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筑基來

天災信使 第75章 筑基來

天徹底暗下去，營地的火盆燒起來，將夜色燒成混沌的灰。

刺殺陸忘機，斬殺周野，梟首陳臨川，斷臂群玉書，這里隨便哪件事拿出去都能引起梁國朝野震蕩，令無數人的人生天翻地覆，許多利益要因此重新劃分，但現在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了，發生得理所當然，無人在意。

營地里的仆人，軍士，各家子弟，他們是如此吝嗇，以至于連一眼都沒有看向這場爭斗的敗者們，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視著唯一的勝利者，靜待后者宣布她的旨意。

世家貴族敗了，三轉信使倒下了。

庶民黑帶贏了，二轉信使屹立在林地之上。

當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在眼前，大家都迅速接受了這個現實。有的逃跑，有的恐懼，但更多人臉上流露出衷心的贊許。當弱者進步，你會表揚她；當弱者與你旗鼓相當，你心里會不舒服；當弱者超越你一步，你會嫉妒乃至厭惡她；當弱者踐踏你認知中的強者，你會開始崇拜她。

尊嚴只是情景的產物，前一秒尊嚴需要你厭惡她，但后一秒尊嚴認為你應該尊敬她。九品，等級，血統，這些社會規訓無數年才植入的心靈鋼印，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只剩下對強者的本能向往……人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理性。

在場心情最復雜的人恐怕是界遠韶。

她一開始是同情，為江十的遭遇義憤填膺，但在江十拒絕了大家的好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刺殺陸忘機后，她也覺得江十已經瘋狂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殺了陸忘機，卻得罪朝廷，得罪世家大族，這已經不是愚蠢，而是自取滅亡的瘋狂。

直到江十掏出傳奇信物丙子椒林。

跟激動的商心淚和千宮雨不一樣，界遠韶在震驚之后雖然很想很想為江十高興，但無論她如何勸解自己，都無法緩解內心宛如被萬蟻噬心的難受。

這份感情在江十斬殺周野和陳臨川后達到巔峰，界遠韶看見她路過界子龍身邊時，心里忽然冒出連她都不敢相信的幽暗想法——她在期待江十殺掉三叔。

如果江十殺掉三叔，界遠韶就能毫無顧慮地怨恨她，從此與過往交情一刀兩斷。

但江十沒有。

商悅和界子龍近乎毫發無損，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江十看在她們的面子上。可正因為如此，界遠韶才感覺自己難受得無法呼吸，就像溺水一樣，四面八方都是形如實質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

我這是怎么了？我明明要感激她，但為什么我心里這么難受，甚至，甚至是在……恨？

右手忽然被毛茸茸的東西抓住，舒服得令她從溺水的壓力中解脫出來，回到天朗氣清的營地里。界遠韶轉過頭，發現是千宮雨的手，因為變身的緣故，她的手變成毛茸茸的肉球，被她抓住手，就像是被貍奴緊緊抱著。

溫柔得令人心都化了。

“你沒事吧？”千宮雨眼里滿是擔憂，“遠韶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商心淚瞥了她們一眼，她天生七竅玲瓏心，自然看得出界遠韶的心理變化。不過這不是她能干涉的事，很多時候心情是沒法理性的。

明明沒有惡意，明明衷心希望你能變好，但當你好到超出她的想象后，她就不樂意了。

商心淚自己也不是什么心胸廣闊的人，但她有盜賊之家，有很多機緣，更重要是，她認識宴青。在她認知里，江十是黃犬的下級，而她赤蛇跟黃犬是相同地位，所以無論江十蹦的多高，都不會比她高，所以她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江十異軍突起這個事實。

朋友就是這樣，好起來的時候亂七八糟，恨起來的時候也亂七八糟。

商心淚伸手揉了揉千宮雨的老虎耳朵，心想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就好了。千宮雨不耐煩地甩甩腦袋，但商心淚偏要摸，她也只好認栽。

營地里忽然喧鬧起來，她們抬頭一看，發現江十在‘摸尸’。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被那么多人看著，蹲下來搜刮走周野和陳臨川的信物。

周家和陳家的人見狀頓時騷動起來，他們不敢對江十有任何惡言，只好呼喚起群玉書、商悅和界子龍，但這三人要么斷臂，要么被打得垂頭喪氣，他們發現江十不是在殘害尸體，便隨她去了。

江十摸完尸體后走向個人分數榜，從商心淚她們面前走過，卻頭也不回，視線也沒有一刻停留。

商心淚生怕千宮雨沖動，趕緊拉住她的手臂：“別說話，江十不理會我們是為我們好。現在她在梁國已經無立錐之地，群家周家陳家……甚至商家和界家都不會放過她，她跟我們交好反而是害了我們。”

“我知道。”千宮雨出乎意料地冷靜：“我會跟你們串好口供，一起表明江十跟我們關系不是很好——實際上，她確實也不愛跟我們說話，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她。”說到后面，她情緒又忍不住低落起來，圓圓的耳朵也隨之耷拉。

“雖然我很想安慰你只是她性格的緣故，但說實話，我覺得江十從一開始確實只想參加漫宿林地，打算林地結束就立刻離開。”商心淚說道：“她那么冷淡，是因為她根本沒興趣結交朋友。”

“我也覺得……”

“所以啊，你應該自豪才對。”商心淚揉了揉千宮雨的腦袋：“這么一個封心鎖愛的冰山美人，最后卻被你攻陷了，甚至愿意為你留下來。”

“啊？我？”千宮雨呆呆指著自己：“哪有的事——她又不是加入我家，她是加入你家或界家啊！”

“對她來說，商家、界家跟群家、陳家有什么區別？你覺得我們跟她關系很好嗎？但為什么她最后接受我們的招攬？”商心淚攬住千宮雨的肩膀：“是因為我們跟你關系好啊。她是為了你才加入我們兩家，為了你才留下來的啊，笨老虎。”

“我不信你，心淚你總是哄我。”千宮雨一臉不信，轉頭看向界遠韶，“遠韶你來說。”

界遠韶搓了搓千宮雨毛茸茸的肉球，點點頭：“江十大概有七成緣故是因為你才答應的，另外三成是我們跟她的良好關系以及家族給出的優渥條件。話說回來，你什么時候對我直呼其名了？好大的膽子啊，不過……”

“如果你愿意每次見我都變成老虎，我就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所以你明白了吧？”商心淚抓住千宮雨的肩膀，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只要拉攏住你，就等于拉攏了江十。嘻嘻嘻，小小的千家家主，你以后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了！”

千宮雨打了個冷顫，雙手抱住自己退后兩步，表情驚恐得像是被兩個女色狼包圍了。

忽然，遠處亮起一道彩虹。

「江十：11200分」這行字化為彩虹流光，在江十面前編織成一個流光溢彩的水晶寶箱，光從寶箱外觀就看得出她的獎勵遠勝其他人。雖然只是比第二名的商心淚多了兩千分，但她總分超過一萬分大關，獎勵品質提升一個級別也是常理之中。

水晶寶箱冒出三個光團，從左到右分別是秘法書、信物、令牌形狀的未知奇物，因為距離的緣故，她們沒能看清光團里面的東西。而在她們靠近觀察之前，江十已經做出選擇——她拿走最左邊的秘法書。

“哎？”

不少人見狀都有些驚訝，因為江十在剛才的戰斗中已經領悟了秘法·分影刀，對她來說秘法已經不是急需之物，相比之下一件趁手的信物或許更有價值。更重要是，江十出身低微，見識不高，她真的能判斷出哪個獎勵更有價值嗎？

只有商心淚隱隱猜出江十選擇秘法書的緣由。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天雷地火的交響，緊接著一聲由遠及近的雷霆震吼——

“畜生，拿命來！”

黑夜仿佛被撕裂，一道雷霆組成的刀弧跨越上百步的距離，威勢絲毫沒有衰減，如同天罰斬向江十！

哪怕隔著足夠遠的距離，但千宮雨等人毛發都瞬間豎起來，她們感覺自己仿佛跟死亡擦肩而過，壓縮到極點的恐怖威能令她們腦海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看見草地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谷。

——被刀弧斬出來的裂谷！

一刀開天辟地，操縱天象，改變地形！

“居然沒死。”

這個時候，眾人才發現營地帳篷上站著一個人。他美髯長須，劍眉飛揚，袍甲披身，手中握著的居然是一柄樸刀，看起來既像是綠林好漢，又像是軍中猛將。他看著地上逃過一劫的江十，冷冷說道：“你錯過了你最好的下場——接下來的，只有生不如死。”

“拜見鎮獄雷王。”界子龍等人立刻放下武器，單膝跪地。

“拜見鎮獄雷王！”營地內外所有還活著的人，都奮盡全力表示出自己的敬畏。

“鎮獄雷王·陳烈夏。”商心淚極為艱難地說出他的實力：

“四轉信使，筑基強者！”