他沒敢私下翻看敕令和文冊,只能詢問道:“敢問高相,下官是得了什么官職?”
高進達見狀笑著翻開文冊,找到張延暉那頁后說道:“以朝議大夫、太子中舍人張延暉仕蔡州刺史。”
“蔡州?”陸龜蒙愣了下,隨后才反應過來高進達為什么說苦了張延暉了。
蔡州曾經也是河南道大州,可經過秦宗權的禍害后,蔡州人口僅存不到三萬。
如今雖說恢復了數年太平,人口卻依舊不過七萬余口,降級成了下州。
若是放在平常,這倒也沒有什么,但如今朝廷南征在即,蔡州也是戰爭前線。
劉繼隆此舉,顯然是準備讓張延暉去好好治理蔡州,保障從蔡州經過的軍隊軍需,以此來磨礪他。
要知道,張延暉如今不過十七,卻已經成了正四品下的蔡州刺史。
哪怕日后劉繼隆不再拔擢,張延暉也能在四十歲前,輕松執宰南衙。
這種待遇,不免讓陸龜蒙及政事堂內許多官員露出羨慕之色。
哪怕眾人知道張延暉此行并不輕松,卻依舊羨慕,畢竟能得到回報的苦累,并不值得害怕。
“下官明悟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的張延暉經過劉繼隆、高進達等人的熏陶,早已非三年前那個“吳下阿蒙”。
劉繼隆對他的栽培,他自然是清楚的,心中更是崇拜且感激。
“你不日便要前往蔡州,便放你一旬休假,回去好好休息準備吧。”
高進達的聲音將張延暉拉回現實,張延暉反應過來后,連忙對高進達作揖:“多謝高相。”
“下去吧。”高進達笑呵呵的示意張延暉退下,末了不忘道:“回去后記得代老夫向敦煌王問好。”
“下官告退。”張延暉還沒有從消息中走出,便暈乎乎的離開了政事堂。
瞧著他離去,高進達則是笑著繼續低下頭,繼而緩緩收起笑容。
陸龜蒙見他臉色變幻,不由道:“高相,可是有何不妥?”
“嗯……”高進達點了點頭,伸出手將冊封文冊拿起來后嘆氣道:
“殿下此次拔擢了不少后進的將領,恐怕會引起不少人的不滿。”
陸龜蒙聞言驟然閉上嘴,堂內其他官吏也盡皆如此。
畢竟能讓高進達如此頭疼的,也只有隴右的那群人了。
這些日子,洛陽看上去沒什么變化,可私底下官員們的矛盾卻不少。
幾日前,甚至有隴右出身的官員和關東的官員大打出手。
這個時代的官員可都是能掌握君子六藝的存在,雙方出手的后果便是兩人盡皆負傷,一個需要臥床半月,另一個需要臥床兩個月。
若非高進達出現及時,恐怕最后甚至會從兩個人的爭斗,變成兩派官員的群架。
官員親自動手互毆,何其可笑的場景,卻實實在在發生在了南衙諸衙門中,可見洛陽城內派系矛盾有多激烈。
這還是劉繼隆不在洛陽,若是劉繼隆在洛陽,隴右和關西其余諸道的官員估計氣焰更盛。
“孤陽不長,孤陰不生,殿下自有其道理。”
陸龜蒙憋了半天才憋出這么句話,高進達聽后搖了搖頭,苦笑幾聲后才道:
“近來老夫雙眼模糊,恐怕用不了幾年便要失明了。”
“這南衙的差事,老夫恐怕也操持不了幾年了,只希望在失明前能看到殿下更進一步吧。”
高進達嘆了口氣,陸龜蒙則是張了張嘴。
盡管他覺得高進達的能力并不出眾,但高進達最大的魅力并非是這點,而是對于所有官員都一視同仁。
在這點上,譬如崔恕、韓正可、陳瑛等人都做不到,而李商隱又不愿意稱相,因此便是陸龜蒙在聽到高進達如此說后,也不免擔憂起了日后的朝堂。
“好了,你退下吧。”
高進達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擺擺手示意陸龜蒙退下。
“下官告退……”
陸龜蒙見狀躬身行禮,恭敬后退離開了政事堂,而高進達則是耗費半個時辰將文冊內容寫入奏表之中,帶著奏表前去宮廷并找到了身為皇帝的李佾。
自從發生過韋昭度的那件事情后,李佾是洛陽城也不敢出了,只敢在宮廷玩鬧,甚至還需要時刻小心四周的女官和奴婢。
高進達找上他時,他正在玄武城的花園里練習射箭,而練習的對象則是他令人從城外抓來的各種野鹿、野雞。
“臣同平章事高進達,參見陛下……”
“高相請起,可是漢王有敕令傳來?”
高進達躬身行禮作揖,正在射箭的李佾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丟下弓箭,笑呵呵上前將高進達攙扶起來。
他的這番姿態,著實不像一個帝王該有的姿態,但對于他來說,似乎只有這種姿態,才能讓他感覺到安全。
“北方戰事也平定近兩個月了,如今新年開泰,倒是適合表功諸將。”
“這是漢王殿下令人送往南衙的奏表,請陛下過目……”
李佾可以說劉繼隆派發敕令,但高進達卻不能那么說,而是改稱為奏表。
李佾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拿起奏表,看也不看的就從身旁宦官手中接過朱筆圈紅,寫下“依奏”二字。
對于這些奏表,李佾向來是不看的,以此避免旁人以為他有什么別樣的心思。
“高相還有事情嗎?”
李佾批復過后,熱切詢問高進達,高進達則是恭敬作揖道:“近來同昌殿下奏表求見陛下,陛下以為如何?”
高進達既然開口,李佾自然知曉他的想法,無非就是表達一個態度,那就是劉繼隆對他并無惡意。
“阿姐要來,朕自然是高興的。”
李佾笑著回應,但高興的并非是能見到李梅靈,而是高興于劉繼隆對他的態度。
自劉繼隆止步河陰縣后,他便有些忐忑,總覺得十分煎熬。
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群臣勸進劉繼隆,然后劉繼隆即位過后,給他一個痛快。
不管是要流放他,還是要殺了他,亦或者以二王三恪的待遇來安置他,只要是個結果就行。
等待結果的過程于他而言,無疑是最為煎熬的。
如今劉繼隆表態,那就說明短期內他是安全的,也就不用如此煎熬了。
“高相,朕想要前往長安祭祀祖宗,朝廷是否還有錢糧能籌備前往?”
李佾得知劉繼隆態度后,當即便提出了要前往長安的想法。
高進達聽后微微皺眉,李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倒也不準備做什么,只是覺得這洛陽著實壓抑極了,且他提出前往北都、南都都不妥,唯有被劉繼隆經營多年的長安似乎較為穩妥,故此才特意開口詢問。
“此事,恐怕得容臣詢問漢王殿下,才能給陛下答復。”
“自然、自然……”
見高進達如此,李佾便知道此事成了大半,繼而松了口氣。
“既是如此,那臣告退。”
“高相慢走。”
二人客套一番,隨后便見高進達離開了玄武城,留下了心情大好的李佾繼續射箭。
在高進達離開后不久,便有快馬往河陰而去。
與此同時,得到休假的張延暉也返回了郡王府,見到了坐在中堂內養神的張議潮。
“二耶耶!”
見到張議潮,張延暉便直接稱呼為耶耶,靠近后直接將自己剛剛所得所知的事情說了出來。
在他看來,自家耶耶如此人物,指點自己治理一個小小的蔡州,應該沒有什么難度。
不曾想在他開口過后,張議潮卻緩緩睜開眼睛,搖頭道:“此事只有汝自己能幫汝自己。”
盡管此刻的他老態盡顯,可眼神卻依舊銳利。
若是不知他身體之人,恐怕還以為他在韜光養晦,身子依舊健朗。
事實上,張議潮在去年入夏時,便已經因為天氣過于燥熱而差點出事。
若非劉繼隆昔年敕令,讓朝廷每年都有給郡王府調冰的冰塊來降溫,張議潮恐怕都撐不過去年夏季。
如今的他雖然漸漸好轉,但整個人的精神卻大不如前,聽覺也有些退化。
正因如此,張延暉還以為自家二耶耶又聽錯了,立馬大聲重復了一遍,結果張議潮卻道:
“老夫還沒有聾,此事只能由汝親自操辦。”
“額……”張延暉有幾分尷尬,隨后詢問道:“某又該如何操辦?”
“嗯、去蔡州前去河陰走一趟,談談你和郡主的婚事。”
張議潮才開口,張延暉便語塞了,他確實沒想過他和劉繼隆長女劉雉的婚事。
不是他看不上劉雉,只是因為劉雉確實太小了,如今不過七歲。
“牧之暫不想嫁女,卻不是你不提的理由,知否?”
張議潮開口說著,同時伸出手中的木杖,敲了敲旁邊的箱子。
“箱子里有汝阿耶派人送來的山丹茶葉,將此物作禮送去。”
“啊?”張延暉錯愕,忍不住道:“耶耶,山丹的茶葉也不算是好茶,不如送您馬廄中的兩匹良馬如何?”
“混廝……”張議潮雖然身體變差了,可腦子卻十分清醒,用木杖輕輕碰了碰張延暉后,這才笑罵道:
“汝可知,山丹的茶樹都是昔年牧之親自帶兵卒擴種的,茶葉好不好不重要,誰種出的才重要。”
“某卻是不知。”張延暉有些尷尬,后知后覺才想起了自家老丈人曾經駐守山丹的事情了。
“什么時候去?”
“十日后便出發。”
張議潮開口詢問,張延暉也恭恭敬敬的回答著。
得到答案,張議潮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只是等張延暉快要走出中堂的時候,張議潮卻開口道:“當完差,早些回來!”
“誒!”張延暉不假思索的應下,隨后走出了中堂,腳步聲漸遠。
可即便如此,堂內的張議潮卻滿臉笑容。
他所期待的不是張延暉日后的回歸,而是張延暉回歸代表的結果。
若張延暉重回洛陽,那就代表劉繼隆收復南方,天下一統了。
“牧之啊、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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